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机会主义概念:基于马克思主义的视角

2021-12-30 17:18
南阳理工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机会主义资产阶级斗争

张 伟

(复旦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上海 200082)

机会主义这个概念最早源于法语词汇“opportunisme”,原意为妥协和应付,后又增加了“不择手段”的词意。如我国学者竹立家[1]、陈天祥[2]35就认为机会主义是指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以结果来衡量一切、不重视过程和规则的行为。此后这一概念被高度政治化,如张鸣认为机会主义多指政坛中那些没有定见、没有操守、随机应变的政客行为[3]51。这些均是对机会主义特征的简单描述,而究其行为根源,可以用米切尔·科洛吉尔的概念进行解释。科洛吉尔认为机会主义是“人们在任何情况下都利用所有可能的手段获取它自己的特殊利益的倾向”[4]。在此解释下,机会主义也被引进到制度主义经济学中,泛指那些为追求利益最大化、不讲规矩的投机行为[3]51。但“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政治上,机会主义实际上都是指不顾一切的趋利主义,其实质都是指只顾眼前的、短期的、局部的利益。”[5]与前述有所不同的是,在无产阶级理论和革命实践中,“机会主义”又有其具体而特殊的内容指向,即“机会主义是指工人运动或无产阶级政党内部出现的违背马克思主义根本原则的思潮、路线,它是资产阶级或小资产阶级思想的反映”[6]。

一 马克思恩格斯视野中的两种机会主义

作为无产阶级理论的创始人,马克思和恩格斯就机会主义问题同众多的机会主义者进行了长期的理论斗争。简而言之,他们所批判的机会主义在性质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另一种是“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

(一)“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

所谓“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就是指那些没有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的思想和行为,既包括代表了小资产阶级思想而对资产阶级妥协的改良派,也包括“激进”性质的无政府主义。在这个层面上,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批判的机会主义突破了我们前述提及的传统的机会主义内涵——“妥协和应付”。

1.“妥协”性质的机会主义

所谓“妥协”性质的机会主义是指改良的社会主义,其中包括工联主义、拉萨尔主义以及后来的伯恩斯坦主义、考茨基主义和布鲁斯派等。在具体内容上,这些理论之间具有这样或那样的区别与联系,但总的来说,他们大都持有如下的观点:

首先是反对阶级斗争,鼓吹阶级调和。这便从根本上与马克思恩格斯的革命理论相排斥。拉萨尔曾在他的《工人读本》中宣称,他“唤起的是一个普遍的、民主的、人民的运动,但绝不是阶级运动”,这一运动“包含一切阶级的真正利益”,号召社会各阶级“和解”“团结”和“仁爱”,由此造成“阶级调和的伟大事实”,“造成一切人的统治”[7]。

“阶级调和”理论在行为上表现为对掌权的资产阶级的妥协与让步。这类机会主义都拒绝采用革命手段来改变资本主义制度,认为社会主义在资本主义中可以一部分一部分地生长出来,不需要进行社会革命和流血斗争,只需通过温和的议会道路将大多数工人阶级的代表选举到市政机关中,由他们通过立法进行各种改良实践,便可以把当下的国家变为自由的人民民主国家。

可以看出,这类机会主义对待资产阶级的态度与马克思恩格斯所认为的“在坚持工人阶级在运动中的领导权和斗争纲领的前提下,并不排除与资产阶级激进派合作,但必须警惕他们的叛变”[8]这一观点具有本质的区别。前者是在接受资产阶级统治下的苟活,哪怕是争取选举权的努力,也只是为了在向资产阶级争取自身所属的小群体的利益时,拥有多一点的谈判砝码。由于它的出发点是为自己所属群体的少数人谋利,落脚点便不可避免地表现为向资产阶级妥协,同资产阶级实质性地站在一起。而后者则是暂时的策略性行为,它的最终目的是夺取革命的领导权,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建立无产阶级专政,是为绝大多数人利益而进行的革命活动。

2.“激进”性质的机会主义

“激进”的机会主义主要指无政府主义。无政府主义早在18世纪就已经出现,其理论或主张不仅反对资产阶级,也反对无产阶级,它代表了小资产阶级和流氓无产者的利益和要求。无政府主义者反对一切形式的国家与制度、政府与社会,推崇“社会革命”、全民暴动,追求个体的绝对自由。总的来说,无政府主义试图“摧毁一切国家和制度,抛弃政府与议会,建立人民自由组织的联邦”[9]。无政府主义目标的实现无疑是以大规模的破坏和毁损为代价的,其间充满了混乱和对民众情绪的裹挟。

但实际上,这种“激进”只是表面上的“激进”,其内里仍然是“妥协”。换句话说,其“激进”更多的是针对无产阶级的激进,其“妥协”则是对资产阶级的妥协。究其原因大抵是,彼时无产阶级尚未取得政权,因此对无产阶级的批驳仅需“理论”上的成本而不需要“现实”中的成本。但当无政府主义者面对掌权的资产阶级时,就需要考虑自身在反资产阶级时所可能遭受到的实际损害了,故而就很容易对资产阶级在表面和口头上进行反对,而在关键时刻和实际行动中实施妥协。这一点在蒲鲁东主义的泛起和发展中明确地反映出来。

蒲鲁东主义代表了在资本主义压迫之下面临破产困境、沦为无产者的小生产者的诉求。他们希望拥有一个和平安稳的社会环境,以恢复小私有者的原有经济地位,为此才会有反对资本主义剥削制度,进而反对国家政权的主张和思想。但正如前文所说,对资产阶级的反对很容易在现实的统治面前屈服。从蒲鲁东的著作中可以看到,他在反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同时也反对共产主义,并在后来发展为肆意攻击共产主义,对与资产阶级的斗争产生动摇[10]20。例如,他虽然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但实际上并不赞成消灭资本主义的“私有制”基础,仅仅主张私有财产的普遍化,特别是主张土地归个人私有。这与马克思主义所主张的消灭私有制以消灭剥削,实现土地公有从而彻底解放广大农民的主张完全相悖。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和可行性不同,蒲鲁东的主张处处透露着“设想”和“妥协”的味道。比如通过利用交换银行和合作社,使小生产者能互相等价交换他们的产品和取得无息的信用贷款,从而避免由于资本主义竞争和高额贷款利息所导致的破产与贫困。这种想法充满了十足的天真意味,以至于列宁曾评价蒲鲁东主义“不是消灭资本主义和它的基础——商品生产,而是使这个基础免除各种弊病和赘疣等等;不是消灭交换和交换价值,而相反地,是使它‘确立’,使它成为普遍的、绝对的、‘公允的’,没有波动、没有危机、没有弊病的东西”[11]。这便是蒲鲁东主义,一种表面激进内里妥协的机会主义学说。

(二)“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

“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是指那些虽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但在同资产阶级斗争时采取了错误策略的理论与行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派别是“青年派”。“青年派”主要由一些年轻的大学生和文学家组成,他们从来没有认真系统地学习和研究过马克思主义,也没有经受正式的党员教育和培养,同时又碍于身份不参与群众实践。他们在理论上只拾得马克思主义的皮毛,在现实中不了解所处国家与社会的真实情况,空有一腔“革命”情怀,却敢于并耽于对革命指手画脚。

“青年派”的最大特点是对暴力拥有过度的期待,认为暴力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是反动的而是革命的。他们否认合法斗争,反对参加议会选举,认为议会这种漫长而温和的斗争是没有必要的,应该马上发动革命,夺取胜利。为此,他们不顾实际情况号召工人举行总罢工,以期在短期内迅速打击资本主义的社会与经济运行,破坏它的生产流通秩序,从而摧毁资本家的根基[10]23-24。

在一定程度上,这种机会主义要远比“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危害更大。因为在不合适的时候盲目发动罢工,只会使工农群众遭受损失进而脱离无产阶级政党,并瓦解无产阶级的革命斗志。这种机会主义虽然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内,却没有真正地站在人民群众之中,其所行之事实为反人民之事。客观来说,这种“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是为资产阶级所欢迎的,是“工人运动内部的另一个敌人”[12]142。

二 中共早期革命中的两种机会主义

在中共早期革命的历史中,发生过几次重大的机会主义错误。同马克思恩格斯时期所斗争的机会主义相同,这些错误也可以分为“阶级立场”和“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两个大类。但需要指出的是,尽管在类别划分上二者具有同一性,但在实际情况中,马克思恩格斯时期所面临的机会主义问题主要是“阶级立场”上的问题,而中国革命实践中所面临的机会主义问题却多属于“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这或许是因为,马克思恩格斯时代还尚未有无产阶级国家政权的诞生,资产阶级专政在国际社会中始终处于主宰地位,资本主义不管是在理论上还是在现实政治生活中都属于强势的一方,由此便容易滋生“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问题。到中共革命之时,苏联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诞生及其在短期内取得的巨大成就,不仅证明了无产阶级理论的有效性,而且证明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这无疑给中共等后来的革命者以坚定“阶级立场”的底气。

(一)“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

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中共领导层在共产国际指导下采取了一系列妥协、退让的错误政策,由于各种原因,这些错误政策后来被冠之以“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之名。在具体内容上,主要包括“在革命统一战线中,对资产阶级和国民党缺乏正确的认识,只讲联合,不讲斗争,放弃无产阶级领导权;忽略农民在反帝反封建斗争中的伟大作用,不敢领导农民群众开展土地革命以满足农民的土地要求;不懂得无产阶级掌控革命武装的重要性,忽视对军事问题的研究,忽视发展工农革命武装,不去建立一支共产党单独领导的强大武装力量”[13]等几个方面,但其间最根本最严重的则在于“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即对革命领导权的放弃、对大资产阶级的妥协。

这种妥协和退让贯穿于大革命的始终。从国共合作以“党内合作”开始,到后来的“中山舰”事件,再到“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和“七一五反革命政变”,中共领导层在复杂的形势之中,在自身选择及共产国际的双重作用下,始终没有坚定地争取到革命的领导权,而是不断地让步。中共领导层不仅在革命领导权上让步,甚至在接受国民党作为革命的领导力量后,在日常的工作中也不断让步。1926年1月,国民党在广州举行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之前,中共在会同共产国际代表就参加国民党中央委员会的人数问题进行讨论时发生了争执,中共提出7人名额,而共产国际代表鲍罗廷却认为不能“吓跑中派和刺激右派”[14]。中共领导层在压力之下无奈妥协,最终同意4人参加。而在实际选举中,共产党员所占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的人数不到三分之一,比预想的情况更为糟糕。

虽然在当时的诸多妥协行为背后,都有共产国际罔顾中国革命实际而妄加干涉的因素,但作为当时党的领导人,陈独秀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陈独秀本身就存在“阶级立场”不坚定的问题。众所周知,陈独秀的“二次革命论”是其妥协思想的代表。他曾在《资产阶级革命与革命的资产阶级》一文中指出:工人阶级虽然是中国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由于中国的工业不发达,致使工人阶级在质量和数量上均不成熟,因而工人阶级在当时并不是一股独立自主的革命力量[15]。他认为:“半殖民地的中国社会状况既然需要一个资产阶级的民主革命……革命的成功必须取得资产阶级充分的援助……若失去资产阶级的援助,……便没有阶级的意义和社会基础。”[16]在这种思想观点支配之下,再加上共产国际的一些政策压力和来自国民党右派的进攻,中共领导层便不可避免地采取了一次次妥协、退让甚至投降的做法。可以说,中共领导层在这个时期所犯的“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错误,是多方因素作用的结果。

将中共领导层在早期革命中所犯的“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错误同马克思恩格斯时期所批判的同类机会主义错误相对比便会发现,尽管时代背景和革命条件不同,但此类机会主义错误都表现为对无产阶级立场的背离和对资产阶级的投靠。这看似自然而然的“由无产阶级摇摆到资产阶级”的路径背后,实际上蕴含了马克思主义对时代的分析。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提出,资产阶级时代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它使阶级对立简单化了。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17]。在两大阵营之外的那些阶级都摇摆于这两大阶级之间。因而,对无产阶级革命的不坚定也始终表现为由无产阶级立场摇摆到资产阶级立场这种唯一的路径之上。

(二)“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

作为“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的一部分,对待农民阶级的不信任和不重视实际上属于“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陈独秀对农民的不信任,使其虽然尝试拒绝共产国际所要求执行的一些退让政策,却始终无法找到真正的解决之道,因为他找不到放弃国民党之后的合作对象。农民不在他的选择之列,而中国工人的力量又是薄弱的。因此,在陈独秀领导下的中共,始终未能挣脱共产国际和国民党的双重束缚,革命实难成功。

对待“农运”和“工运”的态度问题,是这个时期“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所犯的严重错误。这种机会主义主要表现为对群众运动的不信任和领导群众运动的能力之差——当时的中共领导人往往在群众运动高潮时给予打击,在其低落时却又错误地鼓动之,由此造成了极大的革命损失。如在湖南农民运动轰轰烈烈开展之际,鲍罗廷、陈独秀等人却提出“运动过火”的问题,并提出“民众不得自由行动以促武装干涉之速来”[18]。这些错误的判断和行为既出于对资产阶级和国民党右派的恐惧,也由于缺乏对工农运动的实际了解。与之相反,深入湖南农村详细考察之后的毛泽东则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盛赞农民运动“是四十年乃至几千年未曾成就过的奇勋。这是好得很。完全没有什么‘糟’,完全不是什么‘糟得很’”[19]。

在应当进攻的时候退缩,在应当采取守势的时候却又要冒进。在大革命失败后,整个革命形势处于敌强我弱的低潮之时,中共的领导层却认为革命形势“不断高涨”,并吹嘘各地农民暴动的相继爆发以及城市工人斗争的日益激烈,指出当下显然有会合而成总暴动的趋势。于是在斗争策略上,他们反对有组织的退却而主张继续进攻。这是典型的盲动主义,是机会主义的变种。可以说,这个时候的中共领导层在组织上缺乏对工农运动的有效领导能力,在行为上缺乏深入实践去了解革命情形的踏实品质,尤其是缺乏在革命工农与国民党在所难免的决裂事实中抛弃中间妥协调和的态度[20],而遵循中共应当有的政治立场与工农坚定站在一起的决断之心。这是极为严重的机会主义心态。

中共领导人在大革命时期出现的“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错误,同前述的马克思恩格斯所批判的这类错误的代表——“青年派”具有相同的表现,他们都没有全面系统地学习马克思主义,没有将马克思主义同本国的革命实践联系起来。事实上,马克思恩格斯在工农问题上有过具体而深刻的分析,这些分析来源于对德国革命情形的总结,对指导中国革命实践具有直接的指导意义。例如,鉴于德国工人数量的不足和农民潜在的革命性,恩格斯曾指出,“为了夺取政权,这个政党应当首先从城市走向农村,应当成为农村中的一股力量。”[21]这一判断同样适用于中国。不在理论上吃透马克思主义,不将马克思主义同本国的革命实践结合起来,就容易让革命走弯路,就会出现许多不应当的流血与牺牲。

三 两种机会主义比较

笔者将前述机会主义分为“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和“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表面看,两者有着显著的区别,但它们的内在本质却是相同的。

(一)两种机会主义的区别

两种机会主义在形成原因上具有很大的区别。总的来说,“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主观因素,而“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则多受客观因素的干扰。也就是说,能否拥有坚定的“阶级立场”,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身的政治理论是否扎实,政治素养是否足够,能否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激烈对抗中选择正确的道路。因而,列宁所主张的主要从理论上、通过教育的方式就可以克服机会主义倾向[22]的做法对这类“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是有效的。与此同时,对这类机会主义的克服还需要个人具备挣脱利己思想的人性弱点的束缚,从眼前的、短期的、局部的利益中跳脱出来的思想境界。

但需要指出的是,“阶级立场”作为一项观念的产物,在实际的革命过程中很容易成为诸多过失行为形成的思想根源。在无数的政治辩论和批判下,无产阶级对“阶级立场”愈发敏感,由此便容易走向“宁左勿右”的道路,甚至在某些时候为了“站对立场”而忽略客观事实,用主观主义或教条主义的态度来认识和处理问题。这一点在中国革命的早期体现得淋漓尽致,是我们时刻要提防的错误倾向。

与“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的形成不同,“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往往是要解决革命实践中所遇到的问题,而实践要远比理论复杂得多。它要经受许多来自外部因素的干扰,需要面对人类的有限理性、外部性和信息不对称[2]35等问题。想要克服这种机会主义,单单运用党纲党章以及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的方式就不太现实了,革命者必须要在革命实践中不断积累经验,增长准确判断的智慧。用卢森堡的话来说,就是“只有当这些错误在实践中获得了具体形式之后,才能通过运动本身克服它们,当然要借助于马克思主义提供的武器”[23]。

与此同时,鉴于“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的形成原因中,包含了一些难以克服的客观因素,因而在判断这类机会主义错误上,我们要采取格外谨慎的态度。要中肯理性地去剖析事件发生时的现有力量和条件,而不能以事后的“上帝视角”妄扣帽子。我们必须认识到,必要形势下的妥协不是机会主义,倘非如此,就很容易导致盲动主义。1928年11月中共中央发布的《告全体同志书》在批判盲动主义时就这样指出:“不顾群众,不估量革命和反革命的力量,只凭少数人的英雄气概,就轻举妄动起来,在反对机会主义的潮流中,大家只嚷着‘暴动’‘暴动’,几乎每次斗争都要作暴动的布置,以为不如此,便是机会主义”[24]。然而实际上,这种心态下促成的“暴动”才是真正的机会主义。

(二)两种机会主义的本质

尽管两类机会主义在形成原因及表现上存在一些区别,但实际上,两类机会主义的本质都是对最广大人民群众的背离。

对于“阶级立场”上的机会主义来说,之所以存在没有坚定地站在无产阶级一方的问题,是因为他们都有为自己所属的小团体或阶层谋利益的狭隘目的,比如工联主义者为工人贵族谋利,拉萨尔主义者为小生产者谋利。一旦他们跳脱出小群体的狭隘利益,从为绝大多数人民利益而行动的角度考量,他们就会离开自己原有的立场,自然而然地站到无产阶级的立场上来。因为同“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不同,“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25]。作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无论是在国家政治职能还是经济职能的发挥上,都始终把社会的共同利益当成自己的利益,为多数民众考虑[26]。

至于“斗争策略”上的机会主义,也是因为忽略了人民群众的行动和力量所致。他们没能准确反映人民群众的斗争需求,没有积极响应和组织领导工农群众已经自发兴起的运动,甚至在某些时候表现出对工农这个“无产阶级挚友”的傲慢与偏见,由此便触摸不到革命形势的真实起伏,无法在“高进”和“守势”之间灵活切换,只能流于不合时宜的“暴动”和“妥协”。忽视群众的力量是致命的,“在人民群众中,我们到底是沧海一粟,只有当我们正确地表现人民所意识到的东西时,我们才能管理。否则共产党就不能引导无产阶级,而无产阶级就不能引导群众,整个机器就要毁坏。”[27]

为此,要有效解决机会主义问题的直接办法便是在实际的革命运动中,在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过程中,用与人民群众始终站在一起的强大力量来抵制和清除机会主义。正如列宁所说的:“我们如果愿意仍然成为社会主义者,就应该到更下层和更低层中间即到真正群众中间去,反机会主义斗争的全部意义和全部内容就在于此”[28]。具有代表性的例子是列宁对“左”倾思潮批判议会斗争方式持否定态度。他认为,鉴于广大“农村无产者”和“数百万的”工人不仅一般地赞成议会制度,而且对资产阶级议会抱有幻想,因此“不能认为对于我们已经过时的东西,对于阶级、对于群众也已经过时”[12]168,绝不能“把自己的愿望,把自己思想上政治上的态度,当作了客观现实”[12]167。应该把革命政党参加议会斗争的目的正确地设立为“正是在于教育本阶级的落后阶层,正是在于唤醒和启发水平不高的、备受压抑的和愚昧无知的农村群众”[12]168,而不是仅仅通过咒骂议会的机会主义和否认参加议会的必要性来标榜自己的“革命性”。毕竟,无产阶级政党的运动终究是人民群众的运动,因而无产阶级真正的革命性,也应该由发动人民群众、与人民群众一道开展革命斗争来体现。

四 结语

不管是在理论争论中,还是在给某一事件进行定性时,“机会主义”这一字眼在使用过程中呈现出不断泛化的趋势,以至于到底什么是“机会主义”这个问题的答案变得愈发模糊。因而对其作一些限制性描述和分类便显得颇为重要,毕竟机会主义不应该成为一个兜揽全部的筐,而应该具有明确的指向性,这既有利于总结和反思,也更有利于提防和避免。将机会主义分为“阶级立场”和“斗争策略”两类便具有相应的意义。不管是革命时期还是和平建设时期,我们都应该时刻警惕和提防这两种机会主义,尽管它们在形式和内容上有所不同,但由于本质上它们都是对最广大人民群众的背离,因此在根本解决之道上是同一的,那就是要始终站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立场上,坚持群众史观,“哪里有群众,就一定到哪里去工作”[12]163,通过这种实际行动来密切党群关系。总而言之,时刻注意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意识和行为有利于明确革命和社会的形势,同最广大的人民群众站在一起既是避免“阶级立场”上机会主义的利器,也是避免“斗争策略”中无论是盲动还是妥协的机会主义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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