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野鸡浜

高伟

1940年6月的一天傍晚，野鸡浜村郊南头的一间土屋前，一位五旬左右的妇人借着夕阳在做针线活儿。妇人叫阿彩，她在给抗日战士们做军鞋。

一个时辰前，江南抗日义勇军（新四军的前身）三支队一、二中队的战士们行军到村里。见战士们背着包、扛着枪，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进村里，阿彩出屋，挤进欢迎的人群喊着：“义勇军，打胜仗，打得鬼子抱头窜……”

喊声中，一名小战士跑出人群给她敬了一个礼，笑眯眯地说：“大娘，您和我娘长得很像，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娘，我现在就向您敬个礼，以解我的思娘之渴。”

“小伙子，我还没给你倒水呢，这些你拿着吃啊！”阿彩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馒头和一个熟鸡蛋塞给小战士，小战士死活不收。就在他俩推来阻去时，一名青年战士走上前，对着阿彩敬礼，“大娘，您好，我是一中队班长江军。”青年战士把目光转向小战士，“孙岳，你还不归队？大娘，对不起，我们不能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

阿彩想：这军队的战士们多有礼貌，大娘大娘的，称呼多么亲切啊！想到这儿，她眼睛湿润了，看着归队的班长和小战士，阿彩举起左手，使劲摇着，再次和着欢呼的人群喊道：“义勇军，打胜仗，打得鬼子抱头窜……”

一阵狗吠，阿彩从沉思中醒来，她把目光看向窗外。窗外，鸟儿开始归林，芦苇、竹林失却了色彩，夜幕已经降临。

阿彩静静地趴伏在窗口，一双警惕的眼睛穿过夜色，直直盯着前方。方才村长和部队领导们说话的时候，她听得仔细。义勇军这次是由昆东返回常熟唐市执行任务，因天色将晚，在村内宿营。后来，村长把他们带到了村中土庙后的祠堂里。阿彩希望战士们能多多休息，她用力睁开眼睛，仔细扫视着四周，脑海中分析着各种对战士们不利的因素。

凌晨时分，阿彩关窗睡觉，她想天快要亮了，这一晚终于平安无事，过会儿战士们就可以开拔。

就在这时，一阵“呀——呀——”的乌鸦叫声响彻夜空。这叫声让人心惊。不好！有情况！阿彩跑出土屋，奔向河边的芦苇丛。她用手轻轻拨开芦苇，看到月光下，半里开外小河对面的水田里，清清楚楚，一群人影在向前移动，明晃晃的日本朴刀闪着寒光。“啊！”阿彩头皮一紧，惊叫出声，“日本鬼子进村了！”

借着芦苇丛的掩护，阿彩向祠堂跑去。到了祠堂前，祠堂里黑沉沉的，没有灯火。她紧张起来，呆呆地立在祠堂门前，嘴中轻唤：“有人吗？有人在吗？村长，鬼子进村了，有百十来人呢！”

一个低低的声音从阿彩身后传出，“大娘，快快回去通知乡亲们躲藏一下，我们将去阻击那些鬼子兵。”原来战士们早有准备。阿彩转过身，看到了许多战士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一阵严肃的声音响起：“一中队听令，你们由支队长吕炳奎带队从侧面进攻;二中队听令，你们由参谋长周达明带队从正面阻击。”

阿彩刚想抬腿向村里跑，遇上了村长。村长是个中年汉子，办事沉稳，机智果断。村长让她静下心，说守村的儿童团员早就通知了他，现在村民们都在转移。

“村长，这是哪个当官的在说话啊？好不威风。”阿彩悄悄地问村长。

“他是江南抗日义勇军东路军温玉成将军，响当当的人物啊！唉！可那些娃娃兵都是新兵啊！我为他们担心啊！”村长和阿彩在芦苇深处躲藏起来。

“呼”的一声枪响，紧接着便是枪声大作。战士们和日本鬼子开了火。

夜空火红火红，犹如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枪林弹雨，叫人感到村子失去了平衡！火舌吞噬着满河满沟的青青芦苇！硝烟弥漫在血与火聚成的水田里……

日本兵蹚过了小河，冲向水田，哇呀哇呀凶狠异常。阿彩看到村长握紧了拳头，她也是心有余悸，战士们拼得过他们吗？

鬼子就像是恶魔附体，源源不断地向战士们冲过来。忽然，阿彩和村长再一次听到了那个严厉而又充满愤怒的声音：“人，只能活一次，但是要活得壮怀激烈！同志们，上刺刀，跟我冲！”

刹那间，几十道耀眼的闪光，在他们俩眼前晃过。顷刻，日本兵似炸了窝的马蜂，四散逃窜……

经过3个小时的激战，在毙伤鬼子30多人后，义勇军战士终于突围出去。此时，天空已经变蓝。

静，大地死一般静默。村长和阿彩摸索着爬出芦苇丛，村长回村里探究情况，阿彩则在水田里寻觅着。忽地，她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水田里，有义勇军战士，也有日本鬼子，他們相互搂着、抱着、咬着。阿彩吓坏了，她喘息着，伸手扒拉着尸体，她想把那些义勇军战士和日本鬼子分开。一条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腿碰了她一下，她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跌倒。少顷，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息，她赶紧向身体左侧看去。她看到了有个战士躺在那儿，虽然全身上下满是鲜血，但身体还在起伏呼吸着。

阿彩心跳怦怦着跨越那些倒伏的芦苇，走到战士身边，轻唤：“同志，你醒醒，同志！”她扶起他的身体，拭去他脸额上的血水。啊！阿彩发现他竟是那个向她敬过礼的一中队班长江军。“江同志，你醒醒！”阿彩轻摇他的身子。江军在阿彩的摇晃中苏醒过来，他看看四周，眼泪滚落下来，“我们的人都牺牲了？我要为他们报仇，大娘，请你扶我起来。”

此时的阿彩全身都充满力量，“江同志，你们的人大部分都突围出去了，你放心吧！先在我家养好伤，以后再去找部队。”阿彩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江军向家中走去。

天已放亮，透过芦苇丛，阿彩和江军发现有日本鬼子在远处大路上移动，他们叽里呱啦地在找寻着有没有活着的义勇军战士。

“大娘，放下我，别往村里去了，不然会连累大家。”江军拼死想从阿彩背上下来。无奈，阿彩只能把江军藏进小河边的一条破船船艄，然后用芦苇和蓑衣覆盖在船上。阿彩悄悄地离开了破船，躲进不远处的芦苇丛。

狡猾的日本鬼子还是顺着地上的血迹来到了船边，他们哇哇叫着用刺刀挑着船上的芦苇和蓑衣。“狗强盗，我和你们拼了！”船艄内的江军毅然纵身跃出船艄，拉响了身边最后一颗手榴弹。轰然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江军和那些船上的日本鬼子同归于尽了。

这次战斗，日寇伤亡有五十多人，它是江南抗日义勇军较有名的一次抗日歼灭战。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