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碧水润红土

广西右江，百色市田阳区那坡镇右岸，尚兴新村，宽阔的江面和高耸的石山之间，是一字排开的几十座连绵土坡。

原来的尚兴村，位于田阳南部喀斯特大山深处，全村17个自然屯270多户人家，散居在怪石嶙峋、重峦叠嶂的山脚下那99个山洼里。土地资源匮乏自不必说，雪上加霜的是用水条件恶劣，农作物产量低下。每年旱季，村民们只能到几十米深的岩洞去打地下水，过程异常艰难，自然倍加珍惜使用，常常是洗菜—洗脚—喂牲口“一水三用”，日子过得十分艰苦，一方水土难养一方人。

1987年，时任尚兴村党支部书记的莫文珍（2021年2月获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带领32名青壮年，到山外20千米处的右江之滨，承包荒坡造地种粮。虽然没有稳定的灌溉用水，玉米产量较低，但也比不宜居的老家高出了一大截。1993年，莫文珍探索种植杧果成功后，带领村民逐步改种杧果。开始时，地里缺少水利工程，只能依靠自然降水，遇到干旱年份，特别是三四月份需要浇水的扬花期，如果没有降雨，只能全家老少总动员，从村边的池塘里，肩挑手提，把水搬到高山上给果树“解渴”，保证收成。经过近20年的接续奋斗，全村开垦了210多公顷果地，植被越来越少，每年池塘的存水也越来越少，而果树不断长大需水量越来越多，用水与缺水的矛盾日益突出。虽然百色水利枢纽建成后，从村里可以看得到水量丰盈的右江，但要到江边取水，却又受限于人力、手段、经费和时间这4大要素。莫文珍可谓杧果种植技术炉火纯青的专家，但巧手难种无水之果，只能望着滔滔右江，发出“没有水怎么种水果？”的感叹。

跟莫文珍一样，杧果树同样无水灌溉的，还有田阳区头塘镇平坡村的凌健。他家种有17公顷多杧果树，是种植大户。由于缺少灌溉设施，只能在果地里零散挖出一个又一个一米见方的小土坑，糊上一层薄薄的水泥浆，等下大雨时集蓄雨水，但杯水车薪，只能在喷施肥料和农药时使用，不能使杧果树充分得到灌溉，杧果产量和品质难有保证。

守着右江无水用的还有田东县华润五丰农业开发有限公司。该公司于2014年7月在百色市田东县林逢镇保群村承包了244.8公顷流转土地，种植葡萄供应香港市场。不巧的是，流转土地挨着的这段右江切割深、水位低，引水有点困难。因此，该公司只能投资777万多元建设供水设施。由于灌溉规模较小，效率较低，增加了种植成本，削弱了价格优势。

更具有悲剧色彩的故事发生在福建老板林泽炬身上。他于2016年到右江边的田东县思林镇坛乐村，承包土地种植香蕉，投入巨资修水池、建泵房、铺管道，雄心勃勃大干一番事业。开始几年，香蕉售价高，还可以支持高昂的提水支出;但随着香蕉价格走低，加上病害严重防治成本增加，渐渐入不敷出。无奈的林泽炬只能含泪忍痛割爱，在去年砍掉用水量大的香蕉林，改种用水量较少的柑果树，以期降低种植成本。

2021年，百色市杧果种植面积达8.9万公顷，产量90多万吨，面积和产量都分别占全国的三分之一左右，产值50多亿元，是我国最大的杧果生产基地。通过火车专列、公路调运和电商直销等农产品流通体系，大力提高流通效率和辐射范围，百色的杧果畅销全国各地，是当地群众的“致富果”。目前，百色市通过加快“种植—加工—储存—销售”一体化建设，已基本形成杧果全产业链，是名副其实的“中国杧果之乡”。

杧果主产区右江河谷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此地虽然降雨量不少，但时空分布不均。大部分果园都在丘陵坡地，普遍缺少灌溉设施，工程性缺水严重。杧果树最需要灌溉的春末夏初季节，适逢少雨，杧果的产量和品质，常常受到影响，杧果带来的收入也因此锐减。

尚兴村是幸运的。作为全国和广西人大代表的莫文珍，通过履职平台积极向政府建言献策，使职能部门开始高度重视百色杧果缺水的问题。2012年，广西壮族自治区水利厅给尚兴村安排了133公顷杧果高效节水灌溉示范项目。该项目修建泵站从村里的池塘提水，送到坡顶高位水池，再通过管道输到地头，村民接上水管、拧开水阀，就可以浇灌果树，大大提高了灌溉效率，使杧果得到充足水分，坐果率和产量大幅提升，品质也更加优良，杧果树成了“摇钱树”，全村因此摆脱了贫困。2021年，尚兴村全村杧果产业实现收入1300多万元，年人均纯收入9300元，村民逐步富了起来。

与尚兴村一山之隔，位于右江河谷与南部大石山区过渡地带，同样缺水灌溉的田阳区那满镇露美村，在广西壮族自治区水利厅的大力支持下，2013年建设高效节水灌溉一期工程，修建泵站从地下河提水，主要灌溉180公顷西红柿。2015年，该村又建设高效节水灌溉二期工程，从右江提水，扩大灌溉527公顷火龙果、大青枣、杧果等农作物。这些历来只能种植玉米，收入不足1.8万元每公顷的土地，采用先进节水灌溉技术、种植特色果蔬之后，身价猛增至近万元每亩，村民也由此摆脱贫困。2018年，该灌片结合农业水价综合改革试点，进行智能化升级改造，用水者通过手机充值水费后，在地头扫码就可以自动开阀，用水更加方便，但偏高的水价，成了农民扩大生产的“绊脚石”。

灌区建设，科技先行。为科学谋划好百色水库灌区建设，广西壮族自治区水利厅针对右江河谷杧果种植面积大的实际情况，2013年，立项研究杧果高产节水水肥一体化灌溉技术，探求杧果种植全周期用水量、用水规律和水肥耦合规律，确定杧果灌溉定额。笔者和广西优秀专家、广西水利科技首席专家、广西灌溉试验中心站教授级高级工程师、ICID（国际灌溉排水委员会）2015年度国际农业节水技术创新杰出贡献奖获得者李新建等人组成科研团队，在尚兴村设立试验基地，结合莫文珍“高接换种、早花摘除、控梢促花、保花保果、病虫害综合防治”系列杧果种植先进技术，历时8年研发了一套相关技术规程，用肥可减少15%，测产结果显示杧果增产22.9%，为制定灌区规划以及工程设计、用水管理提供了广西地方技术标准。

2018年12月19日，依托高水头、大水量的百色水库，广西桂西北治旱百色水库灌区工程开工建设，看到全村果园全部在规划项目区内的莫文珍，有了新的期待。

广西桂西北治旱百色水库灌区工程，是国家172项节水供水重大水利工程之一，设计灌溉面积3.95万公顷，主要灌溉右江、田阳、田东等3县（区）沿右江两岸的耕地和果园，同时，向右江灌区提供农业补水，向田阳城区供应饮用水。工程概算总投资41.45亿元，由引水、提水和田间工程3大部分组成。引水工程从百色水库银屯副坝上游取水，灌溉面积2.6万公顷。提水工程从百色水库下游右江田东鱼梁航运枢纽库区提水，分设林逢和保群两个灌片，灌溉面积分别是0.52万公顷和0.82万公顷;田间工程以高位水池为单元，引出树根状灌溉配水干管、支管，控制灌溉面积约1.67公顷。同时，还通过百东河水库向右江灌区2.2万公顷农田补水，为秋冬干旱季节种植西红柿等特色蔬菜提供用水保障。

目前，取水口围堰已经合龙并加高至设计高程，待抽排完里面的积水，就可以开始进水口及首部引水隧道施工，干管、支管正在加紧安装。截至2021年9月底，百色灌区工程已累计完成投资26.9亿元，占概算总投资的64.9%;累计生产预应力钢筒混凝土（PCCP）管30.92千米，完成管道安装204.2千米，贯通6条隧洞累计完成计划进度的93.16%，高位水池开工及完成分别占设计总量的一半左右，两座泵站都基本完成机组安装。据测算，提水骨干工程将在今年内基本完工，引水骨干工程将在2022年基本完工，灌区发挥效益指日可待。

百色水库灌区是目前国内丘陵地区管道有压输水管线最长（约348千米）、水压最大（约160米水头）、灌溉面积最广（3.95万公顷）的现代化节水灌区。其放水口在国内浮筒闸门中筒径最大（直径6.2米），东笋—上宋水下钢管在目前国内灌溉工程中单管管径最大（直径2.2米）、管道总截面积最大（双管，共7.6平方米），保群泵站是广西目前总装机容量最大的灌溉提水泵站（4480千瓦），银屯—凡平隧洞是广西第一条全线采用悬臂掘进机开挖的有压灌溉隧洞，工程建设亮点纷呈。

百色水库充足的水量，可以保证灌区工程建成后多年平均总引水量达到11392万立方米，其中从百色水库引水8562万立方米，从右江提水2830万立方米。总引水量中百色水库灌区农业用水7762万立方米，向右江灌区农业补水2890万立方米，向田阳城区供水740万立方米。百色水库将对全面提升右江河谷水资源集约节约利用能力，促进区域农业现代化和农民增产增收，推动百色革命老区经济社会发展起到重要作用。

莫文珍的“心头病”是尚兴村还有80多公顷果地没有灌溉设施，待到灌区通水时，这个“心头病”也将能够被彻底治愈。到那时，尚兴村的全部果树都可以实现自流灌溉，再也没有水旱之虞。按照莫文珍的构想，原来灌溉果树的那些池塘水，节省下来正好可以用来美化村容村貌，改善人居环境，提升村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乡村振兴的美丽画卷就在眼前。

还有露美灌片、田东县华润五丰农业开发有限公司等，或可以变提水灌溉为自流灌溉，或可以变独立提水为集中提水，降低用水成本，解决用水之忧，专心致志大力发展自身的特色种植业。

不止上面的个例，整个右江河谷10余万农民，都将会享受到百色水库灌区建设带来的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