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的历史,至今也不过60 多年。“人工智能”的名称首次提出于1956 年在美国达特茅斯学院召开的学术会议上。与会的十名专家研究领域涉及计算机科学、数学、神经科学、信息论等,会议主要围绕着如何运用机器模拟人类智能等相关课题展开讨论。会议由当时担任达特茅斯学院数学系助理教授的麦卡锡(John McCarthy)等人负责组织,他给会议命名为“人工智能夏季研讨会”(Summer Research Project 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由此得来。
人工智能从诞生之初就被人们寄予厚望。人类对人工智能的探索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2 世纪的古埃及时期,一位来自亚历山大城的赫伦发明了一种祭祀用的自动机,目的是为了减轻祭祀仪式的繁重劳动。虽然那时候的人类尚未能分辨出自动化和智能机器的区别,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得出,人工智能发展的最初动力源于:人类期望通过制造和使用工具来代替人类繁重的体力和脑力劳动,从而实现人类的劳动解放。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类历史除了有人的存在这个基本前提之外,更进一步的前提是制造和使用工具的过程。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引用了富兰克林的观点,将制造和使用工具作为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劳动资料的使用和创造,虽然就其萌芽状态来说已为某种动物所固有,但是毕竟是人类劳动过程独有的特征,所以富兰克林给人下的定义是‘a tool making animal’,制造工具的动物。”②马克思:《资本论》第1 卷,人民出版社2004 年版,第210 页。根据马克思的观点,人的本质是一种“制造工具的动物”,工具或者说技术的本质则是人类器官的延伸,换句话说,工具通过对人类器官的“追赶”而获得了自身进步。人工智能作为人类技术发展史上的重要一环,其发展就是利用机器不断模拟人类思维的过程,可以说,人工智能六十余年的发展史,和计算机与机器自动化的发展是分不开的。
所谓人工智能,顾名思义是与人类劳动和人类智能有关。学术界虽然对于“什么是人工智能”这样的问题议论纷纷,但却莫衷一是,至今未能形成一个确切的定义,只能对其进行大概的描述:“人工智能是一门通过计算机、数学、逻辑、机械、甚至生物原则和装置来理解、模拟、甚至超越人类智能的技术科学。它可以是理论性的,但更多时候是实践性的,主要属于认知科学。其中,大数据是人工智能的基础,而程序或算法则是其核心。”①孙伟平、戴益斌:《关于人工智能主体地位的哲学思考》,《社会科学战线》2018 年第7 期。百度百科给出的定义是:“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英文缩写为AI。它是研究、开发用于模拟、延伸和扩展人的智能的理论、方法、技术及应用系统的一门新的技术科学。”②百度百科:https:/ /baike.baidu.com/item/人工智能。日本人工智能专家顾泽苍界定,人工智能“简单讲就是用计算机实现人的头脑功能,即通过计算机实现人的头脑思维所产生的效果”。③顾泽苍:《人工智能技术深度剖析》,《机器人技术与应用》2017 年第1 期。可以看出,人工智能作为对人类大脑器官的延伸,是关乎人类智能的范畴。由于人工智能是一个拥有多种学科背景的交叉学科,这就注定了实际的应用领域必将呈现多元化格局。如今,人工智能已经应用在人体仿生学、解剖学和心理学等诸多领域。其中,人工智能应用的典型案例体现在三次“人机大战”的话题上。
第一代人工智能代表是萨缪尔国际跳棋系统,虽然根据专家预先编制的程序战胜了不少跳棋选手,但是由于其程序本身缺乏充足的数据样本和人的灵性,最终沦为表演性大过实用性。因此人工智能研究也跌入了第一个发展低潮期,直到20 世纪80 年代初专家系统④专家系统是一个智能计算机程序系统,其内部含有大量的某个领域专家水平的知识与经验,能够利用人类专家的知识和解决问题的方法来处理该领域问题。也就是说,专家系统是一个具有大量的专门知识与经验的程序系统,它应用人工智能技术和计算机技术,根据某领域一个或多个专家提供的知识和经验,进行推理和判断,模拟人类专家的决策过程,以便解决那些需要人类专家处理的复杂问题,简而言之,专家系统是一种模拟人类专家解决领域问题的计算机程序系统。的出现;第二代人工智能代表是美国IBM 公司研制的“深蓝”国际象棋系统。以战胜苏联国际象棋冠军加里·卡斯帕罗夫为标志的专家系统,其系统背后所依赖的程序更复杂,数据库整合的数据也更加多样和全面。但是相较于人类大脑所使用的动态、开放和无限的数据样本(即知识库),第二代人工智能所依赖的专家系统却是一个静态、封闭和有限的数据样本,其终究还是无法与人类智能相提并论,因此人工智能的研究再一次陷入低谷,直到2016 年以机器的完胜而宣告第三次人机大战的结束;第三代人工智能代表是以AlphaGo 为命名的围棋系统。它克服了前两代人工智能的缺陷,集合了前两代人工智能的优点,在大数据和深度学习技术的支持下,能够灵活运用其与人类“交战”的经验,并且快速总结出某些规律从而战胜人类。第三代人工智能系统能够运用自身强大的数据库来灵活应对突发状况,俨然看起来是人类智能的翻版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过了人类。以AlphaGo 为代表的第三代人工智能如此强大的学习能力,引发了各界的隐忧,争论的焦点在于很多人担心未来人类可能会被人工智能取代,换句话说,人工智能是否能够完成对人类意识的完美复制,是一个很值得关注的问题。
从人工智能发展所经历的三个阶段来看,2016 年人机大战中,机器人的胜利之所以会引起人类如此担忧,其原因在于:首先,第三代人工智能系统的“程序逻辑”与人类智能的“致思逻辑”一致,因此更具有“类人性”。这种“程序逻辑”不仅是因为围棋相较于跳棋或国际象棋更需要人类经验的积累,更符合现实的人的生活方面;而且因为第三次“人机大战”的胜利已经可以证明,机器能够运用人类的智慧来战胜人类。如果把前两次人工智能机器的“程序逻辑”看成是对逻辑演绎方法的运用(第一代人工智能在数据不足的状况下依靠程序推演来实现智能)和经验归纳方法的运用(第二代人工智能依赖有限的样本进行无限的数据推演来实现智能),那么第三代人工智能系统则是与人类“致思逻辑”相似的归纳-演绎方法的综合运用。第三代人工智能系统能够从开放和动态的数据中总结经验,发现规律,在获取知识的学习中不断进步。其次,伴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和大数据时代的来临,第三代人工智能能够从互联网中获得源源不断的数据,从而更新其系统库的经验数据,进而弥补了前两代系统数据的封闭、静态和有限性的缺点。再次,第三代人工智能通过数学知识与计算机算法构建出程序模式,再结合海量数据运算,通过自身内部参数的调节来解决问题,这一“深度学习”的过程使得人工智能更像人类一样,能够对复杂的认知对象进行分层次的提炼,在没有预先设定的情况下进行自我学习。最后,由于第三代人工智能在技术应用上的超越性,使得新一代人工智能迅速产业化。相较于前两代智能系统仅能停留在实验室的窘境,新一代人工智能开始“飞入寻常百姓家”,人工智能产品已经应用到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例如输入法的语音识别功能、电子词典的在线翻译、汽车的自动驾驶等。诸多领域都得到了广泛应用,并产生了巨大的经济价值。人工智能产业的发展则反过来推动了人工智能技术的进步,人工智能产业与人工智能技术形成了良性循环。“第一代、第二代人工智能只是做了人类智力放大尝试,由于技术的局限而没有完全成功,而现在的第三代人工智能从内部结构、运行机制和外部功能诸多方面来看,都已经符合‘图灵测试’这个智能标准,智能程度已经接近甚至超越人类而临近‘奇点’(Singularity),因此人工智能对人类及其社会即将产生真正的革命性影响。”①黄欣荣:《人工智能与人类未来》,《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 年第4 期。也就是说,第三代人工智能的发展既会给人类当前社会带来巨大挑战,同时也带来了人类未来社会发展的一次机遇。面临人类社会发展的“奇点”,作为具体科学的人工智能,需要哲学思维的引导使其“趋利避害”,实现未来社会的“人机和谐”。本文将在马克思主义劳动视域下,从经济、存在、伦理三个维度分析人工智能的未来发展。
诚如前文所述,人工智能技术催生了人工智能产业的出现,进而将人工智能纳入经济领域考察,则产生出“智能经济”(Intelligent Economy)。所谓智能经济,概言之:“是以人工智能技术开发和应用为依托的经济结构和经济形态,以人脑智慧与计算机网络、物理设备相融合,以智能产业(Intelligent Industry)和企业为支撑,将人工智能技术贯穿于社会生产、交换、分配和消费的全过程,并将人工智能技术应用于宏观管理与决策。”②何玉长、宗素娟:《人工智能、智能经济与智能劳动价值——基于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思考》,《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7 年第10 期。也就是说,“智能经济”的载体是以人工智能技术为支撑而产生的人工智能产业,其现实表现形式则是一批批人工智能企业的出现,人工智能的这种生产模式外在表现为“智能劳动”。那么人工智能这种新型生产模式与传统生产模式有哪些区别呢? 技术的发展会推动产业的变革,技术一直致力于对人类功能的取代。从历史上来看,人类技术发展大致经历了工具时代、机器时代和信息时代。工具时代简单完成了对人类外部肢体劳动的取代,比如用斧头砍柴、菜刀切菜等这种利用人的手无法顺利完成的劳动;机器时代利用无限强劲的动力取代了人类有限的体力,比如蒸汽机的发明、电力系统的应用等这种可以超越人类体力劳动的技术;人工智能技术是信息时代的产物,作为智能机器的代表——计算机的出现为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添上了翅膀,计算机以其快速的信息处理能力取代了人类的脑力劳动。如果说工具时代和机器时代完成了对人类体力劳动的超越,人工智能则有望完成对人类脑力劳动的超越。智能经济下的人工智能技术,因其能够将人类智能、计算机网络与物理设备三者融为一体,并按照其智能系统的内在框架,快速有效的处理海量信息,在企业生产过程中具有人类劳动无法比拟的优越性,使得一些传统行业的从业人员面临失业的风险。“2016 年世界经济论坛上发布的报告称,未来5 年,人工智能技术将使全球劳动力市场出现颠覆性变革,全球15 个主要国家的就业岗位将会减少710 万个,上千万人将面临失业。”①李连德:《一本书读懂人工智能》,人民邮电出版社2016 年版,第140 页。这种新的经济现象,对建立在传统经济模式下的马克思主义的劳动价值论提出了挑战:劳动是否还是价值的唯一源泉?
劳动价值论是经济领域用来研究商品价值来源问题的理论,最早由英国经济学家威廉·配第(William Petty)提出,中途经过亚当·斯密(Adam Smith)和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的发展,形成了“劳动是创造价值的唯一源泉”的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理论。马克思批判地继承了该学派理论并在此基础上提出“活劳动是创造价值的唯一源泉”。马克思的论证逻辑是首先对商品进行分析:“作为使用价值,商品首先有质的差别;作为交换价值,商品只能有量的差别,因而不包含任何一个使用价值的原子。如果把商品的使用价值撇开,商品就只剩下一个属性,即劳动产品这个属性。”②马克思:《资本论》第1 卷,人民出版社2004 年版,第50 页。进一步将劳动产品的使用价值也就是有用性全部撇开,那么劳动就成为抽象的人类劳动,得出商品价值就是“无差别的人类劳动的单纯凝结”。③同上,第51 页。那么劳动是什么?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从物质生产领域给出劳动的范畴:“劳动力的使用就是劳动本身。”④同上,第207 页。“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⑤同上,第207-208 页。“劳动作为使用价值的创造者,作为有用劳动,是不以一切社会形式为转移的人类生存条件,是任何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即人类生活得以实现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⑥同上,第56 页。也就是说,在《资本论》中,劳动含义主要涉及的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那么,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对传统劳动价值论的超越在什么地方呢? 鲁品越教授认为:“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则是建立在唯物史观基础之上,它不再把劳动仅仅看成个人的活动,而是看成创造历史的作为总体的‘社会劳动’,个人劳动在创造物质财富的同时创造着人与人的最基本的社会关系。”⑦鲁品越:《马克思劳动价值论是与旧劳动价值论根本对立的理论——兼论马恩为何是旧劳动价值论的反对者》,《创新》2016 年第10 期。马克思不仅看到了劳动在人与自然之间的中介作用,更重要的是看到了劳动的本质属性是人的劳动,“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通过社会生产总过程转化为“人与人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从人所具有的自然和社会的二重属性,到分析人的劳动的二重性,马克思正是将这种“人的劳动”二重性用来分析商品价值与使用价值的二重性,在肯定“劳动是价值的唯一源泉”前提下,进一步确认“活劳动”是价值的唯一源泉,从而完成了劳动价值论的创建。
如何运用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来分析人工智能时代的“智能经济”现象呢?如前所述,“智能经济”蕴含的“智能劳动”作为一种新型劳动现象,其创造价值的过程必有其特殊性。马克思对劳动过程三要素论述,“劳动过程的简单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动或劳动本身,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①马克思:《资本论》第1 卷,人民出版社2004 年版,第208 页。本文将对此进行分析。
首先,作为一种有目的的活动本身,“智能劳动”是人工智能产业化下的劳动,其本身也是一种创造性的劳动,并且由于人工智能技术的优势,“智能劳动”创造价值的过程更加快速和高效。虽然智能工具大大节约了人力,但“智能劳动”过程和智能工具并未完全脱离人类的控制。其次,智能劳动的对象同样是物质自然界,其劳动对象也并未超出传统劳动模式下的范围,只不过由于智能劳动对象的人工智能手段使其劳动对象的范围更广,比如新兴能源和新兴合成材料的出现。正是在人工智能技术的支持下,劳动对象才得以深化。最后,正如马克思所言:“劳动资料是劳动者置于自己和劳动对象之间、用来把自己的活动传导到劳动对象上去的物或物的综合体。”②同上,第209 页。因此,计算机或机器人等智能设备,虽然具有模拟人脑智慧的功能,但其本质仍是物质要素。因此,从本质上看,智能劳动是劳动者基于预设目标,运用智能设备及相关原料,创造出智能产品的过程。
自哲学诞生之日起,就将追寻世界的终极存在当作自身任务,本体论就是研究世界存在始终要面对的问题,即本体论回答的是这个世界的本原的问题。“传统本体论奠基于‘万物皆有根据’这一‘充足根据律’原则之上,它所追问的最高根据就是最高存在者,终极根据乃终极存在者。”③杨耕等:《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理论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年版,第73 页。也就是说,“本体论的深层就在人的活动及其本性中。”④同上,第74 页。本体论的意义在于人类对于世界及其自身类本质的探索所得来的具有普遍和终极性的理性知识,从这个意义上讲,可以说,“没有本体论就没有哲学。”①杨耕等:《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理论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年版,第74 页。柏拉图将世界的本源看成现象世界背后的理念的世界,与柏拉图不同的是,亚里士多德主张世界的本源应该从事物本身去寻找,“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本体世界不是从现象世界中超拔出来的...原因不在事物之外,而在事物之中。因此,终极原因仍是一个‘实体’,是第一存在者。”②同上,第74 页。只不过亚里士多德的所论述的寻找事物的方式——实践——更多的是一种道德伦理层面的实践。“马克思主义哲学关注的不是所谓世界的‘终极存在’,也不是那个所谓的‘不可言说’的‘存在’,而是‘对象,现实、感性’何以成为这样的存在。”③同上,第75 页。马克思通过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批判、通过对黑格尔和费尔巴哈哲学的批判,从而第一次将实践赋予其哲学本体论的地位,因此学术界主张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一种“实践本体论”哲学。那么,何种意义上可以说马克思主义哲学又是一种“劳动本体论”哲学呢? 毛勒堂老师进行了回答:“由于物质生产劳动是最基本、最广泛、最深刻的实践形式,因此可以进一步把马克思哲学本体论归属为劳动本体论,把马克思哲学视为劳动哲学。事实上,马克思正是从劳动的视域,深入揭示了作为生活世界之主体的现实的人的劳动本质,深刻揭示了作为生活世界之基本内容的社会交往关系的物质生产劳动实质,从而把哲学的目光聚焦于生活世界的劳动根基上,在劳动及其关系中求解人的本质,在劳动中揭示社会生活的本质和内在逻辑的。”④毛勒堂:《论作为劳动哲学的马克思哲学》,《江汉论坛》2017 年第4 期。本文赞成毛勒堂老师观点,原因在于:首先,从劳动的历史发展看。劳动的英语“labour”具有辛苦工作的含义,后来又作为一个动词表示手工业工厂中的费力工作。16 世纪时,劳动还被赋予“分娩的阵痛”含义。17 世纪随着资本主义方式的发展,劳动引申为普遍的社会劳动。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如亚当·斯密)将劳动放到了经济领域来表示“抽象化的经济活动和抽象化的社会劳动阶层”,⑤郭伶俐:《劳动、生产、实践概念辨析》,《河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 年第1 期。进一步规定了劳动与人类生存方式的相关性,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进一步从政治经济学意义上批判了“异化劳动”现象,并将劳动作为人与动物区别的标志;其次,从劳动在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中的含义看。在《巴黎手稿》中,马克思不仅将劳动看作是人的生存方式:“首先,劳动这种生命活动、这种生产活动本身对人来说不过是满足一种需要即维持肉体生存的需要的一种手段”,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人民出版社2012 年版,第56 页。更将劳动看作是人的类本质,将其作为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动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动是同一的...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识的对象。他具有有意识的生命活动。这不是人与之直接融为一体的那种规定性。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正是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②同上,第56 页。最后,从劳动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地位看。“历史唯物主义作为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独创,劳动本体论是其哲学基础。”③高惠珠、徐文越:《论马克思的劳动本体论——基于马克思早期著作的研究》,《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 年第4 期。也就是说,将劳动赋予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体论含义,更能突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特色,在学理上更加符合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创建之基础。
在劳动本体论中,人无疑具有主体性的地位。人工智能的发展特别是以神经科学等为核心的第三代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对人类的主体地位提出了挑战。那么,如何运用哲学原理进行分析呢? 一般来说,主体性是相对于客体性而言的。正如马克思所提到的,人的主体性体现在人的劳动是具有目的、有意识的活动,而人工智能的发展能否取代人类主体地位的关键在于其是否具有人类的思维特征。因此,需要我们分析人类的思维具有哪些特征。根据康德的观点,存在物的前提条件是有其理性的,也就是说,它将自身的存在当作目的,并且是自为的存在,换句话说在思维中能够自由地指导实践。本文认为,人工智能的发展并不能具有人类的这种反思与推断的理性能力,其价值选择与判断实现不了真正的自由。首先,从人工智能技术本身来看。我们以AlphaGo 战胜人类围棋高手为例,作为第三代人工智能的代表,在大数据和深度学习技术的支持下,能够灵活运用其与人类“交战”的经验,并且快速总结出某些规律从而战胜人类。但是它因为无法突破自身内嵌系统程序的局限而无法获得真正人类意义上的自由,就像草原上的狮子在自由的追逐羚羊,但几乎没有人认为狮子是自由的。“真正意义上的自由需要突破这种特定的目的(指人工智能程序的预设任务—引者注)以及自身的限制,在所有可能世界中进行选择。”④孙伟平、戴益斌:《关于人工智能主体地位的哲学思考》,《社会科学战线》2018 年第7 期。由于人工智能内部的运行程序预设了其自身目的,决定了人工智能自身难以突破其“所是”,所以人工智能发展从一开始就存在着一个悖论。也就是说,新一代人工智能将突破上一代局限作为自己的目的,那么下一代人工智能必将突破原有人工智能。其次,当人工智能产品在其内部运行程序目的指引下生产出了相关产品后,其产品并未表现出是自主意识选择的结果。也就是说,作为人工智能产品的这个类整体,其产品或技术的更新换代是内部选择的结果,而无法突破人工智能产品标签的藩篱。人工智能产品下的“千篇一律”较之人类生活世界的“黑天鹅事件”,①百度百科:黑天鹅事件(英文:Black swan event)指非常难以预测,且不寻常的事件,通常会引起市场连锁负面反应甚至颠覆。一般来说,“黑天鹅”事件是指满足以下三个特点的事件:它具有意外性;它产生重大影响;虽然它具有意外性,但人的本性促使我们在事后为它的发生编造理由,并且或多或少认为它是可解释和可预测的。其并不能出现在具有人工智能程序支持下的人工智能产品上,即使出现了也只是由于某种机器故障导致。因此,本文对人类与人工智能的未来持乐观态度,但人工智能给人机关系提出了新的要求,限于篇幅限制,在此不详加叙述。
在前两个维度中,本文都对劳动概念做了论域的限定。在这一章节,本文试图通过对劳动幸福论②近年来,何云峰教授等人先后发表多篇关于“劳动幸福论”的文章来阐释这一观点,现已出版成书,详见:何云峰:《劳动幸福论》,上海教育出版社2018 年版。核心主张的介绍来引出劳动概念的限定。何云峰教授主张:“所谓劳动幸福,简单来说就是指人通过劳动使自己的类本质得到确证进而得到深层愉悦体验的过程...劳动幸福强调的是人通过劳动创造获得类本质而持久地感受到内心的真实幸福。”③何云峰:《劳动幸福论》,上海教育出版社2018 年版,第19 页。一般而言,对于幸福意义的诠释涉及诸如哲学、经济学、社会学等多种理论学科,而关于人的幸福问题具有一般伦理学范畴意义,因此具有了马克思主义劳动视域下理解人工智能的伦理学维度。
“劳动幸福理论的两个逻辑假设是:(1)劳动创造了人本身,(2)‘绝对的劳动自由’是劳动居民幸福的最好条件。”④同上,第14 页。那么,何谓劳动? 何云峰教授认为:“劳动在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是最基础的概念,相当于‘原初概念’……‘原初概念’一般是不证自明的基础性概念……劳动的概念应该广泛地被理解为任何人通过发挥自身智力和体力而展现有益性的过程,只要不违法犯罪,都应该被看成诚实的创造性劳动。换言之,人类遵纪守法的一切活动,无论体力性的还是智力性的或者混合性的,都可以叫作劳动。”⑤同上,第20 页。现代科技下的人工智能手段产生出新型劳动模式——“智能劳动”方式,如何利用“劳动幸福论”阐释时代背景下的“智能劳动”问题,既是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前提,又是实现“劳动居民幸福”的现实要求。我们要根据实现劳动幸福的三个展现维度①何云峰:《劳动幸福论》,上海教育出版社2018 年版,第14 页。,即人的劳动解放、人的劳动尊严以及人的全面发展来论述人工智能对传统劳动的影响。
首先,人工智能有利于实现人的劳动解放。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意味着劳动手段的多样化,而劳动手段多样化使得人类劳动变得更加容易。例如马克思所生活的时代下的资本主义工厂,与现代资本主义工厂的劳动条件和劳动效率不可同日而语。正是因为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使得人类从那种被奴役的劳动状态中获得解放,劳动具有折磨性的那一面被智能机器替代,留给人类的更多是劳动具有幸福和快乐的那一面。其次,人工智能有利于实现人的劳动尊严。人工智能的初创目的在于减轻人类的劳动负担,代替人类去完成那些无法完成的任务。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人工智能技术统摄下的人类劳动工具的不断进步,人类逐渐从肮脏的劳动环境中脱离出来,从而缓解了人们为了维持生计而丧失获得尊严和体面劳动的窘境。最后,人工智能有利于实现人的全面发展。这一点是前两点影响的必然结果。“在人工智能作用下,人类劳动逐渐得到解放,每个人都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将越来越多;同时,固定性的工作越来越少,人们不再为了生存而委曲求全,而是将劳动尊严看得越来越重要,从而需要不断地再教育再发展;此外,物质条件的丰富,社会保障的完善,又能够创造多种多样的条件使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②同上,第187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