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来周边区域居民向罗布地区的迁徙及其影响

艾买提江·阿布力米提

(喀什大学 人文学院，新疆 喀什 844006)

近代以来，罗布地区一般是指新疆尉犁、若羌两个县及轮台县的草湖乡、库尔勒市的普惠乡等地。东到甘肃、青海两省，西接沙雅、库车两县，南达且末县西藏自治区的可可西里，北连轮台、库尔勒、吐鲁番、哈密等地。偏僻孤立,交通不畅,与外来文化交流几乎很少，生活在这里的当地居民罗布人一直处于孤独自封、与世隔绝的状态。他们的这种相对封闭的社会状态持续了几百年的漫长历史时期，因此保留了特有的传统生产生活方式、风俗习惯、语言文学和原始的生活习俗，使之与周边其他维吾尔族群体有较大区别，并让它充满了一些神秘色彩。而在此过程中，周边区域居民(主要是维吾尔族人，还有部分汉族人、回族人、蒙古族人、哈萨克族人以及柯尔克孜族人)不断地向罗布地区迁徙，每次迁徙的原因、时间和大致方向则被记载在各类文献中,能够清楚地反映了当时的情况。周边区域居民的迁徙，不仅促进了罗布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而且增强了罗布人文化与周边区域居民文化的相互接触、碰撞、选择和整合，从而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不同群体、不同民族之间的融合，并呈现出了融为一体的趋势。

一、周边区域居民向罗布地区的迁徙

自古以来,罗布地区便是丝绸之路沿线的一道重要关口。途径库尔勒市、轮台县的公路(今218国道)自北向南横穿整个罗布地区。该地区通过这条线路与北疆的吐鲁番、鄯善、托克逊和乌鲁木齐相连接。沿东北方向,经甘肃、敦煌和青海翻越库鲁克山出玉门关,便可抵达关内,而从罗布地区向西南方向去,便可通往且末、于田、莎车及叶城等地。坐落于其沿线的卡拉库姆、琼库勒、特一斯库勒、库兹勒克以及铁干里克等村庄和乡镇,像珍珠项链上的珠子散落在该路沿线。在这里,人们世代以驴车、驼车和马车来保持交通往来。

罗布地区不仅与周边区域保持着长期以来的相互往来关系，而且还从周边区域迁入一大批居民，并与当地罗布人共同居住生活。

(一)向罗布地区迁徙的吐鲁番居民。

吐鲁番是古文明摇篮之一。在历史上,该地一直与罗布地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近代以来，由于该地区耕地少、人口激增,其官员下令部分居民迁往地广人稀的罗布地区定居,同时还制定一系列免除税赋的惠民政策,大力鼓励移民。在此背景下，一批又一批吐鲁番居民陆陆续续地迁入罗布地区。

有资料记载：“吐鲁番王依明·和卓从吐鲁番、鲁克沁(鄯善)、托克逊等三地征集一千多人，派往一处铁干里克(意为“荆棘之地”)安居。此地虽荆棘丛生,各项事业尚保持着原生态,但这里地广人稀,水草肥美,自然环境优良,是人类宜居之地。来自这些地方的居民,要经历千苦万难,跋山涉水,翻越库鲁克山,才能到达营盘古城军队驻地登记造册,之后渡过库姆河来到目的地——铁干里克定居。”[1]127“十八世纪初,鲁克沁成为准格尔人和清朝政府兵家必争战略要地。准格尔人利用鲁克沁、哈密两地达到影响关内的目的。1696年清政府攻占哈密,取得对哈密地区的管辖；1720年制控鲁克沁,随之依明·和卓归顺清朝。但是,吐鲁番的千余户居民在其首领艾则兹等人的带领下被迫随准格尔人从吐鲁番地区迁居焉耆。这些移民当中有200多户居民是从鲁克沁迁出的。后来,他们又迁往焉耆所属的尉犁县的一个名为铁干里克的地方。铁干里克位于塔里木河下游河谷冲积扇,地广人稀,土壤肥沃,水源充盈,是农牧业发展适应之地。迁居于此的鲁克沁移民,在这里繁衍生息。解放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进驻该地,后铁干里克居民又迁往尉犁县周边的古勒巴格镇定居。”[2]280还有文献记载到，“清同治二年(1876)，先后从吐鲁番、托克逊等地迁入维吾尔人数百户；清光绪十六年(1890)，清政府在英格可里设抚辑招徕局。”[3]412

由此可知，由于吐鲁番地区人多地少，或者为了避免战争纠纷，或者其他种种原因,包括鲁克沁和托克逊在内的许多吐鲁番居民迁居罗布地区。

(二)向罗布地区迁徙的阿克苏、库车、沙雅、轮台及库尔勒等地居民。

罗布人与周边的阿克苏、库车、沙雅、轮台及库尔勒等地人们一直以来都有往来交流、嫁娶通婚,他们之间往来频繁,保持着亲朋好友的亲密关系。笔者在2015年7月份在尉犁县的喀尔曲尕乡、墩阔坦乡、塔里木乡、阿克苏普乡以及轮台县的草湖乡等地进行田野调查时，进一步深入了解到了这方面的情况。同时，近代以来，来自于这些地方的相当一部分居民不断地迁入罗布地区，并与当地居民罗布人融汇在一起。譬如，“清代康熙和雍正年间(1661-1735)，先后有两批阿克苏多浪人迁入县境。”[3]412“从前,墩阔坦没有鞋匠、铁匠和裁缝等手工业者。1800年,墩阔坦伯克胡吉库勒伯克从库车等地引进手工匠人,并鼓励一部分当地男女少年学习手工技艺。自此,墩阔坦也有了鞋匠、铁匠和裁缝等手工业者；墩阔坦罗布人从前都居住在以木头、芦苇、红柳为材质,里外泥巴抹面的茅草屋当中。1800年,图尔地·克赛克等瓦匠、木匠来到墩阔坦脱土坯,盖房子。自此,墩阔坦罗布人都盖起了土坯房,住上了雕梁画栋的庭院。”[4]329《尉犁县志》里有这样的记载：“清光绪十六年(1890)，清政府在英格可里设抚辑招徕局，迁入维吾尔族1200户，以后又陆续有轮台、沙雅、库尔勒的维吾尔族人迁入县境。”[5]412

(三)向罗布地区迁徙的部分喀什居民。

据记载，“来自喀什英吉沙县的阿拉吾盾·依相、哈吉·米尔扎兄弟俩，1919年他俩迁居铁干里克,做了很多惠及当地百姓的好事,赢得了人们的爱戴。尤其是哈吉·米尔扎农业种植经验丰富，他带头种植了小麦、玉米、棉花等农作物,并且将自家种植经验传授给左邻右舍的乡民。”[5]107

(四)向罗布地区迁徙的和田居民。

历史上,罗布地区与和田地区一直有着密切的关系。自和田向东延伸的丝绸之路横穿罗布地区，该地区恰巧处在东西两端相互交往的中转站,商贸买卖加强了迁徙移民,相互交融、持续发展。从清朝雍正年间(1722-1735)收藏的出版物当中可以得知,罗布地区与和田地区之间的这种密切往来一直持续着。据悉,自清朝以来,在罗布居民当中来自和田地区的移民还相当多,曾经一部分罗布人为了躲避传染病或出于其他目的,举家迁居和田,在和田洛浦县属地定居。

据相关历史文献记载,十八世纪初罗布泊及其周边地区传染病流行,当地居民一批批外迁。迁出移民当中有一支向西通过且末县来到洛浦安家立业，因此罗布人自迁居于此,便将该地取名”洛浦”。2013年8月,根据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政府的安排部署,一支调研组来到洛浦县,花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调研关于罗布地区与和田洛浦县之间的关联。调研小组在此过程中对此问题进行深入调研,并证实现今居住在洛浦县的一部分居民就是历史上罗布地区移民的后裔。据罗布人后裔透露,当时这些移民原本要沿罗布地区的塔里木河而下前往玉龙喀什河沿线的城镇而来到了现今的和田县塔瓦库勒村定居；还有一部分罗布人经且末迁居和田地区的洛浦，他们将地名也带到这里，这就是今日为何有少数罗布人在洛浦的原因。也就是，移民将家乡的村名赋给了这个”第二故乡”。显然,罗布地区移民后裔除了居于洛浦镇,在塔瓦库勒村、玉龙喀什镇周边以及玉龙喀什镇米依克拉村等地也有18户定居。罗布人在前往和田洛浦的迁居过程中,形成了他们的村落,便将新地赋予故名，其聚居区逐渐发展壮大变成了洛浦村、洛浦镇以至今日的洛浦县。

同时，也有不少和田居民迁来罗布地区居住，形成了两个地区间的双向移民活动。据记载，“和民占据卡克里克(若羌)，于同治元年(1862)三月内曾经鲁克沁郡王派来台吉、伯克驱逐回籍。”[6]53和田人恳求缓至秋后回籍。后来鲁克沁郡王考虑到罗布地区地广人稀就准许和田人继续在此地居住生活。

据1876年到达罗布地区进行考察的俄国探险家记载：“恰克勒克(若羌)村是三十年前由和田、于田等地的流犯和流民建成的。现在村里有二十来户人家。这些犯人被强迫在耕地上劳动，庄稼成熟后由当地居民收获归仓。”[7]268《马达汉西域考察日记》记载：“罗布淖尔有一名伯克和一名巡检，各管一个区的九个村庄。每年从和田和克里雅(和田地区于田县)一带地方过来不少维吾尔族人到这里定居。”[8]243可见，有不少和田居民迁来罗布地区居住生活。

除此之外，元明时期进入的一大批蒙古人，清朝时期进入的一批回族人、克尔克族人，以及民国时期进入的一部分哈萨克人就居住在罗布地区，并已基本融入到罗布人当中。这就是罗布人的人种为何带有蒙古族、柯尔克孜族的人种特征的原因。[9]167

总而言之，近代以来，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有周边区域居民不断地迁入罗布地区,并使该地区居民的族属更加多元化。

二、周边区域居民向罗布地区迁徙的影响

有记载表明，由鲁克沁迁往罗布地区的居民就世代从事着农牧业,并且不断优化当地农牧业，同时也对园林、蔬菜种植等事业的发展起了重要作用。《近代鲁克沁居民迁入罗布》一文中写道：“移民当中一些居民有经济能力,他们开凿河堤,引水灌溉,垦荒拓耕。来自鲁克沁镇子的尕依提·巴克、图木尔·巴依等人在铁干里克一些地方修建堤坝,开荒种地,绿化草甸,牧畜逐年增多,达到五千多头。”[28]28另有史料记载：“居住在铁干里克阿雅克的卡德尔等人开荒种田,植树造林、建果园,种植黄杏、苹果、水梨及红枣,为铁干里克小镇居民供应各种新鲜水果。”[10]28

还有,在当地百姓中很有威望的擅于修建果园的阿米尔·谢依坦、伊敏·米易提、赫里勒师傅和依提普·艾力等人，在铁干里克开荒种地,将鲁克沁的优良果树苗运往当地,在自家果园培植,对当地果园业的发展做出贡献。

另有资料记载,“民国14年(1925年),来自于鲁克沁的一位名叫拜克力·卡力的进步人士受邀来到尉犁县铁干里克开办学堂,为该地培养了一批知识分子,他在当地享有很高的威望。”[3]698他的到来,推动了罗布地区的扫盲工作。他还在铁干里克镇开办了女子学堂,库兹勒克小学学堂,英苏小学学堂及奥曼库勒小学学堂等,以自然科学等作为基础学科,揭开了铁干里克文化发展新时代。之后又于1934年前往乌鲁木齐接受新知识。作为现代化的拥护者,他反对腐朽的旧观念,受到百姓的爱戴。

也有资料记载，努居普师傅是有名的铁匠,来自鲁克沁迪哈村,他的几个儿孙伊斯马依尔、伊布拉因木、卡迪尔、阿布力克木、亚库普等，从小就在铁干里克生活成长,主要以打铁为生,为罗布居民提供镰刀、斧子、坎土曼等农具。

从阿克苏、库车、沙雅、轮台、库尔勒以及喀什等地迁出的居民当中，也有不少以手工业、商贸、教育等为业的，他们对罗布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和文化教育的进步做出了不少贡献。

19世纪末20世纪初，罗布地区东南部的若羌一带农业经济已经相当繁荣，农业生产在社会生产结构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因为这一带从19世纪初开始受到和田人的影响。和田人迁入若羌一带以后，从事农业生产。正如《走向罗布泊》中所说：“罗布泊居民生活上的变化和改善是受到卡克里克村落户的和田移民的影响。”[7]284由于接触到包括维吾尔族、汉族和其他兄弟民族在内的周边地区居民的先进生产技术，罗布人能够充分利用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而逐渐转向农业生产，镰刀和水磨成为每个罗布人家庭必备的生活用具。镰刀主要用于收割麦子、玉米等农作物；水磨则用于将小麦、豆子等磨成粉状。这些工具在一些家庭甚至流传到现代。随后，罗布人在进一步同周边地区的居民交往的过程中，通过相互影响和相互学习，促进了他们的进步。尤其是先进农牧业技术的引进，有力地推动了其农牧业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农牧业生产在他们的生活中逐渐占到主要位置。

总之，近代以来，罗布地区周边的吐鲁番、阿克苏、库车、沙雅、轮台、库尔勒以及喀什、和田等区域的部分居民不断地向罗布地区迁徙，并与当地居民罗布人相互融合、共同生活。他们的迁入对该地区产生了较大的影响。首先，打破了该地区相对孤独自封、与世隔绝的状态，促进了当地居民活动范围的扩大；其次，移民不仅为罗布地区提供了大量廉价的劳动力，带动了区域生产规模的扩大，而且其带来的比较先进的生产工具和技术，推动了该地区农业、畜牧业、林业和果园业等各行各业的发展，罗布人早已不再像祖先那样靠捕鱼为生，已经开始从事了比较先进的生产活动；再次，区域间不断增多的交流和沟通开阔了罗布人的视野，提高了他们的文化教育水平；最后，在与周边区域越来越频繁的交流交融过程中，虽然罗布人在其方言、歌舞、婚俗等方面还保存了一些特点，但他们与周边区域维吾尔族人的差异已在逐渐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