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犹如此人何以堪

宋慧敏

正月初六，我家来了一位客人——蓝猫。一身高级雾霾蓝，自带笑容的圆脸，圆溜溜的大眼睛。我临时起意，给它起了名字叫“喜六”。

家里没有猫粮，我拿了我爱吃的香肠、牛肉，款待喜六。喜六看着香肠、牛肉，抬起头看着我，大眼睛里有我读得懂的语言：麻麻，这不是我的菜呀。好吧，猫粮会有的。

咚咚的敲门声，让喜六一下子躲进我的怀里，我抱着它打开门，因为防疫封闭执勤一个月期满的老公张开双臂站在门前。当他看到我怀里的喜六时，双臂成了自由落体。老公进门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里面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喜六悄悄来到他身边，倚着它撒娇。喜六真不懂人间的忧愁，不懂我和老公之间因为“喵星人”，旷日持久的战斗，虽然都是以我的失败告终，但我是屡败屡战。

从古到今，那么多人爱猫成痴，鞠躬尽瘁无私奉献，甘当铲屎官。我不懂，老公为什么是个例外？

与有荣焉的朋友

百家争鸣，正方反方都把自己当成正义和流量的化身，吵得口干舌燥气短心虚的思想家们，回家撸猫的动作和爱却是高度统一。用对比法原创了有为、无为，有用、无用的庄子，撸猫之后心有所感：“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狌。”周天子的八骏一日千里，让它们去抓个老鼠，肯定比不上我家阿猫。古代的猫叫“狸”，我们老家至今称呼猫仍为“狸猫”。韩非子也喜欢猫，他喜欢安排家庭成员的工作，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讲真，2000多年前，猫的实用性，也就是工作和工作能力大于宠物性。

孔子和他的学生喜欢把一切制度化，把人类所有的活动都纳入规章制度，就连纳猫也规定“腊日迎猫以食田鼠，谓迎猫之神而祭之”。腊日就是腊月初八，据说这一天猫神当值。这一天纳的猫，捕鼠有创意，工作积极性高。如果猫妈妈超常发挥，这一窝生了6个小宝宝，你家老鼠又特别猖獗，那么，自有一套相猫经，帮你找到最佳劳动小能手。抓起一个猫宝宝，趁它害怕大叫的时候，看看它的上颚排列的弧线，如果是九条，就是它了。从今以后，老鼠要在你家断子绝孙。如果猫宝宝上颚是七条弧线，也行，至少3年能保证你家看不到老鼠。

猫的成色在唐宋排在第一的竟然是中华田园橘猫，排在第二的是纯白的波斯猫，通体黑的透亮的黑猫警长排在第三。杂色猫根据毛色的位置和颜色有“玳瑁斑”“将军猫”“乌云盖雪”等。我曾经养过一只黑白花猫，取名“张妹妹”，聪慧而妖娆，后面专门论述。

养猫的瓜

贵族和文人多爱猫。到了唐代，猫的宠物性开始超过它的功能性。贵族甚至宫廷多有养猫。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温驯灵动的猫陪伴着比烟花还要寂寞的宫中女子，一起打发漫漫无尽的岁月。

秦桧的孙女秦童养了一只波斯长毛猫，每天爱不释手形影不离。春天到了，这只猫不辞而别到外面的世界寻找爱情去了。爱猫丢了，秦童在家里哭得肝肠寸断，秦桧疼在心上。他下令全城搜寻，限期必须找到孙女的爱猫。知府把这个命令当做政府行为，画了100张猫画，贴在城门，并在主干道等位置，展开拉网式寻猫。秦桧规定的期限到了，知府抓了很多猫和它们的主人，却都不是秦童的猫。

秦桧十分生气，整个杭州城陷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惊慌中。知府的如夫人和秦家有交情，知府让她去找秦桧的爱妾，找猫这件事才算平息下来。

明朝嘉靖皇帝有一只叫“霜眉”的猫。从后宫到前朝，霜眉紧跟皇帝不掉队，还一副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副皇帝”范。嘉靖爱极了霜眉，甚至翻牌子这项意义重大的工作，也交给霜眉。霜眉走到哪个妃子的门口，嘉靖就翻谁的牌子。妃子为了笼络霜眉也是费尽心机。

霜眉死了，应该是死于宫斗，我猜。嘉靖皇帝为霜眉打造金棺，怀着悲痛的心情把霜眉葬在万寿山，让僧侣为其超度亡灵。有位大臣因为给霜眉的祭文写得好，还被嘉靖皇帝封为副宰相。嘉靖爱猫不过分，但玩物丧志误国误民太可恨了。

我和猫以及老公

因为妈妈喜欢猫，从我记事起我家就一直养猫。结婚之后，我也想养猫，老公说先养活自己吧。后来我们能养活自己了，我就养了一只中华橘猫。有一天我下班回来，橘猫不见了，我找了一条街也不见踪影。回家后大哭一场，老公这才告诉我，是他把橘猫送给收废品的。我愤怒地质问为什么？他说他讨厌猫。此去经年，我们家猫人的战争从来没有止息过。

遇到“张妹妹”是在猫市，一个农村妇女站在一个铁丝编的笼子后边，目光空洞。笼子里是一窝幼猫，一只黑色的幼猫被小伙伴压在最底层，它拼命挣扎着，把那些小伙伴踩在脚下，从笼子狭小的出口伸长脑袋，用粉红色、柔软的舌头舔我的手。

就是它了，和农妇讲了价钱，我抱着回了家。老公下班回到家，我正在给“张妹妹”洗澡，一边洗一边告诉它爸爸下班啦，工作一天很辛苦，张妹妹不要哭不要闹，也不要求抱抱。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一年后，張妹妹已经出脱成一个体格修长美丽大方的“少女”，爱憎分明。我的美女闺蜜来家里做客，张妹妹盘起粗壮的尾巴，小鸟依人一般围在人家跟前，扬起温柔甜美的小脸，安静而崇拜的样子。社区大妈入户调查，张妹妹从沙发爬到柜子上，居高临下瞪着人家，大喊大叫极其不友好。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发现抽斗和柜门开着，衣服书籍扔了一地。我退到门外打110。警察来了，让我查看少了什么？我忽然想到张妹妹。听到我叫它，张妹妹躲在厚重的窗帘下边答应了一声，却不肯出来。我想它是吓坏了，就蹲下身想把它拉出来，在它藏身的地方，我看到了我的结婚戒指。捡起那枚带着张妹妹体温的戒指，我忽然绷不住大哭起来。

张妹妹三岁那年，因为偷吃老公腌好的鱼，被一顿暴打。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老公换鞋发现张妹妹把尿撒在他的两只鞋子里。老公站起身，神色严肃，指着知道自己犯了弥天大错、躲在餐桌下面的张妹妹一字一顿说：你是要它，还是要我？我要你。我也一字一顿回答。

老公抱起张妹妹头也不回下楼，我在张妹妹凄厉的叫声中泪如雨下。

之后我又把公子小白，虎斑奥利奥领回家，都先后被老公送给食杂店或者开餐馆的亲戚朋友。

我不知道喜六能在我身边多久，我们都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每一次老公和我的爱宠不共戴天，我都会毫不犹豫无条件地选择和他白头到老。好在每次老公都很认真地给我的猫寻找他认为的最好归宿，也算是对我的交待和安慰吧。虎头虎脑的喜六圆脸，琥珀色的大眼睛，很有喜感。有谁能够全心全意地爱猫，等着接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