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
七里山塘
一条水路迢迢,将仿古的建筑群
一分两边。江南富家子弟流行梳二分头。
沿水路向前走是七里,沿街往回走还是七里。
七里,是白居易在苏州埋下的伏笔。
陈圆圆董小宛来过,七里山塘火了一次;
曹雪芹来过,七里山塘又火了一次。
名人一次次地来,七里山塘
就一次次地出名,一次次地交出隐秘。
通贵桥下听昆曲。有人摇头晃脑,
有人洒下热泪。想必他们是遇见了古代的自己。
山塘街那些灯笼不分昼夜地亮着。
多少年,它在命里悬着,仿佛要用尽一生的光明。
夜宿寒山寺
寒山有寺,运河有水,
水里倒映着各种好看的花草衣裳。
搭一间小小的木屋,
只为今夜的星光能落到我的肩上。
就地取材的时候,几棵枫树
勇于牺牲,接受了我使用斧头的想法。
一只爱抒情的小鸟落上了木屋,
它们爱上了木屋,做了木屋的情人。
夜宿寒山寺,不需要什么钟声,
我只需饲养一群喜欢晚睡早起的鸡鸭鹅们。
如果鸡们喊累了,那些粗嗓子的鹅啊鸭啊,
也会准确无误地为我喊来黎明。
西津渡
都是些遥远的事情了。即使派出一个
船队出去寻找,也找不回你转世的景象。
相比渡口,我更喜欢戏台。
渡口空旷,古代的风浪一个接着一个刮过来,
说书人的话题,丝毫没有被减轻。
相比回忆,我更关注现实。
回忆是一根细线,随时会断裂成此岸和彼岸。
用条石铺一架结实的梯子,接通蓝,
天空正以我为中心形成风暴。
下午五点,古街有琴声传递过来,让人心猿意马。
淘古的人陷进时间深处,抽不回身,
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故事中人?
我相信,在尘世的起承转合处,
都有一个渡口。渡日,渡月,
渡内心的流水。那些空旷的部分,
像一个空怀抱,发生的情节,已被时间取走。
拱宸桥写意
导游说,拱宸桥是京杭大运河终点标识。
圆,长叹了口气,它在句号中终于找到了自己;
上弦月也有了归属,它在残缺中,
抱紧了自己的另一个部分。
一个江南女子在桥上来回踱步,
此岸和彼岸,崩紧了她脑子里一根细细的弦。
她手中的柚子结满星星般的迷离。
晚风把夕阳的糖果递给她,并
扯了扯她的衣衫,她没有出声。
她怕被别人提醒,她斜靠在自己的时间里。
桥下,涟漪继续在扩散。
几枚星星也在推波助澜,把一个个秘密
推向看不见的结尾。
——那是一种消失的努力。
南屏晚钟
南屏山藏寺,净慈寺藏钟,
钟里藏着金属:铜。
铜里埋有声音。于是,
有人在傍晚拉长自己的影子,
山谷,反复练习着扩胸运动。
喘息声,被风儿加持,
整个杭州城都跟着上下起伏。
西湖下小雨,断桥有遗梦,
大运河挖到了杭州才死了心。
这人间太空了,空得只剩下一口人造大钟。
钟声里,鸟的翅膀
被粘在空气中,一直飞。
从杭州回来,我的内心起了变化。
一口大钟始终悬在头顶,
许多想法,被声音控制。
那钟发出迷人的低音,那声音
越來越安静。我喜欢那静
——那被摇晃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