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汇寅
春秋時期,宋国有个农夫耕地得到一块玉,将它献给一位大官子罕。子罕没有接受。农夫恳切地说:“我请玉匠看过,这的确是一个珍宝,才敢献给您。”子罕说:“你将玉当作宝贝,我把不贪心当宝贝,如果你把玉给我,我们都丧失了宝贝,不如我们都有宝贝。”
《左传》的记载中,农夫进一步表达了自己的诚意。他对着子罕叩拜说:“我拿着玉璧不安全,不敢在乡间行走。恳请您收下它,让我免去死亡的危险。”
这一番话是肺腑之言,农夫拿着一块无价的宝玉不能换饭吃,一旦乡邻都知道,很可能有人图谋不轨。与其招灾惹祸,不如全身远害,还送了相国子罕一个人情,子罕多少也会答谢一下吧,何乐而不为?
子罕保持廉洁、不接受宝玉也是真心。他把农夫留在家里,请来玉匠进行雕琢,直到把玉器变卖成钱、农夫成了富翁,才让他安心回家。
《吕氏春秋·异宝》篇就此感叹:“古人不是没有宝物,只不过他们眼中的宝物与现代人眼中的不同罢了。”(“古之人非无宝也,其所宝者异也”)
《吕氏春秋·异宝》还同时记载了两则故事:
楚国的功臣孙叔敖临终之前告诫儿子:“我死后大王一定会赐给你土地。你千万不要接受那些肥沃富饶的土地,只能要那块地名凶险且贫瘠的,这样的封地才能长期占有。”孙叔敖极富远见,大家喜欢的沃土你争我夺几度易手,他的子孙却长期保有了这块贫瘠之地。他的智慧与众不同,懂得不将世俗心目中的利益看成利益,而将别人所不喜欢的东西视为自己喜爱的东西。这就是有道之人不同于世俗之人的高明之处。
伍子胥被楚平王悬赏追捕时,一个打鱼的老人将他送过了长江。他取下身上价值千金的宝剑酬谢渔翁,老人却说:“根据楚国的法令,捉到伍子胥的,授予执圭爵位,享受万石俸禄,赐给黄金千镒。以前伍子胥从这里经过,我都没有捉他去领赏,现在我接受你价值千金的宝贝做什么呢?”伍子胥明白了渔翁认识自己,渔翁却一直没让伍子胥知道他的姓名和住址。渔翁不贪图名和利,他心目中的宝贝不是俸禄爵位,而是一个“义”字。
当下的某些贪官,官职再大也嫌小,财产再多都嫌少。为了跻身高位,不惜蝇营狗苟钻门子,甚至与同僚勾心斗角拼个你死我活。家中的钱多得发了霉,高档酒怕被查出倒进了下水道,他们还贪心不足不收手。比起子罕来,他们享受着高薪养廉,根本不愁吃和穿。
子罕的珍宝多了不会扎手,也不担心别人来争抢。他没有索贿,农夫主动献玉只为避险,不至于提出过多的奢求,纪检监察八竿子打不着。可子罕的想法不一样,财富再多不过日食三餐、夜眠六尺,留给子孙也只能养成他们坐享其成、不思进取的惰性——无能的子孙财富再多也会坐吃山空。清廉的名声却不是无价的宝玉可以买到的。子罕活得自在,安逸,还留下了千古美名。
《吕氏春秋·异宝》末尾的评点很精彩:小孩在百金和黄米饭团面前会选择黄米饭团,鄙陋无知的人在和氏之璧与百金之间会选择百金,贤德之人面对和氏之璧与关于道德的至理名言,一定会选择至理名言。人的智慧越精深,选择的东西就越珍贵;智慧越低下,选择的东西就越粗陋。(“其知弥精,其所取弥精;其知弥粗,其所取弥粗”)
孙叔敖把贫瘠之地当宝贝,渔翁把义气当宝贝,子罕把廉洁当宝贝,他们都参透了人生的价值,见识卓尔不凡。反观现今的一些贪官,文凭学位拿了一大串,其实他们的学识还很浅薄,智商依然低下,见识比抓黄米饭团的小孩子高不了多少。所以他们无法认清什么是真正的宝贝,做出人生选择时才步入了误区。
【原载《上海法治报》】
插图 / 捞 / 程 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