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萌,周 鼎
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这是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对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历史成就的最新概括,凸显了中华民族对人类社会发展的文明性贡献。两千多年前,中华民族的先辈怀着和平与合作的愿景开辟了丝绸之路,走在了古代世界各民族友好交往的前列,书写了丝路文明的灿烂史诗。古往今来,丝绸之路承载的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精神薪火相传,在世界各民族普遍交往、各文明交流互鉴的历史进程中不断彰显出历久弥新的时代价值。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传承和弘扬丝路精神,赋予古丝绸之路以更加丰富的当代内涵,对于涵养文明形态创新与创造、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具有积极引领作用和深刻启示意义。
人类的历史就是文明发展的历史。一定的文明是一定的民族之内在力量的对象化产物,凝结了这一民族的精神特质和核心价值。丝路精神源于中华民族同世界各民族友好交往的漫长历史实践,集中体现了中华文明的精神特质,集中反映了中华民族对世界秩序的基本构想、对社会发展的价值追求和对处理不同民族、不同文明之间关系的核心理念。在人类文明史视野下把握丝路精神的历史脉络,有利于深入理解这一精神的深邃内涵与当代价值,以丝路精神激发文明形态创新与创造的潜能。
人类文明的发展伴随着不同民族、不同文明交往活动的深入展开。亚欧大陆集中了人类早期主要文明的最高成就,古希腊文明、古埃及文明、古巴比伦文明、古印度文明、古中华文明成为了“轴心时代”人类文明的高峰。德国哲学家雅思贝尔斯指出,一旦这些文明彼此相遇,“它们之间就有可能产生一种相互间的深层理解”,“尽管距离遥远,但是它们之间却产生了某种关联”。(1)[德]卡尔·雅思贝尔斯:《历史的起源与目标》,李夏菲译,漓江出版社,2019年,第17-18页。历史上曾经和正在迸发出强大生命力的民族就在这些古文明摇篮地带孕育而生。从地理位置上看,这些区域大致位于亚欧大陆的同一纬度带,群山大川、荒漠戈壁等天堑阻绝未曾中断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步伐,联通东西方的丝绸之路正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地理通道和人文标识。习近平总书记评价道:“古丝绸之路凝聚了先辈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促进了亚欧大陆各国互联互通,推动了东西方文明交流互鉴,为人类文明发展进步作出了重大贡献。”(2)《“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重要文辑》,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9页。
早在公元前三千纪,中华文明不同地理单元之间以及与北亚、中亚之间就发生了人员流动、文化互动和技术传播,揭开了跨大陆文明交流互鉴的序幕。公元前140多年,西汉外交家张骞率领的和平使团从长安出发远赴西域,完成了人类文明史上著名的“凿空之旅”,东方通往西方的商贸大动脉由此开始打通。唐中期以后,随着陆上战乱和中国经济重心南移,海上丝绸之路获得空前发展,并随着明朝航海家郑和开展的七次大规模远洋航行而达到顶峰。15—17世纪,西方迎来“地理大发现”时代,产业革命浪潮席卷全球,开启了由欧洲强势主导的全球化进程,中国对外开放政策却逐步收紧,丝路文明的光芒也在血与火的殖民征服中逐渐黯淡。历史进入21世纪,中国以全球视野和大国担当提出共建“一带一路”重大倡议,唤起了沿线国家的历史记忆,形成了一张覆盖亚欧非大陆乃至全球各地的互联互通网络,使沿线各国共同发展的前景空前广阔,也使古老的丝路文明再度焕发生机。
丝路文明不仅实现了道路联通、商品流通、资源和资金畅通,有力推动了人类物质文明进步,而且创造了丰富的精神文明成果。2017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开幕式上提出:“古丝绸之路绵亘万里,延续千年,积淀了以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为核心的丝路精神。这是人类文明的宝贵遗产。”(3)习近平:《携手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开幕式上的演讲》,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页。这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对丝路文明在精神价值层面上的高度凝练和概括。丝路精神植根于中华民族五千多年的文明史,积淀着中华民族深沉的精神追求,映透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礼之用,和为贵”“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化干戈为玉帛”等古训深刻表达了中华民族的世界观、和平观、合作观、文明观,这些基本价值观在中华民族同世界各民族通过丝绸之路的友好交往实践中得到了深入贯彻,引发了广泛共鸣。
中华文明是生发于东亚大陆的文明,也是在同世界其他地区文明的交往中发展起来的文明,丝绸之路为中华文明与外部文明的对话沟通搭建了重要平台。丝绸之路沿线各民族和国家的交往包含了多元价值的交汇与碰撞,这其中不可避免地存在冲突、矛盾、疑惑、拒绝,但更多的则是学习、消化、融合、创新,后者集中体现于丝路精神的内涵中,展现出中华民族宽广博大的胸襟和兼收并蓄的心态。正因西汉时期的中国丝织品远销海外,倍受西方世界的推崇,跨亚欧大陆的交通要道才在数千年后被西方学者以“丝绸之路”(the Silk Road)冠名;正因盛唐时期的中华文明对海外产生深远影响,才使“唐”成为中华民族在国际舞台上的身份象征;正因宋朝以后陶瓷取代丝绸成为海上丝绸之路上中国发达器物文明的代表,才使西方语境中的“陶瓷”(china)一度跃升为中国的世界形象。丝路精神不仅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早已成为人类文明交流互鉴的共同精神标识。
建党百年之际,“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提出受到理论界广泛关注和热烈探讨。学者普遍认识到,这种文明新形态是拥有五千多年历史的中华文明在新的时代方位发展出的当代形态,形成于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历史进程,既具有中国理论和实践的鲜明特色,又具有世界历史的普遍意义,给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民族和国家提供了文明形态跃升的全新可能,为世界提供了更加丰富的文明选择。回顾中华文明发展史和人类文明发展史,丝路精神正是一种既富有民族特色又具有世界意义的精神理念,既源于中国,又属于世界,既植根于历史,又向未来敞开,其逻辑意蕴与当代价值对于推动文明形态创新与创造带来了重要启示。
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生成昭示着,不同文明之间没有高低、优劣之分,不存在所谓天然的冲突,只有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以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以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才能让世界文明百花园始终姹紫嫣红、百花齐放。进入新时代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在深刻把握人类前途命运基础上提出共建“一带一路”重大倡议,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努力实现沿线国家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为促进多元文明交流对话、和谐共生提供了广阔实践平台,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创造了重要时代机遇。在新时代传承和弘扬丝路精神,要更好开掘这一精神的丰富内涵及其当代价值,以加快推进共建“一带一路”引领人类社会前进方向,在激发中华文明生命力的同时为人类文明共同繁荣创造条件,不断释放文明形态创新与创造的巨大潜能。
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是丝路精神的核心内涵,在时代和实践的发展中不断显现出涵养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深层次逻辑意蕴。其中,和平合作是不同文明和谐共处、和合共生的前提条件和基础,开放包容是顺应人类文明进步潮流的根本途径和必由之路,互学互鉴是激发多元文明相互交融、发展创新的活力源泉,互利共赢是世界各国共创共享文明成果的普遍追求和目标。
和平合作精神在丝路精神中居于首要位置。和平安定的环境是不同文明之间和谐共处、实现合作的前提条件。近代以来,西方“地理大发现”开启的不是各民族的友好交往,而是残酷的殖民战争。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美洲的发现、绕过非洲的航行,给新兴的资产阶级开辟了新天地。”(4)②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01、405页。世界市场的开拓有力推动了西方工业文明的海外扩张,同时也给非西方的文明带来了深重灾难,“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5)①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01、405页。然而,文明的强盛不是只有殖民和霸权这一种选择,各民族的交往也不是只有弱肉强食这一种方式。丝路文明史就为世人展示了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中国在历史上长期作为世界最强大国家之一,却鲜有侵略他国的记录。中华民族同其他民族关系的发展主要凭借的不是暴力征服,而是“宣德化而柔远人”(6)福建长乐《天妃灵应之记》碑记载:“皇明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轶汉唐,际天极地,罔不臣妾。其西域之西,迤北之北,固远矣,而程途可计。若海外诸番,实为遐壤,皆捧琛执贽,重译来朝。皇上嘉其忠诚,命和等统率官校、旗军数万人,乘巨舶百余艘,赍币往赉之,所以宣德化而柔远人也。”的文化吸引力和价值感召力。早在西方探险家发现美洲新大陆之前,唐朝杨良瑶就受命出使阿拉伯半岛的黑衣大食,远达西亚的巴格达等地;明朝郑和率领的庞大船队横穿广袤的印度洋,直抵非洲东海岸和红海沿岸。中国没有把当时领先世界的航海技术应用于对外战争,而是应用于和平事业,既包括维护自身国家安全和利益,也包括协助调停他国纷争,呈现出人类文明和谐共处、和合共生的另一种可能。
对和平合作的追求内在于中华民族爱好和平、追求合作的文明基因,为实现文明形态创新与创造提供了动力基础。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有着5000多年历史的中华文明,始终崇尚和平,和平、和睦、和谐的追求深深植根于中华民族的精神世界之中,深深溶化在中国人民的血脉之中。”(7)《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外文出版社,2018年,第265页。这种和平的价值在处理中华民族内部各民族关系上体现为追求多民族的团结统一,在处理同外部文明关系上体现为谋求世界秩序的和谐稳定。中华民族从根源上反对通过对外征战建立霸权,不主张通过暴力途径解决问题,不认同“国强必霸”的逻辑,认为一个国家、一个文明真正的兴盛不是通过侵占与掠夺实现的,而是通过和平与合作实现的。丝路文明因和而兴,因乱而衰。资源争端、宗教冲突、民族矛盾等问题给沿线地区带来了严重的和平赤字、发展赤字、人权赤字,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正是为了更好解决这些赤字而提出的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创造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是在走和平发展道路基础上开创的文明形态,坚持把和平与发展摆在全人类共同价值的首位。中国永不称霸、不搞扩张、不谋求势力范围,既通过维护世界和平发展自己,又通过自身发展增强维护世界和平的力量;中国主张世界各国都走和平发展道路,践行真正的多边主义,坚持国际和地区的事大家商量着办,以对话促合作,以合作谋和平,让和平与合作取代霸权与冲突,成为人类文明进步的主旋律。
文明在开放中进步,民族在融合中共存。人类文明多样性是世界的基本特征,也是人类进步的源泉。世界上有200多个国家和地区、2500多个民族、多种宗教,正是由于文明之间的差异性、多样性,不同文明才能够相互依存、相得益彰。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切生命有机体都需要新陈代谢,否则生命就会停止。文明也是一样,如果长期自我封闭,必将走向衰落。”(8)习近平:《深化文明交流互鉴 共建亚洲命运共同体:在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7页。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大国之所以成其“大”,不仅在于庞大的人口和广袤的国土,更在于文明理念的开放性、包容性。通过丝绸之路沿线各民族的友好往来,古希腊文明、古罗马文明、古波斯文明等西方文明相继进入东方人的视野,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等外来宗教纷纷传入中原大地。与西方历史上长期存在的宗教冲突形成鲜明反差的是,中国几千年来鲜少出现由排他性的宗教信仰争端引发的大规模冲突。在这片多元文化汇集地上,外来的种族、民族、宗教和风俗习惯在漫长的历史演化中以一定的形式融入中华文化“大熔炉”,最终成为整个中华文明宏观图景的组成部分,同这个古老而年轻的文明包容共生,使中华文明得以不断获得滋养,进而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引领世界文明进步潮流。
坚持开放包容,就要尊重和接纳文明的多样性。丝路文明展现了高度开放包容的精神特质。作为丝绸之路的陆上起点,唐朝都城长安成为当时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际大都会,各国使节、商人、宗教人士、留学生和各类专业人员纷至沓来,鸿胪寺被设立为官方外事和礼宾机构,接待过七十多国外宾,呈现出“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景象。丝绸之路的开拓既扩展了中华民族的国际视野,也使中华文明的世界影响力空前提升。坚持开放包容,还要尊重各国人民自主选择的发展道路。丝路文明史充分证明,人类社会足以承载多样的文明,足以容纳各异的制度形态和社会形态。在选择发展道路和模式的问题上,没有最好,只有最适合。中国共产党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道路基础,正是从中国实际出发探索形成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向世人表明发展中国家完全有可能独立自主开拓前进道路,摆脱只有照搬西方模式才能走向现代化的误区,把发展进步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中国既不对外输出自己的发展道路和模式,也决不做他国附庸。在共建“一带一路”进程中,中国尊重各国人民自主选择发展道路的权利,维护国际公平正义,并同国际社会积极分享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经验,共同丰富人类走向现代化的路径,更好造福本国和世界人民。
文明之间的交流互鉴、取长补短是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不竭动力。丝绸文明史使多元文化交流的魅力、互鉴的成果得到了更为淋漓尽致的展现。中国极具特色的佛教文化正是在异域文化的激发下凝结成的灿烂文明果实。源自印度的佛教自两汉之际传入中国,在长期演化中同儒家和道家文化相互融合并发扬光大。以儒、释、道的历史合流为代表,丝绸之路上不同宗教文化的传播互鉴开辟了人类文明交流的新境界。马克思评价道:“火药、指南针、印刷术——这是预告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则变成新教的工具,总的来说变成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对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杠杆。”(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38页。造纸术和印刷术在传入阿拉伯世界后对伊斯兰文化产生了有力推动作用,进而在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中发挥重要影响;热兵器的应用和火药技术随着蒙古军队西征而传入西亚和北非,进而在欧洲引起军事技术和制度的全面革新;唐宋时期已被用于航海的指南针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迅速流传海外,阿拉伯船员在13世纪初就掌握了罗盘,这一技术日后极大便利了西方新航路开辟和海外殖民扩张。(10)参见何芳川:《中外文化交流史:文明、文化与文化交流》,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20年,第115-117页。古代中国的发达技术文明通过丝绸之路的传播为西方文明学习、借鉴和吸纳,使欧洲国家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开启现代化进程具备了必要物质条件,在客观上对现代西方文明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
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这种自信与力量源于文化的交流互鉴和守正创新。蔡元培指出:“一种民族,不能不吸收他族文化,犹之一人之身,不能不吸收外界之空气及饮食,否则不能长进也。”(11)高平叔编:《蔡元培全集》,第3卷,中华书局,1984年,第62页。中华文明在发轫时期经历了黄河流域、长江流域各地理单元的冲突和融合,在“轴心期”经历了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的盛大交汇,进而迎来了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碰撞与交融,遭遇了大陆文明和海洋文明的际会,始终在继承创新中发展,在应时处变中升华,不断攀登新的文明高峰。“纵观人类历史,把人们隔离开来的往往不是千山万水,不是大海深壑,而是人们相互认知上的隔膜。”(1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外文出版社,2018年,第264页。多元文化的差异不应成为冲突的根源,而应成为文明交融创新的动力。中国共产党在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进程中既以宽广视野吸收人类文明优秀成果,推动中华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又进一步推动多元文化开放融通、互学互鉴,彰显了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理念。这种文明新形态正是推动全球文化多元联动、共荣共生的文明形态,以文明之间的交流、互鉴、共存超越文明隔阂、文明冲突和文明优越,推动人类文明永续发展。
人类文明成果由世界各国共同创造,也应由世界各国共同享有。丝绸之路上的资金、技术、人员等生产要素自由流动,商品、资源、成果等实现广泛共享,创造了沿线地区的大发展大繁荣。唐朝长安城的贸易十分活跃,在东市,“街市内货材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积集”,而“商贾所凑,多归西市”(13)《唐两京城坊考》,卷3,“东市”条下校补,转引自韩香:《唐代长安中亚人的聚居及汉化》,《民族研究》2000年第3期。,西域胡人多居于此,创造了中外商贸兴盛的荣景。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宋元时期的泉州港也是互利共赢的见证。据一位犹太商人在《光明之城》中的记述,彼时的泉州是一座极大的贸易城市,商人在此可以赚取巨额利润,因为街上有无数油灯、火把,到晚上把城市映照得特别灿烂,所以又被称为“光明之城”。(14)《光明之城》系意大利犹太商人雅各·德安特纳记述的于公元1271年(南宋度宗咸淳七年)来到中国沿海港口城市刺桐(泉州)的商旅见闻,成书时间早于《马可·波罗游记》。发展权是人类社会的永恒权利,经济社会发展是国家富强、人民幸福、文明存续的有力支撑。“在人类追求幸福的道路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不能少。所有民族都应该享有平等的发展机会和权利。”(15)习近平:《加强政党合作 共谋人民幸福——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领导人峰会上的主旨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7月7日。发展不平衡是当今世界最大的不平衡,西方主导的国际经济秩序和世纪疫情冲击使各国贫富分化更加严峻,进一步加剧了全球发展不平衡。推进共建“一带一路”就是要聚焦发展这一根本问题,通过加强国际发展合作,为广大发展中国家营造更多发展机遇和空间,促进经济大融合、发展大联动、成果大共享,推动经济全球化朝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方向发展。
坚持互利共赢,就要顺应实现人类共同利益的要求。马克思指出:“共同利益不是仅仅作为一种‘普遍的东西’存在于观念之中,而首先是作为彼此有了分工的个人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存在于现实之中。”(1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63页。随着现代工业发展和人类普遍交往,每个国家和个人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人类共同利益由此逐步形成并不断扩大。中华文化的“义利之辩”明确表达了中华民族的利益观。《大学》有云:“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17)罗安宪主编:《大学 中庸》,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2页。中华民族历来反对损人利己、见利忘义,既主张对利益的合理追求,又注重道义的优先性,把义利相兼、以义为先作为主体间交往原则,凸显了对共同利益的追求和“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价值取向。这一利益观在丝绸之路的历史发展中凝结成互利共赢精神,进而成为当代中国推动构建新型国际关系所秉持的正确义利观。当今世界,新机遇、新挑战层出不穷,不确定、不稳定因素明显增多,人类再次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创造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正是追求互利共赢的文明形态,主张把本国发展同各国发展对接起来,坚持以相互尊重取代敌视对立,以开放合作取代封闭脱钩,以互利共赢取代零和博弈,在共建“一带一路”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践中同世界分享中国机遇,形成共谋发展、共享利益的利益共同体,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各国人民。
“一带一路”倡议自提出以来,从气势磅礴的“大写意”到深耕细作的“工笔画”,为中国开放发展开辟了新天地,为世界发展提供了新机遇,也把历久弥新的丝路精神远播到亚欧大陆、非洲、美洲、大洋洲乃至全球各地。作为一条迈向复兴的文明之路,“一带一路”建设积极架设不同文明互学互鉴的桥梁,构建多元互动的人文交流格局,拉进沿线和世界各国人民的心灵距离。推进共建“一带一路”同文明新形态创造在精神价值层面上具有高度一致性,正不断赋予古老的丝路精神以全新时代内涵,使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的丝路精神彰显出涵养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当代价值。
人类文明新形态是人类历史上绝无前例的文明创造。中华文明是这种文明新形态的文明体基础,也是这种文明新形态的独特优势。通过丝绸之路承载的中外文明交流互鉴,中华文明不仅不断实现自身的新发展,而且极大丰富了人类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宝库。在器物层面上,“四大发明”、丝绸、陶瓷、玉器、漆器、水稻种植技术等都是中国在农业社会有限的生产力条件下形成的发达文明成果;在制度层面上,中国在唐朝形成的相对成熟完备的政治法律制度体系对日本、朝鲜半岛和东南亚地区的国家产生了深远影响;在思想文化层面上,儒家思想体系奠定了东亚地区人文底蕴的深厚基础,并在启蒙时代的欧洲受到莱布尼茨、伏尔泰等大思想家的推崇。伏尔泰认为孔子的儒家学说完善了伦理学这一首要的科学,致力于道德规范的教化,“世界上曾有过的最幸福、最可敬的时代,就是奉行孔子的律法的时代。”(18)[法]伏尔泰:《风俗论:论各民族的精神与风俗以及自查理曼至路易十三的历史》,上册,梁守锵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第253页。作为中华文明的继承者和弘扬者,中国共产党坚定赓续中华文脉,历经百年奋斗创造出中华文明的当代形态,使中华文明在21世纪再度迸发出无比强大的生机活力,已经并将继续为人类进步事业做出贡献。
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形成和发展进一步体现了中华文明的普遍性高度,丝路文明则为理解这种普遍性提供了绝佳的视角。全球化是文化的多元性与同一性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历史过程,正如美国社会学家罗伯森指出,这个过程包含了特殊主义的普遍化和普遍主义的特殊化二者的互相渗透。(19)[美]罗兰·罗伯森:《全球化:社会理论和全球文化》,梁光严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44页。西方社会率先通过制度和意识形态的推广而建立起“普遍主义”价值,通过自身的世界化推动世界的西方化,即实现以西方文明为尺度的同一性。经历现代转型的中华文明已经把目标从追赶西方转向了自主创新和自我超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解决好民族性问题,就有更强能力去解决世界性问题;把中国实践总结好,就有更强能力为解决世界性问题提供思路和办法。”(20)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8页。推进共建“一带一路”的实践意义早已超出一国一地的范围,它既推动近代以来遭受边缘化的中华文明逐步回复到自身的世界历史意义高度上,又充分承认其他曾作为全球化依附地位的文明体的独特价值及其经由特殊性而达到的普遍性,从而实现特殊性与普遍性、多元性与同一性的良性互动和交融发展。丝路精神蕴含的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精神既是中华民族价值理念的集中体现,同时也是丝绸之路沿线各国人民的普遍追求,这种普遍性必将在推进共建“一带一路”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历史实践中得到更大程度的实现。
17—18世纪以来的欧美资产阶级革命使人类加速进入现代社会,也使现代文明在很大程度上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制度形态和意识形态所规定。马克思认为,“不同的文明国度中的不同的国家,不管它们的形式如何纷繁,却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建立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的基础上,只是这种社会的资本主义发展程度不同罢了。”(2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73页。随着帝国主义及其世界霸权的建立,西方文明逐步取得全球范围的绝对统治地位。到了20世纪后半叶,科技革命的蓬勃发展以及苏联、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剧变推动“历史终结论”的盛行,即把现代资本主义文明形态定义为人类文明的最高和最后形态。然而,在西方文明统摄现代社会之前,亚欧大陆上的希伯来文明、希腊文明、波斯文明、印度文明、中华文明等不同文明高峰之间一度实现了和谐并存,并在丝绸之路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了一种多元共生的世界秩序,与中华文明主张的“万物相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的文明理念高度契合。这种秩序尽管是前现代意义上的文明交往产物,却同当今世界各国人民对和平与发展的向往形成了跨时空的呼应,为实现“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理想世界秩序提供了宝贵启示。
人类现代化的实践表明,各民族在走向现代社会的进程中既要遵循现代文明发展的普遍规律,又要顾及该民族的历史文化传统,在二者之间达成一种张力性平衡。(22)参见邹广文:《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文化解析》,《求索》2022年第1期。应当警惕现代化的加速逻辑对本民族特殊性境遇的忽视以及对整个文明社会的反噬。西方文明在自身发展中遭遇了严峻挑战。周而复始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两次世界大战和霸权主义导致的局部战乱、愈演愈烈的宗教冲突、生态危机加剧及其全球扩散引发了人类对现代性的深刻反思。中华文明蕴含着能够与西方现代性互补互鉴的思想智慧和行动选择。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滋养,协调了中国和西方、传统与现代的文化张力,实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基础上开创的文明新形态,主张以“天下为公”“协和万邦”超越恃强凌弱的世界秩序,以“民胞物与”“厚德载物”超越“国强必霸”的发展逻辑,以“道法自然”“天人合一”超越人类征服自然、占有和支配他者的文明理念,有助于突破西方现代化道路的内在局限,为发展中国家独立自主探索现代化道路开辟广阔空间,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使中华文明对人类文明的引领作用不断凸显。
人类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在普遍交往中日益形成相互依存、紧密融合的命运共同体。美国历史学家麦克尼尔指出,所有人类的社会在不同程度上都是相互关联的,“这一认识在当今时代比在此前的数千年里更显真实,但在部分关联在一点上却是恒久真实的。”(23)[美]威廉·麦克尼尔:《西方的兴起:人类共同体史》,孙岳等译,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2页。中华文化从源头阶段开始就把人们生存的世界视为一个广泛关联的有机整体,在哲学观念层面上完成了动态性和整体性建构,为中华民族共同体“多元一体”格局的形塑以及同域外民族的和合共生提供了极富韧性的文化支撑。作为东西方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桥梁和纽带,丝绸之路托带出东西方文明不同层面上整体交流、演变、创化的综合体,在一定程度上向世人展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早期版本”。(24)参见丁方:《丝绸之路文明启示录》,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20年,第34页。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推进共建“一带一路”已经成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实践平台,致力于打造不同文明和谐共融的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弘扬丝路精神有助于推动全球治理体系完善和治理理念创新,为沿线和世界各国人民携手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提供有力的精神纽带。
丝路精神的核心价值理念反映了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中国倡导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在逻辑意蕴上既与时俱进,又一脉相承,有助于占据人类道义制高点,为丰富和拓展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内涵提供积极价值引领。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各国历史、文化、制度、发展水平不尽相同,但各国人民都追求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25)习近平:《加强政党合作 共谋人民幸福——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领导人峰会上的主旨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7月7日。中国倡导树立和践行全人类共同价值,反对以西方“普世价值”作为衡量世界其他文明的普适准则,不是要以中华文明的价值观取代各种不同的价值观,而是要以宽广胸怀理解和接纳各种不同文明对价值内涵的多元认识,尊重各国人民对于价值实现具体路径的自主探索。中国共产党推动中华民族和中华文明的伟大复兴、实现文明形态的创新创造,反对以“西方中心主义”作为全球化的排他性方案,不是要以“中国中心主义”或“东方中心主义”取代“西方中心主义”,而是要以宽广视野和博大胸襟超越东西方二元对立的认识论局限,让中华文明同各国人民创造的多彩文明一道,创造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相契合的新文明,为人类社会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贡献文明力量,推动历史车轮向着光明的目标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