广东 游天杰
秋日绚丽
纷纷黄叶在愉快地逝去
万物静默像帝王
日子是风一样透明
我倚着一朵云彩站立在天边
残影锁住山峦
夕阳捋直金子般的回忆
一千只飞鸟叠成黄昏的柔情
扩大了我的忧伤
没有你的日子
我向往破碎
云彩消逝之前
一朵玫瑰将我击倒
没有你的日子
时光像漫长的棉絮
有时难以入睡
我抱着书本以自慰
没有你的日子
爱情被完美地
装进一个方格子里
我把它变成诗句
我将记住众神逝去后的黄昏
在此前,我只记住了樱桃
和你的笑容,倾国倾城
我将记住银杏树闪耀
从古至今,一样伤感的落叶
和一草一木的声音
我将记住,人生譬如朝露
那些无法挽回的败局
和我还想歌颂的事物
我记住莲花在湖心绽放,记住
写在纸上的恩怨已绝的字迹
记住所有鸟鸣和流云的月光
当我记住那些伤痛因善念而光明
记住时间就是我们的靠山
我就可以安然地死去
山东 王 峰
苍郁的深秋更凉了
而贴紧额头的机窗玻璃依旧温热
铁翼之下,我倾身望去
黄色的大河正带着轰鸣去了远方
我似乎听到了大水奔涌的声音
那些我看不清楚的篱笆或者老树
有的在山巅望远
有的在岸边落叶
“天凉好个秋”,在后疫情时代
人间的山水依然闪着诱人的火焰
它们像宋词的韵角
更像是旷世的绝唱
我庆幸,自己还能被这
庞大的事物所惊醒与感动
我在云端游弋,抬起头,仿
看到了风暴之眼
它托着黑底的云盘,慢速旋转
天庭在举行盛大的晚宴
我低头俯瞰
绕着喜马拉雅山的,是亿万年来
最深沉的思索
此刻,在珠峰的腰际,裹在风语里的
是彻底被催眠的转经人
和苍凉的独白
冬月,气象平稳
空中细碎的银两,底色硬朗
一块块悬滞的石头凸显在
光芒的上方
两架重型的喷气机,以轰响的
旋转启幕
这宿命中的相遇
把天际线的秘密喷涂在蓝宇深处
远离索味的城市和喧嚣的街道
我慢慢剥离着恍惚的意境
飞起来吧
我爱上了这圣洁的天空之舞
爱上这穿越时空
与群山的契约和速度
八月。天空褪尽丝滑
云裸着身子
毫不犹豫地划开春雷的记忆
就像去年和今年
俯瞰毫无意义
什么也看不清的大地
那些群山
那些河流
那些不增不减的阴影
在新的凉境下秩序井然
或许生长已经到了难以言说之地
而肺疫依旧漫漶
初秋的喷气机驮着我
仿若蜗牛背着它理想主义的房子
从它那有着孩童般的触须
嗫嚅着断断续续的谶词:
“不是天高了啊
而是人间更矮了”
安徽 何吉发
经常习惯性站在阳台上,眺望夕阳
错落有致的楼房,伴随着几滴鸟鸣
等待着即将晚归的主人。有时两栋楼之间
紧紧夹住太阳,仿佛夹住了太阳的滚落
人生如果也有这样的时刻,是不是能保持不老
鸟语加大剂量,觅食的野蜂回来了
它们在玉兰树枝丫间的巢上休息
一动不动,暮色来临就会关闭它们的眼神
脚步声、狗叫声、嘈杂的人语声
漫过窗台,落入打开的书本上
它们和一行行文字一样,被天光照亮
四川 姜维彬
芦花回来,头发白了
一张纸,平铺着雪
夹袄里,也有雪花
日子摇摇晃晃,一根筋
刺一样,插多么深
我妈说,下雪了
芦花,会飞的都飞了
看上去,控制不住自己
桂花,每一朵都掉在心上
花朵细小,没什么不好
开花的愿望,开到熟视无睹
动不动还碎它一地,桂花
落下时,不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插在发髻上,用手摸摸
你呀,跟着一起开花
她一回头,他想要的桂花
扎着红格子围巾,香气
总往鼻子里窜,回到桂花坞
和桂花好上了,你也不说
四川 鲁 川
大把大把的银子撒下来
来领取吧甭管你是穷人还是富人、
老天是公平的在这隆冬时节
一粒阳光就是一枚碎银
就是温暖希望重生的火苗
我看见一群群人如蚁
在朝着森林河流草坪
在向着明晃耀眼的地方聚集
包括桥洞下的老乞丐跳开的傻笑
孩童般接住呵呼出的热气
我还看见杂草丛生冰粒融化
沉睡的堤柳返青的身子摇晃了数下
一条蛇死而未僵
寒冷蛰伏与它难兄难弟
黑龙江 潘永翔
走进春天的大门
就有烂漫的山花开满视野
像淘气的孩子
把春天打扮得
像一个新娘子
在画屏里妖娆
我就像一个养蜂人
伴着蜜蜂
在春天的一个又一个山坡
追逐春天的花期
树锦鸡儿
二月兰
锦带花
还有那些羞涩的
不肯告诉我名字的花儿们
他们都是春天的孩子
是我每年必要探望的亲戚
在每一条路上
她们都会牵住我的手
牵住我的目光
告诉我人生也有花期
如果我活着
你们,这些花儿
也会成为我的孩子
榆叶梅
它们密密麻麻
小心翼翼
站在枝头
花朵鲜嫩
像一群孩子
趴在母亲的怀里
久久不肯离去
一旦离去
就乘着风
远走他乡
然后就是每年一次的
探望
让这些树
像我
无枝可依
我是说那些孩子
那些成群结队
浩浩荡荡而来的花朵们
叽叽喳喳占据了整个春天
姹紫嫣红
或者
粉嫩鹅黄
从春天的核心
无限的扩张她们的香和艳
还有她们的梦和顽皮的想象
我
一个春天路上的守门人
紧紧地看护着路边的风景
把寒冷和绝望
关在春天之外
把孩子领进我家的客厅
有时树高过云
有时云罩着树
它们不声不响
变化着角色
不像我和时间
一成不变
时间总是高于我
高于我的一切
广东 扬 臣
废弃的花盆,长出一堆酢浆草
条件适宜,便勾兑出属于
它们自己的春天,与我无关
与亚热带的脾气无关
与花园的颜色没有分别
却始终不见它们,递出一朵花
我忘记花盆废弃了多久?
正如我不知酢浆草的种子如何潜入?
外界稍冷,或者稍热
它们就假装枯死,集体退回
土壤深层掩埋的黑暗里
我最终扔掉花盆,坚决不要
季风给我施舍的假风景
雪一直下着。大地像母亲
默默接受遭遇的一切
已发生的事,正在发生的
再过一段时间来看,都一样清白
最终,在记忆的沟壑里消融了
仿佛要抹去难言的经历
只有母亲的白发,还在镜中记录
褪色的年华,不会忘记被父亲揪下
又重新长出的疼痛,更不会忘记
大清早顶着风雪,背负幼子
翻山越岭,躲回娘家的细节
一场雪,让大地暂时失忆
可有些缺陷无法掩盖
有些疤痕需要一生去修复
下一场雪,约等于
往母亲的伤口上撒一次盐
午后的高铁正在昂首赶路
窗玻璃上的雨珠,像拖延时间
我离开家门两个多月
思念绵延,似乎超过八百里
浓雾不知天高地厚
此时,蒙蔽想象中幸福
在现实生活里该有的轮廓
“哪一种拥抱
会做到梦中那样亲密无间?”
窗外的近景频繁切换
但是看不出差别,好像车
根本没有移位,我还没有动身
时间像倒挂地窗玻璃的
水滴拉得越长,欢聚的情景越模糊
仿佛我不是回家,刚踏上旅途
天津 王相华
破土而生,从无人注视的墙角攀爬
在时间里继续延伸
开花也结果,只是它开得
没有边际,其中
几根蔓藤顺着残垣断壁的缝隙进入邻居院子
由于它的繁杂
没有人在意它肆意生长的范围
秋风吹过,叶片开始枯黄
只剩下几个葫芦
挂在那里,风一吹,随着视线晃动
风,再次吹过来的时候
生死,只是瞬间
它落下来,狠狠撞在心地惊醒了我半生
仍会静心思考它,突然出现的理由
不断顺着果,反观前因
是我中年后,对于任何事物
都理性对峙的方式
并且相信,凡事,自然有它发生的规律和我们
基本的认知。此时秋天
花果,正顺从时间,生长和成熟
每根茎脉,从断裂处
各自归向泥土,卷起心事或吐露音节
每一声,像清风
吹去满身灰尘,最后蜕变成
——生活的奇迹。它相继出现
如接受上天的眷顾
也符合一些人,曾在春天开垦过的荒地
收起它,在中年后被生活磨平
藏在内心,只坚守着
正义和硬度,对应它善恶的两面,有时如箭
在黑暗,多次射向
可能障碍黎明出现的几块乌云
这并不是它
再次停止生长的原因
它有时是柔软的,弯曲,向内转身
刺痛自己,或警示
把一切不平等的事物看作正常
——而这些年,多次反省
自悟,成为习惯
成为你对岸,蜕化成飞过沧海的翅膀
站在生活的高处,尽可能看到
周围,低处的真相
天色迟暮,夕阳只露出半张脸,不情愿落下去
就像我远离故乡三十多年
对于曾经忽略
又看不清的事物指认,从初始轮廓
到内在的光一点点反刍
——它们多么可贵
如细小的砂砾,离殇的落叶,倒伏的芦苇
被父亲按部就班理顺成
发光的词性
它们明亮而坚硬,横亘时间之上
我搀扶着父亲,把黑暗中
没有吞噬的风景
籍着眼前的余光和秋风,重新走一遍
河南 孟令波
城市的午夜
蟋蟀是否会入我床下
深秋时节
在故园
作为家虫的蟋蟀
是我豢养多年的宠物
此刻,我多想
轻敲一下键盘
卧室里
就响起《诗经》的回声
广东 黄成龙
应该在三十岁之前,刻一座石像
邀明月入座,对弈一盘散棋
应该在夜色苍茫的路口突然现身
分辨儿时的脚印和中年的步伐
应该在夜半推窗,原谅年少贪恋
让大海从雾中走来,弥漫山岗
应该在亲人的墓前,将菊花插入大地
试着聆听树木和野草的问候
应该在生日前,撸一撸袖子
打捞起坠入渔火的落日,看大海平息
那时候,我匆匆步入田野
在春天里拾荒,来不及掀动土地下的悲伤
风,害怕说出自己的年龄
一茬接一茬地吹着尘土,埋葬稻香和河水的涟
漪
火车穿过田野,带走了我和我的村庄
仿佛无处安放我的中年
如今,我已无力掌管春花和流水
在山坡上计算羊群的份量
那些消失的香气从未来过山中
天空洗好的山茶树晾在秋天里
天很近,大地很远,我推开霞光
像一块石头坐在风中
为了生计,我固守着一座山
每每有云浮动,总能看见有翅膀穿过尘埃
驮着暮色在人间赶路,我说不出它的孤独
我的心长满野草,也无法将它抵挡
泥土暗涌,一次次撞击
土地深处的骨骼,剥离遗失多年的尘事
此时,内心的悲歌扑向大地
没有人怀疑月亮
对谁辽阔的一生怀有觊觎之心
袖珍的口琴,在幽暗的空气中醒来
呼唤一些人和事物,每一寸光阴都止于草木
像被我抛弃的旧船,泊在山下干涸的岸边
我低声数着羊群,一遍一遍地数落自己
春天,从城市搬回许产仔村
搬回了方言和诗歌,繁花与鸟声
以及被春风追赶的中年
那些刨不出火花的人情世故和铁打的物价
那些笨重的灯红酒绿和不趁手的加班打字机
那些冗长而乏味的出租房时光和疯长的喧
嚣……
——被城市回收,被大雪覆盖
我坐在许产仔村的庭院
翻动当年尘封城市的书卷,看见江湖退潮
兵器和财富仍然把持全天下最美的风景
而我整整一个上午,看着春天
在土路撒满牛粪的芬芳,甘蔗列队
走在辽阔的田野,布谷鸟啃着虫子的悲悯
还有石榴树下,文字与阳光对峙一盘残棋
天很低,簸箕和镰刀长满了野草
门前的池塘挤在春天饱满的绿色里
安顿只剩下亲人名字的尘埃
站在春天里,看万物很近,旧事很远
我的中年寄命于这些焦虑不安的绿色
我一直认为,往池塘里抛掷石头
一些人间的悲伤,就会在水面破碎
我给草木赐名,让庭院通往春天更深处
寻觅一杯浓茶,或者一壶浊酒,饮下春天睡去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变得越来越小
我不知道,我会在哪一个春天醒来
步入中年,上田埂,下土坎
在诗经里给蒺藜、芣苡浇水
在春色中赶路,像河流被荒芜淹没
数花瓣,掰玉米,听人群变换广场舞
在倒春寒到来之前,掐灭烟头
日出夜归,马不停蹄地围绕着春分转
院墙外养一群鸟声,与狗比邻而居
种豆种花也种木牌,牌上写下“中年斋”
养鸡,养鸭,也养可以调剂生活的蝴蝶
比如吃饭不闭门谢客,欢迎骤雨带着故事来敲
门
比如睡觉不班门弄斧,相安无事的苔藓扶着泥
墙走
风会在烟囱上停顿,俯视一切
有人经过麦地,果园,水井,就把自己丢失
有人错过花期变得魂不守舍,带走身上失哑的
乐器
有人在木盒子里经年行走,像一把来回推拉的
锯子
一座村庄的时间简史、和方言,被更多外来风
经年吹拂,把我的中年吹绿又吹黄
步入中年,至今还在惦念农田的命运
纸上的镰刀、锄头、犁铧、柴刀,和泪水锈迹
斑斑
一朝醒来,蛙鸣还在原来的地方
一遍遍催促隔岸的脚步,一声声撞击
水上的花园。年少时找寻着
除了春天的源头,还有别的一些什么
安徽 周八一
春日暮晚,我们
在乡间小路上散步
谈起生命的轻重与旷远
有些话,依然飘在心里
回过头来,你问我
有没有听见一棵蒲公英
隐藏在杂草深处
细小的呼喊
蝴蝶在身边蹁跹,流连
光阴如水。我们缓慢而平静
内心隐约的愿望
荡漾着幽蓝的微光
弯弯曲曲的小路
伸向暮色深处
伸向远山迷离的站台
伸向星星微微眨动的眼睑
一阵风匆匆而来
缭乱我们的头发
抬头看天,一朵忽鹰忽马的
云,瞬间就被扯成碎片
秋日午后,我们走进
故乡的山野。丑石不言沧桑
清溪无语东流,在我们眼中
它们都是人间
极为平常的美好事物
风吹起脚边的落叶和灰尘
轻柔的窸窣,曼妙的舞姿
浮动渐渐暗淡的光,如此真实
自在,就像我们生命中
隐藏的另一个自己
直到群鸟越过西山
融入苍茫,寂静弥漫开来
山道弯弯如柔肠
我们相携举起手臂,刚好托住
爬上山巅的半轮月亮
上海 陈欣永
书生的笔担当不了一场酒肉的生活
光阴可以一路拐弯
抹角的时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停留
靠吃粗茶淡饭增长想象力
不喝勾兑的白酒写吃力的诗
一坛一坛倒满
也不掏心窝子瞎说
酒话辗转于版面上
每一步都推推搡搡的分行
从北到南穿越从东到西
错过财富的天机
经过挫折的停顿
隔墙吟着淡淡的惆怅
让坐怀的文字
全乱
离开风流的偏见远一点
桃花运
也许是梨花托付的
不足的地方
是一次次的凋零
花香的构思都开的漫不经心
在山里存下的童年
记在春风里
有春风的地方就会吹拂到我的笑脸
每当路过挫折
遇见时光的主峰都比月亮矮
在异乡的夜里我只专心致志地想念
我会在心里默默地做加法
加到的高度
不以海拔为单位计算我的乡愁
低处仰望的是我的青春
年华似水
自瓯江里流入大海
到春暖花开的时节
将在外奔波的广告词
扛进文化的主页
一行一行先后前往
排列挺身而出的寂寞
以碌碌无为的境界
养成虚度的习惯
不守忙碌的日子做一个容易的人
面对山水
随便找个地方发呆
竹林里,小溪旁,山坡上都可以
闲谈一只鸟,一棵树,一株草
任日月蹉跎
躲在角落里看天地
做一个不奔波的过客
不推敲不琢磨命中注定的前途
把闲置的信心,放入流年里直到用完
山东 英 伦
像砺石,把我们磨得如此温润——
必须用第一人称
用一颗心做感叹号!
从羽毛开始赞美一只鸟
从星辰的位置确定航行的方向
黄昏的大海和船还都泊在窗外
这爱情开始的证据,只是缺了两只归巢的鸟
但不缺天空
梦境正从床榻的码头启航
披一件星光的斗篷,比爱情瑰丽
哦,寂静往往埋伏着危险
事物越渺小,往往越包含巨大的深意
看似一块单薄的云彩,往往驮着
足够淋湿我们头发的雨水
哦,这正午的林子像一块巨大的绿毯
紧紧包裹着我们
将落雨。我看见那个猎人的枪口
已瞄准一只小憩的鸟
我们快弄出点动静来吧
雨落之前,那只鸟不会飞走
广东 刘鹏凯
成都的秋
都成了宽窄巷子里的忧愁……
反正秋天到来的时候
我要一路向西
先去成都瞻仰一下草堂里的杜甫。
然后翻过秦岭,趟过渭水
去西安看看正在熬制中药的秦巴子
他的中药治愈了伊沙多年的哮喘病。
最后去一趟黄河边上的银川
一头银发的小说家王漫曦
眯着双眼坐在老家的门槛上
一手把着酒壶,一手拎着羊腿
嘴里喊着六六顺五魁首
心里却想着人间和宇宙。
还在贺兰山放牧的刘中
一边啪啪啪地甩着响鞭
一边吼着麻五哥与尕豆妹。
因为很远,所以很近
有些人,说了再见,再也不想见面
有些人,说了再见,至今依然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