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饶嘉措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佛教外交

2022-01-01 13:12尕藏扎西
青海社会科学 2021年4期
关键词:舍利代表团佛教

◇尕藏扎西

新中国成立初期,世界上大部分国家对中国不甚了解,特别是在帝国主义反华分子和国民党特务的造谣抹黑下,中国被歪曲为不尊重民主人权、无宗教信仰自由的国家。特别是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帝国主义动员世界各国,企图围堵中国,中国的外交空间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鉴于此,中国政府积极摸索“民间外交”,周恩来提出“民间先行、以民促官”①倪强,黄成林:《赵朴初与中日佛教交流》,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页。的外交策略,动员社会团体和民间组织开展国际交往,从文化交流开始打破新中国的外交僵局。中国佛教协会在喜饶嘉措的带领下,以周总理提出的“民间外交先行”战略为契机,积极参与对外交流,争取发挥佛教在新中国建设中的价值。1952年,中国佛教界委托突破阻力前来参会的几位日本朋友,将一尊代表慈悲、和平和友好象征的药师佛像带给日本佛教界。日本佛教界收到药师佛像后立即回函致谢,并专门成立“中国佛教界寄送佛像奉迎会”,举行了盛大的迎请仪式,给中国佛教界发出积极信号。1953年,日本佛教界朋友克服各种阻碍,将多具中国劳工死难者遗骨送还中国。于是,从佛教界开始,中日民间层面的互动交流开始活跃起来。一尊药师佛开启了中日民间外交的大门,为中日邦交正常化打下牢固的民间基础,是当时很多政界人士所始料未及的,这给中国的外交决策者提供了一个启示:基于中国周边很多国家都是信仰佛教的公民占多数,对这些国家,佛教外交是重要突破口。

通过党中央的正确指导和中国佛教界的努力,新中国的“佛教外交”取得了可圈可点的成绩,尤其在中国与南亚诸国关系方面,造就了“高光”时刻。当时的佛教外交能够取得如此大的成就,主要依赖于两大条件:一是佛教是以南亚为主的中国周边国家的主导宗教,与中国有源远流长的佛教交流历史积淀,因此,以佛教作为突破口来增强双边和多边关系是可能的。二是喜饶嘉措是中国佛教界的泰斗级人物,享誉海内外,无论在佛学知识、外交艺术还是在个人魅力层面,都有无与伦比的优势,以他为代表开展佛教外交,可行性较强。通过以喜饶嘉措为首的中国佛教界在对外关系上的努力,一定程度上纠正了国外政界和宗教界人士对中国民族政策和宗教政策的偏见。本文根据相关史料和档案文献,拟梳理和探讨喜饶嘉措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开展的佛教外交中扮演的角色和发挥的影响力。

一、以教促政,开启与南亚关系新篇章

1954年10月,全国统战工作会议明确指出:“国内宗教政策与外交问题有密切的关系。”①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五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677页。中国佛教界在推动中日民间外交方面的成就得到中央的认可。中国佛教协会在总结与日本佛教界交流的经验基础上,开始与缅甸、柬埔寨、尼泊尔、印度等毗邻的佛教国家进行交往。喜饶嘉措作为中国佛教协会主要负责人,在对外交往中发挥重要作用。

(一)缅甸之行开启南亚佛教外交之旅

缅甸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非社会主义国家,于1950年6月正式与中国建交。缅甸政府奉行与中国保持友好关系的外交政策,为了保持两国关系的稳定性,缅甸政府于1953年停止接受美国的援助。尽管如此,由于当时国际上两大阵营对立,缅甸政府对我国保持一定的警惕。1954年6月,周恩来总理访问缅甸,与缅甸总理吴努发表《联合声明》,共同倡导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之后,中缅关系进入了快车道,两国经济和文化交往越趋频繁。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两国佛教界立足于佛教这一两国共同的宗教文化价值,互派访问团进行文化交流,以期由此来带动两国其他领域的广泛交流。

时任缅甸总理的吴努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希冀以佛教统合国民的思想,在缅甸独立后的重建过程中发挥作用。因此,“吴努设置了宗教部,并制定有关佛教的法律,从1954年开始的两年时间,邀请世界各国佛教代表团,主办了第六届佛经集结大会和第三届世界佛教徒联谊会等诸多佛教活动。”②坂井田夕起子:《建国初期的中国佛教与外交活动》,《近现代国际关系史研究》第六辑。中国佛教界虽未参加上述活动,但给缅甸佛教协会发了贺电。

1955年4月,应缅甸总理吴努邀请,喜饶嘉措率领中国佛教代表团一行10人访问缅甸。“吴努夫妇四月九日在官邸设斋招待中国佛教代表团。陪同代表团前往的有缅甸联邦政府宗教事务部国会秘书吴丹盛、宗教事务官吴巴瑞礼、宗教指导处长德敛卢敏等。中国驻缅甸大使姚仲明和使馆人员也应邀出席了招待会。”③中共青海省委统战部、青海省藏语系佛学院、青海省藏传佛教研究中心编:《喜饶嘉措大师史料集(北京卷)》,青文新出(2018)准字第105号,第56页。吴努总理同代表团团长喜饶嘉措、秘书长赵朴初等交流了中缅两国佛教的情况。喜饶嘉措将中国佛教图片、佛珠和景泰蓝瓶等礼物赠送给吴努总理。“在访问团下榻处,吴努总理以僧王礼仪敬礼喜饶嘉措,献上花鬘,并亲自为大师洗脚,致献辞,极其崇敬。”④格桑嘉措,屈焕嘉措著,扎西才旦、蒲文成译:《道帏格西·喜饶嘉措大师传》,中国藏学出版社 2018年版,第176页。在访问缅甸的一个多月中,喜饶嘉措带领中国佛教代表团先后访问了仰光、勃固、曼德礼、实阶、阿马拉蒲拉、敏贡、敏达、良宇、蒲甘、稍埠,勿外等十一个市镇。在仰光吉祥山大圣窟,喜饶嘉措向缅甸佛教界赠献了佛的舍利、藏经和法物。会见了缅甸各佛教团体的负责人,并就有关佛教和世界和平事业交换了意见。喜饶嘉措带领代表团参加第六次佛经集结第三期的隆重开幕仪式,并同参加此次佛经集结会的八个国家的高僧大德们进行座谈,交流了两国佛教的情况以及一些教义问题。通过这一系列活动,喜饶嘉措表达了中国佛教界加强中缅友好关系保卫世界和平的愿望和意志,切实增进了两国佛教界的相互了解,并建立了联系机制,这对中缅两国关系的良性发展起到作用。

喜饶嘉措率领的中国佛教访缅代表团经过一个多月的友好访问后,于1955年5月8日返回北京。回国时,“缅甸政府向我国佛教代表团赠送伞盖、法衣及金钟一座、玉佛数尊、玉石噶当佛塔、世尊十二事业图等。”①格桑嘉措,屈焕嘉措著,扎西才旦、蒲文成译:《道帏格西·喜饶嘉措大师传》,中国藏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176页。时任国家民委副主任汪峰和杨静仁、国务院宗教事务局何成湘局长、外交部唐海光专员等前往机场迎接代表团。

(二)赴尼泊尔参加世界佛教大会,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发声

中尼两国是领邦,历史上经济文化交流频繁,佛教作为两国共有的宗教,在两国关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西藏拉萨小昭寺供奉的不动金刚佛(释迦牟尼佛8岁等身像),相传是在公元7世纪作为尺尊公主的陪嫁进入西藏的,足见两国关系历史之久。在近代民族独立运动中,尼泊尔逐渐摆脱英帝国主义的控制,走上了独立自主的外交道路。作为大乘佛教的发源地之一,独立后的尼泊尔期望通过借助自身雄厚的佛教文化资源来提升其在亚洲乃至国际上的地位,因此举办了一系列佛教活动。

1957年11月10日,喜饶嘉措率领中国佛教代表团一行十五人赴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参加第四届世界佛教论坛,代表团由时任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噶喇藏活佛、赵朴初居士、夏荣尕布活佛等佛教界高僧组成。参加论坛的有来自四十个国家的四百位代表和尼泊尔各界人士二万五千人。尼泊尔国王马亨德拉被推选为开幕大会主席。由于当时正值美苏冷战时期,大会的关注点聚焦在人类和平及佛教价值观在其中能够起到的作用上。世界佛教总会会长马拉拉塞克拉在会上呼吁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和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布尔加宁为了世界和平举行会谈。喜饶嘉措代表中国佛教界,在论坛上作了主旨发言,其内容主要有四点:一是佛教“诸恶莫作,诸善奉行”价值观在东方人民善良人格塑造方面的重要作用,以及佛教哲学在东方思想中的重要地位;二是佛教在东方各国的文化交流和友好往来中起到的作用;三是在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规则的国际交往中,佛教价值观在推动世界和平和增强东方民族自信心方面的积极作用;四是中国佛教徒坚定奉行倡导和平、制止战争灾难、阻止核武器威胁的立场以及祈盼建立全人类现实极乐世界的愿景。特别是在阐述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时指出:“现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潘查希拉(注:梵文中是五条戒律之意),日益为世界人民所接受,这标志着世界在向互助合作友好的和平方面前进。在这个伟大的转变时代里,作为东方伟大的宗教——慈悲、平等、和平的佛教,应该起着恢复东方民族自信心和推动世界和平事业向前发展的作用,要很好地发挥这个作用,就有待于我们各国佛教徒的共同努力。”②喜饶嘉措:《在加德满都第四届世界佛教徒大会上的祝词》,《现代佛学》1957年02月号(002A)。喜饶嘉措大师的发言既传达了中国的和平外交主张,又指明了佛教界要努力的方向,得到全场参会人员的热烈掌声和称赞。

(三)以参加佛灭纪念大会为契机,为中印关系架桥铺路

印度于1949年12月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并在联合国积极支持中国政府的代表权。1950年4月,中印正式建交,之后两国关系继续向好发展。独立后的印度为了彻底摆脱英帝国主义的影响,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1954年,周恩来和尼赫鲁就“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发表声明,将以此作为跨越中印两国体制的双边关系准则。1956年,印度政府大张旗鼓地举办佛陀释迦牟尼圆寂2500周年纪念大会,以期利用佛陀教义来解释和平中立五项原则,以扩大影响。印度政府的另一个目的是,借此争取亚洲许多信奉佛教的国家在对内政策上利用佛教教义和甘地非暴力思想来模糊群众的阶级意识,麻痹群众的斗争情绪。基于此,“中国驻印大使馆建议,为了扩大我国影响,团结印度及周边领邦,应以中国佛教协会的名义积极参与对外活动。”①《印各地举行佛灭二千五百年事》《有关我佛教代表团访问印度电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档案,105-00781-02。

喜饶嘉措不负使命,以高度的责任感筹备我国佛教代表团参会的前期工作。按照行程安排,中国佛教代表团计划在尼泊尔参加第四届世界佛教论坛后转赴印度参加佛灭纪念大会。喜饶嘉措从大会举行前半年就开始参会筹备工作,并通过广播致辞动员世界各国佛教界重视、支持和参加此次纪念会。他于1956年5月在广播致辞强调:“佛陀的和平福音,对于今天人类具有迫切的需要,因为人类历史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迫切需要和平。……从事于佛陀的和平教义的宣传,从事于促进国际友好互助的努力,从事于战争因素的消弭,应该是当前佛教徒重大的职责。特别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号召禁止核子武器的使用,废除这样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消弭战争的威胁、保障人类安全的首要的步骤。”②喜饶嘉措:《为佛陀涅槃二千五百年纪念向各国佛教徒广播致词》,《现代佛学》1956年05月号(003A)。显然,喜饶嘉措是站在世界和平安宁和全人类和谐共存的战略高度号召和动员世界佛教徒的,这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外交政策是相契合的。

1957年11月,结束尼泊尔的访问之后,喜饶嘉措应邀率领中国佛教代表团南下印度,参加释迦牟尼佛圆寂2500周年纪念大会,印度总理尼赫鲁亲自到机场迎接喜饶嘉措一行。访印期间,“大师一方面参与频繁的佛事活动,加强与宗教界的友好往来,另一方面积极宣传中国共产党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等。”③屈焕著、吴均译:《喜饶嘉措大师生平记略》,政协青海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喜饶嘉措大师》,青内字Q-005号,1994年,第186页。他还出席了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印度政府共同举办的“佛教文艺和佛教哲学成果纪念会”。访印结束动身回国时,印度方面给大师赠送赤金铸造的释迦佛像一尊,彩绘世尊本生故事画像多幅,以资纪念。

中国佛教代表团在印度期间的活动对中印关系的健康发展起到了积极正面的效应。1957年,中国政府为了加深与印度的双边友好关系,把保存在天津大悲院的玄奘遗骨的一部分赠送给印度,以表在新的起点上延续中印传统友好关系的愿望。“中国同时捐赠给印度50万人民币以及中式建筑资料,两国共同在印度那烂陀建立了玄奘纪念堂。”④《印度要求我为修建玄奘纪念堂提供技术援助(一)商讨经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档案,105-01517-02。

(四)借助各类国际佛教大会平台,亮明中国外交主张

1958年,喜饶嘉措应邀率团参加在柬埔寨举行的第六次世界佛教大会并作了主旨演讲,他强调:“我们希望本届世界佛教徒大会号召各国佛教徒一致支持《京都宣言》,为反对侵略,反对干涉别国内政,为实现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及万隆会议精神,为保卫世界和平和人类安全,作不懈的努力。”他在演讲中还提到:“中国佛教徒和全中国人民完全支持柬埔寨王国政府为保卫民族独立与和平中立而坚决反抗外国干涉和挑衅的严正立场。”⑤泽旺仁增:《爱国爱教的典范喜饶嘉措大师》,政协青海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喜饶嘉措大师》,青内字Q-005号,1994年,第106页。喜饶嘉措在柬埔寨的十五天时间里,就增进中柬两国佛教界友好往来关系及两国人民的友谊方面发表了多次演说。回国时,柬埔寨政府向中国佛教代表团赠送了伞盖、玉佛、噶当佛塔以及铸有释迦佛头像的纪念金币等,以见证两国友谊。

1958年秋末,应苏联和瑞典两国政府的邀请,喜饶嘉措率团赴苏联参加世界佛教协调理事会,在苏联8天后,转赴瑞典参加了世界和平理事会第一次大会。会议发言上,喜饶嘉措一如既往地表达了中国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平共处五项原则以及中国佛教界为世界和平事业贡献力量的决心。

二、开展佛牙舍利外交,铸牢中外关系文化基础

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西山灵光寺内的辽代“招仙塔”及全寺建筑物均被炮火所毁。寺僧在清除瓦砾时,在塔基下地宫发现了一只石函,中有檀香木盒,内供奉佛牙一颗,完整无缺,木盒题字证明是五代善慧法师所珍藏的佛牙舍利。据说这颗佛牙舍利是目前世界上仅存的两颗佛牙舍利之一(一颗被供养在斯里兰卡的佛教圣地“康堤”),原来供奉在乌苌国,后于公元5世纪经于阗传入我国,是佛教极其珍贵的圣物。1955年初,中国佛教协会为了便于国内各族佛教徒们参观礼拜,将佛牙舍利从西山迎请至广济寺供养,亚洲各国佛教徒也纷纷前来瞻仰致敬,声名远扬。缅甸、锡兰、尼泊尔等许多亚洲国家相继派遣使团表达迎请佛牙舍利至本国以供佛教徒短暂瞻仰的意愿。中国政府认为,开展佛牙舍利外交对提升中国在亚洲和世界的文化地位和国际影响力至关重要,便不失时机地推行佛牙舍利外交。可以说,“佛牙舍利外交”是“乒乓外交”前中国推行的最重要的外交模式之一,以喜饶嘉措为代表的中国佛教协会成为这一外交策略的主要推动者和实践者。

(一)以佛牙舍利为纽带增进中缅友谊

1955年9月末,缅甸联邦政府派遣了一个由12人组成的佛教代表团前来北京,请求迎请佛牙舍利至缅甸一段时间。同年10月上旬,在中央政府的支持和喜饶嘉措的主持下,中国佛教协会举行了隆重的佛牙恭送仪式。赵朴初带领佛牙护送团前往缅甸,“缅甸联邦总统巴宇、总理吴努亲自到仰光机场逢迎佛牙。”①《现代佛学》1955年10月号、11月号,1956年1月号。护持佛牙的中国护送团受到缅甸政府和社会各界人士的热烈欢迎。“缅总统、总理、议长们将佛牙塔抬上踩车后,即在仰光市区行进,最后送至和平塔旁边加拉石窟内供奉。仰光市民,倾城出迎。”“缅甸国营纺织厂厂长开玩笑地说:对于普通信仰佛教的缅甸人民来说,佛牙所产生的力量,还超过了原子能的力量。”②《中国佛教协会佛牙护送团报告》,1955年11月8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档案,105-00182-10。这句话生动形象地说明了中国的佛牙舍利在缅甸激起的欢迎热潮。因民众的信仰需求大,缅甸方面向中方表达希望延期佛牙舍利留缅时间,中方接受了缅方提出的请求,决定将时间延期至1956年6月。

由于佛牙舍利在缅甸国内深受欢迎,短时间的巡行不能满足信教群众的宗教需求,缅方请求中方提供一颗仿制的佛牙舍利模型,以永久性地供奉在缅甸。中方应缅方要求,特赠予仿制的佛牙模型一颗,其赠送仪式是在1958年11月5日在北京广济寺举行。代表中国佛教协会赠送佛牙模型的是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喜饶嘉措,代表缅甸联邦佛教会接受佛牙模型的是缅甸联邦驻华代办吴巴貌。缅甸联邦佛教会代表该会会员和缅甸人民表达感谢,并强调这颗佛牙模型是中缅两国佛教界和人民传统友谊的见证,誓言继续为加强两国双边关系和两国人民的友谊而努力。缅甸政府在该国北部克钦邦首府密支那为中国赠送的佛牙模型建造了一座佛塔,供奉仪式于1959年11月12日举行,缅甸总统和其他主要领导人参加典礼。缅甸联邦佛教会秘书长吴千吞于典礼仪式举行前(1959年9月14日)给中国佛教协会来信通报仪式筹备情况,并表达感谢。对此,中国佛协会长喜饶嘉措和副会长兼秘书长赵朴初特致贺电:

“缅甸联邦佛教会吴顿会长、吴登貌会长、吴千吞秘书长:欣值佛牙舍利模型奉安入塔典礼,我谨代表中国佛教协会和中国佛教徒向缅甸联邦佛教会和缅甸佛教兄弟们致以衷心的祝贺。愿在佛陀慈光加被下,贵国佛教昌隆,国家繁荣,人民安乐。祝愿中缅两国人民友谊与日俱增。”③《永远成为中缅两国人民友谊的象征:中国佛协赠送佛牙模型 缅甸佛教徒起塔供养》,《现代佛学》1959年12月号(019A)。

(二)佛牙巡行带动中锡④关系

④锡兰,1972年改称斯里兰卡共和国,1978年改为斯里兰卡社会主义共和国。

1961年6月,应锡兰总理班达拉奈克迎请,中国政府决定将佛牙护送至锡兰巡行两个月。6月7日,中锡两国佛教界人士在北京广济寺举行“佛牙迎送法会”,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喜饶嘉措在会上致辞,其内容为:一是问候和祝福锡兰迎奉中国佛牙代表团;二是介绍中国佛牙舍利的历史;三是表达对未来中锡两国关系更上一层楼的愿景。他在致辞中强调:“此次贵国佛教徒发大愿来我国迎请佛牙,又带来了神圣的菩提树苗,使中锡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更进一步地密切起来。……我以释迦老沙门的身份代表中国各民族佛教徒,祝愿由此殊胜加持力,促使世界吉祥安乐,祝愿中锡两国的友好团结关系日益巩固和发展。⑤喜饶嘉措:《在佛牙迎送法会上的讲话》,《现代佛学》1961年3月号(009B)。大师的演讲得到在场中锡两国政要人士和佛教高僧们的赞扬和好评。

中国佛教协会组织以喜饶嘉措为团长、赵朴初为副团长的中国佛牙护送代表团,与锡方迎奉佛牙的代表团一同护送佛牙舍利至锡兰。“当中国专机由昆明经缅甸飞抵锡兰领空时,该国政府派4架飞机护航迎接。锡兰总统和总理班达拉那夫人等前来机场迎接,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①格桑嘉措、屈焕嘉措著,扎西才旦、蒲文成译:《道帏格西·喜饶嘉措大师传》,中国藏学出版社2018年7月第1版,第177页。喜饶嘉措在机场与该国政要人士一一握手致意,并作了演说。从机场到市区,一百辆轿车迎接护送佛牙舍利,成千上万的群众夹道欢迎。喜饶嘉措一行到达下榻处时,该国提前安排的飞机从空中撒下花瓣,以表热忱欢迎。在锡兰巡行佛牙的20多天时间里,前来偈见、膜拜喜饶嘉措的信徒达10余万之众,他多次发表演讲,在讲解佛教义理的同时,宣传中国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以及未来加强中锡两国关系的重要性等现实问题。

“一批外国记者对帝国主义及国民党宣传的谎言信以为真,有一天,他们问大师:‘中国没有宗教信仰自由,僧侣和寺院都被一扫而光,是否真的这样?’大师哈哈大笑后告诉记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你们看看,我穿着佛祖的衣服,我们有宗教协会,这就是明证,但是我们边疆地区的一些僧众和寺院相信了国民党特务和反革命分子的煽动造谣,竟干出了破坏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事,镇压那些极少数的坏人和坏事的情况,则是有的。这就像烈马在花园中奔驰时,个别花草受到践踏那样。’那些记者听了大师的回答,一时哑口无言、不知所措。”②格桑嘉措、屈焕嘉措著,扎西才旦、蒲文成译:《道帏格西·喜饶嘉措大师传》,中国藏学出版社2018年7月第1版,第178页。他在各种场合不失时机地宣传我国的民族宗教方针政策及宗教治理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对纠正受西方反华势力宣传影响的国外记者和大众对中国的错误认知、改善中国的国际形象等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喜饶嘉措率领的中国佛牙护送代表团的访锡旅程取得了极大的成绩,以佛牙巡行为契机,两国之间的交往开始频繁和密集起来。1962年2月3日晚上,锡兰驻华大使阿尔温·伯纳德·佩雷拉在北京饭店举行庆祝锡兰独立十四周年的招待会,周恩来总理、陈毅副总理、喜饶嘉措会长等政要人士和宗教界人士应邀列席了招待会。佩雷拉大使和陈毅副总理先后发表演说,共祝中锡两国关系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和万隆会议精神基础上日益巩固和发展。佩雷拉在演说中高度评价中国政府护送佛牙舍利至斯里兰卡巡行一事:“去年夏天,我们看到中国政府和人民方面的一个非常友好的表示,那也是一个有历史意义的表示,它使锡兰的好几百万佛教徒感到高兴。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愉快地答应派出护送佛牙代表团前往锡兰。佛牙在锡兰巡行期间,锡兰政府和人民的善意和友好的表现,是我们两国人民彼此信任的永恒保证。”③《佛牙与中锡两国的友谊——锡兰驻华大使在锡兰国庆招待会上的讲话》,《现代佛学》1962年01号(005A)。

从佩雷拉大使的演讲中,能够清楚的看到喜饶嘉措率领的中国佛牙护送代表团在访问斯里兰卡期间取得的成绩。1963年,应周恩来总理的邀请,锡兰总理西丽玛沃·班达拉奈克夫人访华,她在中方领导的陪同下去广济寺瞻观佛牙舍利。喜饶嘉措在该寺多宝殿与班达拉奈克总理会见并进行了交流谈话。他将一尊瓷质的观世音菩萨像奉赠给班达拉奈克总理,并表达了良好祝愿。

(三)促成来宾瞻礼佛牙惯例,打造中国佛教文化高地

因佛牙舍利的唯一性和稀缺性,中国佛牙舍利对世界各国佛教徒具有“卡里斯马”式的吸引力。鉴于此,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在安排佛教国家来宾的在华行程时,将参拜佛牙舍利作为一项重要行程来安排,以凸显中国宗教的信仰自由政策以及中国佛教在亚洲佛教中的至高地位。

1952年10月,“亚洲及太平洋地区和平会议”在北京举行,中国佛教界代表通过参会的日本友好人士将一尊药师佛像转赠给日本佛教界,引起日本佛教界的积极反响。1953年2月日本佛教界和日中友好协会共同发起成立了“中国人俘虏殉难者慰灵实行委员会”,从此年起,历时11年,分九批将在日殉难的三千多中国烈士的遗骨送还中国。1961年5月底,该委员会会长大谷莹润(1890-1973)率领“中国殉难烈士名单捧持代表团”访华,向中方提交了一份四万人的劳工烈士名单,并向中国佛教协会赠送了由日本佛教界一千五百余人签名的“日中不战之誓”签字簿,表达了日本佛教界希望增进中日友好关系的愿望。首都各界人士一千五百多人在政协礼堂举行集会,热烈欢迎以大谷莹润为首的日本“中国殉难烈士名单捧持代表团”。同年5月26日上午,大谷莹润一行到广济寺拜访了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喜饶嘉措,并进行交谈,互换了意见。在喜饶嘉措的陪同下,该代表团参拜了供奉于广济寺的佛牙舍利以及日本和亚洲其他国家赠送的珍贵纪念品。同日,首都各界人士在北京法源寺的大殿举行“祝愿中日人民友好、追荐中国在日殉难烈士法会。法会由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喜饶嘉措大师主持,日本‘中国殉难烈士名单捧持代表团’全体成员、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赵朴初、巨赞法师、周叔迦等列席法会。”①《首都佛教界人士集会追荐中国在日殉难烈士》,《人民日报》1961年5月27日。法会上,中日两国佛教徒一起诵经祈祷,共同祝愿中日人民友好、世界永久和平,并到中国在日殉难烈士灵前致祭。

1961年6月4日,“周恩来接见该代表团团长大谷莹润、副团长西川景文和代表团全体成员,同他们进行了亲切友好的谈话。”②《周总理接见大谷莹润等》,《人民日报》1961年6月4日。大谷莹润团长向周恩来总理介绍了日本佛教界的情况和日本佛教徒为日中人民友好关系所作的努力。日本“中国殉难烈士名单捧持代表团”访华为当时“冰冻三尺”的中日关系带来了一丝暖意,也一定程度上为后来的中日邦交正常化创造了民间气氛。

继日本“中国殉难烈士名单捧持代表团”之后,老挝国王成为瞻礼佛牙舍利的重要来宾之一。1963年3月7日,应国家主席刘少奇的邀请,老挝国王西萨旺·瓦达纳访华。当天下午,在董必武副主席和外交部礼宾司副司长葛步海的陪同下,西萨旺·瓦达纳国王等贵宾前往北京佛教名刹广济寺参拜佛牙舍利。随西萨旺·瓦达纳国王的老挝政要人士有:“王子苏里亚·冯·萨旺亲王,新闻、宣传、游览大臣富米·冯维希,公共工程、运输大臣贡·萨纳尼空及其他高级官员。”③《老挝国王西萨旺·瓦达纳陛下到广济寺瞻礼佛牙舍利》,《现代佛学》1963年02月号(007A)。喜饶嘉措带领巨赞法师、正果法师等中国佛教界高僧会见老挝国王,并进行了亲切交谈。他向老挝国王详细介绍了中国佛牙舍利的历史、功德以及近几年在领邦国家的巡行情况。西萨旺·瓦达纳国王在殿内向佛牙舍利献花,喜饶嘉措带领僧众举行隆重的法会,诵经祝愿西萨旺·瓦达纳国王健康长寿,祝愿中老两国人民的友谊日益增长。喜饶嘉措向西萨旺·瓦达纳国王及其随行贵宾赠送了佛像等礼品。

小结

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佛教界为了在新的社会制度下有所作为,积极奉行“人间佛教”精神,积极参与到新中国建设和外交事业中。朝鲜战争爆发后,在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封锁下,中国的外交空间大大缩小。在此背景下,中国政府提出“民间先行、以民促官”的外交策略,这给爱国团体和民间组织提供了开展对外交往的平台和空间。1952年,以喜饶嘉措为首的中国佛教界,给日本佛教界赠送的药师佛像,得到日本佛教徒和民间的强烈反响,因为此时正值日本民间反美反武器和平运动高涨时期,中国佛教界为了增进两国友谊而表达的善意迎合了包括佛教界在内的日本社会大众的心理需求和美好愿望。随后,日本佛教代表团送还中国劳工死难者遗骨的活动得到中国政府的积极评价,并认为中国佛教界在对外关系上可以有进一步的作为。基于对日本佛教外交的成功经验,中国佛教协会在喜饶嘉措的倡导和带领下,对缅甸、尼泊尔、印度、斯里兰卡、老挝、柬埔寨、苏联和瑞典等国家开展了佛教外交。喜饶嘉措及中国佛教协会开展的佛教外交主要有:一是积极参加国外举办的各种佛教大会,宣传我国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推广我国“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外交主张;二是护送中国的佛牙舍利到周边国家,开展短时期的巡行和瞻仰活动;三是请来华访问的佛教国家领导人参拜佛牙舍利,并进行文化对话和交流。通过喜饶嘉措和中国佛教界的努力,中国佛教徒在对外关系上取得了明显的成绩,1956年11月,中国加入“世界佛教联谊会”,喜饶嘉措被选为“世佛联”副主席,中国佛教徒在世界佛教界的话语权得到显著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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