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 豆(浙江)
车子在原地360度打转。
谁也说不清你的地址,几经转折,霸气的导航终于没了底气。
你藏在童年的深闺,很久很久,我固执地寻找你的下落,一村一庄打听你的名字。
急切,堆满了眼眶,喉咙,喊破干渴。
像山谷传出的一记回声,终于,你点一支水烛。坐在云建的楼阁里,独理云鬓。
层层叠叠的绣罗帐为你揭去盖头。
每一朵你,都是水家的碧玉和闺秀。
一阵紧似一阵的雨点,推开眼波,在一个叫做进退维谷的词语里赶路,风牵着衣襟,打探一阕古典。
在云楼,所有的荷花,都叫云。
藤蔓一样,在天空盘桓不去的,扯不断的银线线。
太阳,像一口老土灶,燃着一把湿稻草。
顶着一头雨,去荷花村,寻访姐姐的乳娘——荷花。
一条弯弯的河,装着“扑通扑通”的童年。河滩上,奔跑的稻浪追赶偷吃的麻雀。埠头老柳上,蜘蛛网缠绵了知了。屋后,大会堂,旧戏台。演不尽,小姐私定终生后花园。姐姐口中画出的地图,纹路清晰。
生产队长,哨子一吹,抓阄的小手,咬破一顶旧草帽。夏天的瓜果,摇落荷香,冬天的鲤鱼,跳上餐桌。姐姐的童年,叫人眼馋。
乳娘,抹着额头细密的汗珠,解开满怀暑气,甘甜的乳汁淌成一条河。
这是姐姐没有说出的故事。
穿过扁担一样窄窄的弄堂,路的尽头就是乳娘家。40年后的村庄健在,40年,未见的乳娘,笑容挂上眉梢,皱纹掩不住俊俏。
“我是谁?再看看,我是谁?”82岁的荷花,把头摇成拨浪鼓。“乳娘啊,是我呀!”
“我的儿!”声声唤儿,细细端详。泪花闪出,8个月奶出的母女情,抱成两朵并蒂莲。
三口荷花缸,不动声色,撑满乳娘的小院。东篱是荷,南墙是荷,西壁,还是荷。邻家的荷花贴着墙根,将一兜悄悄话,递来递去。
把一条一条小河赶上岸。荷花,是荷塘人家,供奉的一尊佛。
在江南,每一朵荷花,都有姓氏。
沿着水路,顺藤摸瓜,在一个叫做沿江村的地方,找到荷花的下落。虽然,城里有河,有湖,也有江。城里,很难见到她们。
就像燕子,穿过炊烟稀疏的村庄,穿过稻田和小桥,林立的楼房,车水马龙的道旁,安营扎寨,并非易事。
不投亲,不靠友——燕子家属的遗风和家训。秋天,某个早晨,我看见城里的电线上,站成一排静止的音符。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城里的燕子,能否,把心点亮?
沿江,荷塘。雨鞋与淤泥,形成亲密关系。心,百米冲刺。荷叶纷纷让路。
“用一朵莲花商量我们的来世,然后再用一生的时间奔向对方”。荷花,我的青梅竹马。举起,一座水的殿宇,等我。
有多少荷花,就有多少秘密。萤火虫提灯,狗尾巴,坐在月下拉琴。牵牛郎和纺织娘,唱着唱着,走进,灯芯草搭建的别墅里。
水红菱,飞来飞去的蓝蜻蜓。灰茭白,吃得小嘴巴,乌紫乌紫。钓鱼竿,撑水。瞒过爷爷的老花眼,水煮鱼,坐在你抢我夺的童年里,嘿嘿笑。
在荷塘,数不完的荷花,道不尽的,是故事。
每一朵荷花,都有自己的江湖。小河,是她唯一的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