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藏着大海

朱零

躲在盒子里的人

电池用尽的时候

声音缩回到了收音机里

仿佛话说了一半儿

便遭到了拒绝

他决定永远沉默

跟这个世界

保持足够的距离

惊蛰之夜

从未如此完整地展开

在任何人面前

之前的我

多像一只蚌

羞涩而封闭

知我者谓我孤独

不知我者谓我孤傲

从未获得过如此激荡的喜悦

从未主动参与过、投入过

除了身体

之前的我

精神是多么贫乏

直到今天，戊戌之年，之春

这个惊蛰之夜

你雷霆般的出现将我惊醒

我从混沌中睁开迷蒙的双眼

从霹雳的闪耀中

寻找那个丢失已久的自己

做人要长点记性

两个相爱的人

可以合二为一

当他们不再相爱

一分为二的时候

这个“一”

会不会有伤口

在互相撕裂中，伤口

会不会血流如注

会不会结痂，会不会

好了伤疤忘了疼

比如再相逢

比如再相爱

比如再婚

游向未知的你

靠在沙发上沉思

对面的白墙上

你的头像陡然升起

像投影仪

突然开始工作

像一部影片的片頭

有旋律在脑海中回响

那是主题曲

关于年轻，关于执着

关于未知与未来

灰白色的墙壁上

因你而显得色彩斑斓

我的感官

因你的面貌而律动

你升起，降落，再升起

潮水般涌动

墙面就是海平面

我深陷进大海

海水因你而清澈，微蓝

我游向你

我伸出手，努力地向你挥动

靠拢，并尝试结合

随着波涛的起伏

我一次又一次地接近你

又远离你

有几只海鸟实在看不下去

在我耳边不断地提醒：

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你们之间

隔着一整座大海

但我依然颤栗地

游向你

我要拼尽最后一点力气

即使沉没

也要尽量接近你

我低垂下眼睑，嘴里

轻唤着你的名字

眼里藏着大海

每次离别，你都会

哽咽，双眼噙满泪水

多么晶莹的泪水

在眼眶里翻滚

映出我同样不舍的面庞

泪水顽强地挂在眼角

滴落一滴，又涌出一滴

似乎你的双眼

藏着一个大海

深不可测的海水啊

如此蔚蓝

又如此深沉

泪水滚落的时候

语言是多么无助

抱你在胸前

你的泪水涌进我的胸膛

淹没吧，像末日到来

像永不分开

（选自《扬子江》诗刊2021 年6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