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手工艺复兴背景下的中国陶瓷纪录片创作研究 ——以“手造中国”为例*

杜宜浩

(北京印刷学院 北京 102600)

中国陶瓷纪录片泛指以陶瓷历史文化发展或地域人文景观为展示对象，以具体的陶瓷生产和传播过程、制作工艺、作品及从业者为拍摄内容，以国家官方或民间为创作主体，能够承载中国传统文化、民族和时代精神的纪实性影像文本。

陶瓷纪录片《手造中国》于2017年10月1日在爱奇艺、哔哩哔哩和网易公开课首播，该片共5集，分别为《水土》、《器度》、《画心》、《守艺》、《薪火》，围绕手工瓷制作工序展开，以民间匠人为拍摄主体，显示了传统手工艺复兴背景下陶瓷纪录片创作的新形态。

1 传统手工艺复兴与陶瓷纪录片话语变迁

传统手工艺是指20世纪9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渐深入，全国国营手工艺工厂遵从市场化改革进行改制，国营变为私有并没有催生现代化私营工厂的出现，反而使手工艺作坊的生产方式得到复兴。方李莉教授将以陶瓷为代表的中国民间传统手工艺复兴称作中国新的“文艺复兴运动”。

手工艺复兴以传统文化复兴为基础，表现为对中国传统中与茶道、香道、花道等相关的喝茶、焚香、弹琴、赏器等相关的生活方式的复兴，试图通过田园式、扁平化、分散化和个性化的传统手工艺生产方式所代表的生态文明取代以机械化、标准化和批量化生产为代表的工业文明。

景德镇的陶瓷传统手工艺复兴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90年代初到末期，形成仿古瓷生产集散地；2000～2006年，当代陶瓷手工艺作坊激增；2006年至今，手工艺复兴开始由精英层转移到社会的每一个层面。纵观中国陶瓷纪录片的创作与传统手工业的发展有着极大的相关性，具体表现在随着传统手工艺在陶瓷行业中的消退与复兴，陶瓷纪录片的话语表达也先后经历了三个阶段。

1.1 政治化话语时期

1950年初到1980年末可以看作是陶瓷纪录片创作的第一个阶段，在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影响下，国家话语成为陶瓷纪录片的主流话语，政策宣传和知识普及成为这一时期纪录片创作的主要特征，纪录片学者何苏六也将此阶段称为“政治化纪录片时期”。

该时期出品的《景德镇瓷器》(1950)、《瓷都异彩》(1958)主要以景德镇制瓷业的兴衰成败为线索，以配合国家政策宣传为目的，显示出国家话语对陶瓷纪录片创作的干预。1980年创作的作品如《瓷都景德镇》(1979)、《南国瓷乡》(1983)、《瓷国明珠》(1984)、《中国陶瓷》(1989)等受到当时“新闻纪录片”创作思想的影响，往往以向观众介绍和普及地域陶瓷技艺和发展为主导，带有科教片的特质。私人作坊和个体化的生产方式与国营化和集体化的国家政策相去甚远，手工艺或者工匠很难成为此阶段纪录片创作的主题。

1.2 平民化与娱乐化话语时期

1990年代初到2010年代初，随着传统手工艺复兴和“平民化纪录片时代”的到来，陶瓷纪录片的表达开始由国家话语向平民话语转变，陶瓷纪录片栏目性凸显的同时，娱乐化倾向愈加明显。这一时期的《越窑秘闻》(2010)、《邛窑珍品》(2010)、《青瓷秘考》(2011)、《哥窑谜案》(2011)、《越窑秘事》(2011)、《宋黑釉金彩碗》(2011)等作品逐渐告别了宏大叙事，转而从陶瓷器物或者特殊工艺进入叙事，注重讲述的悬念效果，创造了“解谜”式的叙述方式，对传统工艺的“解谜”凸显了这一时期的社会话语对于传统陶瓷工艺的重视，暗合传统手工艺复兴的趋势。

1.3 多元化话语时期

2012年以来，随着手工艺复兴由精英阶层向多元社会层面的扩展，陶瓷纪录片的表达话语也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随着互联网、移动终端等新媒体平台的发展，陶瓷纪录片的传播方式和社会功能得到细分。

全球化视野和“文化输出”成为国家话语表达的主流内容，《China·瓷》(2012)、《瓷路》(2014)、《瓷之源》(2015)等以央视作为播出平台的作品往往采用较为宏大的国际化叙事策略，立足于陶瓷文化的世界性传播；《景德镇传统制瓷技艺》(2016)则是地方电视台制播陶瓷纪录片的范本，叙事话语具有在地性特征，注重地域性陶瓷历史文化的发掘与表达。

以《手造中国》(2017)为代表的新媒体纪录片则广泛采用民间立场，关注陶瓷手工艺人的技艺与生活，与手工艺复兴所关联的生活方式复兴联系最为紧密，以新媒体作为播出平台使其获得了更为广泛和年轻化的受众，更能够代表陶瓷纪录片的最新形态。笔者以《手造中国》作为文本，从创作角度来分析传统手工艺复兴背景下的陶瓷纪录片。

2 手工艺复兴背景下陶瓷纪录片的创作特征

2.1 以工匠为拍摄主体和平民化叙事视角

手工艺复兴背景下的陶瓷纪录片往往选择传统手工艺人作为拍摄主体，在《手造中国》中先后出场的手工艺人达三十余位，他们虽然未必是大师名家，却个个身怀绝技，基本涵盖了手工制瓷的各个工艺环节，“群像”式的描绘凸显了“工匠精神”。

与普通工匠成为拍摄主体相呼应的是纪录片所采用的平民化的叙事角度，《手造中国》并未选择像《China·瓷》《瓷路》中纵横捭阖的国际视野和宏大视角，而是将镜头对准手工艺人的劳作与生活，对人物及发生的事件采取平视的角度。其中使观众印象最为深刻的是经营青花作坊的方莉为母亲祝寿制作粉彩百鹿尊的事件，赋予了瓷器制作过程以温润的情感，激活了瓷器本身所具有的审美和文化内涵，暗合了手工艺复兴对本民族文化传统重新认知，将传统文化变成新的艺术化生活方式的主旨。

2.2 对传统手工艺的捕捉与记录

手工艺复兴背景下的陶瓷纪录片尤其重视对传统手工艺的捕捉与记录，这种倾向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对传统艺术形式复兴的表现和对传统手工工艺的表现。《手造中国》在选取拍摄对象时有意对准带有传统陶瓷艺术形式复兴的案例，其中包括依据古法苦苦钻研隐雕瓷的小周，运用传统方法制泥的李胜，柴烧最后的把桩师傅胡宝旺，对传统手工制瓷方式的探溯正是手工艺复兴的最直接体现。除此之外，《手造中国》试图捕捉与记录的内容还包括各种手工制瓷的工艺，从制泥到拉坯、印坯，从青花到粉彩、斗彩，从泼釉到淬烧，几乎涵盖了手工陶瓷的制作的所有工艺流程。

2.3 对手工艺与生态文明的关照

传统手工艺所具有的扁平化、分散化、个体化和个性化的生产特征正式生态文明的重要特征，因此手工艺复兴的深层应当是对生态文明的复归。《手造中国》对手工艺复兴与自然和生态的关系进行了细致的思考并给出了答案，影片中对陶瓷作品的展示几乎都是以自然环境做为背景，前景中的陶瓷与背景中的生态交相呼应，浑然一体，显示了中国传统手工艺从自然中寻取美的艺术特征。在影片中这样的展现还有很多，比如《水土》中对瓷石矿的开采，《器度》中拉坯师傅小万手中取之于自然的竹片，《画心》中酷爱养花的青花画师江姐，均可作为传统手工艺构成生态文明的重要象征。

2.4 基于新媒体传播的视听表达

值得指出的是《手造中国》作为在新媒体平台首播的纪录片其视听表达展示出新的特性。影片的视觉语言没有刻意地使用大景别镜头或运动镜头，而是以近景和特写为主，辅以交代陶瓷作坊环境的全景镜头。特写的大量使用是本片在视觉上的最大特征，绝大多数的特写镜头刻画的是手工制作陶瓷的过程，尽可能细致地展现手与泥的交融，泥土的纹理与质感，以恰当的镜头组接和节奏突出了“手造”的仪式感和美感，在适应新媒体观众观看习惯的同时，完成了对传统手工艺的礼赞。影片听觉语言的设计上较少使用宏大的背景音乐，整体配乐轻快明朗，富有生活气息，片尾的童声歌曲能够使观众产生共情，达到升华主题的目的。

3 作为文化生产的中国陶瓷纪录片创作

3.1 中国陶瓷纪录片的文化生产

陶瓷纪录片作为文化生产的重要方式已然参与到了由传统手工艺复兴为引导的中国传统文化复兴当中。陶瓷纪录片在文化生产中首先扮演了记录者的角色，发挥了纪录片在还原历史真相和记录当下生活的双重文化功能。以《手造中国》为代表的这类陶瓷纪录片真正进入到正在发生的历史现场，细致入微地完成了对当代传统手工艺复兴现象的记录，发挥了重要的历史文献价值。

传统手工艺复兴背景下的陶瓷纪录片创作在承载以陶瓷文化为代表的传统手工艺文化的同时也在生产具有纪录特质的影像文化。纪录片所描摹的手工陶瓷的生产工艺与流程比历史上任何形式的记载更为直观、详细和温度，其所形成的独特观察视角、视听表达与传统文化杂糅塑造了中国陶瓷纪录片特有的陶瓷影像文化。与此同时，陶瓷纪录片可以承载更为深层的文化研究的社会功能，越来越多的陶瓷纪录片创作显示出社会观察或文化研究的特性，角度的选择和观点的铺陈使当代陶瓷纪录片能够成为传统手工艺复兴现象研究的重要影像载体。

3.2 中国陶瓷纪录片的文化传播

传统手工艺复兴背景下的陶瓷纪录片，因其平时视角和生活化叙述在陶瓷文化传播上与强调国家话语的宏大叙事纪录片相比有着不同的传播路径和效果。以《手造中国》为代表的纪录片作品更是与新媒体发展紧密结合，作品以其先天具有的平民化视角和展现手造陶瓷之美的视听设计在获得了新媒体观众的普遍好评，为当代中国陶瓷纪录片的文化传播提供了重要的样本。在陶瓷文化传播中既需要基于国家视野的国际传播，也需要面向普通受众的大众传播，新媒体平台因其所具有的互动性、时效性对传统手工艺文化的广泛传播具有不可替代的优势。

4 结语

当代中国陶瓷纪录片创作与传统手工艺复兴产生了深切地互动，通过对《手造中国》的文本分析，能够把握当下陶瓷纪录片呈现出的平民化视角、以工匠为主体、注重捕捉传统手工艺、关注生态文明和新媒体表达创作特征，同时陶瓷纪录片也参与了传统手工艺复兴的历史过程，对陶瓷文化和影像文化的生产与传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