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记录中的民间宗教:段正元与三位民国军政人物交往钩沉

2022-01-06 09:42刘骥翔 刘纬度
文史杂志 2022年1期
关键词:蒋介石

刘骥翔 刘纬度

摘   要:从熊斌、何键、蒋介石与民国学者段正元及其创办的民间宗教组织“道德学社”的交往看,维系他们的不仅仅是个人信仰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以此来结成一张关系网,以达到扩充势力的目的。

关键词:段正元;民间宗教;熊斌;何键;蒋介石

一、段正元及其道德学社介绍

段正元(1864—1940),俗名德新,道号正元,四川内江威远县望集乡堰沟坝(现镇西镇红林村)人,著有《师道全书》60卷。世人谓之“段夫子”或“段道人”,其弟子奉之为“师尊”,中国人民大学当代学者韩星则将其誉之为“现代中国的孔夫子”以及“中国近代史上的民间大儒”。1912年,段正元与弟子杨三生(本名杨献庭)[1]在成都办人伦道德研究会,讲四书五经,发儒学真义。1916年,王士珍(前北洋政府总理,时任陆军参谋总长)在北京发起具有民间宗教性质的“道德学社”[2],并任社长,聘段正元为社师(实际负责人)。当时吸收了一批留日(包括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生和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及北平陆军大学毕业生,其中有段的两位重要弟子雷寿荣[3](即雷保康)和陈景南(又名陈尧初、陈全三)[4]。据路石(段正元之女段平)的《段正元传》所述,北洋时期的王士珍、吴佩孚、萧耀南、卢永祥与段结交,南京政府时期的军政要人何键、蒋介石、何应钦、顾祝同、秦德纯、陈铭阁、邱炜等或与之来往,或拜入门下。二十余年间,段正元率其弟子周游各省,奔走于军政要人和各地道德学社,“阐扬孔学大道,倡导人道贞义,希望实现天下为家、各国平等、人人自由的真正世界大同”。

对民国军政要人加入民间宗教组织的原因,学界持两种观点:一是利用秘密教门宣扬的儒家“三纲五常”和“忠君孝亲”思想,以及佛家末世劫难观,来巩固地位、扩展势力;二是在中西思想激烈碰撞之下,旧时代的军政要人们需要一种精神诉求。[5]但是具体到段正元与诸多军政人物的交往细节,一是学界还未做详细梳理,二是相关记述大多来自段正元及其弟子的单方面记载或转述,段正元作为“民间学者”难以进入军政要人的正史(官方传记、年谱等)。历史细节还需要多方私人记录来佐证。

因此,笔者就有必要去确认那些交往的真实性,包括在信仰层面他们是如何结交、信仰程度如何,拜师或会面背后的种种缘由和影响又是什么?目前笔者所发现涉及段正元的私人记录(含日记和回忆录)或未完全解密,或内部出版,或淹没于历史文献之中,计有:登载于台湾《传记文学》的熊斌《六十年回忆》和《塘沽协定经过》,《何键王东原日记》中的《何键日记》部分,以及藏于斯坦福大学胡佛中心的《蒋介石日记》。这些私人记录中或许就有我们想知道的答案。

二、段正元与三位民国军政要人的交往钩沉

(一)段正元与熊斌:师徒之情

熊斌(1894—1964),字哲民,湖北大悟人,1916年毕业于北平陆军大学第4期,旋即入道德学社。1925年孙中山应冯玉祥之邀北上共商国是,熊斌负责接待和汇报。1930年中原大战前后,熊负责协调整编各方军阀势力,受蒋介石器重,任国民政府参谋本部总务厅长。1934年,熊斌北上协助何应钦处理中日华北危机,为《塘沽协定》中方签字人;1937年为台儿庄战役作战计划的执笔人,1938年任军令部次长,1941年任陕西省主席,1945年任北平市市长,颇有官声。1949年之后,熊斌去台湾。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之际,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向其家属颁发抗战胜利纪念勋章,以此纪念熊斌将军在抗日战争中立下的功劳。

目前,有关熊斌和段正元及其道德学社的资料,一是在路石的《段正元传》,记载熊斌为创社的编辑书记,无过多具体事迹。[6]笔者查阅台湾出版的《传记文学》(其中登载了国民政府军政诸多要人回忆资料),内有1994年第64卷第1期熊斌《六十年回忆》一文,回忆了他在道德学社的活动:

丙辰(民国五年,一九一六)冬,修业期满回部,供职颇清闲,经友人介绍入道德学社听讲。该社以缔造大同为目的,倡三教同源、万教归儒,阐扬孔孟学说,提倡躬行实践。旋入社为社员,社长为参谋总长王士珍,社师为段正元师等,同事参加者数十人,以余长记录、任书记。民十一年以前师等讲义大部分皆余手编,因于身心性命之学略窥门径,做人做事之道得其指归,以后办教育、参戎幕、治军从政俯仰无愧者,实受益于斯。丁巳(民国六年,一九一七)春,……只身留京,道德学社。值张勋复辟之役,人咸惧大祸之将临,独段师等预言,不过昙花一现。……壬戌(民国十一年,一九二二)春,随侍段师尊应鄂督萧耀南礼聘到武昌讲道,旋经南京道德分社小住,转杭创立杭州道德学社分社。[7]

1916年到1922年,熊斌常伴段正元左右,随后辗转武昌、南京和杭州讲道,并整理誊写大部分讲义。这一当事人的私人记录也证实了《段正元传》中所说——段氏《万教丹经》为熊斌“一气呵成,迅速编辑成书”[8]。另一方面,熊斌经友人介绍入道德学社,其背后也映射出道德学社创立之初,在时任陆军总长王士珍影響下,当时部分陆军大学学员如秦德纯、王鹏飞、江中如、顾祝同或拜入门下或与之来往;甚至到了南京政府时期,这种影响通过校友同窗的关系进一步扩展到保定军校早期毕业的陈铭阁、何键,乃至于蒋介石。

直到1930年,《道德学志》刊物上再次出现书记员熊斌,他与段正元、杨三生或雷寿荣共同署名了7篇讲稿文章。1933年春到1934年春,日本在华北不断挑起武装冲突,日军兵临城下,战争一触即发。熊斌时任参谋本部中将总务厅和第二厅厅长,奉命协助何应钦周旋于中日军政双方,以谈判迟滞日军扩张,而后蒋介石亲自致电令其签订《塘沽协定》[9]。在熊斌对这段危机处理的回忆资料《塘沽协定经过》[10]中,段正元再次出现:

当即回城,略事安排。幸已先期送先父母及眷属往太原,城中仅仆役留守。四时许,至道德学社,将行止禀告师尊段正元夫子,承示:“日军气已停止,不会攻平,不必走。”当对:“军事既经决定,我个人不得独留。”师曰:“必要走,也无妨,一、二日后,仍将转来。”十时许,私事料理完毕,到居仁堂。入,则见何上将,及张岳军(群),俞樵峰(飞鹏),黄季宽在座。[11]

正是通过这种带有私人记录性质的回忆录,我们才知道熊斌前后相伴段正元总共近8年(包括1933—1934年)。熊斌先后见证了段氏两次成功“预测”时局(张勋复辟失败、日军暂不会发动全面战争),并对其“身心性命之学”服膺之致。熊斌在《六十年回忆》中仍不忘初衷:“愿以余年宏扬孔孟学说,提倡实行五伦八德,……协助政府重建社会秩序,促进世界大同,使人类永享和平、自由、幸福,则此生为不虚矣!”[12]熊斌终其一生,历经军国要务无数,晚年几则回忆资料却将早年入道德学社之缘起、细节活动、生死之际的师徒对话,事无巨细,一一录入其中。段正元对其影响可见一斑,师徒之情溢于言表。以此私人记录为证,两人交往并非出于社交敷衍,更非互相利用,互相攀附,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势力,而是因为熊斌与段氏之间的深厚师徒情谊,以及服膺段氏学说。

(二)民国读经运动中的《何键日记》与段正元对何键的影响

何键(1887—1956),国民革命军二级陆军上将及国民党中央委员会执行委员,湖南省政府主席(1929—1937年)。在谈段正元与何键关系之前,需要先了解民国时期的“读经运动”——激进派和保守派争论学生是否应该研读四书五经。这场争论集中体现在1935年上海商务印书馆的《教育杂志》编辑的《全国专家对于读经问题的意见》一书中。当时该杂志征集了钱基博、蔡元培、蒋复璁、陶希圣、柳亚子等72位全国著名学者的意见,其中就有何键的《何键先生的意见》[13]。何键也是唯一亲自撰文参与、支持中小学生读经的地方实力派军阀,而绝大部分学者反对小学生读经。

1949年后,据何键早年部属刘岳厚[14]的“揭发”:反动文人胡适来长沙“讲学”一次,何键送了五千元;段道人(段正元)来湘,前后送了三万。[15]1933年何键、王一亭和段正元等联合发起“阐扬孔子大同真义,祈祷世界和平大会”,并由何通电全国,各方军政要人纷纷响应。1934年何键还支持段正元弟子张树璜[16]成立了湖南国学馆(后更名为湖南国学专修学校),并以《国光杂志》为舆论阵地,主张读经尊孔,“欲研取中国固有的文化之精神,使明行于内,辉照于外,以定国是而挽世运”。何曾两次前往学校演讲《要用新的科学方法来研究国学》《研究国学之方法与应具之眼光》,张树璜也发表过《国学今后之趋势》[17]。三篇文章皆主张读经,其中“通经致用”“大同”或“师弟”的概念或阐述皆来自段正元的学说。据何键亲信部属曹伯闻[18]回忆:何键统治湖南期间,大肆宣扬所谓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德,经常亲自到机关、学校、部队讲演,并通令部队和行政机关在墙上和公文纸上一律写上、印上八德字样,以广宣传。其思想来源就是段道人。何键到处宣扬八德的讲演稿多半出自段正元徒弟张树璜和杨三生之手。而杨三生几乎成了何键每次南京之行的私人秘书。[19]

此类读经国学为当时激进派学者所不齿。当时另一位文化名人曹聚仁(也是道德学社重要成员王鹏飞的女婿)[20]在其文章《春雷初动中之国故学》里抨击各种假国学,视道德学社为“神秘宗教”,斥责段正元“贪财如命,不知人间有廉耻事”。[21]1937年,何键以国民党中央委员的身份在国民党三中全会上提出“明令读经议案”,以此恢复固有道德——学生应从小学开始读经,评议人胡适持否定态度,更招致陈公博等人的批评。[22]可见,读经争论背后,总有段正元及其道德学社的影子。尽管何键同当时诸多军阀(包括陈济棠、宋哲元等)一样推崇中国儒释道整个文化及其实践,但为何独独何键跨界进入了“文化学术界”的这场争论呢?

据路石的《段正元传》记载:何键于1930年秋邀请段去湘,愿拜门学道救国,解决内乱。何于1934年回访北平致谢,以轿车相赠。杨学东在《何键传》中描述两人密切联系,但讹误较多,[23]对几则史料梳理不清。两者实质性联系的记述并不多。

然而,笔者就目前发现的材料《何键王东原日记》(内部出版,发行数量及范围有限),再结合何键的文化背景及其文化教育主张,发现段正元及其杨三生等弟子对何键的个人精神生活以及传统文化教育主张的影响之深,远非段正元本人当时所能预料。1930年秋,段离开长沙,1931年3月1日何键开始写日记。首篇便提及“接杨学长三生函,嘱以及时研学修己安人,当复电谢,并请来湘指教”[24]。据其日记,整个4月至5月初,几乎每日杨三生都为何键讲授段正元学说,甚至一日两次,其中曾谈及“中、贞”“三十法界及五不还天界”“忠信、忠恕、中和、中庸”“下天九法界、中天十法界、上天十法界又一法界”“十手十目”“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及君子有三畏”“五数”“太上之道”“异语之言、法语之言”“礼运大同及舜之复学”。[25]其间,段正元弟子江中如、雷保康、汪秉乾、张树璜也在长沙反复逗留,交流切磋。何键甚至在去南京开会途中,并在这一私人记录中不厌其烦地记录自己研習的过程和心得,例如关于《永生法语》《大成礼拜》《圣道发凡·原教天地论略》《万教丹经》的心得;尤其对《大同贞谛》和《中道贞经》,仅仅一月之内,日记明确记载的次数前者9次[26],后者达14次[27]。1931年8月2日,何写信“呈师尊段正元,告以演讲四爱、八德以正人心,并本大同之旨以求世界和平,绝不为一时之厉害,一己之利害所计较”[28]。据杨三生后人所记,1937年杨三生、杨守一父子依靠何键的谢仪修建了北京著名的长安大戏院。[29]由此可见段、杨师徒二人与何键之关系确很紧密。

除此之外,何键对段氏“八德”“忠”“弟道”等概念的阐释和宣传,身体力行。《何键日记》记录了在省府纪念周中多次演讲《〈大学〉与四爱》《三民主义之精神与八德》《孝之动机及其标准》《弟道与人生及世道之关系》《忠是完成人格之要素》《信之人已两义》《礼之起源及其效用》《义的几个要义及标准》《八德只是一德》等。[30]这些文章大部分收录于何键《八德衍义》[31]之中。何键失势后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夕,依然对段正元的某些言论极为信服。[32]

可见段氏学说对何键的影响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何键的精神世界不仅与段氏学说契合(何视其为理论来源),并且将其道德文化教育主张在湖南推行,甚至试图普及全国。

(三)《蒋介石日记》背后的段正元:民国军政圈结交的纽带

在众多民国军政要人的会晤之中,有关段正元在1930年底或1931年初与蒋介石会面的记录可谓最为让人不可思议。[33]段正元及其弟子多次记录此事,但多以“当道”“安天下之人”或“最高当局”指涉,如《乙卯法语》《丙子法语》和《道语常经》。[34]不过学界还未在其他当事人文献中找到佐证。笔者通过相关渠道查阅到目前藏于斯坦福大学胡佛中心、处于半公开、半保密状态的《蒋介石日记》,发现确有其事,两则日记如下:

一月十六号。有段某者言修齐治平之学,外视之未见有道,明日约(见),再后以视其究竟。

一月十七号。上午批阅会客,正午对官兵训话。约二时到汤山与段某谈话。彼以格致诚正之学而参之阴阳之道,以古术干进者乎?[35]

段正元某弟子所著《师道为文化之本原》曾谈及这次“南京最高当局请师莅宁叩问国事大方针,师尊告以大学、中庸、内圣外王,修齐治平全体大用”[36]云云。段的另一位重要弟子王鹏飞(顾祝同保定军校同窗挚友,并介绍顾拜入段正元门下)[37]之子王闻当口述说,“第二天蒋介石就把刚刚听来的关于大学、中庸的新论点……对下属们大谈特谈”[38],这也与日记中第二天“正午对官兵训话”之事一致。蒋介石称段正元为“段某”,有“未见有道”“以古术干进者乎”之语,可见蒋对其学说不以为然。这一态度与《段正元传》中段氏失望无奈的态度十分吻合。除此之外,日记所记时间(1930年底、1931年1月16日、17日)、地点(南京汤山)、姓氏(段某)、内容(修齐治平)皆与传记中所述相符。这一私人记录的发现,证明段正元所言非虚,是很忠实地反映了自己的境遇。

另一方面,蒋两日两次约见民间人士段正元,并录入日记,这极为罕见。因为《蒋介石日记》多记录军国要务,或家中私事。几乎可以肯定,引荐者应为蒋亲近之人。那么从这则私人记录可以看出段正元在高层人物圈子中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王闻当回忆,其中一次接见由其父王鹏飞陪同。王鹏飞为中下级军官,无法引荐;但王和顾祝同既是同门,也是同窗挚友,顾亦有可能从中斡旋。如我们稍加梳理,就会发现段正元的几位弟子在1931年前后与蒋关联紧密。邱炜[39]时为全国通讯交通最高负责人,几次段正元远行,皆由他安排。邱在1931年1月3日刚被蒋授予三等宝鼎勋章。此时,熊斌正负责协调中原大战后的军队编遣,并与编遣办事处同门唐豸(与熊斌同为创社成员)[40]和陈铭阁[41]共事。陈铭阁为蒋介石亲信,曾替蒋造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業生的假身份。巧合的是,当时各个地方政府正在取缔各类民间宗教组织,道德学社未能幸免,陈铭阁亦牵涉其中。1930年12月14日(即蒋见段1个月之前),据《申报》报道段正元携弟子陈铭阁和唐豸在常熟道德学社分社(仁本堂)活动,被当地党部“破获”,“段某逃脱”,现场扣留监视陈、唐二人,翌日核实身份后释放。[42]随后,1931年1月8日《中央日报》则发《亟待取缔之秘密结社——道德学社之内幕》一文。随后,5月30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训练部发函,要求各省市党部取缔道德学社。[43]在这次取缔活动中,陈铭阁几乎身陷牢狱。陈与蒋亲近,可能曾最为积极地撮合蒋、段会面之事。

可能促成此次蒋、段会面的段正元的几位弟子,在公务层面更有密切复杂的交集。他们的职位频繁调动于不同时期的编遣委员会系统(熊、陈、唐),津浦铁路委员会系统(陈、邱、王),典礼局系统(陈、唐),军令部系统(熊、王)。如果再联系到段氏弟子江中如[44]介绍段正元给何键,何键与邱炜又将段正元介绍给何应钦[45],这背后犬牙交错的关系网才是问题所在。军政要人当然明白段正元并不能直接解决任何实际问题,但通过介绍段正元给持有相同精神文化信仰的上级或同僚,却不失为一种结交和维护关系的手段。

借助上述《蒋介石日记》,我们发现1930年至1931年段正元的道德学社将其活动中心逐渐从北平转移到沪、宁一带,以寻求更多的政治资源来获得支持和保护,这其中包括之前的何键,以及之后的何应钦。从整个结交体系来看,还可说明其时国民政府高层是在互相介绍民间宗教文化人士。段正元及其道德学社无疑成为高层互相维系、扩大圈子的纽带。

三、结语

据前述三则私人记录直接或间接透露出来的信息,确有不少民国军政人物拜入段正元门下,或与之交往。其既有学界所说的精神文化信仰诉求的需要,也有借此结交扩大势力的原因。但具体到个体而言,各自交往的动机或过程却复杂和微妙。熊斌常年伴段正元左右,既服膺其学说,更兼有师徒之情谊。何键与段氏精神相契合,亦借重其学说来主张自己的“读经”教育主张。蒋介石会见段正元的背后,的确有一张相互结交的关系网。三人都受民间传统宗教信仰潮流的裹挟;又因个体经历、动机、地位、教育背景的不同,所表现出的具体情况有所差异。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发现、整理或分析这些私人记录,有可能进一步重新定义道德学社的部分性质及社会意义。那些民国军政要人与段正元的交往,是否纯粹地只是作为旧军人的信仰诉求抑或以此当作个人扩充权势的工具——颇值得深入探讨。

注释:

[1]杨献庭(又名杨三生),准确生卒年不详,活跃在20世纪上半叶,四川新津资本家家庭出身,早年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回国后民政部供职,后拜入段正元门下从事儒学传播工作。

[2]在不同的领域或不同时期,各界对段正元的道德学社有不同的称谓。学术领域:当代美国学者杜赞奇称之为“救赎团体”,日本学者称之为“新兴宗教”。政治领域:民国时期北洋和南京政府视之为“民间宗教团体”或“封建迷信组织”,传统称谓为“秘密结社”;1949年后,中国政府称之为“反动会道门”。朱有等学者则将其视为民间教育团体(参见朱有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教育机构与团体》,上海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第577页)。在笔者看来,不妨暂将其视为一个救赎团体、新兴宗教和教育组织的综合体。

[3]雷寿荣,湖北武昌人,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五期步兵科,1926年任北洋政府代理参谋次长,后失势赋闲。1933年,国民政府重新启用雷协助处理华北危机对日事宜。

[4]陈景南,北洋时期国会议员,早年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同盟会会员。

[5]参见秦宝琦:《清末民初秘密社会的蜕变》,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45—246页;杜博思:《政治与慈善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道院暨世界红十字会》,提交济南“第二届中国秘密社会史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2009年8月;酒井忠夫:《民国初期之新兴宗教运动与新时代潮流》,王见川编《民间宗教》(第1辑),南天书局(台北)1995年版,第26页。

[6][8][34][36][38]路石:《段正元传》,世界知识出版社2015年版,第118—119页,第119页,第264—269页,第267页,第264—269页。

[7][9]熊斌:《六十年回忆》,《传记文学》1994年1月第64卷第1期。

[10]据资料提供者王建民在该篇文章前的说明,该文来自熊斌生前回忆《卅年回忆》,其中一篇名为《经过资料片纸无存》,王建民重新命名为《塘沽协定经过》。

[11]熊斌:《塘沽协定经过》,《传记文学》,1968年6月第12卷第6期。

[12]熊斌:《六十年回忆》,《传记文学》,1994年2月第64卷第2期。

[13]何键:《何键先生的意见》,《教育杂志》社编《全国专家对于读经问题的意见》,福建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第24—28页。

[14]刘岳厚(1892—1970)字子奇,民主人士,湖南醴陵仙霞人,曾为何键抓党务工作。

[15]刘岳厚等:《何键在湖南的搜括概况》,湖南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湖南文史资料选辑》第7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30—131页。

[16]张树璜(1878—1951),同盟会会员,江苏睢宁魏集张行人。

[17]三篇文章分见《国光杂志》1936年第17期、1935年第5期、第12期。

[18]曹伯闻(1893—1971),1929年在何键主湘后,任民政厅厅长兼湖南清乡司令部参谋长等职。

[19][32]曹伯闻:《何键在湖南的搜括概况》,湖南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湖南文史资料选辑》第7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1—22页,第130—131页。

[20]曹聚仁(1900—1972),民国著名记者、作家,章太炎入室弟子,浙江浦江人,先后任教于暨南大学、复旦大学等校,曾主编《涛声》《芒种》等杂志,1950年赴香港,任新加坡《南洋商报》驻港特派记者。1949年后,为周恩来与蒋经国之间的联络人,促进祖国统一事业。

[21]曹聚仁:《春雷初动之国故学》,桑兵、张凯、於梅舫、楊思机编《国学的历史》,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0年版,第386页。

[22]何键、胡适、陈公博、张博言、孟拙:《读经特辑》,《现代国际》1937年第1卷第6期。

[23]例如,认为段正元是来自上海一贯道的宗教人士。

[24][25][26][27][28][30]何键:《何键日记》,高原、陈永芳编《何键王东原日记》,中国文史出版社,1993年,第1页,第18页、第19页、第22页、第23页、第25页、第26页,第32页、第33页、第39页、第40页、第47页、第50页、第52页、第55页,第32页、第38页、第49页、第51页、第54页、第57页、第60页、第61页、第62页、第63页、第66页,第79页,第34页、第62页、第65页、第69页、第73页、第76页、第80页、第83页、第94页。

[29]见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a61e79010009jv.html。

[31]何键:《八德衍义》,上海明善书局,1933年版。

[33]笔者曾询问过段正元之女段平先生,她对此也不敢完全肯定。

[35]蒋介石:《蒋介石日记》(1月16日,1月17日),Folder2,Box8,第18—19页。此两则日记由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洛杉矶分校衣冠锡博士查阅抄录并提供。括号中“见”字,难以辨认,笔者根据上下文及其字形疑为见字。

[37]王鹏飞(1894—1962),字图南,号位诚,道德学社重要弟子,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六期炮科,与顾祝同为同窗好友,先后任铁道运输津浦线区专员及其司令部总务处长、军令部上校参谋。

[39]邱炜(1891—1935),浙江溪口人,在军中长期从事通讯交通工作。1928年,邱炜擢升为陆海空军总司令部交通处中将处长,后又升任津浦铁路中将委员长。

[40]唐豸(1886—1956),字仲揆,湖北广水县陈巷镇人,法国圣西尔军官学校骑兵科毕业,同盟会会员,国民革命军陆军中将,北洋政府军事部参谋署第二司司长,驻法国大使馆武官,国民政府参军处参军兼典礼局局长。

[41]陈铭阁(1881—1954),字守谦,河南正阳人,毕业于保定陆军速成学堂第一期,1928年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副官处处长;国军编遣委员会总务科少将秘书。

[42]《地方通信》(常熟),《申报》第10版,1930年12月17日;《地方通信(二)》(常熟),《申报》第9版,1930年12月18日。

[43]《函各省党部——函知办理取缔【道德学社】之经过》,《中央党务月刊》1931年第31期。

[44]江中如,湖北黄陂人,国民革命军陆军中将(1946年),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一期步兵科、陆军大学第五期,上世纪40年代曾筹资修建位于四川威远县镇西镇的段正元故居。

[45]根据段平提供的信息。附另一史实:段正元离开何键后不久,何应钦赴湘会晤何键商议进攻广西军事,或借此机会知晓段正元其人。何应钦与邱炜交好,邱于1935年去世,何为其题写墓碑。

(基金项目: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儒学研究中心2019年度一般科研项目《段正元道德思想当代价值的研究》,项目编号:RX19Y01)

作者    刘骥翔:成都理工大学讲师,香港浸会大学哲学博士,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博士后

刘纬度:四川省中国哲学史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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