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捷
新年伊始,很多朋友都在规划2022年的“经济目标”吧?
工资、存款、基金、股票……这些构成了一个人、一个家庭的经济收入来源。人们生活中经常说“你真富”“我真穷”,那么富与穷的划分是根据什么来判断的呢?在一线城市生活的人,与在偏远地区生活的人,即使收入水平相当,其主观感受上的差别可是非常大的。
对个人来说是这样,对国家来说也是这样。想要宏观地观察一个国家的经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因为它无法直接观察。
我问过很多人:为什么你们觉得美国要比肯尼亚富裕?如果没有学过经济学的话,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我们都知道,任何一个国家都有富人、穷人。肯尼亚最富的人,无疑要比美国最穷的人富裕无数倍。我们只是从常识出发,判断肯尼亚的经济比美国落后很多。如果再挑两个看起来经济水平差不多的国家,比如新西兰和以色列,判断哪个国家的经济水平更高,怎么比较?这就很难了。
那么,如何更科学、更客观地比较两个国家的经济水平呢?
首先,我们要引入一个基础概念,叫做国民生产总值,一般缩写为GDP。GDP非常重要。它是一套全世界公认的计算一个国家总体经济表现的体系。它把一个国家在一年时间里,各个部门生产出来的产品价格都统计在内,排除重复计算,最终得到一个数值。
GDP不是一个完美的经济指标,我们以后还会讨论它的各种内在缺陷,但它是一个最直观、最通用的指标,目前没有任何其他指标可以替代它的地位。
用GDP除以各国人口数量,就得到人均GDP。我们可以用人均GDP横向比较全世界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人均GDP越高,这个国家或地区的人民生活水平越高。这是我们真正关心的内容。同时,我们还可以纵向比较,把一个国家今年的GDP与去年的、前年的相比较。GDP增长率越快,说明该国经济发展水平越快。
很多人嘲笑经济学家迷信GDP,因此编了大量笑话。经济学家其实不迷信GDP,只是将它作为各种经济体相互比较的一个基本尺度。
我們讨论人均GDP的变动时,默认人口规模保持不变,或者仅有非常微小的变动,相对于GDP的变动可以忽略不计。只有在这个前提下,人均GDP的快速增长才会显得有意义。这个假定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成立的。不过这些年来,全世界发达国家的人口都有负增长的趋势,如果不开放移民的话,以10年为一个单位来观察,人均GDP就要同时受到GDP本身和人口变动的影响了。
总体而言,GDP数据是以各个行业的生产统计作为基础。中国在80年前根本没什么GDP的概念,在200年前就更谈不上了。直到今天,很多国家和地区也没有准确的GDP统计数据。比如,谁能知道叙利亚或者阿富汗的GDP是多少?那里战火纷飞,哪里顾得上什么经济统计?即使我们从世界银行的报告里摘录一些数字,也肯定只是估算,很不准确。
现在,还有很多经济史学家喜欢讨论中国历史上的GDP,比如在清朝乾隆年间,中国的国力与欧洲各国相比孰强孰弱?有人认为,那时候的中国早已不如欧洲,只是因为缺乏直接接触,中国对此一无所知。另一些学者则认为,直到乾隆年间,中国经济仍占全世界GDP总量的1/3以上,中国在那时并不弱于欧洲列强。这里面有很多统计上的分歧,因为当时世界各国都没有GDP统计数据,甚至货币都完全不同,现在的比较是基于各种经济学手段的估算,不同学者的估算方法有差异,结果自然就会差得很远。
所以,统计GDP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目前发达国家的数据还比较丰富,发展中国家的就不一定了;时间距离现在较近的数据比较可靠,历史数据就不好说了。
有了GDP统计,我们可以把中国几十年来的GDP数据沿时间轴画成一幅折线图,直观地看到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GDP总体一路向上。不过,任何国家的经济发展都不会一帆风顺,总会有波折。如果我们把中国GDP增速的走势图拉近一点看,还是能发现它经历了不少波折——GDP增速有时减缓,有时停滞,甚至还会短暂下降。我们把这种偏离了总体增长趋势的时间段,称作经济波动。
经济波动是宏观经济的核心研究问题,有3个非常重要的特点:第一,经济波动不能掩盖经济增长的持续性;第二,它是许多宏观经济变量的协同运动;第三,经济波动具有有限的可预测性。
我们既关心GDP的增长,也关心它的波动。经济增长是长期性的问题,与一个国家的人口、资本、技术、经济制度、法律环境等因素都有关系。这些都是经济学家感兴趣的话题。但是对于老百姓而言,大家更关心的其实是短期问题,也就是经济波动——今年的经济怎么样,明年我毕业找工作是否有困难,等等。
宏观的需求侧总共包括三个渠道:第一个渠道是政府支出,也就是财政支出,这一块一般每年变动不大;第二个渠道是消费;第三个渠道是投资。老百姓把一部分没有消费掉的收入存入银行,银行再拿出来借给有贷款需求的企业,就形成了投资。
大家知道,很多政府都有报喜不报忧的倾向,因此在每年的经济报道中,经济增长总是处于最核心的位置。单独一两年的经济增长可能不会让我们有明显的切身体会,经济波动则不然,如果出现快速的通货膨胀,每个人都会觉得物价猛增、生活压力猛增;如果失业落到了自己头上,更是会剧烈地改变生活状况。
所以,经济波动是宏观经济学家研究的主要问题。宏观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包括GDP、价格、利率、汇率、失业率、投资、储蓄、消费、财政政策、货币政策、金融泡沫等宏观经济概念,因为各种要素在宏观经济中混杂在一起,我们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比如,在微观环境下,价格上涨会导致需求下降,这里的因果关系很清楚。但在宏观环境下,我们同时观察到扩张性货币政策、通货膨胀、储蓄率下降的现象,那么到底谁是因、谁是果?实在很难说。
宏观经济学家多年来积累了一些经验,发现不管是在经济繁荣时期还是衰退时期,许多宏观经济变量都在协同运动,同时上升或者同时下降。以我们非常熟悉的两个宏观变量消费和投资为例,二者的运动就有协同性,要么一起增加,要么一起减少。
假设我们不考虑国际贸易因素,只研究一个封闭性国家的经济。每年生产的GDP总量是供给侧,还需要匹配需求侧。宏观的需求侧共包括3个渠道:第一个渠道是政府支出,也就是财政支出,这一块一般每年变动不大;第二个渠道是消费;第三个渠道是投资,老百姓把一部分没有消费掉的收入存入银行,银行再拿出来借给有贷款需求的企业,就形成了投资。
既然消费和投资是GDP的两大渠道,那么我们要确保GDP维持在一个较高水平,就需要有较高的消费和投资。這两者又存在互补性,如果消费不振,我们能设法推高投资,那么GDP总量就能保持不变,免于衰退。可是现实很残酷,消费和投资的运动往往有协同性:要涨一起涨,要跌一起跌。如果两者同时跌,GDP必然下降,这时经济学家只好从财政或货币的渠道入手,尝试改善它的短期下跌趋势。
除了消费和投资的共同变化趋势之外,经济学家还观察到,GDP与通货膨胀率、失业率之间,往往存在高度相关性:经济繁荣的时候,通货膨胀率较高,失业率较低;经济陷入衰退时,通货膨胀率较低,失业率较高。
通货膨胀就是物价水平上涨。如果物价水平与工资以同等速度上涨,那么老百姓并不会有抱怨。然而二者常常是不一致的,比如猪肉价格上涨了,但工薪阶层每月工资没有跟着涨多少,于是大家就要抱怨了。在经济繁荣时期,老百姓可以接受一定程度的物价上涨,毕竟工资也会跟着涨,但在经济波动时期,工资不涨,只有物价涨,老百姓就会不满,政府就要承受一定的压力了。
如前所述,除了通货膨胀率外,失业率也是经济学家非常关注的指标。在经济衰退时期,失业率往往猛增,刚毕业的大学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年轻人不敢跳槽、中年人恐惧下岗。虽说失业是难免的,但失业率过高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年轻人找不到工作、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保不住饭碗,都可能对社会稳定造成重大影响。
既然经济波动如此重要,对我们的生活可能造成重大影响,为什么经济学家直到今天仍然不能准确预测未来的宏观经济指标呢?这是我们下次所要探讨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