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叶落（外二首）

梁小兰

一片海棠叶落下来  我已观察它好久了

它是那最高枝上的一片叶

也是海棠果树在这个冬天剩下的

唯一一片叶

无风的时候  它安详站着

像静候某种东西

有风的时候  它随风摇摆

那样子是欢愉的  坚定的

我无比怜惜它那倔强的生命姿态

然而  它还是落下来  悄无声息

我想起多年前  一位长胡子老人

经过无数次病痛折磨  枯瘦如柴

最后  悄然而逝  和这片叶子一样

是的  落地很轻

轻得还不如一片鸿毛

繁星之夜

有一些东西坠入海洋  在你看到它之前

暮色每降临一寸  池塘里的蛙鸣

就少一些  风一粒一粒地小

在小巷  一个男孩

手拿吉他  边弹边唱

他的知音是曲谱和弦上的余音

枯红的山楂叶结了霜

一些人走进梦境  就再也没有出来

篱笆围起的院墙内  一只狗静卧

灯光朦胧闪烁  颠倒城市的安宁

天穹裂开一条缝  群星比我先到达那里

我爱繁星  也爱从眼前一晃而逃的松鼠

笛声吹走一些事物

枝杈间  一只蜘蛛打起了呼噜

就在此刻  时间刚刚消逝

父 亲

父亲摘了几个青椒回来

母亲埋怨他种得太多了

父亲没有说话

他又拎着桶

给他种的菜浇水去了

父亲穷其一生都在土地上耕耘

他用泥土叙述自己的青春  中年  老年

虽然他也曾做过教师  传道授业解惑

虽然他也曾做过小贩  卖过豆角  白菜

虽然他也曾当过厨师

蒸过大馒头  炒过大锅菜

但终究还是以土地为生

在春天  他掏大粪给玉米施肥

在夏天  他花费几天几夜为小麦浇水

現在他老了

我同他谈话

他耳聋了

过去他抽烟“吭吭”地咳

现在也不抽烟了

我想象  他年轻时种豆  割麦  掰玉米

身手何其敏捷

等他歇息的时候

天空不说话  草虫不说话

而父亲  在风中微微颤动

像大地上多出的一个  大大的土坷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