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生学
(蚌埠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蚌埠 233000)
党的十八大报告指出,文化是民族的血脉,增强文化整体实力和竞争力是国家富强、民族振兴的重要标志。十九大报告再次强调,“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要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活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文化自信是中华文明历久弥新、薪火相传的重要基础。
在此背景下,继承、发展和传播优秀传统文化,树立文化自信和文化强国意识是当代译者义不容辞的使命。汉英翻译是推介、宣传母语文化的重要手段,也是打开中华文化对外窗口的重要途径。在民族文化外译中,要深刻认识翻译内容的文化转向,充分发挥译者主体性与母语文化自觉性,借力现代科技,客观自信地向外传真中国传统文化。
从历史维度看,西塞罗等古罗马翻译家从遵从原作思想风格到强调翻译艺术性的再创造,主张“演说式”的译语文化取向,开启了翻译理论研究的先河。其初衷是通过翻译引入优秀的希腊文化,促进相对贫弱的罗马文化的复兴与发展。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对《圣经》的翻译提倡使用大众化的语言对原文文化的意译,通过译语文化取向与意译同化翻译策略引进国外先进的文化产品,使之成为本土民族文化的一部分,这些翻译作品也带有强烈的译语文化取向。
对于翻译过程中的文化问题,尤金·奈达(Eugene A.Nida)借助翻译的交际学理论来处理。他认为翻译本身就是一种文化交际,通过文化信息与通讯媒介的有机作用可以得到有效解决。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翻译学研究与文化学研究同步兴起并形成合力,进而促成了西方翻译的文化转向。当前,西方文化翻译理论研究转向为操控学派翻译理论、多元系统论翻译理论、描写学派翻译理论、解构主义翻译理论、后殖民主义翻译理论和女性(权)主义翻译理论等多极化倾向。翻译理论与实践也以其特有的文化背景为依托,呈现多元化发展的趋势。翻译研究者中的文化学派也从以单纯的文化信息传递为目的向多极化文化研究方向转变,进而强调译者的主体地位,突显文化背景的底色,通过译者心理、译语文化、母语文化的相互作用,从而使翻译成为一门创造性的艺术。
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国内学者以二语习得理论为基础研究汉英翻译,主要阐述母语文化在翻译过程中的负迁移作用。受母语文化复兴与繁荣和中国文化自信的时代诉求的积极影响,母语文化理论研究正从早期的仅仅关注负迁移的单边取向向正迁移、双边化、多元化方向发展。主要表现形式为顺从地道的译语表达习惯为导向,通过翻译策略对母语文化内容进行塑形传播等,研究角度也从理论研究逐步扩展到外语(翻译)教学、文学翻译、行业翻译等领域。
翻译与文化同存共生,文化翻译不仅是一种翻译策略,翻译实施的过程也是文化创造的过程。新时代的译者从对中国传统文学作品的英译案例入手,在忠实原文内涵和译语习惯的同时,也透射出译者原汁原味的母语文化意识。旅游文化翻译、饮食文化翻译等文化翻译的分支领域的应用成为国内研究者关注的新热点。文化翻译渐渐从方法论研究逐步趋向于利用不同翻译策略针对特定领域的应用研究。
随着中国经济的全面崛起,文化逐步复兴、繁荣,在全球化背景下,中国民族文化不断突破地域与模式上的局限,历经批判与取舍,借力发展、走向世界。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根脉,沉淀着一代代中国人共享的精神追求,也记载着中华民族最根本的精神基因,是中华民族对外交流中需要呈现的典型的精神标识。因此,在新的时代背景下,“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阐释好中国特色”的使命就越来越迫切,中国文化如何不卑不亢、原汁原味地走出去也便成了汉英翻译的重要目标。为此,汉英翻译是用英语讲地道的“中国故事”,而不是将“中国故事”讲成西方文化风味;要传播的“中国声音”是携带着中华文明特质、体现着坚定的文化自信的中国话语,而不是追求目的语唯美,屈从西方文明习惯的“假声”;要阐释的“中国特色”是一代代中国人用智慧、挫折、辛劳和坚持锻造凝练的符合中国实际的“中国特色”,而不是脱离中国国情、偏离中国实际、受目的语浸染的背景色。向世界讲中国故事,就其内容而言,必须忠实于中国文化固有的内涵;就讲故事的主体来看,不仅是专业翻译人员,每一个对外交流的中国人在特定的场合,都有推介中国道路、介绍中国方案、传播中国智慧的责任和使命,从而为世界更好地认识、理解、接纳中国夯实基础,在此过程中,积极传承、传播中国文化,体现中国文化自信和自觉。从讲故事的语言媒介上看,翻译的语言形式至关重要,它直接影响着中国文化理解的方向和味道。用英语传播中华文化,只是借助英语语言的外壳通道传输中国文化的特质,而不是用英语语言和文化浸染中国文化。
另外,汉英翻译中母语文化处理策略与当前外语教学和翻译教学直接相关,研究的主要内容包括汉英翻译中的文化空缺、中西文化差异、跨文化交际、汉英思维差异等。主要观点为文化语境对翻译作品的文化导向作用,在汉英翻译中应体现母语文化因素,不同的文化思维模式容易导致迥异的认识结果并可能引起跨文化交际障碍。
随着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翻译界的学者们愈发关注原文和译文的文化功能对等及译者主体性的研究[2]。在母语文化材料外译过程中,译者在文化选择上的心理取向也成为研究者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由此衍生出包括对译者心理、译者主体性、译者中心、译者文化意识、译者的隐身等的研究。从研究翻译作品本身的文化内涵到对影响翻译文化的译者自身的研究,从倡导译者身份隐匿到呼吁译者文化自觉与译者主体是当前文化翻译研究新的动向。
西方著名翻译理论家乔治·斯坦纳认为,语言产生与理解过程就是翻译的过程,也就是“理解即翻译”,他将翻译分为四个步骤:信任(initiative trust)、侵入(aggression)、吸纳(incorporation)和补偿(compensation)[3]。所谓“信任”是指译者在在进行翻译之前,对原文内在价值的认定,其现实意义是译者进行翻译实践的内在动力。在产生信任的基础上,译者借助源语言(中文)、源文化(中国文化)以及个人的文化图式作为吸收目的语文本内涵的媒介和解读基础,开始进行信息上的加工、整合、互换和符号上的解码、编码,在融合、互补、平衡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出现译者主体性及源文化主体性对翻译文本的强势影射和影响,双语语言及文化中主观或客观强势的一方对文本原有信息解读就形成语言或文化的“侵入”。在译者心理上,“侵入”的主要目的是通过翻译手段使两种语言文化达到最大程度的兼容,以达到不管是母语读者、目的语读者还是二语习得者均能够有效理解译语的目的。
但受语言和文化的客观差异性以及读者语言与文化背景的独特性等因素影响,译者自身很难完全摆脱文化主体性,就翻译技术和方法而言,也很难实现从源语言向目的语的完全对等。因此,源语言和目的语携带的文化内涵以及两种语言形式之间的平衡经常被打破,两种语言的句法结构、语音系统、语义场等因素深入渗透到社会文化中,而翻译过程不可避免地会受到译者主体语言、文化、和心理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从而导致目的语读者对译文的理解出现或多或少的陌生感,“补偿”便应运而生。译者的“补偿”是对翻译过程中两种语言文化在语义、语外信息、文化、习俗等耗损的部分进行必要的填充,以使译语最大程度地实现其表意功能,最低耗损文化信息。译者在翻译过程中表现出的主体性类同于一个社会人在参与任何一项社会活动中表现出的掌控能力和主导性,是人类主动争取意识表达和价值体现的普遍方式。在翻译过程中,译者本能地以自己的思维方式理解文本,并在自己接受影响的文化模式区域内理解原文并能动地将其转化为目的语,无论在语言转换还是在思想重塑上都体现出主体性。因此,不管译者主观翻译心理诉求,还是出于对翻译效果的追求,或是从“信”“达”“雅”的角度来说,译者主体补偿都是不可或缺的。
随着经济、科技、信息、旅游、教育等领域全球化的不断深入,全球范围内的文化碰撞与融合、冲突与借鉴、同化与共享给民族本土文化内涵和身份认同带来新的时代挑战。一方面,本土化文化借力世界舞台呈现独特魅力。另一方面,民族文化也在被同化的过程中逐步褪去本土化特色。与此同时,在跨文化交际中,文化背景与实力悬殊往往导致弱势文化在博弈中处于明显的劣势,进而形成强势文化霸权或弱势文化凋敝。近年来,以西方某些节日文化的全球化蔓延,在经济、民俗、饮食等领域已经给中国本土节日文化带来巨大冲击。
以英语语言为介质的翻译在实现文化全球化和保真民族文化方面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文化本土化与文化全球化翻译在不同的文化传统间斡旋,促成全球化语境下的文化对话。跨文化对话或者文化间的交流被认为在促进文化多元化上具有重要的作用,而文化多元化则是克服文化同质化的绝佳选择[4]。母语文化与外来文化并非在相遇中就会自动对接,甚至母语文化知识有时还会阻碍异质文化的理解,但通过对母语与目的语文化的理解与贯通却可以传递两者的文化类同,寻找异质文化的对称点,通过翻译手段平衡双语文化在双语文本信息中的传递功能。因此,翻译实践应该跳出狭隘的、单纯的语言转换层面上的研究,更多地从广阔的文化层面上去审视翻译。通过翻译的桥梁作用,对接、融通双语文化,通过其杠杆作用促进两种文化的平衡发展。
文化差异不断给翻译带来持续性挑战,而随着人们的全球化意识日益增强,文化概念也要持续修改和变化,以适应文化全球化发展的需要。显而易见,过分强调文化保护主义从长远来看对本土文化是有害的,支持文化改造才是丰富、扩展本土文化的理想选择。
直译与意译是两种常见的翻译方式,各有其优势。直译侧重于客观转达原文含义,保留原文风格,如“白酒(Chinese Baijiu)”“腊八粥(Laba porridge)”“胜利路(Shengli Road)”“清明节(Qingming Festival)”等采用意译更易于传递中国民族文化。在文化翻译的过程中,一种语言的文化信息常常无法通过译语作为媒介找到并被直接译入另一种文化,顺利地被理解或接纳,这就需要译者进行文化内涵补充。经译者理解并加工的补充信息可能和源语言的文化信息差异很大,也可能是译者对原语文化个人理解后的深加工。这种文化翻译的模式是对源语言文化的变通理解与曲折翻译。意译倾向于采用形式或内容上的“动态对等”或“总量平衡”。如“害群之马(black sheep)”、“法网恢恢,疏而不漏(Justice has long arms)”、“六安瓜片(Lu’an Melon Seed-shaped Sliced Tea)”等。翻译过程中,为最大程度地降低文化信息耗损,两种方法经常同时运用。
不管采用直译还是意译,都需要在忠实原文内涵和译语习惯的同时,透射出译者原汁原味的母语文化意识。汉英翻译过程中,中国民族文化典型的标志性名称,本土化习俗称谓宜采用直译以传递中国文化的独特风味。直译也是推介原文文化的重要方式,直译文化内容的内涵影响力以及译语文化的兼容性直接影响着两种文化动态共生的状态。
在现代信息技术、人工智能(AI)等前沿科技影响下,翻译软件、可穿戴翻译设备、VR技术等不断涌现并和翻译有机融合,弥补了人工翻译在时效、功效方面的不足。在常规或特定领域,其翻译的准确性已经接近甚至超越了人工翻译,但机器翻译主要局限于语言数据和语内互换的层面,很难超越语言系统有效地实现文化保真传输,更无法有效体现政治性、开放性和创造性。毕竟译者不是一个自然人或机器人,具有特定的社会属性,其文化图式背景、文化心理、价值取向、身份认同、审美观念、语言素养等均直接影响着受众的接收效果。在具体的翻译实践中,译者主体性发挥贯穿于整个翻译的全过程,既表现在其对文本自身信息的吸收、整合、再创造,也表现在译者在忠实表达原文的前提下的主观能动性。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在对接两种语言的同时,也在融通两种文化,维护其平衡。从这个意义上说,译者既是语言转换的中介,也是文化传播的使者,还是民族文化构建或重构的重要参与者。因此,能够较好体现主体性的译者往往可以使其翻译的作品跨越地理疆域、穿越时空和文化障碍,使本族语文化被目的语受众欣然接受。
然而,机器翻译和人工翻译并非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关系,而是耦合互补的协作关系。人工智能给人工翻译的帮助是显而易见的,但带来的挑战也同样艰巨。通用领域内的翻译职业将会被人工智能辅助下的机器或可穿戴翻译设备取代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这种类型翻译从业人员的职业转型将会从以语言为主体的翻译转化为机器翻译后的编辑和校对,包括对语言文字本身的润色和文化内涵的矫正等。在科技时代,科技理性消解了人的生命本体性和美学本体性。人工翻译这一基于人的审美体验的传统语言活动,由此成为肯定人的价值真实、发展人的感性生命力的一条审美路径[5]。因此,汉英翻译中,以文化传真为主要目的的翻译行为还离不开人工翻译,机器翻译转换的粗犷信息远不能实现人类文化、情感等的保真传递。但机器翻译的快速、便捷性也为文化翻译提供了得力的手段支持和效率保障,任何译者都不能摆脱科技对翻译领域的强势影响,借力科技手段,提高翻译效率,是当代译者的必然选择。
继承和发扬母语文化是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和综合国力的重要手段。改革开放以来,伴随着综合国力的不断增强,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经济推动的重要力量,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既包括由经济、科技、军事实力等表现出来的“硬实力”,也包括由文化、意识形态体现出来的“软实力”。在世界经济走向全球化、政治趋于多极化的背景下,中国在国际竞争中应充分发掘本土固有的“文化软实力”[6]。
文化自觉的前提是文化自信,是对本民族文化本质、价值、生命力的信念与信心。只有对己文化具有充分的自尊、自信,才能学会尊重、欣赏他文化[7]。中国翻译界的当务之急是“克服自己不如人的心理,用实践来检验一切理论。[8]”当前,西方学界更为关注的是文化层面上审视翻译,“翻译研究正在演变为一种文化研究。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已经成为当代西方学术界的一道最新景观[9]。而在汉英翻译中,特别是针对民族核心文化的翻译中,体现母语文化自觉性既符合受众的文化心理需求,也利于母语文化的复兴与发展。在翻译实践中,译者自身的文化自觉性比译者的译语素养更为重要。这种文化自觉,主要指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本能响应能力和平视英语国家文化的文化心态。译者的文化自觉为自己提供一个审视的文化视角,也为读者提供了文化欣赏的新的选择。
汉英翻译是实现母语文化自信的重要手段,不断发展壮大的中国应逐步建立独立自信的翻译理论话语体系。在一定领域内,通过统一规范的中式文化翻译形成定势,增强国际话语权。尤其是国学、政治、民俗等领域,要敢于在译语中体现文化自主性和译者文化自信。文化翻译要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精心构建对外话语体系,在体现自我主体性的同时,让世界愿意听、听得懂,最终形成中国外宣翻译的创造力、感召力和公信力[10]。
同时,在“中国梦”的推进下,中国传统文化不断兴起。在母语文化外译的过程中客观、平等地对待各种文化类型能够体现本土文化在抵抗文化全球化、文化均质化过程中的奠基作用,也是中国文化自信力的表现。在汉英翻译中通过译者文化自觉与母语文化自信推介母语文化有利于避免译语文化霸权、文化侵略或文化的“近亲繁殖”,从而进一步丰富文化类型与文化内涵,建立良性发展的文化生态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