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天石
《太行娘亲》是一出以抗日战争时期为历史背景的上党梆子现代戏,该剧讲述了敌后根据地老百姓保护养育八路军后代的故事,该剧艺术气息浓厚,风格淳朴,大量使用当地的年轻专业演员和群众演员担纲,力求表演和语言上的原汁原味原生态,避免掺入过多文人化的雕琢,可以说是近年来国内地方戏的一部佳作,是近年来红色戏剧创作的一个缩影,它集中了当今红色戏剧创作中的一些显著特点。
上党梆子《太行娘亲》剧照
《太行娘亲》在创作中使用了许多巧妙手法,首先值得称赞的音乐方面的尝试,该剧是以类似歌舞剧的形式加以呈现,全剧除了一些少量的独白之外,其他讲故事的过程全部都是包含在音乐唱段和舞蹈形体表演上,本剧的作曲为作品创作了音乐主题旋律,其基本旋律来源于山西左权县的民歌《桃花红杏花白》,这首具有超强地域特色的民歌与剧情非常匹配,为这样一部表现革命斗争壮烈历史的大剧增添了几分婉转的韵味,许多民歌小调都是表现爱情主题的,这首歌也不例外,但是歌曲表现的情感意境已经远远超越了一般的情歌小调,而是用这首情歌衬托出一种人间大爱,同时保留原曲的韵律感和节奏感,唱词朗朗上口,本剧所有表述都是依靠唱段完成,将感人至深的故事与旋律相结合,一气呵成,唱词和道白中大量使用了比兴、隐喻等文学描述方法,打通古老的地方戏曲剧种与现代观众之间的障碍,用最简朴的方式寻找与观众思想的共鸣点,让观众深刻感受到抗战中革命老区的军民鱼水情。
上党梆子《太行娘亲》剧照
作为一部红色题材戏曲作品,该剧话语与价值观的表达手法也是非常贴近人心,令人信服,剧中的唱词“好人的孩子好人爱”构成军民同心抗敌的纽带,是对太行娘亲们的英雄行为做出的最好注解,善恶忠奸这些从评书、戏曲故事中获得的认识成为那个年代老百姓评价一个人、一件事是非曲直的一把无形的标尺,这样简单的衡量标准符合那个年代百姓和社会的实际,给人以真实感。正因为太行娘亲们目睹日本侵略者暴行产生了强烈的愤怒与仇恨,才会对抗日革命将士产生那样深切的爱,从而不怕牺牲献出自己和家人的生命,践行朴素的革命誓言。这也对某些以泛化人性论解读革命戏而产生的疑问,比如献出自己的孩子保忠良之子是否值得、是否人道等,给予了正面回答。因为在那个年代如果不能保护好八路军的革命后代,战胜日本侵略者,善良人们的孩子照样无法安全地生存下去,恐惧和屈服顺从无法真正保护自己和家人。保护好革命的血脉就是对前线浴血杀敌抗日将士的最大的支持,也就间接保护了自己的孩子,在这些符合常理并且深入浅出真实思想的包裹下,观众才会相信太行娘亲的大无畏行为是发自内心的自发行为,也会为此而感动并且产生由衷的敬意。包裹在符合常理的真实故事和动人情感也成为《太行娘亲》剧情成功的重要因素,也是红色戏剧是否被观众接受并认可的一个关键因素。
《太行娘亲》中对于舞台道具的叙事功能也进行了挖掘,在道具的使用方面与创作的预期目标之间还存在着一些欠妥之处,但是总体上还是比较成功的,舞美创作者设计了隐喻性的道具——树根。树根与全剧核心内容有双关关系,树根既代表了植物生长的根,也是革命后代成长的根,同时也隐喻太行山等老区人民是中国革命的根基,充满象征意义的道具使舞台呈现与剧情贴合得更加紧密,使得道具不再是简单的摆设而具有了指向性。
《太行娘亲》也非常重视舞美整体色彩以及灯光组合编排对于剧情的衬托与对观众情绪影响的作用,全剧在沉郁的灰色之外,也通过适当改变服装的颜色为舞台增加鲜亮的色彩以缓解全剧悲壮的总氛围,以求减少观众的审美疲劳。除了戏剧作品本体的艺术探索之外,包括《太行娘亲》在内的当下许多大型红色戏剧在舞台呈现上都擅长使用电影化的表现手法,“主要表现在通过灯光将舞台分割成两个或几个部分,舞台上被分割的每个部分都代表一个不同的时空,同时利用灯光加强明暗对比,特别是出现中心人物独白的唱段,通过这些手段让舞台上产生了类似蒙太奇的艺术效果,舞台上营造的多个时空彼此配合共同推进,产生电影般的特殊视觉体验。”[1]
笔者认为红色戏剧有狭义和广义两个范筹,狭义的红色戏剧是反映领袖人物及中国革命重要历史人物的戏,时常反映的是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党的第一代领导人领导全国人民获得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的历史过程,这类剧目的主导思想是宏观意义上的毛泽东思想,因此毛泽东思想的若干精髓要作为重要的点在剧作中体现出来,内容覆盖我党我军历史上的重要节点和事件,常以中国革命史上历次战争为背景,有时也以地下工作为背景,表现革命英雄面对敌人和残酷斗争时的大无畏牺牲精神,以舍我一个人幸福千万家、敢教日月换新天的壮烈事迹感染观众。广义上的红色戏剧涵盖的范围不仅包括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也包括新时期至今党领导人民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这一类作品包含的内容非常丰富,思想主题和“关键词”的范围就不必过于局限,除传统的内容对象之外,随着国家中心工作而定,任何基层党员和群众都可以成为主角,一般以党员中先进分子或干部为主,着眼于小人物,以社区和农村基层生活为背景,虽然不是生死抉择的敌我斗争,但是和平时期党的先进分子在平凡岗位做出的不平凡的事迹更加贴近生活,也是值得歌颂的,这类作品重在以真人、真事、真情感染观众,让观众于平凡观剧中感受党的坚强领导、国家日新月异的进步、先进人物的大公无私,改天换地齐心协力奔小康所蕴含的巨大正能量。
红色戏剧这一在中国革命发展历程中群众自发产生的带有独特艺术观念、群众性基调和美学价值的戏剧形式曾经在不同历史时期为鼓舞人民,追求戏剧的通俗化普及、表达人民诉求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其健康向上的思想观念影响至今,在红色戏剧发展的几十年中塑造出了一大批鲜活生动的典型人物,在肯定其独特历史价值的同时也必须与时俱进,从而保持其持久的魅力。红色戏剧承担着构建新时代社会主流价值体系的重要责任,必须及时总结红色戏剧创作的成功与不足之处,不断提高创作水平。
“在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想要打造出一部在艺术和观众流量上都能获得成功的剧作,需要在剧本创作和舞台呈现等许多方面做出探索和努力,可以概括为对刷新戏剧概念、多元表演元素的调动,对戏剧主题的深入挖掘与提升,采取了现代化、综合化的创作手段。”[3]对于红色戏剧创作来讲,首先要明确红色戏剧的基本概念,继承新中国成立后红色戏剧已有的宝贵经验,按照红色戏剧创作的规律将要素合理调配使用。红色戏剧创作要尊重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历史,要继承和发扬革命文化中蕴含的伟大精神,同时结合地区差异寻找符合本地区的红色戏剧艺术资源。因此红色戏剧创作既可以是全国性视野也可以是地方性视野,同时为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
要充分利用互联网传播的速度和效能努力重塑观众眼中的红色戏剧文化,亲民化的普及推广也是发展红色戏剧很重要的内容,要从剧本生产方式和与受众的关系上进行调整。红色戏剧的艺术语境已经发生了变化,消费时代商业戏剧文化对于传统的红色戏剧观或多或少产生一定影响。在当今时代,红色戏剧需要更加开阔的创作和交流视野,应该调整剧本创作的着眼点。以往的红色戏剧之所以不能吸引年轻观众,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作品缺乏生动的感染力,红色戏剧要在情节设置和人物制造方面融入动人的情感元素,“认真学习中国传统艺术中留置悬念的技法和意境深远的留白方法,避免给人造成平铺直叙之感,同时注意与中国戏曲文化的传统相结合,如果是戏曲剧种就要充分保留剧种传统,如果是现代戏剧的话就可以更加灵活地借助其他艺术门类的长处,融入更多新元素。”[2]在创作过程中要针对年轻观众的审美,融入时代气息,在坚守红色戏剧精神内核基础上,以更自由开放的思维构建符合当代观众审美价值的剧本创意。在作品文本和舞台呈现等方面开拓创新,在呈现手段上注意时代特色,重视舞台新科技对剧目成功的巨大推动作用。许多成功的主旋律剧目都说明红色戏剧与现代舞台技术之间具有非常强的黏性与互融性,先进舞美技术可以为红色戏剧的舞台表现提供更多空间场景,使得以往不能实现的舞台效果得以实现,并且红色戏剧无论从形式还是内容上更加具有真实感和沉浸感,让观众沉浸在红色戏剧所营造的气氛中,让作品精神感染到每一名观众。同时还要注重营销手段的运用,红色戏剧的生产销售虽然近些年也采取了互联网销售模式,但产生的声势与其他类型戏剧相比还是具有一定差距,因此出于实际考量,目前最为紧要的任务是要让红色戏剧走入年轻人的视野,让他们能通过主动的戏剧观摩广泛接受红色革命文化的教育熏陶,红色戏剧应该面向最广泛大众的戏剧和舞台,创作的核心原则是应该让观众能够接受剧作主题,要避免生涩抽象化的舞台呈现,避免让红色戏剧成为舞美效果的试验场。
上党梆子《太行娘亲》剧照
红色戏剧的人物塑造应符合真实,这种真实既指向故事本身的真实,也指向价值观的真实。红色戏剧是革命的戏剧,鲁迅先生在上世纪针对革命文学提出的观点对于当代革命戏剧的创作仍具有警示作用,“并不须画得拳头比脑袋还要大”“战士看见西瓜也不必非要想到国土的被瓜分”[4],革命戏剧弘扬的是积极人生观价值观,应感染更多人以向上的心态看到生活中的光明和希望,驱散内心阴霾,红色戏剧具备积极向上的世界观、价值观,红色戏剧表现的是革命人物,即便是革命人物也应具有正常人的性格特征与生活状态,要避免高大全。红色戏剧的人物设定还要结合主人公的性格、性别、年龄、职业、社会阅历等因素综合为人物打造性格,形成人物设定,进而根据人物设定写作台词,这样才能让人物真正鲜活起来。因为即便是相同类型人物,其背景和生活环境不同,人物的行为和思维方式也会产生迥异,语速、用词也会有较大区别,应透过带有一定文学性的真实化台词彰显其丰富鲜明的人物性格,而积累这些细节的最主要方法就是真正走进群众生活中“取经”。群众语言永远是那样鲜活生动,绝无生硬的套话,这是唯一可行也是最重要的方法,投身到人民中去是红色革命戏剧的根本性原则,因此当代创作者要遵守这一原则,在创作前要重视资料收集和实地调研等前期“功课”,去图书馆、博物馆等机构,借助大数据查阅基础文献寻找红色戏剧资源,进而开发创新文本中的创意点,最终写作成为完整剧本。一部好的剧本是由精心写作和充分交流合力完成的,确立选题后一定要到故事发生的重要地点采访历史事件亲历者或者其他相关人物,了解亲历者在革命斗争过程中的经历与感受,听取记录亲历者或相关人物所讲述的革命战争年代发生的事件,掌握情节结构和重点,任何真实发生的故事都是符合逻辑的,要注意观察亲历者的动作、语态、表情,了解他们如何从受压迫到走向革命的心路历程,这对于创作者未来参与舞台实践、激发演员获得正确的表演情绪具有一定帮助。观察留意这些细节对于剧中人物的舞台动作和语言都有较强的辅助作用,可以迅速提升演员表演的真实性。依靠合理的艺术想象才能对人民的艰辛、革命者的坚毅有强烈的感受,在前期调研走访、获取真实信息和感受的基础上,进而加以舞台发挥,将情感、情绪、情节表达到位,《太行娘亲》取得的经验表明,在红色戏曲作品在音乐的选择上,无论是民族民间小调还是管弦乐,只要能够与剧情内容适合匹配、能够达到渲染环境与情绪、传达人物情感个性,就是最好的选择。
《太行娘亲》展现了上党梆子这个地方戏曲剧种与红色题材较好的黏合性。放眼全国,红色题材戏剧创作有了一定进步,但还有待进一步提高。无论从历史角度还是现实角度,促进红色戏剧进一步发展都有巨大意义。红色戏剧应该避免应景作品,应该打造愉悦身心充满崇高意味的舞台艺术精品。在未来时间里,红色戏剧都将是新时代中国戏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被看作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这一伟大历史任务的重要组成部分。继承传统,结合当今时代特征创作好红色戏剧,将是既有历史意义又有现实价值的课题。
注释:
[1]郝天石:《论“英国国家剧院现场直播”对戏剧艺术的创新——以〈哈姆雷特〉为例》,《当代戏剧》,2017年第4期,第38页。
[2]光影:《从传统文化深处走向现代舞台表达——评新编历史京剧〈伏生〉》,《当代戏剧》,2017年第5期,第15页。
[3]郝天石:《中国歌舞片——从历史的维度到新时代的发展趋势与策略》,《电影新作》,2019年第1期,第36页。
[4]鲁迅:《鲁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29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