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歌唱

一

“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1977年7月，哥哥高中毕业后，唱着这首歌，投入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洪流中。那年，他17岁，我4岁多。

妈妈是音乐教师，在我的记忆中，家里常响起她悠扬的手风琴声和动听的歌声。我喜欢托着腮帮听妈妈唱歌。1979年的一天，妈妈兴奋地告诉我，部队到哥哥所在公社招兵，哥哥因从小跟妈妈学会了拉手风琴和吹笛子，文艺上有特长，当上了文艺兵。

哥哥的单位在洛阳，离我们家不远。1979年12月底，爸爸、妈妈带着我，提着一小布兜鸡蛋，赶到部队去看哥哥。那天，哥哥穿着一身新军装，高兴地抱起我，向爸爸、妈妈讲着入伍后的自豪和快乐。他们说什么我听不进去，我只盯着哥哥军帽上的红五星，伸手便想摘下来带走。哥哥噘着嘴佯装生气地拨开我的手，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哥哥忙哄我：“妹妹别哭，哥给你唱首歌吧，‘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我瞬间停住了哭泣，静静地聆听着。

1980年底，哥哥复员了，他听从父母建议，到洛阳轴承厂（现为河南洛阳LYC轴承有限公司）当了一名工人。1988年，哥哥因为表现突出，光荣地入了党。那些年，每年“七一”前夕，厂工会都会组织职工比赛唱红歌。哥哥经常加入合唱团，用红歌唱响工人阶级对党的深情和对祖国的热爱。在家听他练习的次数多了，我会唱的红歌也越来越多。

二

1984年8月，我因为发烧却用药过敏，失去了听力，耳边的音乐戛然而止。读初一后，因为听不到老师讲课，我伤心哭泣，甚至有了想转学到聋哑学校的念头。

痛苦和迷茫中，童年时期听过和唱过的红歌给了我奋斗的力量——“没有吃，没有穿，自有敌人送上前……”“想一想红米饭和南瓜汤，吃什么都觉得香又甜……”慢慢地，我的心胸开阔起来，开始调整心态，买来教辅书籍，上课没弄明白的知识点，下课便看教辅材料或请老师、同学用笔书给我讲解。渐渐地，我的成绩稳步提升。

1988年，我考上洛轴一中（现为洛阳理工学院附属高中），成为学校唯一一名听障学生。老师和同学们对我非常好，上课让我坐前排，便于看懂老师口型，下课常有老师主动到座位旁边指导我。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写作，学会了用文字和心灵去“歌唱”。在我的文学世界里，我可以“无所不能”——我是那个睁大了眼睛、跟着妈妈到电影院观看《地道战》的孩子；是坐在学校教室中，泪花闪闪听老师讲述革命先烈故事的少先队员；是在学校迎“七一”联欢会上，深情唱起《我爱你，中国》的扎着长长马尾辫的少女……我用文字作歌，鼓起干劲，向着梦想出发。

高考时，因为当时高校不收听障学生，我报考了河南中医学院自学考试大专班。

三

1994年3月，我到洛阳轴承厂当了一名车间检查员，业余时间，我继续在读书和写作中充实自己。1996年7月，公司征集职工原创歌曲，我只会写词，不会谱曲，擅长音乐的哥哥，便为我写的歌词《信得过的检查员》谱上好听的曲子——那首歌获公司原创歌曲征集活动二等奖。

2007年6月，凭借文学创作特长，我幸运地成为厂里党群工作部的一名“宣传兵”，开始用文字谱写职工爱岗敬业的歌。那些从红歌里溢出的精神，跳跃进我刊发在厂报、市报和省报上的励志文章，我散发出属于自己的点点光亮。

1年后，我拿着单位的一纸调令，到内部报纸《洛阳轴承报》编辑部报到，我既兴奋又不安。兴奋的是，我终于真正干上了喜欢的文字工作；不安的是，面对新环境，一个听障员工不知能不能融入团队。很快，我感觉到同事们对我很好，开会时，我戴上助听器仍然听不清楚，领导会专门把一些要点在QQ上通知我，身边的同事也主动把会议内容记录得详细些，帮我及时了解公司形势和近期状况。

2019年4月，李红都在鲁迅文学院

短信、QQ、笔谈，甚至到打手势……最初采访员工时，我需要克服很大的心理障碍。但同事们给了我信心，他们说：“不要紧张，大家都理解你，慢慢交流。”遇到耐心不够的受访者，他们还主动做对方的思想工作：“红都虽然听力不好，但写作很不错，你慢慢跟她讲……”

2010年12月，我加入河南省作家协会，带着激情“折腾”起来，连续几年获河南省企业报好新闻副刊类一、二等奖。2014年，我代表洛轴职工参加河南省委宣传部“中原唱响中国梦”征文，喜获一等奖。哥哥特别为我高兴，鼓励我坚持写作。

我每写一篇新作品，都会分享给哥哥，在他的肯定和鼓励下，写出了不少励志和温暖的文学作品。2019年4月，经省残联和中国残联推荐，我收到鲁迅文学院首届残疾人作家研修班的录取通知书。

写作给我的人生带来了无限希望，尽管我现在仍然无法听见世界的声音，却早已没了失聪之初的迷茫和忧郁。2021年4月，我到北京参加了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仁美残疾人文学研讨会。5月，个人文集《每一株小草都有梦想》由线装书局出版。

一路书写一路歌。感谢哥哥让我认识了军旅，让我喜欢上了红歌。歌声给了我力量，让我没有被困难吓倒，让我带着不屈和坚毅，去追寻理想的光芒。

（作者单位：河南洛阳LYC轴承有限公司）

编辑/张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