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黏合两个天堂”

2021-12-23 04:38西渡
西藏文学 2021年6期
关键词:炼金术人杰山海

西渡

陈人杰是浙江天台人。外间对于浙江人的印象不外乎精明、尖刻、勤劳,精明故能经商,尖刻故多刀笔吏,勤劳故能成事。但浙江人性格,实在不止这几种脸谱化的表现。王思任言“吾越乃报仇雪耻之国”,浙江也多烈士,徐锡麟、秋瑾是也。浙江人中也有憨挚淳朴之辈,陈人杰是也。陈人杰以不惑之年放弃杭州待遇优厚的工作前去援藏,三届援藏期满,又放弃前途无量的职位,落籍西藏,成为真正的西藏人。这是我们这个时代典型的反熵行为,可谓憨之至也;留藏之由,不为官,不为财,而为诗,挚之至也。这样的例子前此有昌耀,后此不知道还会有谁。

《西藏书》和《山海间》是陈人杰西藏十年收获的两部诗集。《西藏书》未及拜读,《山海间》细读两遍,确是一部精心结撰、结构考究、内容宏富的诗集。实际上,这种有着整体设计的诗集,在新诗历史上并不多见。因此,陈人杰的这本诗集不仅是当代西藏书写的重要作品,也具有诗歌史的意义,特别值得关注和重视。整本诗集除去序诗和跋诗一共120首诗,分为三卷。卷二“山海间”的三首长诗是整部诗集的核心,就像三座巍峨的雪峰。卷一(63首)、卷三(54首)的短诗则是其错综的余脉。可以发现三卷的篇数都是三的倍数。而这部诗集正是题献给诗人的三位亲人的。这种细节上的考虑,当然可说无关宏旨,但精心正从细处见。以此缜密的心思谋事谋篇,则何事不成,何篇不善?从主题上讲,卷二的三首长诗各有侧重,第一首《山海间》可以说是一首思虑深远、回肠荡气的自我之歌,表现了诗人履藏十年的心路历程,第二首《光的谱系》是诗人的事业之歌,表现了诗人献身于西藏扶贫和建设事业中的独特经历和内心体验,第三首《与妻书》则是诗人的家庭之歌、情爱之歌,表现了一种以分离为拥抱的独特的“爱情的冶金学”。卷一、卷三的短诗也在不同程度上表现了这三大主题,可以说是上述主题的即兴变奏。卷一偏重于西藏题材,是诗人为我们从雪域高原的天地大美中采集的精金美玉,把宏富无量的大美熔铸于一瞬的篇幅。这种采集不同于普通旅行诗之处,不仅在于它的丰富,更在于它的深入和内在。诗人看待这些风物的眼光很大程度上已经本地化了,和笔下的事物之间建立了一种血脉上的联系。这是一般旅行诗很难做到的。卷三的题材更丰富,地域上不限于雪域,写法更为随意从容,也更日常化,不少诗对日常经验有深入的发掘和独到的发现,如《冬宰》《寂静之下》《多米诺骨牌》《柏树》《彩虹》《打吊针》《病中吟》《经停》《卖花的盲女》《电梯》《一个人的高速路》,显示了诗人从日常细节中发现诗意的能力,也使这本诗集的主题、题材、风格更为多样。但从总体上讲,诗集主要还是围绕卷二的三大主题展开,上述指涉日常经验的诗篇,也多与三大主题相关。所以,如果我们理解了卷二的三首长诗,我们基本上也就理解了整部诗集。下面,我的分析主要围绕卷二的三首长诗展开。

第一首长诗《山海间》具有宏大的构思和巨大的概括力,展现了陈人杰履藏十年的心路历程。在这首诗中,我们看到陈人杰履藏经历中最内在和精神性的一面。陈人杰抛弃“人间天堂”待遇优厚的工作,跑到西藏去做一个劳心劳力的援藏干部,最后留藏成为一个新西藏人,这个经历具有传奇性,但正因为其传奇,也会让一般人生疑。《山海间》向我们袒露了诗人的心迹。诗人说,他到西藏并非出于世俗的理由,而是去“寻找神性的源头”。我作为陈人杰的同乡,非常理解他的这种出走。浙江虽然多出才人,但由于其地域狭窄、商业泛滥、娱乐主义盛行,以及发达而带有统治性乃至压迫性的文化传统,并不适合渴望创造的诗人的成长。因此,浙江诗人在本地多会感到窒闷,出走便成为常态。当然,这种出走,可能是行动上的,也可能是心理上的。在陈人杰之前,沈苇远徙新疆是一个例子。所以,陈人杰这个“为诗歌牵着头颅的男人”(《与妻书》)不惑之年后的决然出走有其文化心理上和诗学上的必然。用卷一《黑颈鹤》中的诗句说,是“向不得不迁徙的命运/要唯一的、心灵的故乡”。用《山海间》的诗句说:“是母系的秘密牵引我这朵东海浪花/是浪花与雪花的感应/蕴含着天地的循环/香息把苦辛化作乳汁的甜蜜”。也就是说,西藏对诗人的吸引是一种命运的感召,它涉及生命、血脉中根本的、内源的、难以言说的秘密。

这种吸引在第一层次上表现为一种感性上的更新,这种更新同时也是诗歌创造的目标之一。高原独特的自然风貌、民风习俗为此提供了丰富的可能:“炊烟萦眸,经幡飘忽/布果雪山像莲蕊吻你在手心/露珠指点小草/万物重新命名”。在西藏,天空、大地、人间万物,都与内地迥然不同,都在等待、呼唤诗人的命名。这个层次上的理由,也是众多驴友和旅行诗人赴藏的理由。但对于陈人杰,这只是一个浅层的理由。对他来说,走马观花的旅行是不够的——旅行者只是浮光掠影的采集者,甚至只是骄慢的猎奇者——他还要深入到这些新奇的事物,乃至成为它们的一员:“雪域母亲古海倩影/我爱她们,仿佛/被时间过滤的人又被爱打湿/我将成为其中的一员/又不能只说出生活的盐/直至一头牦牛唤我乳名”。“成为它们的一员”,融入异域的风物,是把异域转化为本地的一个重要步骤,但对于一个诗人的事业,这仍然还不够。诗人的脚步还要走得更远,他也要向这个异域——本地索取更多:“一个人的生命线到底有多长/从杭州到西藏/乃至根本无法预知的村落/从碧海到雪域、浪花到雪花/……/于高冷、孤绝、自省中/一次次拓宽内心的精神疆域”。“寻找神性的源头”“拓宽内心的精神疆域”,这才是诗人心之所系。也就是说,见证奇异的风景,为陌异的事物命名仅仅是催促诗人走向高原的次要的理由(它恰恰是旅行诗人的全部理由),最重要的理由与此相反:诗人心灵的风景在等待被高原重新命名。诗人的目标不是去改变高原,而是被高原改变,把高原化作自己内在的风景,重造一个新的自我。在此过程中,“凌乱荒野的灵魂图谱”教育了诗人,让诗人从自我走向他者,从封闭走向敞开,从分离走向统一:“我的卑微是所有人的,葳蕤也是/……/我是客,又是汉藏之和”。这个“汉藏之和”是人和人的握手,也是一个民族和一个民族的握手。

在援藏和留藏的长期工作经历中,面对高原的苦难和贫穷,诗人“哽咽,和寄托无以名状”。对此,爱的行动是唯一必要的。诗人说:“鸟用尽羽毛”(《雪山鲸鱼》)。而这只鸟用尽羽毛,是“为穷途提炼爱的字母”(《黑颈鹤》)。“只有冷漠是贫穷的角落”,爱则是驱逐“穷鬼”的咒语。诗人用爱打开了“门的接纳”,“糌粑用细小的粉末安慰/脚下的泥土用黄金沉淀/张大人花,重新确认香殒的意义”。从功利的角度衡量,这种没有回报的付出是一种亏本生意,必定要求另外的补偿。但在爱的天平中,付出从来都是双向的,它同时使付出者和接受者获益。在倾力的付出中,诗人也为这种付出重新塑造。在《比如》中,他说:“世界丢失的,一段路程帮助捡回”;在《唐卡》中,他說:“受难的秘密总拈花微笑/……/时间的苦役赠予轻盈韵律”;在《桑丹康桑雪山》中,他说:“冰川修复融化的信仰”。到《山海间》,他进一步彻悟到:“我得到的比给予的更多”“所有的残缺都已被修补/生命,就是无法计数的爱又回到一”。实际上,诗人付出的爱全部流回了自身,滋养了自身,乃至重塑了自身。爱的付出和回报正是这首诗隐秘的第二主题。这一主题的深化和升华把我们带到了全诗结尾处高亢的合唱:“这是青藏高原的再一次崛起/特提斯古海抬高浩荡苦旅/无处不在的鞭子燃烧火焰/最高的飞翔献给彩虹,星月同天/海岸线将所有的雄浑、深远、蔚蓝加在一起/把高原的根部、露珠、魂魄连在一起/我所看见的,皆为可以依凭的家园”。至此,“向不得不迁徙的命运/要唯一的、心灵的故乡”的目标,在经历了“我在无限地接近/又怕未能真正地抵达”的曲折逶迤之后已经达成,凝成了一个容纳天地古今的永恒瞬间。从这一瞬间爆发的这些诗句充满了灵魂净化和升华的喜悦,升腾着一种真正的超越的安慰。我要说,写下这些诗句的这个人是幸福的。他付出了,也得到了,他通过付出而得到,给我们带来真正的“道”的启示。这是诗歌的“道”,也是人间正道。这一节天成的锦绣之句,是新诗中少数情韵深厚、韵味悠长、激荡心灵的最好诗节之一,而《山海间》无疑是当代诗歌对自我主题探索最深入,表现最动人的诗作之一。

《光的谱系》的写作,缘起八宿县林卡乡叶巴村75户贫困户的整体搬迁。扶贫,是陈人杰援藏从事的主要工作,但扶贫的经验要成为诗,其实面临许多的困难。“扶贫”当然是个好词,但这个词的宣传来源,让它带上了一种功利的色彩,一种上对下、富对贫的优越感。如果诗人和诗不能对此加以反省,则“扶贫”就不可能成为诗,因为诗是一种平等的交流,对表现对象、对读者的任何微小的优越感都足以毁掉一首诗,除非诗人的目标是反讽。这是我们迄今极少见到成功的扶贫诗的原因。陈人杰这首诗至为可贵的一点就是把扶贫的对象变作了诗的对象,诗人和他表现的对象之间是平等的:一种可贵的共情力让诗人变成了那些搬迁户的一员,以他们的眼、耳和心去感受“搬迁”这样一个源于外力、意义非凡而莫测的悲喜事件。因此,出现在诗人笔下的首先不是“乔迁之喜”,而是离情。对于世代生活于本地的乡民而言,“乔迁”固然意味着居住条件、生活环境的改善,但也意味着与故土、旧居的分离,与根的分离。这种分离的冲击对于世代生活于其间的年长者尤为巨大。诗人起首就写道:“风吹向故土雪水旧居/无法将一切带来又带走/这微霜、这彤云意绪/这早起的草是中年之书/乡邻如同抽走的偏旁/虫鸣月光,是萧瑟的减法/……/搬家,搬不走的鸟巢、聒噪/最重要的物件,要打包、装箱”。“这早起的草是中年之书/乡邻如同抽走的偏旁/虫鸣月光,是萧瑟的减法”,这个三联句写得太好了,表达的方法很现代,表现的情感却很敦厚,有老杜笔意;关于搬家、打包的两行又写出了多少割不断的情意。这些诗句中表现的离情无疑融入了陈人杰自己作为一个中年人离乡背井的个人体验,故能如此真切动人。接下来,诗人眺望了多年后的叶巴村:“炊烟和岁月摒弃了轻浮/叶巴村放任了废墟般的力量/断壁残垣,再也不用听人间絮语/布果雪山演绎着归隐的美学”。人走之后,家园成了废墟,言语绝迹,但诗人仍然相信:“有些东西不会真的消失/它趁我不在的时候/人间失去的/鹰,正从天空找回。”人退出的地方,自然将修复自己,成为另外的生命的家园。

诗的第二部分抒发诗人的援藏心路,可以看作《山海间》的缩微版。诗人说,“我注定在贫瘠中出走/在恍惚中将余生轻描淡写”。诗人这里说的“贫瘠”是另一种贫瘠,是物质过剩中精神的贫瘠。正是它促使诗人从“人间天堂”出走,寻找自己的精神新生之路:“怒江流湍入肠/回荡着温柔的眼神/记住我们曾经冲撞的青春/它拐弯的地方,无数弧形的灵魂/也在此拐弯/涛声回答着命运的提问”。对诗人来说,赴藏也是人生的一大拐弯,虽然诗人轻描淡写,但其内心所经历的也当如怒江的横蛮冲撞,谁能说清曾飞溅多少激情浪花,激荡多少雷鸣电闪?诗人投身于扶贫事业,而这投身也赋予诗人精神的力量,成为一种反向的精神扶贫:“转眼,雨雪多情/为我拼写人生的笔画”“我无法不感恩这涌泉的力量/并因为爱/深知眼泪源于雪水丰盈”。这是诗人在援藏中收获的黄金财富,胜于人间一切权力和物质的财富。

从第三部分到最后的第七部分,诗人提出了精神扶贫的问题。住所搬迁了,物质的贫困纾解了,但精神的贫困(包括搬迁所造成的心灵失根问题)如何解决?“平面和立体重新结构生活/从敞开的庭院到平地高楼/从泥土到钢筋水泥/我要重新研究潜藏在物象里的性格地理学/一群世代蛰居的/单向度的人/如何梦幻般脱去贫穷、封闭/成为城市新人?”“回眸,回不到酥油灯深处/乡音乡愁掠过老屋的余影/……/转身能否转型?”这样的问题,一般的扶贫干部大概很少想到,但却是一个理想的扶贫计划理当考虑并纳入的课题。心灵的关怀与物质上的扶持同样重要,在某些情形中也许更加重要。诗人的考虑是长远的:“异地安置的灵魂需要心电图/更需要冥夜的版图和精神星空”。“什么时候石头也能游向彼岸”?诗人说“这需要良知、修炼/与梦想的翅膀”。这不仅是那些被搬迁的贫困户面临的挑战,也是诗人自身面临的挑战。诗人为此找到的答案是:“叫啄木鸟啄开河床/啄出漫天星斗和漫山黎明/让每一滴水折射太阳的光谱”。让每一滴水得到光的照耀,成为光的谱系的一部分,在這样的扶贫设想中,必定考虑了精神和心灵的重建。在长诗的结尾处,那吹着被遗弃的故居的风,吹向了未来:“故土的风,吹着新居/一直吹,吹向鸿蒙的未来”。这风让我们在展望未来的时候可以有乐观的期待。用《山海间》的诗句说:“人在哪儿,根即在哪里/移动的树/也能扎出冰川纪另一片星空/枯枝,为了明天的树林更加葱郁”。如果有一种像诗人所设想的精神关怀一同被纳入扶贫计划,那么,离乡别井的人重新扎根,重建精神星空将是可能而值得期待的。

《与妻书》是一首独特的情诗,表现了一种伟大的“爱情的炼金术”。这一种爱情的炼金术在彼特拉克、但丁那里曾经提炼出最纯粹的精神之光,成为很多个世纪爱情的榜样。但近代以来,这种炼金术已经失传,而被一种“爱情的经济学”所替代。“与妻书”这个标题,还会让我们想起林觉民那至情至性的绝命书,而此诗所表现的至情正与林觉民“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同一怀抱,同其感人。“在高处,所得的月光更多/却无一缕送你/请原谅,这白银的皎洁/由风雪炼制,让你承受凋零//在高处,思念靠月光救赎/月亮只有天空一个家/你依傍着/为我漫游的影子所伤”。诗人的援藏和留藏工作,让夫妻双方都付出了牺牲,而妻子的牺牲更大,所以这首《与妻书》所歌颂的“爱情的炼金术”,更多的是属于女性的,是一首女性的大爱之歌,与彼特拉克、但丁所歌颂的爱情不太一样。劳拉、贝雅特丽齐可以说受惠于诗人的“炼金术”,她们本身却是被动的,我们甚至不能确定她们对诗人的爱情究竟有何回应。而陈人杰这首诗所歌颂的“妻子之爱”却是女性的炼金术,诗人从精神和物质生活都受惠于这一炼金术,也可以说,今日的诗人陈人杰正是这一炼金术所赐。诗人用落叶飘零、枝干光秃的秋树形象来比喻自己的爱情“思念的萧瑟闪着寒露”“血管不需要叶子来证明自己/我的愁疾用不着遮蔽”。这棵树时时沉浸于思念,也不免陷入愁疾,但因瞩目远方,并不留恋身前身后告别的树叶:“作别,无数难以分拣的散笺/没有一棵树俯下身来/挺立的骨头连接远方”。但是,满地落叶终须有人收拾,这收拾的任务就落到了妻子的身上。照顾老人,抚育孩子,无尽的家务,长久的分离、相思的苦痛都落到了妻子的肩上。“这家的门槛/像一座山分割着阴阳昏晓”,于是有“千里之外咬血的嘴唇”“无休止地缱绻、悔恨/悲痛的蓝”。从感情和家庭伦理的角度说,“既不选择离开又不选择留下”的诗人有负妻子,也有愧孩子:“我用掉了一位女子一生的光阴/和需要三十四省版图来安慰的心”“父爱不懂细节/针线在最需要暖的时候/缝了一场雪”。但妻子以其不变的爱、承担和牺牲“容忍着永不相见的两面”。对此,诗人满怀愧疚地请求宽恕:“早晨吁请黄昏宽恕”。而妻子的宽恕不需要任何理由和前提:“骨肉里爱情的炼金术/熔化了海角天涯”。这种“爱情的炼金术”“将分离当作拥抱”,将爱情的定义更新为“牺牲取义”。其中,不仅包含妻子对丈夫的深情,还包含一种更博大的爱:“放心,我们的孩子/我照顾好,白云上的孩子/你轻轻擦去忧伤”。——没有妻子的这种胸怀,陈人杰的长期援藏、留藏,大概都没有可能,作为一个诗人的成长也会遇到极大的阻碍。诗人在《雁南飞》中说:“人生如被完成/什么不可以舍弃?”这是诗人的“牺牲取义”,但它的成就要以妻子的“牺牲取义”为前提。也可以说,在陈人杰所有诗作的背后都站立着一位深情明义的妻子。当我们感叹这些诗作所达到的高度的时候,应该想到它们是由一位伟大的妻子托举到它们所在的地方的。

《与妻书》的第六大节也写到诗人自己赴藏后的心路:“风把我吹向世界之巅/生活则冲向事件深处/但那时,只是想用一双手捧来星辰/尚不明白高处的汹涌、和它/无边、沉缓的心/一切要重新开始/我跌回到自己结构的深渊/天空洁净、高远/内心布满锈迹/阳光晃荡、闪闪的刀片/切割着我,以及陌生的城市”。这里有风土的迁移、物质的欠缺、习惯的改变所带来的身体的考验、心理上的不适应,更有心灵的冲突:“想飞的肉体,和灵魂/再次出现争吵/经幡与卓玛,诱惑与宗教/欲是爱的分泌物……”最困难的是在心灵的冲突中没有来自妻子的安慰:“有你在身边/至少可以握手、拥抱/从对方的呼吸里/取回丢失已久的暖意”。这里的表达某种程度上比《山海间》更坦诚,更强烈,也更彻底。也许,对妻子的倾诉反而比自我的独白更能带出个人内心最真实的一面?这一倾诉丰富和加深了这首诗的主题,同时也把它与《山海间》《光的谱系》连为一体,进而连接卷一和卷三,锁合整部诗集。

责任编辑:索朗卓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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