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琪
外公
“用手挖太慢了,我去找工具。”外公说着,回到屋里,在门后找了一把锄头。
我高兴地拍起了手,指着刚刚和外公一起挖出来的最大的沙坑:“再挖大一点,再挖深一点。”
外公听话地挥起锄头,刨开湿润的沙土。不一会儿,沙坑就变深了,我把整个手臂伸进去都碰不到底。
“继续挖呀,外公,再挖深一点!”
外公一只脚踩进坑里,把沙坑的边缘又削大了一些,方便他弯腰工作。很快,挖出来的沙土在旁边堆成了小山,我爬到小山上,低头看着外公:“外公,加油!”
外公没有抬头,挥汗如雨地继续挖着,渐渐地,从坑里抛出来的不再是浅色的沙子,而是深色的泥土。它们砸在坑外的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而外公整个身子都埋在了沙坑的阴影中。太阳下山了,我觉得有点困倦。
“外公,外公,我们回家吧。”
外公嗯嗯地应着,说太阳晒,他休息一会儿再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刨着脚底的泥土。
太阳渐渐消失了,我揉揉眼睛,土坑里漆黑一片,看不到外公了。我小声叫了几次,没有他的回音,只有锄头与泥土摩擦发出的声音。嚓,嚓,嚓,单调而贫乏。
“外公,外公,你还在吗?”我爬下小山,对着沙坑问。
“他还在。”沙子沙沙地回答。
“他还在。”泥土隆隆地回答。
“他还在。”地下河水汩汩地回答。
“他还在。”世界在我的脚底回答。于是我放心地回家去了。
度假
早上六点钟我就起床了。想到接下来将有整整两周的带薪假期,我真是兴奋到了极点。我匆匆喝完咖啡,换下晨衣,心中一直在想着我的计划,以至于差点把钱包忘在家里。每年的夏天,我都在盼望这个时候!
我按照那个人发给我的指示,坐车去海滨大道111号。他说会有人在那儿等我。果然,我一下车,就有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礼貌地确认身份后,带我走进111号大楼,交给我一套衣服和一个写着我名字的小牌子。“一定要把小牌子别好。您知道该怎么做吧?需要我陪同吗?”他不放心地问。
“完全不用,谢谢!”我已经迫不及待了。等那个人带我来到更衣室后,我立刻换好衣服,上楼,找到九号办公室。那是个美好的格子间,干净、整洁,散发着舒适的气息。
我坐到一个空位上,面前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我满意地搓搓手,开始处理它们。
真是令人享受的假期啊!
一个冬天
向日葵们通常长在太阳底下,每天跟着太阳东张西望。
然而,有一颗向日葵的种子不小心落到墙角的背阴处,等它冒出芽的时候,它看见自己的处境,感到十分悲哀。
努力长高吧!它想,墙上半米高的地方,不是映着阳光吗?
可不幸的是,在它努力长到五厘米的时候,有个人在旁边搭了个纸板棚,为流浪猫过冬做准备。那棚子恰好把阳光射进来的部分挡住了,断绝了向日葵唯一的希望。向日葵愤怒地用叶片拍打着纸棚,让它让开一步,可除了打痛自己之外别无用处。向日葵垂头丧气地靠着墙,一点生长的动力都没有了。
初冬的时候,一只猫溜进纸棚住了下来。它有明亮的金黄色瞳孔,偶尔注视着小植物时,向日葵浑身会涌起一阵暖流。但猫不经常待在纸棚里,总是在外面两三天才回来一次。向日开始频繁地想念它。
天越来越冷了,猫如向日葵所愿地常常在棚中不出去。它的身体饿得消瘦,肚子却隆起来,像一只温暖雪白的毛绒球。向日葵惊奇地看着它的变化,想:它也缺少阳光,长得很差。
最冷的那个晚上,猫生了一窝小猫。向日葵透过纸棚的缝隙窥视它们,惊奇地想:这些蠕动的小种子多么柔软脆弱,又是多么迷人可爱啊!
小猫喵喵地叫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向日葵醒来,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它陡然一惊,发现纸棚被拆掉了,太阳正笑吟吟地望着它。
向日葵感到很震惊。猫去哪儿了?那些小种子去哪儿了?阳光正忙着照料它泛黄的营养不良的叶片,没有回答它。
它们去哪儿了?向日葵抬头问墙上的窗户,它关得紧紧的,没有回答它。
向日葵垂着头,黑色的眼泪沉甸甸地掉在地上。这时墙上的窗户开了,一个小男孩探出头来,瞧见了它:“妈妈,这儿有棵向日葵!可它为什么耷拉着脑袋呀?”
他的媽妈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哦,是的,它成熟了。”
(杨乐摘自人民文学出版社《我讲的故事都不是真的》2017年第6期,西米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