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丝视野下蟳埔女题材绘画创作的精神构建

陈秋月，蔡永辉

(泉州师范学院 美术与设计学院，福建 泉州 362000)

蟳埔女是与惠安女、湄洲女齐名的福建三大渔女之—，她们有着独特的民俗文化和坚韧质朴的精神品格，近年来，在绘画创作当中蟳埔女题材逐渐增多，挖掘她们图像化符号背后的精神价值也变得尤为重要。蟳埔女“老来俏”的形象带来强烈的视觉审美感受，她们有着鲜艳的外在美，但更加吸引人们关注的是她们精神世界的内在美，通过分析海丝文化和闽南文化对蟳埔女生活和精神上的影响，来阐述蟳埔女民俗活动中所反映出的精神寓意。试图构建出人物画创作中绘画语言的精神符号，在油画创作的过程中，赋予创作形象鲜明的时代性与文化内涵。

一、蟳埔女精神意蕴的提炼

油画人物意在表现绘画对象的精神面貌，提炼蟳埔女的精神意蕴中，主要从蟳埔女的外在美和内在美这两方面入手，以内在美为出发点，同时融入个人对蟳埔女形象的理解，对蟳埔女肖像进行图式的转化。蟳埔女的内在美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生活状态和社会环境的变化，她们展现出了不同的风情。因此，绘画审美应紧跟时代，不同的时代背景下绘画创作有着不同的精神价值取向。刻画蟳埔女这一特殊族群，应分析其绘画对象所处的社会形态，融合主观的个人油画语言，以此来提升绘画作品的思想性与绘画性。

蟳埔村坐落在福建泉州的出海口，古代海上贸易来往频繁，这无疑使泉州深受外来文化的冲击。蟳埔村的生活习俗中有着大量海洋文化的痕迹，蚵壳厝就是海上丝绸之路贸易往来最直观的证明，高楼大厦与蚵壳厝相互交错，红砖古厝鳞次栉比，一砖一石都镶嵌了蟳埔女生活的智慧与美的追求。蟳埔女服饰独特且别具一格，具有很强的海洋文化艺术特征，其奇葩的头饰和服饰彰显渔女的原生态之美[1]。她们有着较强的审美能力，创造出了具有形式感的服饰和头饰，这些都无一不展现出她们爱美的天性。在蟳埔村随处可见蟳埔女坐着撬海蛎的场景(图1)，她们所穿“大裾衫”和“阔脚裤”的服饰，劳作方便又不失美观。色彩艳丽的簪花围头饰、别样的丁勾耳饰、偏门衫和宽脚裤等，都叙说着神秘的“海丝之路”带来的中西文化交融[2]。蟳埔女以海为生，为了避免衣服配饰刮破渔网，蟳埔女的服饰大多以宽松舒适为主，她们将服饰改良得更加适合滩涂作业；同时她们将头发挽起用象牙筷鱼骨固定，并加以鲜花做成“簪花围”点缀发间。蟳埔村的男性常年出海打渔，蟳埔村村民信奉妈祖以此来求得出海平安风调雨顺。蚵壳是海上丝绸之路贸易往来时用于返航压船舱，智慧的蟳埔村村民把蚵壳用作于建筑的装饰，形成了“蚵壳厝”的建筑奇观。由此可见，蟳埔女的服饰、头饰、建筑、宗教信仰等民俗文化特征中，大多都受到了海洋文化的洗礼。蟳埔女这样的外在美形象在民俗绘画创作题材当中，成了一种闽南地域民俗风情的符号性表达，同时也引起了人们对闽南文化与海丝文化的关注。蟳埔女生活在这海丝文化与闽南文化融合的环境背景下，她们身上所具有的坚毅、勤劳、乐观向上的精神品格和民俗文化等，都是构成蟳埔女如今特殊民俗风情的重要因素，可以说是海丝文化和闽南文化造就了蟳埔女。

图1 街头常见的蟳埔女形象

蟳埔女的内在美才是蟳埔女美的本质，蟳埔女的内在美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是她们有着坚韧、勤劳、有毅力的精神品格，由于蟳埔村大部分男性劳动力需出海打渔维持生计，使得蟳埔女需要做许多的家务劳动甚至是撑起半边天，不仅要做缝补渔网的细活还做搬运的苦力活，同时还要养育下一代，她们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与命运相抗争，无论是蟳埔女作为女人、妻子、母亲的身份都是值得被赞颂的，生活条件的艰苦更加锤炼出她们坚韧的性格。另一方面是蟳埔女在日复一日繁琐又枯燥的劳作中，也依然没有停止对美的追求,她们选择色彩亮丽的服饰发饰来妆扮自己，这也体现了蟳埔女保持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在战争动乱的上世纪70年代，蟳埔女义务站岗巡逻海防线，蟳埔女民兵柔弱的肩膀扛起国家的重任，她们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浅灰色的服装加上特色的头饰点缀，这都让蟳埔女民兵的形象极具符号性与时代性，如今信息时代快速传播，当日的蟳埔女民兵如今已经成了网红老奶奶，在蟳埔村反而是年纪越大的妇女越多人保留着带花的习俗，经常可见白发苍苍的老人鲜花在她们发间绽放[3]。蟳埔女身上的这些种种特质都深深吸引着不少艺术创作者，同时也激发了笔者将蟳埔女形象运用到油画创作中去，在油画作品《芳华》(图2)中主要通过对比的手法，去呈现不同时代下蟳埔女的精神面貌，运用竖构图使画面达到庄严肃穆的效果；左边蟳埔奶奶拿着手机与右边蟳埔女民兵挎着钢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手机和钢枪是不同时代下特定的产物，岁月在她们身上留下痕迹，这种痕迹使得蟳埔女形象更加立体，更能窥探到她们丰富的精神世界。蟳埔女有着女性独有的风情以及女性的力量，经过岁月的打磨蟳埔女的内在美才得以真正的显现，在对其刻画时，她们的内在精神品格才是作品的支撑点。将她们的外在美与内在美进行统一，才能使蟳埔女的人物形象更加饱满立体。

图2 油画《芳华》(陈秋月作)

二、绘画精神性的表达

常见的蟳埔女题材绘画作品中，必然少不了“簪花围”“大裾衫”“阔脚裤”等这些蟳埔女的标志性符号，此外还会加入一些日常生活的景物，这样会使画面的形象更加饱满立体。然而，这些符号在画面中多了之后，反而成了一种枷锁，那如何才能在画面中刻画出蟳埔女的精神世界呢？从绘画艺术表现的角度来构建蟳埔女的精神内涵，一是对于蟳埔女绘画形象造型上的选择，绘画形象的整体造型主要包括色彩、构图和人物动态等。在色彩上，由于服饰头饰的颜色艳丽且繁杂，尤其是运用油画语言表现时容易画得艳俗。因此，在绘画创作时整体色调需归纳在一个主色调范围内，强化主要人物的色彩对比，弱化人物背景的色彩明度，以此来聚焦画面的视觉中心。在构图上，将蟳埔女作为主体人物刻画，船、渔网、水桶和铁锹等工具作为刻画的次要部分，根据构图的需要运用主次、虚实、繁简等构图方法布局，使得画面的氛围感和节奏感增强。在人物动态的选择上，随着蟳埔女生活环境的日益变迁发展，她们曾经苦难凄美的形象已逐渐转换为乐观豁达的形象，由此笔者在创作中强调把握时代当下的蟳埔女人物动态，如将她们跳广场舞和用手机自拍等动态纳入创作中。二是对于画面中蟳埔女精神状态的呈现，蟳埔女具有奇葩的服饰头饰等民俗风情，坚韧朴实的精神品格和特殊的历史命运，背后蕴含着深刻的地域性人文景观。她们精美的服饰和头饰与她们不惧艰苦的劳作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彰显出了她们的力与美，这些珍贵的精神品质才是画面中需要传达出来的。由此笔者认为人物画精神内涵的传达，在于汲取人物形象的图式符号融入当下时代审美语境中去，在创作中试图通过刻画现实典型的真实场景，保留蟳埔女具有代表性的头饰服饰等民俗符号，场景及情节性化繁为简，营造出一种意趣和情感状态。在写实油画中，画家往往会关注社会中重大的历史事件、普通的生活场景，以及对往事的回首与思念、对生命的敬重与感恩、对幸福的渴望和追求等等，这些都能引起画家表达的冲动[4]。在创作初期笔者对蟳埔女进行了多次的采访和考察，观察和记录她们不同的生活情感状态；采用国画的线描形式去描绘蟳埔女不同的心理活动，并尝试不同的绘画表现手法。在线稿作品《盼归》(图3)中意在刻画蟳埔女孤寂等待的情感心理状态，画面中人物动态娴静，画面构成上多留白。与之相反的是线稿作品《欢庆》(图4)则突出蟳埔女欢乐祥和的气氛，人物的动态和表情稍作夸张，以多人物场景来增加画面的氛围感。试图通过线稿去尝试表现蟳埔女题材的可能性，试图通过地域性的符号和图式能够与观者建立起一种情感上的交流。

目前画惠安女题材的作品有很多，在全国美展上也有惠安女题材的身影，比如福建画家翁振新的《磐石无语》等作品；蟳埔女与惠安女是同属于泉州地方性民俗题材的范围，同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然而表现蟳埔女题材的绘画作品却比较少，并且大多数作品以水墨画为主，比如厦门大学硕士谢金表的《赶小海》(图5)等水墨人物画作品，是对蟳埔女题材的水墨画创作进行一个探究。在蟳埔女绘画题材的作品中，大多去凸显赶海、捕鱼、集市买卖等蟳埔女劳作的场景，有特写蟳埔老奶奶饱经风霜的人物形象，也有专门刻画蟳埔女梳头的动态，这都彰显了蟳埔女勤劳勇敢的特征和闽南的民俗风情，以及不同画家对材料技法的掌握和运用，这也直观地呈现出不同的画家对同一客观物象有着不同的理解。因此，将蟳埔女形象艺术化处理，不能完全脱离客观现实，比如脱离蟳埔女服饰和头饰的特征、蟳埔女的文化背景及她们不同时代背景下的情感状态等。但更重要的是画面透露出来的精神价值取向，要试图通过油画语言去赋予中国的地域色彩。总之无论是用哪一种绘画材料去刻画，都脱离不了她们特定的社会身份和身上特有的精神，更要把握好“绘画性”与“精神性”之间的结合。

图5 国画《赶小海》(图片来源于谢金表论文《蟳埔女》人物创作随想)

三、人物画创作中的精神构建

当今社会快速发展变革，生活环境和个人境遇也在发生变化，当代许多青年油画家会把注意力着重放在自身的感受，以及对理想生活的追求和对美好未来的无限憧憬，也有许多艺术家扎根于民族土壤，把中国传统的民族精神融入到西方绘画中，同时还抓住了民俗文化中的时代精神，通过具象的绘画形式去表达出抽象的精神性意蕴。福建当代油画家致力于发展与本土特色相结合的作品，众多当代油画家汲取福建民俗文化和闽南文化中的精髓，如闽南红砖古厝的建筑、福建的宗教信仰、福建三大渔女、福建雕刻艺术与南音艺术等民俗人文景观，把这些民俗人文景观转化为油画语言和图式去呈现出来，同时给油画创作提供了创作思路以及丰富了地域性创作的发展。正是由于福建油画家们海纳百川的胸怀，容纳各种艺术思潮，通过观念上的互相碰撞以及画技上的探讨，才使得福建油画呈现多元化的发展趋势，同时加强了福建油画的整体水平[5]。因此，笔者认为在油画创作中应当把地域性符号与当代审美相结合。

人物画的精神性追寻不仅仅在于呈现某类群体的精神面貌,而且是透过某类群体的精神面貌去反映 整个时代的精神状貌，有别于传统的再现性客观写实，将蟳埔女所代表的地域形象特征与当今时代特定下的产物结合起来。如果仅把蟳埔女形象作为实现油画语言个性化的图式载体，为形式而服务，这会使得画面传达的精神内涵沦为形式主义，失去了蟳埔女形象所具有的文化意义。在构建人物画的精神意蕴时，牢牢建立在对蟳埔女生活的深刻体验，并融入自身对蟳埔女当下的时代面貌的判断。透过蟳埔女的精神面貌，可以窥探到时代变革和多种文化所产生的精神价值，她们有着百折不挠的韧劲和对生命的热爱，关注其日常生活的种种，从生活方式、日常装扮、民俗活动到文化信仰，由这些元素转化成绘画符号，去呈现出想要实现的绘画意图。绘画空间是绘画主体对客观对象进行的绘画再现,是艺术家的自我构建[6]。这些对于运用到油画创作中来说，创作的灵感和动力来源于现实生活中被民俗文化所感染，把心灵上和脑海里留下的印象转化为绘画的图式，来直观的呈现蟳埔女某个场景、某个神情、某个瞬间的生活状态。在人物画创作中融入真情实感是缺一不可的，不仅仅要去了解所画对象的形象特征，更重要的是要去了解所画对象的心理特征及地域文化背景，去追寻绘画艺术精神价值的人文关怀。

笔者从个人情感角度出发去挖掘陌生到熟悉的符号，将画面的瞬间性和情节性增强。时代精神在人们群体生活状态中表现出来，也可以用典型的形象构建出来，与生活息息相关但又不仅仅停留在现实表象。在油画作品《蟳埔.暖阳》(图6)中笔者把画面的背景和场景尽量简化，捕捉其地域色彩，主要精力和视觉张力用在人物造型上，渔船与螃蟹等是作为海洋文化的符号出现，突出表现人物形象的时代特征，以及画面中要传达出所要表达的情怀与氛围。在人物绘画创作中，客观对象是主观构建的来源，但不能完全照搬照抄，需要去走进客观绘画对象的精神世界，感受蟳埔村的生活气息，切实的了解和融入蟳埔女的基本生存方式和生活状态，加以主观独特的绘画语言和绘画理念，使之画面营造出人文关怀和绘画审美。这就贴合了现实主义题材的创作，关注当下的时代发展和人文环境，是一种直接反映现实生活与观者产生情绪的共鸣，通过表现蟳埔女这典型的群体，来展现社会的温度与深度。

图6 油画《蟳埔.暖阳》(陈秋月作)

四、结语

笔者从绘画以及收集蟳埔女素材等创作实践的过程中，不断提高自身的研究能力和思维方式。笔者认为油画是一种表达某种情绪和某种精神符号甚至是价值观的媒介，而所刻画的客观物象是绘画理念和价值观输出的载体，价值观念和绘画态度支撑着绘画创作的精神内核。绘画创作作品中是对客观世界的反映，不论作品是用具象还是抽象的何种形式表现出来，都能找到基于时代与生活的影子。在蟳埔女题材绘画创作中，不仅仅去描绘蟳埔女的生活状态和外在形象，更要突显她们的精神内涵，这也离不开对蟳埔女生活文化背景深入的了解，以及找到蟳埔女与自身精神上的连接点。将蟳埔女这群特殊的人物形象呈现在画布中，创作出具有时代性的蟳埔女绘画形象，这也是挖掘人生意味和对生活感悟的一种述说方式。找到自己独特的表现形式和绘画语言来感悟生活记录生活，可以说是在蟳埔女题材的油画创作中寻求精神上的共鸣和寄托，在创作过程当中找寻到属于自己独特的油画语言，建立起自身的绘画价值观念。并透过对蟳埔女题材人物画具象的绘画形式来构建时代精神，以此来寻求绘画创作与精神性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