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志章 吴家臣
当谈到为何要创作《苦难辉煌》时,金一南说:“如果我们不仅能够站在前人创造的物质财富肩膀之上,也能够站在前人创造的精神财富肩膀之上,那么未来我们完成的,才真正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本看似着力于重现中国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历史进程的纪实作品,实则是在揭示当代中国实现民族复兴的伟大精神力量。当生动鲜活的历史故事化作落满灰尘的档案故纸,不朽精神将引领整个民族用新的实践开启人类历史新的篇章。
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告诉我们,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但别忘了后面一句,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具有反作用。
这一历史唯物主义原理,在《苦难辉煌》这本纪实文学体裁的书中得到了不仅是完整的而且是辩证的表达:洋溢在全书字里行间的,是金一南将军对历史与个人、必然与自由的辩证关系的深刻思考。“历史与个人”在本书中甚至作为一章的标题出现。
恩格斯曾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提出如下著名论断:“全部哲学,特别是近代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是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其实这句话稍作变格,也可以这样表达:几乎在所有思想史中讨论的重大基本问题,是个人的有限性与历史的无限性的关系问题,是人类精神的恒定性与物质生命的流变性的关系问题。金一南在本书中是这样阐述这些关系的:
与波澜壮阔的历史相较,人的生命何其短暂。幸福起来的人们于是不想承认自己曾经是奴隶,也不屑于承认曾经有过英雄。
……
物质不灭。宇宙不灭。唯一能与苍穹比阔的是精神。
对无限历史必然性的浩荡进程与有限个人的艰难抉择这一矛盾统一体,早在本书的前言部分就已经得到了最初的披露和表达。而本书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让这对矛盾运动起来,找到合题。
量变堆积历史,质变分割历史。人们能够轻松觉出每日每时不息不止的量变却不易觉出行将到来或已经到来的质变。
1936年12月12日,当中国政治包含的量变已经足够时,所有各方便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猝不及防地推到了前台。
历史来到十字路口。
如果说博尔赫斯在《小径分叉的花园》中是将现实中平面的迷宫立体化为历史的进程,金一南在《苦难辉煌》中就是将历史的进程二维化为现实中的十字路口。20世纪活跃在中国这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冲突集合体上的四大历史力量,成功让历来强调和合文化的儒家文明圈变成了“远东巴尔干”。国民党、共产党、苏联(共产国际)和军国主义日本在这里就像现实里十字路口上四面八方的熙攘人群,基于各自所代表的阶级立场、民族利益和奋斗目标,在互相推搡中不断游移。其中有的做到了不忘初心,坚定信念走向正确的道路;有的堕落腐化,选择了后退;有的则甚至没能走到路口的尽头,就被浩浩荡荡的历史潮流冲散在人群之中。
我们当然可以在这个看似偶然的历史抉择场域中做出完全不同的假设,可事实就是:
历史的奥妙,在于它可以包含无穷无尽的假设。
历史的冷峻,又在于它总把假设永远置于假设。
大家虽然起点不同却都走到了同一个地方,但为何又要从同一个路口走向各处,且有的成功有的失败了呢?这固然有不同势力面对的大的社会历史条件的影响,但同时我们也不能忘记这些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历史力量,他们的领袖都全副身心地寻找真理,又都十分自信,手中握有的就是真理。都不乏对历史的深刻领悟,不乏对未来的精心安排。
将这些势力推向十字路口的,是各自面对的物质社会条件,而指引这些历史力量走向胜利、失败以至于腐化堕落的,却是精神的力量,是真理的力量,是意志与思想的力量。一个社会或一个民族究竟选择怎样的社会意识,走向怎样的历史结局,恩格斯同样有精彩的论述,他在给约瑟夫·布洛赫的信中这样写道:
但是第二,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而由此就产生出一个总的结果,即历史事变。
金一南将军则说得更加简洁,却也更让人感同身受:
这是面临十字路口的抉择。把生命和热血留给自己还是交给党的抉择。
生命只有一次。生活多么美好。还有什么比生死考验更大的考验呢?
只是,这种历史进程中个人选择的力量的实现,绝不是自然而然的,不是由勒庞所述意义上的一群乌合之众在狂热的非理性中完成的,更不是那种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所提倡的个人利益的实现会带来社会总体利益的实现,而是在广大人民群众的艰苦奋斗中,在伟大领袖、代表着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伟大政党所做的正确抉择和努力争取中,造就了历史的最终选择,造就了道路的正确探索。
而在此之前,不论是封建时代专制君主与官僚体系,还是辛亥革命后混战不休的诸多军阀,都没能做到这一点。金一南在书中转引侵华日军板桓征四郎的一段话从侧面更加强调了这个问题:
1931年4月……板桓征四郎在该师团(第二师团)大队长以上干部集会上,讲了一段我们中国人今天也应该牢牢记住的话:“从中国民众的心理上来说,安居乐业是其理想,至于政治和军事,只不过是统治阶级的一种职业。在政治和军事上与民众有联系的,只是租税和维持治安……”
从民族国家的形成历史上看,任何近代国家之前的国家形式在统治阶层和人民群众的关系上都是如此。明治维新之前的日本老百姓也压根不在乎自己究竟是被幕府将军统治还是被天皇贵族统治。更不用说中国历史上改朝换代的“历史周期律”所侧面揭示的:虽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何不食肉糜”的帝王泪似乎总比“妇啼一何苦”的夫妻别更“打动人心”。而中国共产党在这历史进程中不仅能够做出正确抉择,还能确实地走向正确方向,走出正确道路,恰是因为党真正代表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而没有任何自己的利益。为了伟大的共产主义最高理想,为了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直接目的,每一个拥有坚定信念和伟大精神品格的中国共产党员牺牲了自己可以牺牲的一切。不过,只是方向正确、理想伟大是不够的,还需要前进和面对失败的勇气:
毛泽东说过:“革命者是不怕失败的。”真正的胜利,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孕育。中国共产党人的伟大与非凡,毛泽东作为这个党的领袖的伟大与非凡,并不在于那种充满佛光神意的神化计划或预言,而在于它的实践——不屈不挠、百折不回的实践。
那是共产党人最富生机和最为鲜活的灵魂。
只有真正意识到实践在党带领中华民族走向辉煌这一历史过程中的重要意义,我们才能摆脱这样一种唯心主义倾向:
需要避免的一个误区就是,中国革命的胜利,不是会议的胜利。正确路线不是被一系列会议选择的。三座大山也不是被一系列会议推倒的。不能因为一次又一次地书写会议、歌颂会议,我们就忘记比会议不知要坚实多少倍、也强大多少倍的两个字:实践。
行至此处,《苦难辉煌》开头推动那个十字路口中各方抉择的决定性力量,使党成为伟大政党的决定性因素终于得到了答案。本文开头所提到的个人的有限性与历史的无限性,人类精神的恒定性与物质生命的流变性之间的辩证运动也终于走向了历史的合题——实践。
毛泽东说:人的正确思想,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只能从社会的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项实践中来。
中国共产党连同伟大的中国人民一道,用整整一百年的艰难实踐造就了自己的苦难辉煌。金一南将军则在毛泽东所说的正确思想的获得方法指引下,用十五年的严谨考证,完成了这本《苦难辉煌》。当我们跟着金一南将军的讲述走完这段激情澎湃又感人至深的伟大历程之后,再回过头看本书开头的第一段,不免有些令人唏嘘感慨:
历史不论多么精彩纷呈、多么惊心动魄,当活动于其中的那些鲜活的生命逐渐消失之后,也就逐渐变成了书架上一排又一排积满灰尘的故纸。
但是,我们也别忘了本书最后一页引用的毛主席的那句诗:
“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以及本书的最后一句话:一个民族,就这样开始了伟大的复兴。
责编:王晓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