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梅
(江阴职业技术学院 经济管理系,江苏无锡214405)
毛泽东诗词继承和创新了中国古典诗词中的审美风格,也是解读中国革命文化的重要文本。新时期以来,毛泽东诗词的美学价值越来越受到学界和文坛的关注和重视。作为美的范畴之一,“崇高是一种带有神圣性和严肃性的美。崇高的概念与‘庄严’‘伟大’‘圣洁’的概念有密切的联系。”[1]38关于境界,清代著名学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2]9可见,“境界”关键在于“真”,即“能写真景物、真感情”。领袖诗人毛泽东以其问鼎国家命运的超凡志向、乐观豪迈的革命情怀、世界大同的理想追求以及书写“真景物、真感情”的卓越才华,使他的诗词作品具有一种崇高的境界美。
1925 年2 月,毛泽东从上海回到家乡——湖南韶山从事农运工作,同年9 月,为躲避湖南军阀赵恒惕的缉捕他潜回了长沙,不久又去了革命策源地广州。毛泽东在逗留长沙期间写就了《沁园春·长沙》,其内容为: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3]14
开篇“独立寒秋”,生动地展现了青年词人虽“独立寒秋”却毫不悲秋的伟岸形象。接着,词人以一“看”字引领,描写壮阔劲健的秋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橘子洲头的一切远景近物尽收眼底,无不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气象。面对如此多娇的江山,词人不禁心驰神往,从而迸发出了“万类霜天竞自由”的豪语,暗寓着词人对彼时工农运动即将蓬勃兴起的无限信心,同时表达了他对民族独立以及人民民主自由的热烈向往之情。然而,人民不能当家作主的忧患意识使他产生了强烈的使命感,遂从心底发出了“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惊天一问。下阕则追忆携“百侣”曾游的峥嵘往事,回忆当年他和第一师范的同学、好友们在湘江畅游击水的豪迈情景,肯定他们藐视封建军阀的战斗精神,暗示人们:“苍茫大地”的主宰权,并非不可以由“百侣”取而代之。结尾处,词人深情地询问:“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意味着要夺回苍茫大地的主宰权,同学少年当初“浪遏飞舟”的精神是不能淡忘的。但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词人没有轻率地肯定分散在各地的“百侣”一定能取代封建军阀的统治。所以,这气壮山河的一问,艺术上虽十分豪迈,思想上却无比的庄重,它留下了一个启人深思的悬念:苍茫大地,究竟由谁来主宰它的兴衰沉浮呢?
1936 年2 月,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后,毛泽东写就了《沁园春·雪》,对这个悬念给予了正面的回答。在肯定历代帝王各自历史功绩的同时,他毫不含糊地指出:“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全词气势宏伟,先写景后写人。全文如下: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3]178
写北国雪景,画面浩阔,那铺天盖地的雪顽强地“欲与天公试比高”。至于等到天晴,素裹再添红妆,则更见雪的风致与妖娆。下阕以“江山如此多娇”煞尾换头,引出词人对古今英雄人物的评价。他列举了自古以来功业显赫的五位帝王典型: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和成吉思汗,并直言他们或“略输文采”“稍逊风骚”,竟或“只识弯弓射大雕”,指出他们虽“武功”骄人,却缺乏相应的“文治”功夫,跟祖国雄伟又娇美的河山是无法媲美的,由此暗示其他的帝王将相就更不值一提了。所以,词的结尾处点出:“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恰如泉流归海,既启人深思,又催人奋进。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不断地改朝换代,不过是封建阶级内部不同政治集团的相互取代而已,他们不可能改变对广大人民群众压迫与剥削的实质。只有今天的“风流人物”(包括毛泽东在内的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才能真正在这多娇的江山上创造一个美好的社会,从而表达了词人舍我其谁的历史担当意识以及要书写历史新篇章的崇高理想。
1935 年写就的《念奴娇·昆仑》,则表达了毛泽东不仅要改造旧世界、创造新世界,还要解放全人类、造福全天下的共产主义的宏伟理想。全文如下: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融,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3]157
词的上阕对昆仑山进行直接形象的描绘。先写其“高而莽”的形状,险峻的蜿蜒之态如在眼前。“阅尽人间春色”,指出昆仑山目睹着人间沧桑变化,是历史演进的见证人。接着,写昆仑山寒冷飞雪的特点:“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借用北宋张元“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的诗句,却一扫张元“败鳞残甲满天飞”的颓败之景,妙手点化而成大雪飞舞的豪迈之境。诗人在原注中曾说:“夏日登岷山远望,群山飞舞,一片皆白。老百姓说,当年孙行者过此,都是火焰山,就是他借了芭蕉扇扇灭了火,所以变白了。”[4]157这说明毛泽东在远望昆仑山时,想起了老百姓关于孙悟空的传说,并对孙悟空手持大扇攻克火焰山的神勇气魄表示了欣赏。可是,被孙悟空征服的昆仑山曾多次消融且危害人类:“夏日消融,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可见,高大雄伟的昆仑既是自然伟力的极致,夏日消融又是人间灾祸的根源。词人因而发问:“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在下阕中,就出现了一位比孙悟空还伟大的“巨人”形象:“而今我谓昆仑”,此处的“我”,既是伟岸高大、气魄无限的词人自身,又是有血有肉的“大我”即无产阶级革命者形象。千百年来,无人评说昆仑山的是非功过,可是今天“我”要对昆仑山下命令了:“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词人纯以白话入词,带有不可违抗的权威性,简峭地凸显了无产阶级革命者改造自然、主宰沉浮的豪情与伟力:“高而莽”的昆仑,曾以火给人间设下险阻,不畏艰险的孙悟空借来芭蕉扇扇灭了火,可是今天的雪山仍是隐患,这就需要有高于孙悟空的人来完成对它兴利除弊的改造。于是,“我”振臂高呼:“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我”倚天抽剑,要把高寒多雪的昆仑山精心裁剪为三截,并把改造后的昆仑山不分亲疏地分送给欧洲、美洲和东方各国,从而使蕴藏巨大能量的昆仑山造福全球各国人民,继而创造出“环球同此凉热”的太平世界。
这首词借助高而莽的昆仑山形象,歌颂了“倚天抽宝剑”改造昆仑山的“巨人”形象,清晰地表达了词人彻底消灭帝国主义、实现世界大同的坚强决心。关于这首词的主题,毛泽东自注说:“昆仑:主题思想是反对帝国主义,不是别的。”[4]159中华民族历来讲求“天下一家”,憧憬“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世界。同样,毛泽东不仅立志要改造旧中国,他还关注全世界、全人类的未来。
世上最动人的情感莫过于爱情。歌咏爱情,书写离别,在毛泽东诗词中,《贺新郎·别友》和《虞美人·枕上》是具有代表意义的两首词。1923 年9 月,毛泽东回到家乡开展反对军阀赵恒惕的斗争。此时,他接到了党中央要他回上海的通知,准备参加在广州举行的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同年11 月,妻子杨开慧生下次子毛岸青,在与产后不久的妻子惜别之际,他写下了这首《贺新郎·别友》。全文如下: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3]1
首句“挥手从兹去”,点化李白《送友人》诗句“挥手自兹去”,为读者推出了一幅革命伴侣感人肺腑的惜别图:“凄然相向”“苦情重诉”,这对为祖国献身、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也有着与寻常夫妻一样难于割舍的离愁别绪。“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虽难舍难分,却凭借顽强的毅力,各自强忍内心的悲痛。显然,词人挚爱着他的妻子,只是因为时代的召唤,他深感使命在肩,才不得不与挚爱的妻子作别,绝不像一般论者所言共产党人是铁石心肠。同样,在他们的寻常生活中,也会产生一些小误会:“知误会前番书语。”在革命奔波与家庭生活间,怎免得了矛盾?好在他紧接着说:“过眼滔滔云共雾”,算来这人间知己,还是只有“吾和汝”,这是毛泽东对杨开慧最崇高、最知己的评价。的确,在白色恐怖的艰险岁月中,杨开慧能够放下小女人的诸多烦恼与忧虑,全身心地支持丈夫从事伟大的革命事业,可谓毛泽东难得的革命伴侣!“人有病,天知否?”暗喻当时的劳苦大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词人在向苍天发问后,便割舍了个人的卿卿我我,以无所畏惧的精神投入救民于水火的革命洪流之中。
下阕“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点明依依惜别的场景。“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汽笛一声,这对革命伴侣终将分手,从此天涯孤旅!为了实现伟大的革命理想,他们只能“割断愁思恨缕”,拿出如同“昆仑崩绝壁”或者“台风扫环宇”的决心和气魄,高唱“重比翼,和云翥”的爱情最强音!显然,这里毛泽东抒发的是革命者的别情,与一般文人如北宋词人柳永在《雨霖铃》中抒发的“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那种封建才子的小离情不同,它展示的是共产党人为了革命和人民的幸福,抛舍个人儿女情长的伟大胸襟。“词里有为祖国献身的决心,也有对爱侣依恋的表达,昂扬的革命激情和缠绵的儿女柔情融洽地纠合起来,给人以浑然一体的深切感受。”[5]16
再如《采桑子·重阳》,这首词写于1929 年的重阳节。当时,毛泽东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期,内心是比较孤寂的。因为他建立革命根据地的基本战略思想不被理解和接受,甚至因此离开了红四军的领导岗位,来到闽西一边养病,一边深入农村开展调查。9 月21 日,朱德、陈毅率领红四军主力攻克了上杭县城。重阳节前夕,他们就用担架把毛泽东抬到上杭来。在来上杭的路上,毛泽东见黄菊灿烂,秋色感人,就万分感慨写下了《采桑子·重阳》。全文如下: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3]52
首句“人生易老天难老”如奇峰突起,揭示了人生短暂、天地永恒的自然规律。这样的自然规律,原是很容易让人滋生伤感情绪的,如初唐著名诗人刘希夷的“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代悲白头翁》);苏轼的“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赤壁赋》)但是,毛泽东跳出了古人的伤怨窠臼,将之升华为一种奋发有为的人生追求:正因为人生苦短,才要只争朝夕,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壮丽的革命事业中去。因此,他格外珍惜今年的重阳节:“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这里的“黄花”,指菊花。“战地”就是刚刚通过战斗夺下来的上杭。战争是残酷的,战士们的鲜血流满上杭的土地,但在词人的心中,开在战地上的菊花特别香,因为他觉得烈士的鲜血不会白流,它对解放人民,继而建设一个新中国是有贡献、有意义的。
中国古代文人历来喜欢菊花,最著名的莫过于陶渊明了,他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饮酒》其五),表达的是封建文人隐逸生活的清雅;李清照的“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表达的是独守闺中的女词人独自面菊时的寂寞惆怅;苏轼的“菊残犹有傲霜枝”(《赠刘景文》),表达的则是封建士大夫孤高自傲的心态。相比之下,唐末黄巢的《不第后赋菊》颇有气势:“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可是屡试不中、满腹牢骚的黄巢,人生理想是要发动农民起义继而推翻一个封建王朝,他没有想过要改变封建社会的性质。所以,黄巢的诗歌字里行间虽气势非凡,却是痛快强悍的杀气。与古代文人或起义领袖不同,毛泽东感到“战地黄花分外香”,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人民战争胜利的重要性,他要推翻一切剥削阶级和一切压迫,最终实现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
下阕开头“一年一度秋风劲”,毛泽东一扫文人常态赞美秋风的劲厉峭拔,还进一步肯定它“不似春光”却“胜似春光”。自古以来,文人多爱讴歌明媚绚烂的春天,鲜有人称颂肃杀冷落的秋天。所以,刘禹锡的《秋词》里才有“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感叹。毛泽东却偏爱秋天,常用洗练的笔触歌颂秋天的苍劲与豪健。这里,词人面对遍地金黄的菊花,一改传统文人“悲落叶于劲秋”(陆机《文赋》)的感伤之调,极力称颂战地黄花的馥郁芳香,高度赞美秋日风光的苍劲寥廓。他的情感是豪放的,胸襟是博大的。
1935 年1 月,中央红军占领遵义后召开了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的遵义会议。会上,毛泽东在党和红军内的领导地位得以确立,他决定带领红军经过娄山关北上长征。2 月,他率领红军经过激战再次攻克了娄山关。据此,他创作了《忆秦娥·娄山关》。全文如下: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3]134
这是毛泽东重回领导岗位并取得战斗胜利后写的第一首词,词的格调本应意气风发,结果却格外沉郁。毛泽东自注说:“万里长征,千回百折,顺利少于困难不知多少倍,心情是沉郁的。”[3]136与纯粹的浪漫诗人不同,复出的毛泽东肩负非凡使命,想到长征的困难与前途,他内心的忧患可想而知。
上阕写“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在月笼霜重的清晨,细碎的马蹄声与喇叭的军号声交织在一起,生动地传出了战斗前清晨行军的情景。尤其用一个“碎”字形容战马跑得快、跑得急,用一个“咽”字把“西风烈”造成的喇叭声断断续续的情景表现了出来。下片则写战斗结束后词人登关远眺的情感,既抒发了战斗获胜之后蔑视敌人的豪迈之情——“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又抒发了词人对革命前途未卜的担忧之情:“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词人选用“血”这个意象来形容残阳,渲染出一份格外沉雄抑郁的情调来。作为红军统帅,毛泽东很清楚这次战斗的胜利并没有改变部队整体上被动受挫的局面。想到万里长征的艰难险阻,他的心情不可能一直沉浸于一次战斗获胜的喜悦中,所以,他眼前呈现的就是“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苍凉之境了。
再如“梅花”,历来便是文人骚客吟咏不绝的对象,最著名的莫过于陆游的《卜算子·咏梅》了。陆游生活在南宋王朝积贫积弱的时代,20 岁时就立下“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陆游《观大散关图有感》)的宏愿。但是,他抗金复国的主张无人理睬,反而屡遭投降派迫害。在这样的情境中,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就笼罩在了一片低沉哀怨、顾影自怜的情调之中。上阕写梅花生存环境的恶劣及备受摧残的境况:“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下阕写梅花孤高清洁的品格:虽处境恶劣,还要遭受群芳嫉恨,但词人无意与他们同流合污:“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1961 年12 月,毛泽东也写了首《卜算子·咏梅》。当时,苏共与中共的分歧日益严重,三年自然灾害使我们国家面临严重的经济困难。作为党和国家的领袖,毛泽东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然而,毛泽东自有他独特的襟怀,词作一扫陆游词愤懑自怜之气,开创出了一种乐观豁达之境。全文如下: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3]340
词的上阕同样写梅花开放的恶劣环境,但她却有着傲视万物、不同凡俗的气节。面对“悬崖百丈冰”的艰难处境,她“犹有花枝俏”,充分展现了梅花英姿勃发,对困难极端藐视的情态。下阕,词人进一步书写梅花的高尚品格。“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表达的是无产阶级革命者无私奉献、谦逊平和的美德。可见,毛泽东笔下的梅花同陆游笔下的梅花所表现出的境界完全不一样。陆游笔下的梅花,是感伤抑郁而清高自洁,渗透着君子的风范;而毛泽东笔下的梅花,则乐观昂扬又谦逊奉献,蓬勃着战士的豪情。正因为毛泽东有着这样非凡的襟怀,1935 年10 月,当他率领长征队伍越过艰难险阻登上千年积雪的岷山时,才会留下“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的神来之笔,借助极度的夸张与巧妙的对比,充分表现出了红军战士充满英雄浪漫主义色彩的革命豪情。
无论是“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惊天一问,还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霸气作答,抑或是“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的理想追求;无论是“重比翼,和云翥”兼有儿女情与英雄气的非凡气度,还是“战地黄花分外香”中蕴涵的独特革命情怀;无论是“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壮阔沉郁景象,还是“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的梅花理想形象……毛泽东把壮怀激烈的革命思想、深沉伟大的革命情感,投注于想象奇伟的形象描绘中。崇高的思想、崇高的感情与崇高的形象,共同熔铸成了毛泽东诗词作品崇高的境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