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天天
(江苏海洋大学 文法学院,江苏 连云港 222000)
丁玲的中篇小说《梦珂》《莎菲女士的日记》和《阿毛姑娘》都发表于20 世纪20年代后期,此时的中国正在“经历着从封建的乡村生活模式向资本主义生活方式的文化性迁移”,①社会处于一个文化的裂变时期,许多传统家庭的女孩满怀希望与热情来到繁荣的城市中求学谋生,在自由、民主的浪潮中,她们渴望步入都市女性的队伍,想要在开明的、进步的社会土壤中开出理想的花朵。但五四的浪潮已然褪色,那些将古老民族灵魂叫醒的自由、民主的呐喊声在资本主义的渲染和政治的高压下支离破碎,只剩靡靡之音,城市也从承载着梦想种子的肥沃土壤变成了充斥着资本色相的商品市场,在根茎腐烂的城市假面中,一切仿佛都可以“出售”,这个时代的女性已然就像在乡村和城市间来往的飞蛾,一不小心就会如同飞蛾扑火般异化,她们体验着上一代没有体会的孤独,经历着上一代人没有经历的异化,她们不愿在异化中成为商品,她们反抗却无处可去,体认着孤独却又用孤独来防御。
身处于这个时代环境下的丁玲,切身体会着社会的裂变,审视着这个时代中都市女性与乡村女性自身欲望的觉醒与生存境遇中主体性的思考,这也是丁玲早期作品的重要关注点,无论是丁玲所描写的女性内心情感与欲望,还是外在的生存环境都是她内心深处女性意识的具象化表现。
中国现代文学的开端伴随着五四浪潮的涌起,“人”的意识开始苏醒,个性解放与自我主张不断显现,作家们也将目光转向一直以来在男权社会中“失语”的女性,女性相关题材的作品也不断迭起。在最初阶段,作家们将女性被压迫所显现出的集体无意识展现,暴露社会问题,他们希望“人的解放”不光是男人的解放,女性也要从数千年的封建糟粕中逃离,在这样的充满理想肥沃土壤的社会语境中,大批困囿于旧式家庭樊笼中的女性开始觉醒,她们大胆地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出走”,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沉重的现实问题——“娜拉出走之后” 又该去往何处,她们如何谋生,又如何不面临从一个樊笼中被另一个樊笼困住的局面,鲁迅的《伤逝》就展现了这个问题,但答案却没能给予。
到了20 世纪20年代,女性所面临的问题焦点也开始转移。丁玲的处女作《梦珂》,一开篇便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女模特遭到羞辱的冲突事件,这是20 世纪20年代的女性所面临的一个新的处境,不再是“娜拉出走”式的与封建礼教和大家庭之间的抗争,也不是新女性自由解放与旧的社会生活方式的难以弥合,而是在城市商品化进程中出现的新的矛盾——现代都市的物欲生活中的男性凝视与被凝视、被奴役的女性之间的矛盾。主人公梦珂的命运便被桎梏在这一矛盾中,成为都市文化地表下有艳色却没有生机的女性之一。梦珂作为一个保守家庭出生的女儿,满怀理想从酉阳来到上海读书,这是她人生的第一个转折,她是广大从乡村到都市走进资本主义色相市场的千千万万的女性中的一个,她们追求自由与解放,但理想与现实却是背道而驰的,此时的城市已然吸收了资本主义的糟粕和奢靡,在男权的话语中,这些女性只能再一次经历“物化”——从一个被封建压迫的“物”走向被资本市场“商品化的物”的过程,这也是女性在男性话语与欲望中被“出售”的过程。
梦珂在学校的现实生活与她理想中的生活相背离,她仅因为帮助了被羞辱的女模特而被流言蜚语包围,梦珂理想破灭,看清了也厌倦了这样污浊的生活,她投靠了住在上海的姑妈,她的人生又一次“转场”。姑妈家的生活纸醉金迷,家里人也虚伪不堪,但她被表哥的温柔面具迷惑,萌生爱意,心中也开出了爱情的花朵,然而表哥的假面被戳穿,梦珂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他们情场声色犬马的调料。在理想与爱情双重打击之下,梦珂陷入了精神与物质的双重困境,至此她走上了她在小说开篇帮助的那个女模特相同的道路——化身成为电影明星 “林琅”,从一个质朴的邻家女孩转变为一个“肉感十足”世界里的商品,这是她人生的第三次“转场”。梦珂从保守家庭到城市求学,从学校到姑妈家,又从姑妈家到电影界,梦珂的每一步的“转场”都使她离“商品”的转变更近一步,首先是她在学校理想的破灭,被羞辱的女模特是她理想破灭的象征;接着是她爱情的破碎,梦珂的爱情在纨绔子弟的玩味中被欺骗,她的感情被出卖;最后梦珂变成了“林琅”,成为都市色相市场中的“商品”。在梦珂的一路走向中,她的转变几乎是被环境所迫,她求学生活与理想相悖,投靠的亲人不亲,而又被欺骗,这不光是梦珂一人所面临的困境,也是身处那个时代千万女性的缩影,就如同文章开篇的那位女模特,她也是千千万万个“梦珂”中的一个。她们都成为代表着男性欲望的“商品”,赤裸裸地被人评头论足异化成为色相市场中的具有肉感的商品。
如果说梦珂经历的是女性在外生活的异化,那么《莎菲女士的日记》中所体现的就是女性心理和欲望的内在异化。整个日记所展现的莎菲内心都是极为分裂和矛盾的,她在凌吉士与苇弟之间的徘徊犹豫就像是欲望与自我的矛盾与分裂,她即受到了凌吉士绚丽外表的蛊惑,又由于善于怀疑的个性使得她难以真正交付于凌吉士,她不爱苇弟但又被他的真挚所感动,这种摇摆与拉扯,也是女性内心的一种自我防御保护。戴锦华提到,莎菲的这种心理,其实受到了环境的影响,在这样充斥着商品的色相市场中,“女性的内在遭到异化,性爱与灵魂分立……莎菲所迷恋的东西,都是按男性都市生活色相市场上的标准塑成的”,②也就是说女性内心的欲望在这个被男性欲望充斥的都市生活中被异化,女性对男性的幻想也是以男性为中心的都市生活意识形态制造并施加给女性的,而丁玲在文中大量的运用笔墨描写莎菲对凌吉士的“漂亮身材”“鲜红的嘴角”“骑士般的举止”的喜爱,都在向我们展示色相市场社会中女性的喜爱受到了男性社会对女性爱情要求的潜移默化,而莎菲的自我拉扯也恰恰反映了她是个沉醉又清醒的人,她受到了所谓的“理想美”的蛊惑,但同时她又警惕这种“理想美”,她看清了她与凌吉士建立的亲密关系本质不过是肤浅的缠绵悱恻,而没有灵魂的碰撞,这只是色相市场中的男欢女爱。莎菲的自我矛盾是被异化了的“本我”和理想“自我”的矛盾,是一个被异化了的女性从沦陷到清晰到反抗的内心描述,莎菲意识到了自己“欲望” 的虚假性,她也通过了断绝这欲望的方式——以躲避都市生活的放逐的方式,悄悄地离去,这是20 世纪20年代女性在商品色相市场中的反抗与斗争。
丁玲笔下的《阿毛姑娘》似乎与梦珂和莎菲是截然不同的、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细究会发现她们的精神最终是殊途同归。阿毛原本是一个家境贫寒、个性淳朴的农村姑娘,因为嫁到了城乡交界处接触到了与自己原先生活全然不同的城市生活,从而产生了无限的欲望和想象,最终在现实和欲望之间难以弥合,最终异化绝望。小说表面上看来似乎是一个“欲望女”咎由自取的故事,但文本之中蕴藏的却是女性从个体意识被消解的“物”到一个逐渐觉醒了自我意识、拥有了“人”的欲望的过程。阿毛欲望的觉醒在当时的处境中是没有办法纾解的,是显得有些异质的,她接受了都市的欲望书写下的想象力,却身处于单调空旷的缺乏欲望想象的乡村现实中,阿毛只能用精神流放来完成与现实的弥合,这一定程度上与梦珂的心理路程是一致的,阿毛在精神上背离了自己生长的乡村土地,追求阿毛邻居那样的美丽女子的生活,“纵然她懂得是由于她的命生来就不能像那些人尊贵,然而为什么她们便该生来命就不同,并且她们整天到底在享受一些什么样的富乐,是阿毛日夜都不安,把整个心思放在上面的来由了。”③但邻居的死让阿毛的梦碎了也醒了,原来邻居享有阿毛羡慕的一切,却没有阿毛以为的幸福,“幸福只在别人看去或羡慕或嫉妒,而自身始终也不能尝着这甘味”,④阿毛突然明白女性的幸福只是人看到的,是“他者”眼中的,而她们自身真正的幸福却无人关注,况且“无论你再苦痛也好,再幸福些也好,人一到死,什么也一样,都是毫无感受的冷寂寂躺在大地里”,⑤这时候的阿毛已经站在“死亡”的高度凝视着都市幸福的虚无,城市中的女人永远是给人“看”的,她们的美丽幸福就像商品一样供人观赏,却没人在意商品本身是否幸福,最终阿毛因精神崩溃而自杀。
丁玲早期的作品中总是充斥着孤独的色调,这与她当时所处的社会环境有关。在20 世纪20年代的中国女性想要独立自由,在偌大中国的城市和乡村中,却无处可去,她们不愿真正进入商品化的城市,即使她们早早地脱离了守旧的乡村生活,来到城市追寻梦想,但这些看似“先锋”的举动下蕴藏的是她们一如既往的被动处境,就像鲁迅笔下《伤逝》中的子君,她虽然争取到了自己的幸福,但“出走”之后仍旧困囿在家中最终以悲剧收场,在这种进退两难中的女性成为社会中的尴尬存在,忍受着精神上的孤独。《莎菲女士的日记》中的莎菲,即使是在亲密关系的建构中也受到了都市市场的异化与紧固,她没有试错的成本与承受风险的底气,最终她只能用“逃离”来回避,这种“逃离”本质是自我封闭、自我禁锢,需要忍受的是精神上的孤独。而投身于商品市场的梦珂,本质也是孤独的写照,她虽身处声色犬马的繁华热闹之中,但却身心分离,“林琅”是鲜活的商品,而“梦珂”是残缺的,她的心是寂寞枯萎的。在乡村与城市徘徊的阿毛,更是难掩精神寂寞,她原本只是单纯的没有太多思想的农家女,突然嫁到城乡间,接触到了五光十色的商品市场,却难以抵抗异化的影响,最终也成为一个肉体与精神分裂的个体,从而忍受精神的孤寂。
这一时期丁玲笔下的女性大多都在与理想难以弥合的社会环境中忍受孤寂,似乎是因为故事的走向与结局本身不能让主人公们摆脱,其实并非如此,即使是圆满故事中的女性也难以摆脱精神上的孤寂。在张爱玲笔下少有的圆满结局的故事《倾城之恋》中,女主人公白流苏可以称得上经历了一次成功的“出售”,这是一个极为传奇的故事,作为女性“出走”的题材,在本应该悲怆或堕落的道路上,张爱玲笔触一转,给予了白流苏和范柳原一个异质的似乎有些流于俗套的大团圆结局,用一场战争、一个城市的毁灭来成全一个模糊了爱情的爱情故事。张爱玲透过历史和文明,用古老记忆里的眼光来凝视那个时代,塑造了一个逃遁成功的女性的故事。然而就像张爱玲自己在《自己的文章》中说到的:“从腐旧家庭里走出来的流苏,香港之战的洗礼并不曾将她感化成为革命女性;香港之战影响范柳原,到结婚并不使他变为圣人,完全放弃往日的生活习惯和作风。因之柳原与流苏的结局,虽然多少是健康的,仍旧是庸俗;就事论事,他们也只能如此。”⑥当白流苏站在了被摧毁的那堵“墙”的废墟上,她又成了一个被囚禁的女子,她依旧难逃精神上的孤独,所以即使是一个最终看似圆满的结局,女性依旧在精神上呈现出一种孤独的状态,故事当然可以悲怆可以圆满,但它源自生活,反映现实,且与时代相关,女性的孤寂难以避免,这也与当时男权社会女性“失语”的现状有关。
除去精神的孤独,女性在话语领域中同样处于孤独的境地,她们还需忍受着话语的孤独,只能以缄默与隐忍的姿态负隅顽抗。在丁玲的笔下,梦珂在发现自己遭受了表哥晓淞的虚情假意的情感欺骗时,她无处申诉,无处宣告,只能独自安静地离开姑妈家。当她作为商品被评头论足遭受尊严和人格的侮辱时,梦珂依旧也只能沉默,而找不到一个倾诉者和共鸣者,她被商品化的外衣裹挟着无法大声表达自我,她是孤独的,无法出声的。莎菲也处于这种困境,她曾试图向他人讲述自己,但却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她,她只能通过日记来抒发自我,她的日记成为自我的独白,自己成为自己的倾听者。阿毛也是如此,可以说阿毛的“失声”是从头到尾的。文章一开头便交代了阿毛即将出嫁,并且她连嫁的人是谁,嫁的人家具体情况都一无所知,小说描述道“这是一个非常的日子,然而也只在阿毛自己眼中才如是。阿毛已是被决定在这天下午将嫁到她所不能想象的地方去了。”⑦在中国传统的宗法制社会中,大多数的女子往往是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她们只能被动地或以一种默许的姿态接受安排,并且从传统意识来看,社会给予女人的命运就是婚姻,独身女人的定义是由婚姻来定义的,这是社会的一种集体无意识的表现。阿毛出嫁前的状态是缄默的,她的出嫁是由于“父亲、三姑,媒人赵叔,和许多人都说这是该嫁的,想来总是没错的。”“三姑早就示意她,这是姑娘们所不能说的,属于害羞的一类事情。”⑧这种早被定义的“不能说的、害羞的事情”就表现了男权社会对女性意识的消解,阿毛“被决定”出嫁,也是当时社会中的女性依旧不能主宰命运的体现,是女性在父权话语下的“失声”状态,阿毛就是在这种集体无意识中如同“物”一般绝对被动地被父亲决定了婚姻。整个从待嫁到出嫁到完婚的过程阿毛是属于一种沉默的状态,这也反映了那个时期的阿毛的个体意识是被压抑被消解的,面对这样的境遇,阿毛是被动接受的,是顺从的,亦是压制个体意志的。在被城市激发起内心的欲望和想象后,阿毛仍旧处于话语的孤独中,她周围的人根本无意中听她口中的呓语和呢喃,以至于她将她的话语像秘密一样藏起来,永远是缄默的姿态。
无论是丁玲笔下处于城市的梦珂、莎菲,还是在城乡边缘生活的阿毛,抑或是鲁迅笔下的子君与张爱玲笔下的白流苏,女性总是在话语的边缘处与精神的孤独中活着,她们不仅要“悄悄的”活着、“悄悄的”死去,就算是成功“出售”后的白流苏也依旧要忍受着精神的空虚与寂寞。社会剥夺了女性表达自我的机会和话语权利,但女性表现自身孤独本身就成为一种反抗,阿毛选择了用死亡来反抗,莎菲原则用日记的形式书写孤独,子君反抗过、争取过,白流苏则在“倾城”的传奇中胜利,这些女性的反抗保留了女性想要诉说却无人倾听的话语。
丁玲作为一个极具个人特征和女性意识的女作家,在20 世纪20年代末到30年代初是她女性意识创作的鼎盛时期,这一时间段她笔下的女性多是对自我意识和生存困境的描写,而这类女性总有一个共同的指向特征——孤独。丁玲笔下女性的孤独除了是女性在社会中客观存在的生存孤独与话语孤独外,这种孤独本质上还是女性主观意愿选择下的孤独,这并不是一种孤芳自赏式的自怨自艾,而是自发地对封建乡村死而不僵的宗法体系和对资本主义都市生活商品化模式的双重控诉与反抗,这是女性在异化中的自我抗争,以一种画地为牢的姿态拒绝异化的自我,留给她们的结果是需要自己咀嚼自己的空虚,这不光是小说中的女性困境,它同时也引射现实,同样是丁玲自身所面对困境的写照,身为作家的丁玲直观地面对了这种孤独与空虚,她在创作的同时自我代入书写此种境遇,但总拘泥于这种困顿也只能像困兽一般难以冲破空虚的牢笼,所以她之后的创作转型或许也是一种“出路”的探寻,是身为女性作家的积极抗争。
丁玲笔下的女性人物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抗争的意识并可以从她们的行为中发现端倪。梦珂面对流言依旧选择帮助女模特,在发现学校与自己理想中有所出入时很快决绝地放弃了学业,当发现被表哥欺骗玩弄后又直接远离,虽然无奈地在色相市场异化沦为“商品”,但她依旧算是自食其力,没有回到旧式家庭中做回提线木偶的闺中小姐,梦珂的选择是无奈的,但同样也是抗争的,她绝不向他人妥协,在一次一次的被动“出卖”后,她最终选择了主动“出售”,这选择或许被认为是一种沉沦,但不得不说化为“林琅”的梦珂是孤独的,这种孤独也是她的自我选择,是具有反抗意味的。同样莎菲身上也具有孤独的反抗意蕴,她与凌吉士的爱情拉扯,实质是与男性视角下的“理想美”和情爱准则的拉扯,她陷入的矛盾不光是自我和理性之间的矛盾,还是那个有着异化欲望的“自我”与用日记反思、自省的“我”之间的矛盾,在自我的不断拉扯与对抗中,莎菲最终以远离的方式“胜利”。莎菲所做的选择并不是逃避,她的选择本质是用孤独来保护自我与无声的反抗,这是女性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的自戕式抗争,她们难以用积极地方式得到“胜利”,同时也无法吞咽自我,于是只能选择悄悄地活着和悄悄地死去的这条孤独道路来反抗。而阿毛则选择了一条更为极端的方式来控诉。在理想破灭,精神崩塌后,阿毛吞下了火柴棒自杀,当她的丈夫小二问阿毛为什么寻短见时,阿毛只是说着:“不为什么,就是懒得活,觉得早死了也好。”⑨阿毛不愿也无力再去述说自我,而是用这种缄默的孤独的姿态决绝地反抗,这绝不仅仅是因为不断膨胀的物质欲望没有得到满足,渴望爱抚的肉体欲望幻灭而引发的,而是在她发现自己心目中拥有她企望的物质和精神上富足的女人所拥有的只是表面,结果是她们一个走向死亡,一个在夜里弹琴哭泣,这带给了阿毛对人可拥有幸福深深的不确信感,她看透了城市虚假的幸福,也无力与乡村现实相弥合,但阿毛又难以冲破封建的枷锁,也没有任何支撑起她独立的条件,她曾将希望寄托于男子,却发现是无望的,她将内心的情感寄托在了想象中,她在异化中用极致的孤独——死亡来反抗,是一种控诉与斗争。这些女性都用悲壮的姿态在缄默中反抗,诉说着自己灵魂的声音。
从《梦珂》到《莎菲女士的日记》再到《阿毛姑娘》,这些创作于20 世纪20年代末的丁玲的早期作品,呈现了这一辈女性在乡村和城市中的异化状态,还揭示了她们的内心世界和心底的孤独。无论是梦珂、莎菲还是阿毛,她们都是在乡村和城市中进退两难的飞蛾,她们是这一时期女性中的大多数,她们始终面临着生存的困境和精神上的孤独,她们身上也有着丁玲的影子。虽然之后丁玲的创作特点有着明显地转变,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放弃了自我表达和淡化女性书写,在她“向左转”投身革命作品的创作后,同样创造了许许多多的有着鲜明自我和女性意识的女性人物,她始终关注着女性的生存问题。
注 释:
①②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的地表[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9.118,120.
③④⑤⑦⑧⑨丁玲.丁玲全集(3)[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132,149,149,116,117,53.
⑥张爱玲.流言[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