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依托同源同流的文化,以及新安江的沟通互联,古代徽州(今安徽省黄山市)和睦(严)州(今浙江省杭州市淳安县和建德市)地区,形成了具有区域共性风格的工艺美术,并以其精雅绝伦的制作和质朴尚礼的审美,成为长江中下游地区古代工艺美术的代表之一。本文以历史遗存和文献记载为线索,浅析其源流及其艺术特点的形成。
【关键词】新安;工艺美术;源流和特点
【中图分类号】J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1)19-184-05
【本文著录格式】姚昱波.浅析新安工艺的源流及其艺术特点的形成[J].中国民族博览,2021,10(19):184-187,216.
引言
新安工艺是指产生和流行于新安江流域的区域工艺美术,是数千年以来新安先民们的劳动实践和美学智慧的结晶,也是中国长江中下游地区工艺美术的重要代表之一。新安江因流经古新安郡境而得名,流经的范围大致包括今属安徽省黄山市的屯溪区、徽州区、歙县、休宁县、黟县、祁门县,安徽省宣城市的绩溪县,浙江省杭州市的淳安县、建德市。穿行于皖南和浙西低山丘陵中的新安江,经年冲刷形成了祁门盆地、徽州盆地、淳安金紫尖盆地和建德盆地。这些平缓和富饶的山间平地,自石器时代开始,就是先民们主要的活动和栖息地。史前、先秦以及秦汉时期,因群山环绕、交通不便,新安相对于皖、浙两省的其他地区而言,几乎是一个封闭而独立的区域。但在区域内的各地,由新安江水系勾连互通,人缘相亲、语言相似、文化相通,且自古以来交往密切,从而形成了一个区域的文化整体,并同时孕育出了极富流域特色的工艺美术——新安工艺。
目前已知的新安工艺,大约肇始于距今五万到十万年前居住在下游建德地区的古“建德人”,建德人也被认为是这一地区最早的智人和越人的祖先[1]。和中国其他地方一样,古“建德人”和之后原始先民的打磨石器、削编木竹、塑烧黏泥等行为,被认为是工艺美术诞生的源泉和标志。虽然他们自身并未意识到这些日常行为,正是工艺美术最基础的探索和最可能发生的进步方向,在这种生活化的不间断探索中,工艺和书画、雕塑等姊妹艺术逐步走向成熟,并共同构成新安文化审美的基本要素。
先秦时期,生活在新安地区的居民主体是山越人,上游祁门等边缘地区,可能受到了生活中鄱阳湖地区的邗越人影响。东汉、魏晋以降,随着中原移民的不断迁入,新安的居民构成发生了更迭变化。中原南迁士族及其后裔渐次发展成为主体,除少数偏僻之地的越人外,绝大部分的原住民已经和南迁北人融合。人口结构的变化,对当时及以后的新安工艺发展,起到了关键性的推动和影响。儒家思想成为新安文化的主脉,工艺也随之出现了文人化的转变趋势。“退食之室,图书在焉,笔砚纸墨,余无长物。以为此四者,为学所资,不可斯须而阙者也。”是北宋文学家徐铉为《文房四谱》所作之序中一段文字。虽然从字面上理解是说文房四宝的重要,但实际上却阐述了士人的心志和精神。新安工艺自唐宋开始的文人化转向,造就了明清时期的光芒万丈。大量作品也因富有士人精神和文人气韵,并饱含自然情趣,而成为世人竞相追逐的工艺珍品。
一、新安工艺风格的形成
新安工艺风格的形成,与所处的地理环境密切相关。新安江流域地区多在群山之中,在古代交通极不发达的情况下,河流这种大自然的馈赠,显然会为东西连接、山海沟通提供了便利。在相似地理环境和生活习惯的情况下,由于交流和互动的频繁,流域工艺制作和风格,呈现出渐进统一的趋势。虽然因各地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的差异,以及受临近强势文化的影响,新安工艺的形式和技术,在不同时期都存在一定的区域特质,其中尤以徽州、淳安、建德这三个交通要冲最为典型。具体表现在石器时代和向阶级社会过渡时期,处在中下游地区的淳安和建德,早期遗存比较丰富,处在主导地位并对上游地区产生了影响,促进了新安工艺大背景的形成。宋元及以后,上游徽州的社会经济文化逐步繁盛,工艺发展也随之进入“诸工皆巧”的阶段,新安江则成为其工艺和产品输出的主要途径。淳安和建德的雕刻、文房器制作、民间工艺等方面,和徽州形成了类似的工艺特征。
新安工艺的发展,似乎是一种波浪形的發展,有多元、高潮时期,也有单调、低潮的时期。商周时期是一个高潮,青铜、原始瓷的制作,就技术和应用而言,已经成为长江中下游乃至全国的先驱。秦汉则处于颓势,各个门类的发展几乎毫无新意。唐宋是比较发达的时代,主要是文人器具,如笔、墨、纸、砚等,获得了皇室和士大夫阶层的赞誉,并成为一种雅的符号被社会接受。到了元代则又趋于单调。明前期的发展似有停顿。到了明代中叶,情况出现很大的变化,隆(庆)万(历)以后,工艺呈现出空前的盛况。尤其是晚明和清初,新安工艺的门类之多、工手之巧、审美之雅,能感觉到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发展态势,很多门类已经和浙江、江苏、福建等地,形成一种竞争状态。进入晚清民国,其发展又突然停顿。这种发展的脉络,显然是与新安经济的兴盛息息相关。工艺美术的发展,是需要一定经济实力支撑的。最直观的体现是,清代中后期盐政改革后,尤其是太平天国运动后,随着中国封建社会的整体衰落,盛极一时的新安商帮日渐式微。失去资金支持的工艺美术,也出现规模缩小、产品减少和质量下降的凋蔽景象。故黄宾虹有文:“今垂三百余年,民物之殷阜不逮往昔殊甚,而技能不出,虽籍其名,悉多陈陈相因,无复前日之盛举矣。”[2]
三、新安工艺的特点
在新安工艺的发展历史中,很少遭受外界因素的打断,因而能够保持相对稳定的发展。这里的工艺设计者和继承者,灵活的按照社会需要,利用地域优势,通过不断地学习和创新,建立了本地区的工艺美术,并形成特色鲜明的艺术风格。
从整体艺术风格上看,可以用“洁”“约”“健”几个字来形容。所谓洁,是立意上高洁而不落俗;所谓约,是造型上简洁而不繁复;所谓健,是手法上利落而不赘疣。宋以后,文人气韵的表达传递,成为工艺作品所追求的重点。体现出工艺思想更趋自然,手法朴实和贴近生活性,细节处理上力求精巧。即使在清代纤巧繁复的思路影响下,出现高浮雕、镂空雕、多层雕等华丽的装饰手法,但相对仍显得洗练和洁净。总体来看,新安工艺对质朴和典雅的始终坚持,是符合和反映中国文人的传统美学观点的。
(一)广泛表达了的崇礼思想内涵
自新安工艺诞生发展的史前和先秦时期,“礼”的观念就深深镌刻其中。建德落山岩遗址和青龙头遗址出土的石钺,淳安出土的新石器时代的玉琮、玉钺,屯溪西周八墓出土的青铜器和原始瓷器,纹饰、形制、材质以及器物组合,无不反映了古代新安人对礼的谨守。不但各种礼器的制作十分普遍,而且形成了地域特点的礼器组合规制。屯溪弈棋西周土墩墓随葬青铜礼器的配置中,没有依次大小的列鼎,且不仅鼎是偶数,簋、尊、卣、盘等也多成偶数配置[3],体现了先民不同于西周的礼制认知。出土的五柱器、单柱器、立鸟铜饰件等,更体现了先民在礼器制作上的独到之处。
汉代以后,儒家文化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儒家礼仪贯穿于新安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文房、三雕、漆木器、编织等工艺作品中,纹饰、形制乃至色泽,都能充分领略儒家礼仪思想的浸润。明清时期的新安工艺,除体现文人的审美情趣外,在宣传儒家思想方面也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儒学经典、科考入仕、忠孝节义、中庸和谐等,都被演绎成一个个典故、图纹、诗句,并以百姓喜闻乐见的戏曲唱本、神话故事、名人轶事等形式,深入浅出的完成了教化功能。新安工艺作品对礼的表达方式,还带有很强的多样性和通俗性,不仅将目光投向儒家本身,也更多地反映在人们的世俗生活中。如在淳安进贤的“丹阳世家”方氏宗祠,就用中厅“彝伦攸叙”等三十余块匾额和楹联,近乎直白的表达了这一思想。淳安、歙县、黟县等地常见的“世间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楹联,则是将长辈对子女“读书”“取士” 、走科举仕途的期盼,作为孝悌礼仪传达而出。
(二)质朴和典雅的艺术风格,以及洗练洁净的装饰手法
新安工艺在不同历史时期会有不同的艺术特点,如周代的秩序,两汉的凝重,唐代的丰腴,宋代的理性,明代的趣意和清代的繁复。但总体来说,它的艺术风格仍追求自然、质朴、洗练和典雅的统一,并力求达到精练。这一点在砚雕工艺中体现尤为突出。风字形砚作为砚雕发展史上最为重要的一种砚式,它的形制变化充分说明了新安工艺的这一特点。唐代繁荣的经济和富强的国力,使得文化思想趋向自信、开放,所以唐砚的造型也十分舒展和灵逸。歙县博物馆藏唐·凤字形砚如穹般的砚首和如凤般的砚边,正是这一风格的完美表现。及至宋时,以范仲淹、欧阳修为代表的文人阶层,倡导“平淡自如、条达舒畅”的文风。所以凤形演化成风字砚,砚式已近方正,变得严谨含蓄,不施浮华,各处褶勒痕也几近直角,琢刻上讲求遒劲有力,线条简洁挺直。明代砚工承袭这一传统,只要石材允许,总是尽可能的按方正之式而作。如安徽中国徽州文化博物馆藏明·长方形一指池抄手歙砚,作长方抄手门字形(风字形的变式)。仅在砚堂上部琢一指砚池,以宽侧壁为墙足。砚边、额堂、四壁等部位褶勒处不见挺直、锐利之态,线条处理上表现的圆润而柔美[4]。清代风形砚的变式沿用明式作法,仅在砚面地子或砚边增加了一些装饰,多采用古器物之璃纹、夔纹、云雷纹和几何纹饰,整体造型表现依旧不失典雅、大方。
(三)灵活的造型布局、灵动的装饰纹样
工艺作品造型以质朴、平易取胜,很少有繁缛的装饰,即使在木雕、造像等装饰较重的艺术门类上,也极少采用上彩、施金银等装饰,使人感到平和、清雅的美。祁门县胥岭乡塔下村,保存有宋元佑八年(1093年)的伟溪塔,每层内外六面均有序地嵌以佛像砖雕;淳安汾口镇武强溪,也保存了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建琅琯塔遗迹,据记载也有96块/尊佛像。不同于中原和西北依山凿穴、建窟塑佛的习惯,新安人巧妙的将佛教造像艺术和建筑结合,并熟练的运用砖雕技艺,将造像的宏伟、庄严在方寸之间表达出来,既不失去其原有弘扬佛法的功能,又使其贴近生活。
唐宋以后,新安山水在装饰图案上占了主导地位,采用绘画技法的现象也已经较普遍,而且极为注重结合器物的形体特点,适应了整体布局的需要,因而不显突兀。布局比例尺度合理,充分考虑实用功能和艺术性的统一,在表现艺术美感的同时,不失其基本功能。同时,工匠对设计美学方面,也有很深的理解和诠释。如安徽中国徽州文化博物馆藏明·随形蛙蜥栖穴纹歙砚,砚作随形,砚堂宽阔略内凹,墨池于砚堂上部琢出,砚工巧妙的依照原石形态在墨池、砚额巧雕出泥淖洼地,并在墨池中浮雕一青蛙,砚边左右各浮雕一蜥蜴,两相呼应,构思精巧。在注重实用功能的基础上,布局平衡协调,纹饰装饰取法自然,充满生活气息,无论整体布局还是雕琢细节,都使人感到了灵动之美。
(四)材料的应用上十分广泛,并已注重材质与表现形式和内容的关系
新安工艺的特色,很大程度上是表现在匠人对材料的合理利用和表现。无论是金银、玉牙、檀梨等珍贵之材,还是随处可见的竹、石、砖等易得之料,在极具美学观念的新安匠人塑雕中,都被演绎成一件件艺术珍品。在西方,建筑是“艺术之母”,很多艺术、工艺门类都是从中演化而来。淳安汾口宋京村保存有始建于明嘉靖年间的“大夫家庙”,建筑装饰大量使用了砖、石、木三雕作品,木雕多用在梁、架、窗等上,雕刻精细纤巧,题材多为戏曲故事、山水花鸟。石雕多用在柱础、栏杆、抱鼓上,手法简洁浑厚,纹饰多为兽纹、夔龙、回纹等。砖雕多用作门罩、照壁、花窗等,手法细腻传神,题材多为花鸟、博古等。这些诸雕作品用材多样,装饰布局合理,妥善处理了各类材质与表现形式和内容的关系。
三、影响新安工艺形成和发展的主要因素
作为一种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充分融合的典范系统,新安工艺建立在本土观念和传统儒学思想的基础之上,得益于富庶经济的支撑,以及“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精神追求,在于新安理学、新安书画、教育科技等姊妹学科的相互促进之下,形成了新安人独特的工艺美术理念。
(一)天然的地理環境
新安工艺的发展,具有很强的连续性、稳定性和完整性。如歙县的新州遗址,文化层深约2.5米,有5层,出土有瓷器、瓦块、陶器、石器和玉器,历新石器时代、商周、两汉和两宋,延续时间长达数千年[5]。这种连续的时间跨度,从侧面印证了当时的新安地区是处在一个稳定环境。历史学家陈怀荃教授也认为,先秦的新安地区社会经历了一个长期稳定的发展时期,他在《东南扬越之域的开发》一文中提到,屯溪西周八墓出土的器物:“其形制之精美,铸造技艺之高超,绝非短期所能练成。其多样化的原始瓷器,便超越中原地区。”[6]进入封建社会后,这种环境更加体现出对工艺发展的重要。新安墨业的发展便是例证。自南唐李廷珪南渡创制“新安香剂”,历宋元明清,甚至到近现代,墨业的发展几乎未被打断,各个阶段的历史遗物和文献资料也都十分丰富,全面、完整的揭示了同时期中国墨业的进步历程。前文提到,黄宾虹先生也认为,处万山之中的新安,百姓风俗质朴纯美,是故中原世家大族无不以此为人间乐土。自然环境和民众素质共同构成的安定社会,成为新安工艺持续、稳定发展的决定因素。
(二)良好的水运交通条件
在新安工艺的肇始阶段,先民们便籍新安江便利的水运交通,进行着频繁的交流和沟通。屯溪奕棋西周土墩墓遗址出土的青铜器,具有明显的地方特色。经检测,这批青铜制品的主要成为为铜、锡、铅,其中铜的比例较低,含铅比例较高,这和吴越地区尤其是越文化的青铜铸造技术特征相近[7]。另外,器物特征如铜色鲜丽,纹饰细腻,器体偏于单薄,质地疏松且锈蚀物较多等,也与安徽沿江的铜陵等地差异较大。在淳安进贤高祭台遗址的考古发掘中,发现了“商代的炼铜遗址,出土了坩埚、铜炼渣和一些青铜产品”[8]出土的有柄曲刃和铜口锛2件青铜器实物可以看出,淳安的青铜冶炼和铸造水平已达相当高度,能够冶炼合金和铸造较为复杂的器型。淳安、建德两地文物部门收藏的商周青铜兵器,其形制、化学成分、现存状况,也与屯溪出土的器物相类。这些遗存为屯溪出土的西周青铜器提供了联系线索,揭示了流域的青铜文化发展状况。
明代隆庆以后出现的《一统路程图记》和《士商类要》,是两部新安商人编撰的行商路程图记,从中可以看出,新安江已成为商旅和货物往来的水路大动脉。当时严州的淳安、分水、建德等地,业已成为人员和货物集散以及转运的交通要冲。万历《续修严州府志》中就称:当时严州“舟车往来,生意凑集,亦称闹市”[9]。交流的频繁开拓了视野,有利于保持发展的活力和创造性,也有利于吸纳新知识、新技术,从而持续推进工艺的繁荣。
(三)崇文尚教的教育氛围,为工艺发展提供了大批高素质的人力资源
《绩溪县志》记载:“大江之东,以郡名者十,而士之慕学,新安为最。”[10]除了世家大族的垂范,民间社会亦形成了重视教育的自觉。新安江地区流行的一些民间谚语,如:“孩子不读书,不如养只猪”“即使卖了茅茨,也要给孩子读书”等,就很能说明这一问题。教育的昌盛必然随之产生文化的繁荣。仅以淳安为例,据《续纂淳安县志》和《遂安县志》中的记载,共有2000余人通过中进士、举人或入国子监读书入仕[11]。商辂更是成为明代300年科举史中“三元及第”的第一人[12]。在徽州,也出现了“同胞翰林”“父子尚书”“连科三殿撰,十里四翰林”等佳话。
教育的发达、文化的兴盛,为工艺发展提供了丰富而优质的人力资源,同时,新安社会并不鄙视手工业者。如歙县稠墅许氏宗族,在宗谱所列的《许氏家规》中就记述:“耕种田地,农之生理也;造作器用,工之生理也;外出经商,商之生理也。至若产无、本无,不论匠艺、佣工亦是生理。若能各安生理,则衣食自足,可以供父母妻子之养,亦可持门户,不为乡人所非笑。故圣祖教尔以各安生理者,欲尔有衣食不寒不饥也。”这种认为工匠和士、农、工、商一样,应“各安生理”的观点,代表了当时新安社会对手工业者的整体态度,在这样一个良好的文化背景下,作品的艺术化和精品化必然是可期的。
(四)兼收、变革和创新的发展理念,使得新安工艺具有高度的适应性
新安工艺能够传承有序、长盛不衰,在于它不断地变革,不断地吸纳各种优秀文化的养分,推动了技术的持续进步,顺应了社会发展的趋势。如在新安墨业发展历程中的数次变革。一是唐宋之交,有感于北方制墨业因松烟原料枯竭而凋零的窘境,李廷珪利用新安地区盛产的桐油点烟制墨。之后明代新安墨业又引入漆烟、猪油烟等原料制墨,避免了原材料品种的单一;二是南宋时期,可能借鉴了传统粿模技术,新安墨家改进了墨模制作技术,使墨品更加规范和美观。明代制墨家则依托木雕和新安画派发展成果,按照明代社会的审美情趣,引入文人化的设计理念,将诗、书、画、印结合于墨品之上。三是受到科举制度改革和印刷技术进步的驱动,商品化的“市肆墨”在宋代的诞生,商业化经营模式也随之出现。据宋代孟元老所撰《东京梦华录》记述,当时在首都东京相国寺的坊市中,潘谷的墨是极其抢手的商品。《墨史》也记载潘谷售墨时:“士或不持钱,留券取墨,亦辄与之。……后忽取积券焚之”[13]。这种极富文人特色的贸易活动,洽洽正是商业经营的雏形。晁氏《墨经》还记载了墨匠为了达到速制、速售和速用的目的,这类墨品往往采用轻胶的制作方式[14]。新安墨业正因不断吸收、演化和创新,逐渐从中国墨的体系中凸显出来,在明清时期成为中国墨中最光耀的一个品类。
(五)合理调整工艺发展重心,形成了领先的工藝门类
唐宋时期,新安工艺发展则出现了明显的方向调整。在陶瓷、织纺、金属等工艺方面,由于是官府控制极严的行业,各种形式的官方作坊纷纷设立,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民间参与的积极性。唐政府规定,工匠必须在官方作坊内服番役二十天;宋代官府也往往强雇手工业者役使。更有甚者,元代之初,就在江西浮梁设置瓷局,将各地的优秀工匠强迁至此,并编成匠户、入匠籍,不允许其随意脱籍﹐必须世代相袭。匠户实际上是一种工奴,受到贵族和官吏的层层盘剥,这显然打击了手工业者的从业积极性。为此,唐宋及以后,新安工艺的发展就主动规避了这些行业,转而利用统治阶级对文人士大夫的优容,积极发展管控宽松,且和文人有关甚至有大量文人直接参与的工艺门类。如墨、砚、竹木雕刻、刻书等工艺,在新安开始得到迅速发展。当然这些工艺门类的选择,也是依托于新安地区的资源优势,亦或是人才优势的。
(六)新安商帮的崛起,带动了经济发展和工艺兴盛
两宋时期,尤其是宋室南渡定都杭州后,新安山多地少、人多田少的矛盾,在接纳了大量移民后已尤显突出。生存的危机促使部分农业人口或外出谋生、或转为手工艺者。新安先民沿着新安江水系,将茶叶、竹、木、生漆等土产运销外地,带动和促进了新安工艺的商业化发展。明清时期,新安商帮是中国最为成功和资本最为雄厚的地区商帮,据《清朝野史大观》记载:“富者以千万计”“百万以下者,皆谓之小商”[15]。黄宾虹就认为,雄厚的资本支持是彼时工艺兴盛的主要因素之一,即“富商显宦,邻里相望,以故百艺工巧”。
以刻书出版业为例,康乾时期的祁门盐商马曰琯、马曰璐兄弟,不但藏书极丰,且以广搜古本和精选良工刊刻而闻名,世人极为推崇其所刻之书,称之为“马版”。在新安富商的助力下,刻书业骤然进步。明万历进士谢肇淛就曾说过:“宋时刻本以杭州为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今杭州不足称矣。金陵、新安、吴兴三地剞劂之精者,不下宋版。”[16]在刻书出版业的带动之下,新安也出现了歙县虬村黄氏刻工这样的群体,以极高的文化素养、独立的布稿能力和工整雅致的雕刻手法,成为当时中国雕版和版画艺术的佼佼者。梁启超就极为推崇新安商人对清初文化繁荣的贡献,称以其为主体的两淮盐商:“即穷极奢欲,亦趋时尚,思自附于风雅,竞蓄书画图器,邀名士鉴定,洁亭舍、丰馆舍以待……然固不能谓其于兹学之发达无助力,与南欧巨室豪贾之于文艺复兴,若合符契也。”[17]
数万年来,新安江流域的先民,通过辛勤的劳动创造了灿烂辉煌的工艺美术,在陶瓷、雕刻、文房、建筑等工艺方面取得了惊人的成就。它充实了新安江流域文化的内容,也丰富了中华工艺的宝库。更为重要的是,这些遗存的工艺美术作品,成为今天研究新安江流域历史社会发展的主要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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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清嘉庆版《绩溪县志》,卷一“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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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明代第一个科举连中三元者为洪武年间的黄观,但因靖难之役后,黄观及其妻女投江殉难,被明成祖朱棣除名.所以又说商辂是明代唯一一个“三元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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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谢肇淛.五杂俎[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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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姚昱波(1974-),男,安徽黄山人,副研究员,研究方向为文物与博物馆学、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