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拳拳之心 展博物风华 访国家海洋博物馆馆长黄克力

2022-01-01 16:28撰文王懿霖摄影袁丽美术编辑丁国明赵霞
求贤 2021年11期
关键词:北疆博物院天津

撰文/王懿霖 摄影/袁丽 美术编辑/丁国明 赵霞

REPORTER'S

NoTES

人物素描

2019年5月,坐落于天津的国家海洋博物馆正式对外开放。

此后,关于这座博物馆的“帖文”在各大社交媒体上持续发酵。但和其他“网红”不同的是,它的热度好像一直在上升,丝毫没有降温。今年的“十一”假期,一位同事带着全家一起去国家海洋博物馆“打卡”,回来之后兴奋地在编辑部里向大家强烈推荐。

能得到“天津土著”的肯定太不容易,毕竟在我们的固有思维里,“远方的才是风景”。

国家海洋博物馆到底有何魅力?记者也忍不住好奇,想去一探究竟。

11月,天津已步入深秋,一场寒潮带来了大雪,却没有带走暖阳和绿意。坐落在滨海新区中新天津生态城的国家海洋博物馆,仍然被葱郁和蔚蓝所包围着。

在这里,记者见到了国家海洋博物馆馆长黄克力先生。

作为游客,人们已经看到了海博馆的恢弘与大气,也见识到了展品的丰富和多元。这次采访,记者想从另一个角度了解海博馆,听听它是如何在一片盐碱荒地上从破土到矗立、从发展到蓬勃。

听说记者想听故事,黄馆长笑着打开了话匣子:“想了解我和海博馆的缘分,那得先从我个人的经历说起。”

在担任国家海洋博物馆馆长前,黄克力曾在天津博物馆、天津美术馆、天津自然博物馆任职,而且就任的时机,都是在创馆或改革的关键阶段。用他的话讲,“也许这就是命吧,我是个天生就闲不住的人。”

天津博物馆位于天津市河西区越秀路与平江道交口的文化中心,是展示中国古代艺术及天津城市发展历史的大型艺术历史类综合性博物馆。由20 世纪天津文博、社教、美术、博览四个系列的馆院汇集而成,2004年由原天津市艺术博物馆和天津市历史博物馆合并组建。天津博物馆的建筑外形酷似美丽的天鹅,因此备受游客的关注与喜爱。

“我到天博时,正是新馆展览从策划到落实的关键时期,作为展陈工作的主要负责人,我发现展陈大纲中的有些设计美则美矣,而站在博物馆展示和观众参观的角度上却未必适合。”作为一座代表城市文化精神与文脉传承的博物馆,展陈对天博的重要性毋容置疑。也正是出于一名博物馆人的专业精神,黄克力敢于提出不同的声音,“我始终认为,展览是博物馆吸引观众的核心要素,它不仅应该带给观众视觉的享受,更应该关注如何通过平易近人且意韵悠远的呈现,向观众传递文明、历史与文化的诉说。毕竟,只有让老百姓走得进、呆得住、还想来的博物馆,才是真正的好博物馆。”

为了能让天津博物馆的展览真正走进百姓心里,黄克力翻阅了无数资料,参考了许多国内外的经典案例,“因为已经到了布展阶段,所以我没有对策展框架本身做过多改动,而是在之前设计的基础上,基于博物馆叙事和观众体验的实际需要,在叙述文本、动线设计、展示形式、表达方式等方面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始终围绕着“以观众为本”的思路展开,在实际布展工作中得到了一致的理解和支持。最终,在团队共同的努力下,天博这只优雅的“天鹅”最终羽翼丰满,引吭而飞,而黄克力带队完成的展览布局,也成为这座津城文化地标广受赞誉的重要因素。

如果说在天博是对展陈的“修改完善”,那黄克力接手天津美术馆就是对建筑的“颠覆重构”。天津美术馆总建筑面积为28065 平方米、建筑层数为5 层,建筑高度为29.7 米,其中最具特色的二层展厅面积1800 平方米,高8 米,建筑规格现居全国首位。

“和天博的情况类似,我来到天津美术馆的时候,德国KSP 尤根恩格尔建筑师事务所已经做好了设计方案,但我认为还有比较大的优化空间。”黄克力谈道,美术馆的功能不仅仅是展示,还要有收藏研究、教育、传播等属性,而原有的设计方案并不能很好地满足这些需求。“原方案将办公区域放在了4 楼,看起来独立安静,但实际运营中我们需要经常上下楼,非常不便。”立足实际,黄克力对办公区规划、展厅设计、库房标准,甚至是大门和电梯设置这样的细节都提出了意见。

“美术馆是艺术展馆,和乐园、商场这些主张激情冲击的场所不同,观众步入后需要有一个心理调整期,以适应艺术展览的沉静和专注。因此在展馆规划中,应该充分利用时间与空间的过渡,引导观众完成心态的转换,这样才能使观众真正进入到艺术的语境当中,沉浸和享受观展的意趣。所以我坚持将原有设计的电动扶梯全部取消,改为步行楼梯。”

楼梯的改变不仅能让观众更好地体验展览,同时也扩大了展厅的使用面积。“节约出来的面积,我将其设计成了教育功能区,美术馆也有文化传播、美学培育的任务,通过打造多元化的艺术课堂、体验和讲座等活动,丰富大家的艺术生活。”

大厅楼梯的改造是大刀阔斧,美术馆入馆大门的选用则是细致入微。美术馆举办的大多是裸展,尤其要注意对展品的保护。“展馆对温度、湿度都是有要求的,天津四季分明,夏季潮湿闷热,冬季风大干冷,美术馆的大门作为一道重要的保护屏障,不能将就。”黄克力介绍说,如果采用平开大门,虽然进出方便,但非常不严密,尤其是北方沙尘天气比较多,会严重影响展馆内的空气质量,非常不利于展品的保护。“所以,我坚持采用了更为严密的旋转门。”从主体到细节,黄克力用自己作为一位老博物馆人的敬业态度认真打磨,其间无论多难,他也要严格坚持标准,绝不马虎糊弄。

“天生闲不住”的黄克力在完成了天津美术馆的任务后,又来到天津自然博物馆,开始为北疆博物院的复展而奔走。

北疆博物院不在北疆,它坐落于今天的河西区马场道天津外国语大学校园内。这里陈列的不是什么异域文字的书籍,而是数量庞大的标本、化石、石器和科学文献。这座始建于1914年的博物馆,由法国传教士桑志华兴建。它是中国北方第一座自然博物馆,也是天津自然博物馆的前身。谈到刚刚接手北疆博物院时的境况,黄克力难掩痛心,“因为各种历史遗留问题,北疆博物院一直荒废着,了解其背景的人无一不为它心痛,我下了决心,无论多难都要让它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

解决争议、修葺楼宇、盘点标本、复原展陈……为了能让北疆博物院重新焕发生机,黄克力辗转多地,用时3年多,对这段历史进行全面考证,搜集到了许多材料,也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与鼓励。“随着工作的推动,我对这段历史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每天整理资料时,都好像在穿越时空,和桑志华、德日进这些前辈对话。这也让我深刻感受到,我们所完成的工作,除了物质的回归,更是对科学精神的追溯和致敬。”

2016年1月22日,北疆博物院经过修缮,重新面向公众开放,这所被誉为中国早期博物馆的“活化石”终于又重见天日了。开放当天,众多媒体和游客纷至沓来,新闻一经播出便在国内外引起了强烈反响。“我们后续接待了许多外国友人,他们都是慕名而来,法国驻华大使馆文化参赞更是在这里停留许久,不愿离去。”

三段不平凡的经历不仅收获了大众的认可,也让黄克力在业内“名声大噪”。本想在自然博物馆安稳退休的黄克力,又接到上级派下来的新任务。“说实话,国家海洋博物馆的工作更为艰巨,首先它的定位是国家级博物馆,标准高,其次它的内部空间复杂,馆内面积大、工程难度高。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建筑主体还未完工,完整的规划构想和策展方案也都是缺位状态,但距离试运营的日子已经没几个月了。”

一边抓施工,一边抓布展。黄克力对内改革体制机制,充分调动起员工的主观能动性;对外广泛联络资源,丰富海博馆的内容和项目。高标准是黄克力坚守的底线,“国家级博物馆的建设,是我国从海洋大国走向海洋强国的一个重要标点,也是向国际社会展示中国蓝色愿景的窗口。唯有高站位、高水准、高质量的展馆规划和展馆设计,才能与它‘国’字号的身份相匹配。”

撂下“狠话”的黄克力用自己的实力和能力再一次交上了漂亮的答卷——2019年5月,国家海洋博物馆“乘风破浪”而来,正式向公众开放试运营。在2.3 万平方米的展陈面积中,黄克力用多个维度的展示,勾勒出关于海洋的不同侧面——它是生命源起的蔚蓝摇篮,也是仍待探索的未竟之地;它是不可撼动的蓝色国土,也是沟通全球的天然通道;它是自然馈赠的丰饶宝库,也是急需保护的生态系统……多元的策展视角,勾勒出“海洋与生命”的永恒主题,也让天津滨海新区又多了一个熠熠生辉的“文化宝藏”。

采访中,黄克力一直在强调博物馆的价值和意义,“一个好的博物馆一方面能引发观众的思考和探索,另一方面,它也应该给观众带来放松和愉悦的享受,成为受人喜爱的休闲空间。”增强游客黏性、提高展馆的附加值,是黄克力和其团队现阶段的努力重点。今年“十一”期间,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也没能阻挡游客的热情。“为了能充分展现海洋的乐趣,我们引进了多艘帆船、快艇,在海博馆参观结束后,游客可以乘船到下一个景点游玩,不仅解决了反复存车的困扰,还能享受海面航行的乐趣。”黄克力透露,下一步,他们还将与知名品牌联手,打造海博馆主题酒店,届时将会为大众的滨海文旅之行奉上又一项特色体验。

在采访中,黄克力也讲了许多专业知识,让记者知道了原来办展并不是简单的介绍和陈列,它需要将时光与文化的积累转换成通俗且富有魅力的表达。记得马未都先生曾说:“与古人对话,与文化同行。伴随终身的乐趣,一定是文化带来的。”以前国内少有人愿意走进博物馆,大家更愿意看山、看水、逛乐园。但现在,随着物质水平的提高,大家对于精神层面的欣赏和追求逐渐受到关注,而博物馆在文化传播中的价值和意义就显得日益重要。

新的时代赋予了博物馆新的使命,对于未来,黄克力充满着信心与期待:“我是新时代博物馆热潮的亲历者和参与者,也是向世界、向公众展示和讲述中国故事的追梦人。面对未来,我唯有尽己所能,永不懈怠地传递出属于中国与世界的,悠远动人而又充满希望的文化回响。”

EXCLUSIVE

DIALoGUE

独家对话

记者:听得出来,您对北疆博物院有着深厚的感情,对于这段历史以及经历,您能再详细地分享一下吗?

黄克力:的确,北疆博物院倾注了我们大量的心血。北疆博物院的意义绝不仅是天津自然博物馆的旧址这么简单,它是我国最早的博物馆之一,曾被誉为世界上“第一流的博物馆”。

北疆博物院的建设者是法国天主教耶稣会神甫桑志华。尽管身为神职人员,但桑志华更为出名的身份是地质学家、古生物学家和考古学家。

1912年,桑志华获得动物学博士学位后,便向耶稣会提出对中国北方地区进行全面科学考察的计划。1914年的3月25日,桑志华到达天津,正式开始了自己的科考之旅。

此后25年中,桑志华以天津为大本营,考察的脚步遍布河北、河南、山西、陕西、宁夏、甘肃、内蒙古与东北各省,乃至西藏东部,有些海洋标本则取之于胶东半岛附近的海域,总行程长达5 万公里。而这些考察的收获汇聚而成的,就是北疆博物院。

北疆博物院的建筑由当时著名的比商义品公司设计、监造,至1925年落成。1928年5月,正式面向公众开放。1938年,由于局势动荡,桑志华被迫回国。作为一名科学研究者,桑志华离开前,不仅留下了北疆博物院的这座建筑,更给中国、给天津留下了20 多万件自然标本,近万张照片,1.7万多册图书,以及大量的文物和民俗收藏品。今天的天津自然博物馆,有着40 余万件馆藏生物标本,而这其中近半数传承自北疆博物院。可见北疆博物院为天津、为中国的自然科学事业作出的贡献是何等珍贵。

正因如此,在我接手北疆博物院复展工作时,就坚持一定要“修旧如旧”,真实地保留北疆博物院一百多年前的模样,不管是陈列、摆设,还是建筑上的一砖一瓦,都要维持原状。我的想法是,当今天的我们看到北疆博物院时,感受到的不光是科普的意义,更是历史的意义、人文的意义。当观众沉浸在时光回溯的氛围中去观看和思考,我想那种科学精神的厚重与沉淀,将是现代新建博物馆难以企及的。

记者:请您介绍一下国家海洋博物馆的背景及意义。

黄克力:蔚蓝的海洋,是我们这个星球上生命的起源之处。她孕育了自然万物的壮丽奇伟,滋养了人类文明的鲜活色彩,也在长久的历史记忆里,勾连起地域、民族与邦国的跌宕往事。

对于拥有五千年文明的中华民族来说,海洋的意义又多了一层厚重与复杂。从刳木为舟的先民,到云帆济海的盛世王朝,中国人走过了与海相知的数千年时光。今天的中国,不仅是拥有960 万平方公里土地的陆地大国,更是拥有1.8 万公里海岸线、1100 多个岛屿的海洋大国。今天的中国人,也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更加理解这蔚蓝国土的神圣意义。

众所周知,21 世纪是海洋的世纪。今日之海洋,早已成为陆地之外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第二空间。关心海洋、认识海洋、经略海洋,不仅是当下之世的因势利导,更是关乎未来的谋略长远。正因如此,从“提高海洋资源开发能力,发展海洋经济,保护海洋生态环境,坚决维护国家海洋权益”的蔚蓝之梦,到“坚持陆海统筹,发展海洋经济,建设海洋强国”的远景目标,我们中华民族向海而行、向海而兴的号角正在不断吹响。这些举世瞩目的成就,不仅生动诠释建设“海洋强国”之路上的坚守与辉煌,也在时代的意义之外,又多了一份以更加广阔的视野为全球海洋建设和海洋合作谋篇布局的胸怀与作为。

从海洋大国走向海洋强国,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路上的关键一步,国家海洋博物馆的筹划与建设,则成为新时代蓝色传奇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跨越十余年的筹划与建设过程,从一个侧面表明了国家海洋博物馆的重要价值。作为我国第一座国家级综合性海洋博物馆,其所传递的内涵,不仅关乎泱泱中华与海相伴的悠久历史和向海图强的不懈追索,更关乎宇宙、地球与生命的来龙去脉,关乎海洋与人类的宏大命题,关乎构筑人类海洋命运共同体的精彩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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