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丽丽
多丽丝·莱辛小说的空间叙事及生态指向——基于《非洲故事集》的文本考察
徐丽丽
(安徽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6)
随着空间转向浪潮的到来,空间叙事作为一种崭新的叙事模式,不仅丰富了文学创作手法,推动着文本叙事的发展,而且扩大了文学文本的阐释空间。当代英国著名女作家多丽丝·莱辛的短篇小说《非洲故事集》以空间意象建构篇章,通过空间隐喻呈现作者的空间思想,成就作品无限的解读空间。从广袤自然空间的土地书写,到家园空间的归属,再到内心小我的心理空间无不在《非洲故事集》中得到完美印证,而由此引发的空间思考,以及人与自然、种族之间和谐关系的深层生态哲思,尤显意义非同一般。
空间隐喻;土地书写;家园意识;心理空间
多丽丝·莱辛,20世纪杰出女作家,文学史中之典范,当下文学创作之先锋,并且改变了我们审视这个世界的方式。目前学界主要从叙事学、后现代主义、空间批评等理论对其进行研究,研究的文本也主要集中在莱辛的个别长篇小说中,鲜有对其短篇小说的论述。此外莱辛热爱非洲,理性地书写非洲,并紧随风云变幻的世界,也令其与众不同。莱辛所作《非洲故事集》中的每一篇故事都或多或少涉及殖民、种族问题,且字里行间透着对殖民主义和种族歧视的鄙夷和坚决反对,足见其文学担当,更令学界对其肃然起敬。本文正是基于《非洲故事集》的文本考察,从作者开启空间叙事模式切入,论证空间隐喻下土地书写及家园意识与小说文本的话语生成,同时探讨文本空间背后所折射出的生态意义,最终回归作者诗性话语,挖掘作者何以产生如此宽广的心理空间。
所谓叙事就是“作者通过讲故事的方式把人生经验的本质和意义传示给他人”[1]5-6。而人生经验的意义及本质的获得则离不开人类生存的时空,时间和空间是人类存在之基本形式,是一个统一体,不可分割。但在特定时空中,人类对此会有所侧重,由于受历史学叙事理论模式的影响,文学研究历来存在重时间、轻空间的倾向,因此以历时性分析作为主导的文学研究往往视文学文本中的空间为毫无意义的器物。随着20世纪学术界空间转向的到来,传统文学理论中重时间的叙事模式被打破,从而迎来了空间叙事的崭新春天,也为文学文本的阐释注入了新的活力。莱辛跳出传统叙事的窠臼,运用空间意象谋篇布局;仔细阅读其作品,读者如置身其空间设置的不同场景,品味空间的丰富意蕴,思索空间所发挥的特殊叙事功能。换言之,莱辛通过深度挖掘空间主题,并以完美的空间表现形式建构篇章,从而使读者在阅读其小说时不仅仅能感受到鲜明的时代特色和强烈的生活气息,更是能从中获得审美愉悦和理性思考。
论及短篇小说,要么以简明扼要的形式书写大规模的行为,要么是聚焦在片断和场景等小规模行为。若短篇小说书写小规模行为时,通常会选择在凝练并有限的场景空间中。正如曹文轩先生所说“有不少小说,尤其是短篇小说,往往只选择一个场景来展开故事。”[2]178由此可见,短篇小说中,空间选择的单一性成为作家的共识,但是为了能够充分利用这些元素,作者往往会通过这些单一的场景空间描述,使其在短篇小说中形成一种主题化空间,从而有效的表达小说主题。如上文所述,莱辛由于突破了传统小说时间式线性思维,空间自然而然在其短篇小说中担任着重要的角色。诚如曹文轩先生上文所言,莱辛的短篇小说对于时空的截取也较为集中,故事的叙述通常也是在比较单一的场景中展开。《非洲故事集》作为一部短篇小说集,其中的每一个故事都有对空间的典型描述,派特丽夏·查非认为“空间在莱辛的《非洲故事集》中作为一个主题意象起着重要作用”[3]52。事实上,莱辛通过空间叙事有效地表达故事的主题,再现人物的内心世界,从而推动叙述进程,并最终扩大小说的内涵和表现力,这无不在《非洲故事集》中得到完美体现。卢拉·库瓦斯在其论著中称:“莱辛一直对空间和陌生的领土感兴趣,从辽阔的非洲草原到房子、房间和公寓的女性空间。”[4]112正是基于这种对空间的执着,才成就了《非洲故事集》的独特魅力,以及无限的解读空间。
概而言之,正是因为空间参与到故事的表达和主题的烘托中,在小说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一直以来对于环境问题和种族冲突异常关注的莱辛一反传统叙事的窠臼,大胆利用空间隐喻表达自己的生态意识,而这恰恰与现代文艺理论中的生态批评意旨不谋而合。接下来,本文将以《非洲故事集》中的《这原是老酋长的国度》为例,从空间批评的视角对作品中的空间元素在文本叙事中的运用及意义加以论述,并探讨其空间背后所折射出的生态蕴含。
隐喻在文学文本中普遍存在,作者通常借助隐喻表达自己的思想,传递自己的情感。Lakeoff和Johnson认为“隐喻是把一个概念域映射到另一个概念域,即把源域映射到目的域”[5]5。空间隐喻即以空间概念作为始发域,向其他目标域或认知域映射并进而获得抽象意义和引申意义的认知过程。换句话说,空间隐喻通过把一些空间关系投射到非空间的关系上,从而获得对抽象或未知概念的具体认知,以此来启迪读者的想象,在不相容的两个事物之间建立一种相互的关联。Lakoff和Turner认为,空间隐喻也是一种意象图式的隐喻,在人们的概念形成及范畴化过程中不可或缺。它通过提供一种轮廓性结构,帮助读者在头脑中形成丰富意象;进而通过自己的内在逻辑,使读者可以运用空间思维进行思考,并理解非空间概念。[6]45-46诚如上文所言,作为意象式的空间隐喻往往借助具体可视的轮廓结构,在读者头脑中形成生动具体的意象,从而达到对文学作品主题的理解。莱辛的小说处处运用这一手法,将自己抽象的精神意向通过艺术审美的语言传递给读者,从而使作品的解读空间无限扩大。
《这原是老酋长的国度》讲述的是二战前英国的非洲殖民地发生的故事,小说叙述了白人女孩与年长的黑人酋长相遇,并且未经允许擅自闯入土著保留地时所受到的冷漠待遇,及其所见所闻所感所思,深刻揭露了白人对非洲的赤裸裸掠夺,以及种族交流的不平等。文中莱辛通过对土地的书写,将空间场景展现在读者面前,体现了其对生态问题的关注,同时也引发了读者的深思。
如文中所言:“一个白人孩子,一睁开她好奇的眼睛看见的就是这阳光浸染的风景,……人们会认为她应该接受这一切,应该把那些美丽的盖豆树和荆棘树当作自己的老朋友,应该感到自己的血脉通畅,呼应着季节的轮回。”[7]2莱辛通过白人女孩的双眼向读者展现了非洲大地上和谐的自然生态之景。这里的和谐是非洲土著居民不断将自己的生存活动调整到与自然万物相呼应,与季节轮回相吻合。文中的白人女孩未受成人思想的浸染,单纯无邪,天性让人们觉得她应该成为自然的老朋友,感到自己的血脉与季节的轮回相呼应,因为人依天地而生,与万物为一,这便是生态系统的和谐。莱辛将广袤的大地空间展现在读者面前,以示其威严,具有重要的隐喻意义。大地代表着丰产、包容和博爱,人和大地上的一切生物都是朋友,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只有尊重生命,尊重生态系统的多样统一性,人与自然才能和谐,人才能在这个自然空间中有立足之地,才会有丰收的喜悦和自在的悠闲;才会令读者看到“周围一块块田地排列整齐,种着玉米、南瓜和粟米;远处的树下,牛群悠然地嚼着青草。家禽在棚屋前后抓抓刨刨,狗儿在草地上打盹儿,羊群点缀着河对岸耸起的一座小山”[7]11的自然空间之景;才会令人感受到勤劳质朴的非洲居民在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中,凭借着自己的劳动,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
然而随着帝国主义的侵入,白人与黑人的矛盾日益加剧,如萨义德所言:“帝国主义意味着对不属于你的、遥远的、被别人居住了和占有了的土地的谋划、占领和控制。”[8]6白人来到富饶辽阔的非洲,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地占有并改造这里的空间,他们恣意妄为,破坏着非洲的土地,使其越来越贫瘠不堪。文中:“……我们的农场,数百英亩荒凉、饱受风雨侵蚀的土地,上面的树木被人伐去矿上作柴火,丛林越长越稀疏,树木越长越扭曲;牛群把土地啃得光秃秃的,还在土地上留下无数纵横交错的蹄痕,春去秋来,雨水冲刷,又把这些蹄痕渐渐刨成沟壑。”[7]9这里“我们的农场”是白人耕种的农场,一片荒凉破败;她沟壑纵横,疲惫不堪,全无往日之生机。在白人眼中,获得财富和空间占有是土地存在的最根本意义。事实上土地只是白人用以满足自身欲望的工具,是缺少精神内涵、空洞的他者土地。
接着小说中的白人女孩:“……踏进了一片全新的土地。这是一条宽阔的碧绿山谷,其中一条闪烁着粼粼波光,羽毛鲜艳的水鸟穿梭在灯芯草间。青草郁郁葱葱,鲜嫩柔软,一直没过我的小腿肚;树木高大,树冠丰满。”[8]2这是一段对非洲土著保留地的生动描述,这里的空间依然生机盎然,处处充满着活力。萨克曾说:“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与土地是密切相连的。……土地本身作为一个整体由群体所拥有,而不是由私人分割和拥有。而且土地承载着人的精神和历史,土地上的场所是神圣的。”[9] 24事实上在非洲人民眼里,土地上的一切都是神圣的,他们深深地体会到自己是大地上很微小的一部分,人类与动物、草地和山岩统统属于一个大家庭。海德格尔称在人类千百万年的历史长河中,生命的延续不过是须臾瞬间,然而这样一种短暂的有限生命存在对于所谓无限土地的敬畏和憧憬是绝对的。有学者认为土地即是命运,是人类生存之根。人类与自己脚下的土地血脉相连,生生不息,生命得以代代相传无不得益于土地的恩赐。人类属于大地,然而大地却不独属于人类。世界万物相互关联,如同血液连接身体的各个部分。“生命之网并非人类所编织。人类不过是这个网络中的一根线、一个结。但人类所做的一切,最终会影响到这个网络,也影响到人类本身。因为降临到大地上的一切,终究会降临到大地的儿女们身上……”。[10]43-44
综上所述,莱辛对于大地空间的描述反映了空间隐喻的文化属性,折射出人类的精神诉求。文中白人女孩穿梭于殖民地和土著保留地之间,以孩子视角传达两块土地的境况,对生态环境的喜忧之情浸润在字里行间。小说中两个土地空间的置换凸显着土地的神圣,也启迪读者展开丰富联想,人类若爱她、重她、珍惜并爱护她,视她为母亲,她便会为人类捧出所有,否则人类将会付出沉重代价。
此处论及的家园意识特指地理家园意识,指围绕某个或某些个地理空间而构建起来的一种家园归属感。学者徐颖果认为,无论是何种文化,家园归属感都离不开具体地理空间。事实上,在文本中,人物行动都与相应的空间背景相联系,不管作者是否给与直接交待,读者都能感知到地理空间的存在及其发挥的作用。因此,当作者用具体地标来指示空间时,便形成了读者视野中的地理空间,换句话说,文本人物行动的结果便是地理空间的呈现,如大山、道路等这些地理空间,它们在文本中发挥着叙事转折与空间分隔、叙事衔接与空间连通的作用,可以说隐喻空间与叙事空间紧密交织,其边界并无截然分明。20世纪的非洲居住着两种肤色鲜明的群体:一种是作为入侵者的白人,一种是作为守护者的土著黑人。随着白人的入侵,白人与黑人的冲突开始了,由此而产生的家园意识逐渐彰显出来。接下来本文将借助作品中的一些空间地标,诸如道路、大山等,将这种家园意识逐一剖解开来。
巴赫金认为:“小说中的相会,往往发生在‘道路'上,‘道路'主要是偶然邂逅的场所……在这里,通常被社会等级和遥远空间分割的人可能偶然相遇到一起;在这里,人们命运和生活的空间系列和时间系列,带着复杂而具体的社会性隔阂,不同一般地结合起来,社会性隔阂在这里得到克服。”[11]444-445莱辛在《这原是老酋长的国度》中对于道路空间利用即是要打破空间和种族的隔阂,从而使白人女孩与土著酋长的相遇成为可能。“我知道在那一大块红土田边鸟儿欢唱的地方,有一条路,被公认为人们来往的交通要道。或许,我之所以常去那条路上游荡,就是希望能遇上他。他回答我的招呼,我们互相以礼相待……”[7]7小说中的这段叙述情感真挚,清晰表达了这位白人女孩希望在这条道路上见到非洲的老酋长。道路作为一种空间意象起到叙事衔接与空间联通的作用,当作者将这种空间用具体名称加以标记,便形成了文本中的地理空间,那么在叙事过程中也就被赋予了一定的功能。文本中的道路也就隐喻了白人孩子淳朴的种族交流思想,在这个孩子眼里,黑人与白人是平等的,倘若人与人之间相互尊重,以礼相待,非洲大陆才会有安宁与和谐,整个非洲才能出现社会生态和谐的场景。所以这位白人女孩道出了自己的心声:“这也是我的遗产,我在这里长大,这不仅是黑人的祖国,也是我的。这里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容纳我们大家,没有必要互相推搡,把别人挤出人行道和大路。我同木施朗加老酋长交谈时,总感到一种敬意。我觉得,有必要让这种敬意不受限制,有必要让白人和黑人以礼相待,宽容彼此的不同。这好像挺简单的。”[7]7简单数句话清楚表达了白人女孩的家园归属感,同属一片蓝天之下,她已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这个家不仅是一种物理空间的存在,更是一种内心空间的归属。白人女孩将黑人的祖国也当成了自己的祖国,潜意识中已经默认了自己身份。然而在孩子眼里很简单的行为,成人却做不到,所以黑白分明、种族隔阂和矛盾依然存在。白人可以凭借自己的强权政治侵占非洲的土地,但却永远不能参透非洲土著居民的精神文化内涵,也就会被排斥在非洲的文化和地理空间之外,始终沦为他者,成为“非洲漂”。
接下来,读者会看到白人女孩“闯入”土著居民的家园空间所受到的冷漠待遇,并且在离开之后,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孤独,小说中有这样一段对白人女孩离开土著保留地的描述:“恐惧攥住了我,我不停地回头,怕某种看不见的危险从背后抓住我。我不断地看那条山峦,随着我的行进,角度不断变换,山峦也在不停地变,就连我熟悉的地标也变得陌生起来……我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我惊恐起来……我意识到除了恐惧,我又有了一种新的感觉:孤独。孤独的恐惧如此强烈,弄得我几乎挪不动脚步……”[7]10-11白人女孩下意识的关注着山峦,感觉到山峦的不断变换,以至于让自己陷入迷茫而感到恐惧孤独。在这里,大山作为一个空间地标实际上是一种屏障的隐喻,是白人和黑人相互封闭的天然屏障。白人与黑人之间永远隔着一座大山,黑人的世界白人不懂,白人的世界黑人也不屑于懂。所以白人女孩拜访土著酋长时,诚然, 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可遇到的却是:“风景里有一种异样的敌意,冷漠、坚硬、阴郁而不屈,这感觉如影随形,像一堵墙一般坚实,像一阵烟一般无形,好像在告诉我:你是以一个破坏者的身份走在这里。”[7]14非洲被白人肆意占有,两个种族之间隔着山,隔着一堵无形的“墙”,即便种族之间有着道路的沟通,但道路上的屏障却是无法逾越的。因此不管是有形的空间地标,还是无形的空间联想,事实上都在传达着一个主题,只要有不平等存在,人与人之间没有尊重,非洲社会生态的和谐便成为不可能,当然白人在非洲的家园意识也就无从谈起。那么白人女孩萌生的家园归属感也只是单方面的,只有和谐共生的家园环境才能使白人和黑人产生共同的家园归属。事实上,在人与家园问题上,核心和实质还是人与环境、主体和客体的关系问题。就生态批评的原则来说,人作为主体应该遵循自然规律,有计划、有节制的利用自然,而非唯我独尊,凭借霸权役使空间,否则这个空间又怎可能给出温馨的地理家园。海德格尔称:“家乡存在之为家乡存在,是通过那种源于故乡本身并且保持着故乡的与故乡的邻近。”[12]109反观白人,他们并没有把欧洲与非洲放到同等地位上来看待,在非洲,他们以强者自居,狂妄自大,无视非洲土地和土著居民的利益,此番侵略行为,无论是地理家园还是精神家园都会被非洲本土拒之于千里之外。
综上所述,家园意识是全人类共通的情感体验和精神取向,是身为异乡人终生难以回避的特殊存在,蕴含着哲学意义上的归属感和存在感,也是生态存在论的核心范畴。换句话说家园意识所蕴含的归属感是一种生存需要与伦理选择,也是维系个体与外部世界的纽带。莱辛笔下的这位白人女孩因为从小就生活在非洲,这种家园归属感尤为强烈,然而由于种族不平等和文化差异的存在,以及非洲土著居民的排斥,白人自离开其空间意义上的本乡之时,自然而然便沦为“无家可归”的状态。正如迈克·布朗在其著作《文化地理学》中论述:“特定的空间和地理位置始终与文化的维持密切相关,这些文化内容不仅仅波及表面的象征意义,而且包括人们的生活方式。”[13]5-6广袤的非洲,独特的地理空间,以及非洲人独特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对于作为入侵者的白人来说都是陌生的,自然也就难以找到合适于自己的位置,那么其安身立命的心理家园也就无从谈起。
在波德莱尔的词语中,宽广可以说是最具其特点的词语之一,这个词对于文学家来说是内心空间无限性的标志,是一种存在的强度,波德莱尔认为人即是一种宽广的存在。莱辛幼时随父母来到非洲大陆,亲眼目睹,并亲身经历了白人殖民者对于非洲的所谓开垦。作为一位白人作家,莱辛跨越种族的界限,客观叙述,在其笔下,幽暗的非洲大山深谷,机器的轰鸣声永不休止。且白人对非洲物质财富的无止境苛求,对于黄金贪婪掠夺都无不体现在其作品中。作为一位白人,莱辛毫不掩饰白人在非洲的“开采”,从殖民者的角度,这该是一种怎样的背叛。然作家不求小说情节曲折,不故作晦涩,也不故意炫技,但却能以客观公正、纯真而不失魅力的鲜明创作个性来赢得读者,这便是心之所向,就作家和读者而言,这就是一种诗性回归,一种宽广的胸怀。
加斯东说:“无论给空间染上色彩的是哪种感受,无论这种感受是悲伤还是沉重,一旦它被表达出来,悲伤就会缓解,沉重就会减轻。”[14] 260事实上莱辛因为目睹非洲大陆及其居民的遭遇,心情是异常沉重亦或是悲伤的,于是小说中一些空间符号便将这种沉重的心情释怀。巴赫金称:“叙述中的地点具有影响力和意义;它们和人类的价值和信仰相联系。”[9]201细品《非洲故事集》每一篇小说,读者便能深刻体会巴赫金所指之深意。莱辛以一种宽广的胸怀来传达着自己的信仰,平静而安详,不卑不亢,娓娓道来,以一种内心的宽广回归自己的诗性。概而言之,莱辛借助空间符号将自己的诗性思维具体化,达到融聚诗意之情的自由生态之境,是一种以“心师”之力“澄怀”广阔宇宙灵空的博大胸怀。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之家,人居住在语言的寓所中。”[15]366莱辛用自己的语言艺术将宇宙自然的“他者”、社会生态体系中的“他者”、以及自我的宇宙心灵诗意融通,从而在生态语境中建构价值与信仰,这在海德格尔看来就是一种宽广的存在,诗性的回归。
综上所述,一直站在时代前列的莱辛,以敏锐的洞察力对社会现实加以关注,并探索社会问题的解决。人们赞美她为心灵的建筑师,因为她通过空间的描述来影射人类的心灵,通过空间的编排来推动叙事进程。空间元素成为其小说故事发展的主要动力,尤其在短篇小说中,空间元素的利用不仅使文本的叙事容量得以有效扩张,而且使结构更为紧凑精致,从而使小说呈现难得的复调之美。同时空间隐喻也使读者产生一种意犹未尽、掩卷遐思的独特审美体验,进而扩大了文本的解读和阐释空间。且借助空间及空间隐喻功能表达其对非洲生态的关注,也足见其是一位有责任、有担当的作家。她曾说过:“非洲让你知道,人不过是一种渺小的生物,和其它生物一起,居住在这无垠的大地上。”[7]513莱辛曾在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谈到自己对非洲的印象,她称自己的大脑中装满了对非洲的美好记忆,那里的天空布满金色、紫色和橘黄色的晚霞,卡拉哈里沙漠的灌木香气四溢,上面飞着蝴蝶、蜜蜂和飞蛾。那里的夜空没有污染,黑黝黝的,满天眨眼的星星,妙不可言。在作者的记忆中,非洲的美是不言而喻的,从天空到大地再到天空,这些空间符号传达着作者博大的胸襟,对世界的关怀和欣赏。诚如福柯所言:“眼前的时代似乎首先是一个空间的时代。”[16]16换言之,空间更能反映时代特征,而对于文学艺术家来说,追求叙事的空间化,并以此反映时代本质更显其社会担当。而莱辛恰恰做到了这一点,她将生活的复杂性通过空间的艺术创作,让读者看到了一个时代的思想文化范式,以及空间隐喻背后的人类存在之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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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pace Narrative and Ecological Implication of Doris Lessing’s Novel:The Text Study Based on
XU Li-l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hui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Hefei 230036, Anhui)
With the coming of spatial turn, space narrative, as a new narrative mode, not only can enrich the literary creation techniques, and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text narration, but also can help to broaden the interpretive space of literary texts. As one of the most remarkable contemporary female writers, Doris Lessing has created her storyby using space image, which also presents the writer’s spatial thinking through the application of spatial metaphor and finally contributes to the endless interpretation space of the literary text. Lessinghas confirmed every aspect inperfectly from the land writing of vast natural space to the belonging consciousness of individual home space, then to the psychological space of one’s ego. Therefore, it is meaningful to demonstrate the writer’s spatial thinking and the deep philosophical thinking of ecology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 and among different races from her literary texts.
spatial metaphor; land writing; homeland consciousness; psychological space
H05
A
2096-9333(2021)04-0045-06
2021-03-14
2017年度安徽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 (SK2017A0161);安徽农业大学2019年度繁荣发展哲学社会科学项目(2019zs15zd)。
徐丽丽(1980— ),女,汉族,安徽利辛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1.0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