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蕊
从特拉维夫城的海滨坐公车半个小时就可到达雅法老城。雅法在以色列是“美丽的女子”的意思。
这是一个中午,太阳还原了所有的颜色,一切都好像静止了。锚躺在岸上等待,一个阿拉伯少年坐在锚的附近,耷拉着被晒得咖啡色的腿,望着海上。从船只的数量可以想象早晨这里繁忙的景象。
这条街的入口是一座小教堂,关着门。需要往左拐,走过一些台阶,再往右拐,拐角处是两层高的小楼,门半掩着,门的两侧上方是一种很奇特的铁制雕栏,雕栏上的图像是一男一女相互拥抱的姿势。雕刻隐讳而形象,很有甜蜜的美感。原来这是一家情人旅馆。如果以“情人旅馆”为名,或许可以变幻出一篇小说,文字细细密密长长地记录着关于此的最琐碎的细节。“情人旅馆”的门外右手有楼梯可以通到旅馆的二层外面的阳台,阳台门被关着,但可以停留在楼梯上,好像这个“情人旅馆”是自己的一样。“情人旅馆”的旁边是一个古董商店,橱窗前摆着一些很好玩的陶瓷作品,一只小猪,鼻子好长,还有桃红色的小刺猬。店的主人是一个老太太,隔着玻璃,她朝我们微笑招手。
沿着坡路往上走,路的左边是糕点铺,右边是废弃的老房子,偶尔迎面走过来一个阿拉伯男孩,朝你眨着眼睛。穿过一片废弃的像帆船一样的大屋,就来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雅法老城。人很少,人们都在家里,或者酒吧里。路坡缓缓上沿,左手拐角处是一家艺术画廊。画廊有酒水提供,绝不会有蛋炒饭的味道,只有酒,艺术,和主人似曾相识的微笑。在雅法老城,除了居住着为数不多的当地居民,也有一些艺术家在这里居住,并把这里当作了他们的艺术交流地点。当地的人们非常默契地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更有意思的是,雅法老城从古到今的城市布局一直没有任何改变,都是按照天空中星座的分布来设计的。加之雅法老城靠近大海,这一切让人感觉神秘浪漫得几乎与世相忘。
走进这个布局,不禁快乐无比,甘心被这个布局捉弄。不仅要看街道两旁有什么稀奇,更要寻找自己的星座,是否住在这个星座的房子里的人也是这个星座。街道非常窄,最多只能并排走三人。墙上或者门前经常会有一些宣传海报,多是在宣传这里的某件作品。小街有点坡度,除了我们,很少有人在街上。背着包往上走,很浪漫,很温柔。看到了双鱼座,在门的左上方有一个近似门牌的蓝色的牌子,雕着两条小鱼。这是陪我们的友人的星座。门关着。对面是一家首饰店,店里的人在朝我们打招呼。像童话迷宫一样的世界突然间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有点不知所措,街上人很少,不知矮矮的石阶一步步会通向哪里。
继续前行我们进入了雅法老城遗址的所在地,遗址只剩下城门的地基,地基上刻着埃及象形文字。雅法的城市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即公元前一千年前,当时雅法城是一个海边的港口,这个港口属于埃及。城门遗址靠近海边,我们往海边走,面前的陡坡上有一个白色的巨大的门拱形雕塑,这是仿照雅法老城城门遗址所建,虽然是仿造的,也给了雅法这个“美丽的女子”以骄傲和佑护。
这个山坡的背后是一些有点阿拉伯风格的建筑,多是酒吧,小餐厅,还有小城堡。这里的位置可以眺望整个雅法海岸线,以及更远的地中海海岸。山坡下是一圈沿海公路。一群男孩女孩趴在防护堤上说话,钓鱼。橙色,绿色,浅蓝的短衫,一旁歇着他们的已经破旧的汽车。阳光是直透的,毫无余地,一切好像是静止的,我用相机拍摄下了这组画面,很有电影感。
在很多以色列人心中,耶路撒冷是他们的首都,而非特拉维夫。耶路撒冷是以色列人的圣城,她见证了死亡,牺牲,重生,以及人生所有的一切。
来到以色列一个月之后,我们的以色列朋友说要带我们去耶路撒冷看看。在一个安息日的早晨,以色列朋友的车就在楼下等我们了。他们是一对夫妇,叶黑埃尔和哈妲丝,素食主义者,高高瘦瘦一对人儿。夫妇两人都是以色列军官,现在正在大学上学。他们是犹太人中的世俗主义者,也就是说,他们不是正统的犹太教徒,他们并不介意安息日不得工作的诫命,开车带我们去耶路撒冷转转。
耶路撒冷是个山城,分为老城和新城。穿过现代的新城,我们的朋友驱车带我们到达了老城。老城依山而建,在路口,一个摆放着很大很长的面包的货摊等待着顾客,黄黄的,很有弹性,看上去很香,货摊的主人不知在哪里。一队骑马的警察巡视而过,据说这是仿照古代耶路撒冷的护卫推行的一项制度。
我们先是上了耶路撒冷的城墙。从狭窄的石梯爬到城墙上,要费一些力气,没有太多的围栏保护,腿有点发软。身下已经是一片蔓草,城墙的灰白色调和炽烈的阳光形成很大的反差。城墙大约十几米高,中间的甬道勉强可以并排走过两个人。甬道弯弯曲曲,我们相互拍照,纵深感很强的空间是记录的好地方。在稍微宽敞的地方停下,俯瞰下去就是我们准备去的西墙,也就是“哭墙”了。
从荒烟蔓草之中钻出之后,我们要进入整个耶路撒冷老城。以一座石山为材料,耶路撒冷老城由此建成。实际上,古代的耶路撒冷城在现在的耶路撒冷的城下,由于战争的摧毁,老城已经被后来的建筑埋于城下。但是,通过若干个通道,我们可以来到位于下面的古代的老城。老城的街道并不狭窄,据说当时的道路可以直通大马士革。房屋由山石开挖而成,倒更像是洞穴,现在老城的人们就在这样的“洞穴”里生活或者做生意。这些山石街巷中还包括所谓的“悲苦之路”——据说是当年耶稣临刑前背着十字架走过的路线。耶稣所到过的每一个站,我们寻访着走了一遍。这条所谓的“悲苦之路”现在已经成了商铺夹道的街道,只有墙壁上的标志可以幫助路人找到当年耶稣的行程,而今整条道上飘散的都是铜臭的味道。
脚下的台阶非常光滑,真正的“石头城”。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传说中的“哭墙”。其实所谓的“哭墙”,犹太人叫做西墙,它是古代耶路撒冷的城墙靠西的一段。在犹太人的圣殿被毁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湮没,只剩下这么一段西墙,每年全世界的犹太人来到这里祷告。我穿着白色吊带衫未被允许进入西墙的祷告区域,工作人员发给我一件黑色的纱制披肩,以遮住裸露的胳膊。祷告的区域男女分开,用一条宽大的白色幕布隔开两个区域。有的人坐在哭墙下默祷,有一些人则趴在墙上哭泣或祷告,还有一些人则在纸片上写下祷告的内容,然后把纸片塞进西墙的石缝中。
从老城出来,叶黑埃尔他们带我们到耶路撒冷附近的一个山庄去吃饭。这是个阿拉伯山庄,这里以一种特色食品户姆斯闻名。户姆斯是一种以色列人最爱吃的的食品,用当地的一种豆子磨成粉并混合蒜泥、洋葱等辅料调和而成。以色列人喜欢用一种大饼,涂上户姆斯,再夹上别的什么一起吃,有点像山东的大饼卷大葱。叶黑埃尔告诉我们,这一以色列人爱吃的户姆斯,其实是一种阿拉伯食品。
回特拉维夫的路上,夕阳让耶路撒冷新城的街道显得很现代。突然看到前方公路对面有一大群人在游行,这些人拿着桔色的绸带,举着标语,呼喊着什么。有一些警察正在维持秩序,空气中还有烟雾弹的痕迹,很多少年越过公路栏杆奔跑,似乎这一切反而让他们感到兴奋。
哈妲丝依然平静地开着她的车,叶黑埃尔依然用中文和我们说话。汽车将这一切远远抛在身后。
我们早晨从特拉维夫坐公车出发,大约两个小时到达伯利恒。伯利恒在耶路撒冷东南不远的地方,它是传说中的耶稣诞生地,现在它是巴勒斯坦人居住的城市。公交车把我们带到了一处犹太人的墓地,如果要去门格广场——伯利恒的中心地带,还需要打出租车。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出租车司机载着我们,开始了他的飞车表演。
伯利恒的街道狭窄起伏,司机很兴奋地向我们介绍伯利恒。车速和他的语速一样快。人稍微多一点的地方,我才来得及看看车窗外的小孩和女人。女人蒙着头,小孩停下手中的游戏,望着闪过的我们。司机生意还不错,每天都有世界各地的人来伯利恒朝圣。
出租车司机很热情,义务当起了我们的导游。一路停停靠靠,来到他的家庭作坊,我们认识了司机的父亲母亲,他们很亲切,请我们喝橙汁。小作坊里是一些关于耶稣的大大小小的木雕和伯利恒特有的织毯。小作坊有点像一个地窖,木头的味道和香精的味道混合在并不宽敞的空间中。司机告诉我们,这里的木雕都是自己家人亲手做的。可以想象像这样生活着的伯利恒人应该很多。虽然只是自家作坊,手工还是很讲究的。十字架、鸽子、耶稣、橄榄树……我选择了两只小鱼,只有一寸多大,很可爱。小鱼的鱼肚上镂空雕着“JESUS”的字样。在《圣经》中,鱼的形象代表着“耶稣”。
走出小作坊,我们来到伯利恒的几个主要的地方逛逛。在通往门格广场的街道上,经常会迎面走来一群其他国家的“朝圣者”。门格广场并不是很大,比一般的广场要小很多,可能是阳光的原因,门格广场显得空旷而遥远。一群阿拉伯少年坐在广场边上的树荫下嘻笑,老人在城墙的影子下聊天。
穿过门格广场,我们来到了传说中的耶稣诞生教堂。传说耶稣就诞生在伯利恒一户人家的马槽中。四世纪的时候,当时的罗马当权者在伯利恒找到一个大致符合耶稣诞生传说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建立起一座教堂。这就是全世界都有名的耶稣诞生教堂。让我们印象深刻的是,耶穌诞生教堂的门非常低,只有大约一米多高,每个人都得弯腰才能进去。门口的导游告诉我们,这个门提醒人们保持一种姿势,这一姿势代表着这样一种精神:谦卑和感恩。
我们弯腰进入了教堂。从教堂往里走,就是耶稣的出生地点——传说中马槽的所在。马槽的位置处在一个半地下的状态,要等里面的人出来然后才能再进去。一群来自欧洲的游客在做祷告,气氛神秘而肃穆,祷告之后,他们在一块大理石上跪拜。
在耶稣诞生教堂的出口,是另外一个教堂,据说是希腊教会的。教堂在举行某种教会仪式,好多穿着白色长衣的神职人员手里拿着灯朝我们走过来,顺着教堂中间的甬道,我被一个年轻教士的眼神吸引,非常年轻,可能只有十七八岁,目光游弋,还有几分不安定。
教堂外的院落里伫立着一尊雕像,雕刻的是将《圣经》翻译成拉丁文的哲罗姆。雕刻者在哲罗姆的脚下雕了一堆枯骨,以纪念哲罗姆的女侍者,她协助哲罗姆翻译了拉丁文《圣经》。雕刻者用雕像下面的一堆枯骨,来表达女性为人类文明做出的贡献。
白色日光下的伯利恒,人们黑咖啡色的皮肤,长长的黑色睫毛,渐渐被日光拉长的身影,这一切就是伯利恒的人们留给我们的印象。在离开耶稣教堂的路上,我又回头望了一眼教堂的门。我想起了这样一句话:一位伟大的人,一个低矮的门。
早晨六点钟我们赶到特拉维夫的中央汽车站,在这里坐大巴,大约四个小时可以到达以色列南部城市埃拉特。
汽车沿着海岸线行驶,出了城市,走的都是沙漠。沙漠中有很多石山,我们在石山中穿行。这些石山分布在沙漠之中,红色的,好像曾经被火烧过似的。在沙漠中行驶的汽车,带着冒险刺激的颜色,卷起身后的尘土。
汽车回旋过很多道山弯后终于在山旁大河边的小城停下。这座小城就是埃拉特。回头看,一道道山,仿佛热带气候下的岩石,堆积在遥远的天边。突然有种感动。走过那么多的山,那么多的路。天太蓝,印象中只有红色的石头,还有想象中的红海。
埃拉特是以色列南部的边境城市,位于红海的最北端,它是以色列在印度洋的出海口。在埃拉特的边上,有一条河,那是以色列和约旦分界的约旦河。再往南,则是塔巴边境,紧靠埃及,跨过它,就到了现属于埃及的西奈半岛。
到达埃拉特已经临近中午,这里有以色列的中国留学生帮我们预定了青年旅馆,旅馆很便宜,坐落在半坡上。天气非常炎热,没有高楼,街道起伏蜿蜒。埃拉特更是一座旅游城市,街道两旁几乎都是旅馆、酒店和餐馆。本地居民的生活节奏安静缓慢却又热烈自由。
这一层的房间被中国留学生包下,大家进进出出商量下午的计划。我一个人来到旅馆门前的花园,花园好像很久没有修理,杂草蔓在地面和路上,白色的猫趴在台阶上眯着眼睛打量我。友人从楼上下来,递来面包和鸡蛋,这是我们的午餐。大家聚集在旅馆大厅里,准备出发。
埃拉特不是以色列最重要的城市,却是以色列人最喜欢的城市。这里的气温常年在35度左右,全世界的人都到这里的海滩来度假。经过一番讨论,我们几个决定去闻名遐迩的海滩。
炎热的午后,海滨聚满了人。海滩上人很多,虽然炎热,还是有很多人泡在海水里或者在沙滩上享受炽烈的阳光。我卷起裤脚,找到两张椅子坐下。接近下午,阳光开始渐渐温和,朋友决定游泳,他的水性很好。我不会游泳,在椅子上看着他的脑袋和朝我挥舞的手。潮水逐渐上涨,椅子也不得不随着潮水往后挪。海滩工人来收椅子,我不得不起身。刚刚坐过的地方已经成了海水,不免让人有沧海桑田的联想。
天黑下来,我们决定从海滨往回走。天空很清晰,走着走着,我们居然忘了回旅馆的路。不过我们并不是很急。埃拉特的常住人口只有30万,其余都是各地来的游客。天慢慢黑了,但随时能看到穿着性感的女孩。这里常年炎热,女孩们从小习惯了穿一两片衣服。
路上人渐渐少了。找到一家大的酒店询问青年旅馆的方向,他们回答不清楚。这一回,我们有点累了,倚在这家大酒店的围栏上。远远望去,远处是约旦河,约旦河的另一岸灯火阑珊。看到遥远的石山,感觉自己好像走了很多路,然后回想一下,又好像全是空白。
我爱查理的喜剧,我爱埃拉特的夜色。
想起这句话,突然眼睛里有了泪水。这样的远足最能诠释一种对浪漫的渴求,偶尔也有一点小小的困惑。
(责任编辑:庞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