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贤
(乐山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乐山 614000)
长期以来,现代农业的发展是在现代理性的支配下进行的,弘扬人类主体论、单一价值论的现代理性,在实践中强调规模化、产业化、专业化等,在资源、环境、伦理、社会等方面付出了巨大代价。因此,中国的农业发展不能走西方现代化农业的老路,中国农业发展未完全工业化,更容易实现对农业耕种本质的回归。
现代性推崇人类中心论、价值单一论和科学至上论,既是推动中国农业由传统转向现代的依据,也是当前农业发展过程中面临诸多问题的思想根源。
农业的生产从其构成要素来看,主要包括自然、生产工具和人三种要素,秉持人类中心论的现代主义对现代农业的促进作用也体现在这三方面。
1)改造自然条件。原始农业、传统农业阶段,人们进行农业生产的时候更多的是遵循自然规律,生产活动在一定层面上依靠于大自然的馈赠。虽然开始对农业生产的自然条件进行有组织的改造,但是基本上是顺应自然规律,顺时顺势而为。进入现代农业阶段,主客二元分裂凸显,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彰显。人们逐渐摆脱自然规律,开始按照自己的需求,借助一定的工具进行有目的、有组织的自然条件改造,诸如对地形、土壤、水利、气候的改造等。从现实的实践效果来看,其确实为现代农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2)改进农业生产工具。“现代农业最明显的标志便是农民通过有意识、有目的地借助一定的工具手段改造农业生产的自然条件”。自20世纪初,人类农业生产进入了机械化农具时代,强化了农业对抗自然风险的能力,极大地提高了生产率和抗险能力。从整个世界农业机械化的水平来看,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发达国家的机械化水平较高。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机械装备由少到多,种类由单一到多样,未完全机械化的农业为后现代农业的回归留下了极大的发展空间。正是在利用工具改造自然的过程当中,农民体验到了使用工具可以摆脱自然的束缚,其主体意识不断加强。
3)促进人独立意识的觉醒。人作为农业生产中最具活力的因素,对自然的态度经历了绝对依赖—主体意识觉醒—征服自然三个阶段。尤其是进入现代社会以来,人类不断强化了对自然的主宰地位,对自然的索取不断膨胀。工业革命的极大成功在一定程度将生命的过程还原为机械化的物理过程。在日常的饮食习惯上,越来越多的现代人不再仅仅局限于传统的饮食,抛弃了以往原生态食品的消费习惯,转向更多的加工食品。并且加工食品的原料越来越集中在小麦、大米、玉米、薯类、牛、羊、猪等少数几种农产品上。因此,为了适应人们这种新的消费需求,反季节、杂交、转基因农产品层出不穷。
人类中心论从价值需求和价值满足的角度出发,将人的利益作为价值评判的原点,认为只有人才具有内在价值,自然只具备工具价值,因此在对农业价值的认知上,只看到农业的经济价值或生产价值。在从传统、近代向现代发展的过程中,追求农业的经济价值,强调农业的生产功能,极大地调动了农业在社会发展和人类进步中的基础性作用。以满足人的生存和发展需要为目的的现代农业,一方面,为人提供各种各样的农产品满足食品需求;另一方面,也极大地促进了国民经济的发展。从这一层面看,单一价值论将目标集中于一点,催生了现代社会物质的极大丰富。现代农业发展至今所取得的成功,都依赖于科学技术的发明创造,农业科技进步与农业发展几乎同频共振。在科学至上论的指导下,农业技术的发展不断吸收科学研究的最新成果,促使农业科技不断创新升级,广泛推广应用最新的科学技术。从现代农业的发展来看,主要包括这几方面技术的应用:1)化肥、农药技术的应用,改善土壤情况,进行病虫防治,极大地提高了粮食产量与质量。2)机械技术的应用,标志着农业生产进入机械化时代,促进农业向规模化、产业化迈进。3)转基因等生物学技术的应用,成为提高农业经济效益的重要支撑[1]。
全世界推行的现代农业现在已经面临“现代化困境”,在资源、环境、社会、文化等多方面付出了惨痛代价。“西方农业大约在20世纪70年代开始,中国农业则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农业现代化带来的水资源短缺、农产品污染、农业多样性减少、农村劳动力过剩等一系列负效应”,使得现代农业的消极影响已经远远超过其积极影响。农药、化肥的过度使用对土壤、大气、水资源造成了不可避免的伤害,如《寂静的春天》就给人们描述了一个本来应鸟语花香但实际却鸦雀无声的春天。同时,现代农业在发展的过程中存在着大量的土地资源、森林资源、水资源和石油资源等的浪费,不具备发展的可持续性。从消费角度来看,由于人类中心主义的张扬,带来的一个影响就是现代人更多地倾向于消费借助现代化设施生产出来的有人工干预的农产品。反映到农业生产中,那就是越来越追求种植的单一化、规模化和产业化,严重影响到原有农业物种的平衡,反季节蔬菜等甚至严重违背了自然的生长规律。从整个生态系统的角度来看,甚至会导致生物灭绝加速[2]。
我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农业本身也是一个大国崛起的根基,建国70多年来农业发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是人们也应当看到世界现代农业发展普遍面临的“现代性困境”。由于我国农业发展的特殊性,我国农业回归耕种的本质具有现实的可能性与必要性[3]。
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农业现代化水平相比,我国农业还未完全工业化与产业化,容易回归生态化。这是我国农业发展走后现代路线可能性的依据。农业工业化指的是将工业的生产方式引入农业生产之中,对农业进行改造。西方发达国家的工业化起始要远远早于我国,工业化程度较高,农业化进程较快,在西方农业工业化过程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值得我国借鉴。物种多样性的减少、对环境的污染、农产品质量安全隐患、威胁到人类的健康等这些常见的显性破坏有目共睹,同时由于规模化、集约化的种植,会影响到农产品的营养价值。美国得克萨斯州立大学的研究表明,目前的水果和蔬菜的营养价值与10年前的农作物相比,在蛋白质、钙、维生素C、磷、铁、核黄素等方面下降了38%。这一后果是与农业的化学化、设施化的快速推进密不可分的。与西方集约化、农场化的农业生产相比,我国农业的耕种模式和生产模式都与工业化有相当的距离,而尚未全面工业化的中国现代农业,仍然保留着传统农业主客一体的耕作方式和生态元素,很容易纠偏,从而回归农业的耕种本质与生态化。
现代农业对原有农业物种系统平衡的干扰,严重违背了农作物品种在漫长历史进化中所遵循的自然生长规律,现代农业生产方式的扩张是造成生物多样性损失的重要元凶。从我国居民目前餐桌上的品种来看,食物种类貌似越来越多,但是真正的营养结构却越来越单一,仅仅集中于少数几种动物肉类和粮食产品。反映到种植中就是农业动植物品种越来越趋向单一化,现代农业为了实现规模化,经常动辄是几千公顷的单一化种植,几千头牲畜的养殖,破坏了农业生态系统原有的调适功能。另外,频繁的食物消费呈现出一种强烈的“超自然”意识,不再被动地接受大自然所提供的天然食品,这种食物消费结构的扭曲也导致了农业种养结构的扭曲,而人为制造出来的农作物品种本身对自然环境的适应力却明显降低。过分追求“逆自然化”的生产方式,不仅会干扰物种的正常生产规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会对人本身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4]。
从农业发展的社会效应来看,农业生产结构的异化还会带来诸如城乡二元经济结构固化、城乡收入差距和消费差距固化、城乡人文差距固化等问题。更为重要的是使得农民本身在行为观念上的异化,比如,农民消费行为的异化、生活行为的异化等。而最为重要的就是留守儿童的问题,农村家庭生活的离散程度进一步加大,催生出了庞大的留守儿童群体,这些留守儿童的教育缺失问题是农村问题的重中之重。后现代农业的回归可以妥善解决这些问题。
后现代农业的回归必须从整体性思维和系统认知角度出发,从整个农业生态系统的要素构成、互相作用的机理以及相互耦合作用来探索解决之道,从可持续性、主客消融、多元价值的整体性原则出发来实现农业领域的发展突破。总体来看,后现代农业回归路径的选择需要从理念和实践两个层面上发力,既需要摒弃主客二元对立的哲学理念,树立“深生态”的价值观念;又需要使用生态技术,倒逼农业本质回归;还需要培养大量职业农民,为农业发展提供人才支撑。农业本质的回归需要树立一种“深生态”的价值观念。“深生态”抛弃人类中心主义,崇尚“生物圈平等主义”,在其实践过程中充分考虑自然因素,将环境、动植物甚至微生物等都纳入同等的价值考虑之中,营造一个环境友好型社会。
推动我国后现代农业技术的发展应当着重从以下几个方面发力:1)开展对传统农耕技术的科学研究。传统的农耕技术所强调的应时、守则、和谐等原则,实际上暗含了气象学、生态学等知识,谋求的是天、地、人共生共荣的关系。因此,后现代农业的回归应当防止传统农耕技术的隐退,发挥传统农耕技术中的生态性取向,比如有机农业技术、保护性耕作技术等,用传统农耕技术助推农业的可持续发展。2)要切实管控农业科技风险,将农业技术创新纳入人类可预见、可接受、可控制的范围之内。农业技术的创新应当以生态为导向,以人的发展为出发点,尽量降低农业技术发展所带来的风险。3)将伦理道德考量引入农业技术的创新和发展中,解决现代农业技术发展中科学道德沦丧和科技伦理缺位的问题。对农业科技成果的应用应坚持适度和适时原则,加强对农业科技应用的方向性引导。诸如,推广能提高主要农产品供给能力和农产品质量安全水平的技术,推广能够实现节能增效的农业机械技术,以及能够保护农业生态环境的应用技术等。
培养大量的新型职业农民。新型职业农民是以从事农业耕种为职业、具有相应的专业技能、收入主要来自农业生产经营并达到相当水平的现代农业从业者。新型职业农民在观念上、知识水平等方面都比父辈高,这一群体参与到农业生产中,将会带动高科技、新理念等因素融入农业发展实践中,更好地实现农业本质的回归。此外,大批职业农民的出现和回归,将有助于解决现代农业发展过程中诸如留守儿童、城乡二元对立等多重问题,助力农村的发展,稳住农业基本盘。
综上所述,我国农业发展未完全工业化和产业化,为后现代农业本质的回归留下很好的契机。抓住契机回归农业耕种本质,是促进双循环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