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父亲（外二章）

‖唐 政（重庆）

你双眼凝望远方，像茫茫归途上的一粒沙，缥缈，无助。却又归心似箭。

你虚弱的表情中，分明还含有对今生的不舍，但又开始了来世的旅途。

父亲，你双眼凝望远方，是故人赶着马车接你来了？还是远方太远，你热爱的人间已经作古？

握着你渐渐干枯的手，我想传递一些力量和温度给你，但你似乎并不接受，只是眼望远方，像有更辽阔的蓝天和大地，正汹涌而来。

生命终止，不过是一条路暂时走到了尽头。而父亲，难道还不能自己举着灯，向密林深处走去……

那里面，有明月罩雪，大江向海。

也有一个老人，端着酒杯，在等着你。

这么多美好而相似的东西

这个世界，为我们提供了这么多美好而相似的东西：粮食、蔬菜、水果。

理想和爱。

我们可以欣然接受，也可以转身离开。

生活有很多种，我们可以选择最好的一种来过。既然这个世界为我们提供了这么多美好而相似的东西。

互联网和大数据。

高铁和共享单车。

工业2025和智慧城市……

我们要像青草一样，顺着每条山路往上爬。爬过悬崖和绝壁，爬到蓝天之上。

但我们只能从一树的花朵中，找到自己最爱的那一朵。

最爱的那一朵，最像自己。

我们只能从弱水三千中取一瓢饮。

剩下的，尽量把山川打湿。

但我们绝不能临渊羡鱼。

这个世界既然为我们提供了这么多美好而相似的东西，就注定了，你摘春花，我捧冬雪。

就注定了，一个完美的世界里，还有许多折断的身影。

正月里

谁都像是从外地来的，他们说着各种“普通话”，脸憋得通红。

乡村的道路上，时不时就开过来一辆长安面包，车窗已坏，但喇叭很响。谁都知道哪家的娃回来了，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送快递的小哥，嘶哑的声音，喊遍了村子里每一个角落。

大包小包的快递送来的是幸福的牵挂，然而更多的却是落寞，是远方一个不能回家的理由。

老人和孩子，像两棵互相忽略的桉树，一个偏东，一个偏西。偏东的静默，偏西的躁动。

房顶上的炊烟，是正月里最白的那一朵云，被天空慢慢地推向了远方。

起起落落的鞭炮声里，有许多未被公开的秘密，各家各户都守口如瓶的秘密。

团圆的桌上空出来的位置，就是这些秘密撕开的缺口。谁也堵不住悲情的泛黄。

正月里来正月正。

一抹夕阳从院子后面的山坡上斜切下来。

我们看见，有许多老人的脸上，一半是皱纹，一半是皱纹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