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 翔,王如雪
(1.无锡太湖学院商学院,江苏 无锡 214064;2.南京审计大学经济学院,江苏 南京 211815)
20世纪80年代以来,经济全球化进入新一轮的高速发展时期,以最终产品为界限的传统国际分工模式难以满足企业对低成本和高效率的追求。生产分割技术的快速发展和信息通信等技术革命的突飞猛进使跨国公司有条件在全球范围内布局生产,从而促使分工界限演进至产品价值增值环节,全球价值链应运而生。从本质上看,全球价值链实际上就是跨国公司在全球范围内整合和利用资源,以尽可能实现生产全球化的最优化安排和布局。而从跨国公司布局全球价值链的具体方式和手段上看,主要体现为两种:一种是采取外包的形式,即通过发布订单将部分生产环节和阶段外包给其他国家(地区)的企业,自己只保留产品生产的部分环节和阶段或与产品生产相关的部分功能,“保留核心的,外包其余的”正是全球价值链分工条件下跨国公司采取的全球发展战略之一[1];另一种是通过开展对外直接投资来推动产业和产品生产环节的国际梯度转移,即跨国公司将自己的优势要素通过跨境流动与东道国的优势要素相结合,共同从事某个或某些环节和阶段的生产经营活动。相比较而言,通过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的方式比实施外包策略更为普遍和重要。这不仅表现为当前全球对外直接投资的增长比全球贸易增长的速度更快,更为重要的是全球对外直接投资改变了生产的国家性质和国际贸易的流量及流向,超越贸易而成为推动当代经济全球化运行的主要机制[2]。
实践表明,在参与全球价值链的过程中,中国承接的大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和产品的生产环节,嵌入的是附加值创造相对较低的全球价值链的中低端部分。这不仅影响分工和贸易的获益能力,还面临可能的“低端锁定”的发展困局。伴随国内外环境的深刻变化尤其是外部环境日趋复杂、严峻,风险和不确定性因素增多及内部传统比较优势的逐步丧失,“低端嵌入”全球价值链的参与方式面临可持续的难题,“孔雀东南飞”等产业和产品的生产环节外迁压力逐渐增大[3][4],简单融入全球价值链的“浮萍经济效应”开始显现[5][6]。但经过改革开放几十年的发展积累及经济实力的不断增强,中国“走出去”的能力日渐提高、步伐也持续加快。这就提出了一个很有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的课题:中国开展OFDI有助于推动构建双边价值链关联吗?在国内国际环境发生深刻变化的背景下,在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亟待“固链”和“强链”的关键发展阶段,对上述问题的回答显然是当前理论和实践部门面临的重要课题。
伴随开放型经济进入新阶段尤其是“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中国参与全球化的方式由“引进来”为主向“引进来”与“走出去”并重转变。在此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对外直接投资与全球价值链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对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在产业中观层面上,迟歌(2018)从行业和国家两个角度证明我国不断增加的对外直接投资有效地促进了我国在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7]。李超和张诚(2017)则着重考察不同技术层次的产业可能受到的异质性影响,发现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显著提升高技术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分工地位,但对低技术制造业和中低技术制造业的全球价值链升级没有产生显著的影响[8]。戴翔等(2018)则从不同行业处于不同价值链分工地位的特征事实出发,指出对外直接投资总体上对中国制造业攀升全球价值链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但对位于全球价值链中端行业的促进作用显著强于价值链低端和高端的行业[9]。在企业微观层面上,王杰等(2019)的研究发现对外直接投资有助于企业降低退出全球价值链的风险,有利于发展中国家企业的工艺升级、产品升级、功能升级和链条升级,从而促进企业不断攀升全球价值链的高端环节[10]。郑丹青(2019)采用基于倾向得分匹配的倍差法,发现对外直接投资明显促进企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并呈现递增的持续滞后效应[11]。
OFDI对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效应反映的是一种持续动态作用。换句话说,在中国扩大对外直接投资后,通过一系列的作用机制使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得到了提升。对此,已有学者做了深入的探讨。杨连星和罗玉辉(2017)基于逆向技术溢出效应的作用机制,解释了中国OFDI对其攀升全球价值链的现实效应[12]。彭澎和李佳熠(2018)则以“一带一路”倡议为例,认为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OFDI通过产业分离效应的作用机制提升了我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分工地位[13]。而我们更关心的问题是:中国开展OFDI本身对参与全球价值链的方式有何影响,即是否有助于构建双边价值链关联。虽然价值链关联效应在一定程度上与价值链分工地位相关,但其体现的分工地位更多的是“嵌入”问题,即对投资的产业和产品生产环节的选择及由此产生的价值链关联关系直接决定的价值链分工地位,而非通过现有文献揭示的诸如技术溢出等作用机制带来的动态调整问题。从这一角度看,现有研究中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戴翔和宋婕(2020)构建国与国之间的双边价值链关联指数,发现中国对东道国的对外直接投资能显著提升中国与该国的价值链关联程度[14]。但遗憾的是,该文没有进一步细化研究价值链关联方式,即没有讨论OFDI对不同价值链关联方式可能产生的不同效果。余海燕和沈桂龙(2020)将全球价值链参与程度划分为前向关联和后向关联[15]。这一研究虽然区分了价值链关联方式,发现对外直接投资能促进母国全球价值链前向参与程度的加深,但其主要视角是基于世界范围,并未探讨中国的具体情况且缺乏双边价值链的实际考察。
鉴于此,本文拟基于中国经验数据,研究中国开展OFDI的双边价值链关联效应,并重点探讨其对价值链前向关联程度和后向关联程度可能存在的异质性影响。与现有的研究文献相比,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从研究内容上看,本文可能是国内首篇探讨中国开展OFDI产生双边价值链关联效应的文献;第二,在对价值链关联效应的考察上,不仅关注中国开展OFDI在整体层面上对价值链关联可能具有的驱动效应,从而明晰其可能具有的价值链“固链”效应,而且区分OFDI对前向关联和后向关联可能具有的不同效应,进而力图回答中国开展OFDI是否具有改善分工地位的“强链”效应;第三,探讨中国对不同类型的东道国开展OFDI在驱动价值链关联效应方面可能具有的异质性影响。
在全球价值链分工条件下,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并非是将母国的生产活动进行简单的空间转移或复制,其本质更多地体现为整合和利用全球资源,在资源的优化配置中构建更具竞争力的价值链分工体系。当整个生产过程被分解到母国和东道国后,最终产品的生产完成必然涉及母国与东道国之间的产出和投入的关联问题,即形成价值链关联关系。已有研究发现,进口来自发达国家的中间投入品和资本设备是实现出口高速增长的重要基础[16][17]。换言之,中国出口贸易中其实内含了大量的来自发达国家的进口中间品。总之,当开展对外直接投资超越传统国际分工条件下复制母国经济活动的简单功能、着眼构建价值链的战略需求时,显然会强化母国和东道国的双边价值链关联。进一步地,价值链关联从供给和使用角度可分为价值链前向关联和价值链后向关联。从供给者的角度看,某个经济体出口中间品中隐含的自身创造的增加值被出口市场进行再出口,这被称为出口国与下游出口市场之间的价值链前向关联;从使用者的角度看,某个经济体出口中间品中隐含的上游经济体的增加值部分被称为出口国与上游经济体之间的价值链后向关联[18][19]。通过对外直接投资的方式布局价值链,因其转移或安排的具体生产环节和活动的不同,既有可能强化母国与东道国之间的前向关联,也有可能强化后向关联,这主要取决于跨国公司对东道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的动机及看重和整合利用的是东道国的何种优势资源。当对外直接投资转移出去的是本国已失去比较优势的产业和产品的生产环节,保留上游仍然具有比较优势的生产环节和阶段时,形成的价值链关联关系就表现为前向关联。当开展对外直接投资是出于战略资产寻求(如寻求技术或确保关键零部件和中间品的供应),那么此时形成的价值链关联关系就表现为后向关联。事实上,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的动机是多元化而非单一型的,主要是通过走出去的方式整合和利用全球资源。因此,对外直接投资可能同时具有价值链前向关联效应和价值链后向关联效应。据此,我们提出待检验理论假说1: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对推动构建双边价值链总体关联、前向关联和后向关联均具有驱动作用。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主要以加工贸易的方式融入全球价值链,加强了与上游出口国之间的价值链后向关联,但长期以生产符合国外需求的产品进行出口的方式来参与全球价值链将很难攀升到全球价值链的上游和高端环节。中国开放型经济发展至新阶段后,企业加快对外直接投资以构建全球价值链。虽然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和加工贸易均表现为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分工体系,但二者在主动性方面截然不同。具体而言,前者更具有主动性,后者往往是被动融入。正因如此,现有文献指出在以往发达国家跨国公司推动构建全球价值链过程中,中国主要是以“被整合者”的身份融入的[20]。而中国企业走出去构建全球价值链可改变以往的被动性特征、提高主动性,在价值链分工的具体产业和产品的生产环节上进行更加有利的安排。换言之,中国企业在进行对外直接投资时,借鉴以往发达国家布局全球价值链的方式,可更加主动地选择一些价值链前向关联程度较高的行业进行投资,将一些低端环节放到其他国家去生产,继而提高价值链前向关联程度。总之,虽然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同时驱动了双边价值链的前向关联和后向关联,但前者的效应可能更强。据此,我们提出待检验理论假说2: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对推动构建双边价值链前向关联的驱动作用强于后向关联的驱动作用。
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虽然起步较晚,但发展迅速,在全球对外直接投资中的影响力不断扩大。商务部发布的数据显示,目前全球80%以上的国家(地区)都有中国的投资。但对不同的国家和地区,中国投资的范围和力度存在明显差异。如前文所述,企业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的目的是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合适的资源,因此不同东道国具有的资源禀赋差异会影响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动机。而某一国家或地区的资源禀赋无疑会随着地理位置和收入水平的变化而变化,因此针对不同的东道国,中国通过OFDI利用其优势要素构建全球价值链时的定位也应随之变化,进而对双边价值链关联程度的影响作用产生差异。据此,我们提出待检验理论假说3:对外直接投资的价值链关联效应在不同地理位置和收入水平的东道国存在异质性。
图1显示了中国对样本国家对外直接投资存量总额的变化趋势。从整体上看,2014年中国对样本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总额超过1000亿美元,约是2003年的60倍,呈现明显的上升趋势且增幅巨大。图1的曲线从平缓上升到陡峭状态,说明我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增长速度在逐年加快,充分体现了我国对外直接投资的迅猛发展。
图1 中国对样本国家总体直接投资存量的变化趋势
图2 双边价值链关联程度的变化趋势
考虑到数据的一致性,本文计算了2003—2014年39个样本国家和中国的双边价值链总体关联、前向关联和后向关联指数(计算方法见后文),将39个国家的样本数据各年份的三个不同层面的价值链关联指数的平均值做折线图(见图2所示)。图2显示,随着时间的推移,除2008年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而出现短暂下滑外,价值链总体关联指数和前向关联指数均呈现上升的趋势,而价值链后向关联指数整体上呈现下降的趋势。
为初步考察对外直接投资对价值链关联的影响,我们将样本数据中对外直接投资存量取对数,并与相应的价值链总体关联指数、价值链前向关联指数及价值链后向关联指数分别做散点图(如图3、4、5所示)。可见,对外直接投资与价值链总体关联指数呈现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将价值链总体关联细分为价值链前向关联和价值链后向关联后,对外直接投资仅与价值链前向关联之间具有明显的正相关关系,与价值链后向关联之间的关系并不明显。因此,从直观上看,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确实提高了中国与东道国之间的价值链关联程度,且显著提高了融入全球价值链的前向关联程度。
图3 对外直接投资与价值链总体关联指数的关系
图4 对外直接投资与价值链前向关联指数的关系
图5 对外直接投资与价值链后向关联指数的关系
由上述理论探讨及典型事实分析发现,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与双边价值链关联程度之间存在密切关系。为此,本文建立如下的计量模型(1)、(2)、(3),分别表示OFDI对价值链总体关联程度、价值链前向关联程度和价值链后向关联程度的影响,进一步从实证层面检验中国OFDI的价值链关联效应:
GVCpijt=α0+α1OFDIijt+Controls+μj+λt+εijt
(1)
GVCp_fijt=β0+β1OFDIijt+Controls+μj+λt+εijt
(2)
GVCp_bijt=γ0+γ1OFDIijt+Controls+μj+λt+εijt
(3)
其中,i代表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国(中国),j表示东道国,t为年份,GVCpijt表示t时期i国与j国之间的价值链总体关联程度,GVCp_fijt和GVCp_bijt分别表示t时期i国与j国之间的价值链前向关联程度和价值链后向关联程度,OFDIijt代表t时期i国对j国的对外直接投资额,Controls为其他控制变量,μj和λt分别为个体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
1.价值链关联。Wang et al.(2013)基于全球投入产出关系提出的WWZ方法第一次将出口贸易按照价值进行解构,把一个经济体的出口贸易总额分解成国内增加值、返回国内增加值、国外增加值和纯重复计算部分,并进一步细分成16个小部分[21]。以往的文献大多从一国价值链参与的角度展开分析,利用出口国出口到出口市场中包含的间接增加值和出口的国外增加值之和占总出口的比重来衡量一国的全球价值链参与程度。该值越大,说明一国参与全球分工的程度越深[14][22]。与以往的研究文献不同,本文的解释变量OFDI是一个双边数据,因此在分解出口增加值时需考虑双边因素,不能仅从出口国的角度出发,还要区分不同的目的国进行考察。由于本文考虑的是两国之间价值链关联程度,因此在出口增加值分解时将国外增加值分为来源于出口市场的国外增加值和来源于出口市场以外的其他国家的国外增加值,并参照刘斌和顾聪(2019)的做法,在构建双边价值链指标时将来源于出口市场以外的其他国家的国外增加值部分予以剥离[23]。纯重复计算部分也做类似的分解,即分解为来源于出口市场的国外投入的纯重复计算部分和来源于出口市场以外的其他国家的国外投入的纯重复计算部分(1)限于篇幅,本文使用的出口增加值结构分解图未在文中列示,作者备索。。
在现有文献的基础上,本文构建如下的双边价值链关联指数:
(4)
其中,DVA_INT_REXijt为i国出口到j国再被j国出口到其他国家的中间品中的国内增加值,MVAijt表示i国出口到j国中来自j国的国外增加值,DDCijt和MDCijt分别表示t时期i国出口到j国增加值中的国内纯重复计算部分和国外纯重复计算部分,Esrijt为t时期i国对j国的出口总额,GVCpijt为t时期i国与j国之间的双边价值链关联程度(该值越大,说明两国之间的分工合作越密切)。在式(4)的基础上,可进一步将其分解为价值链前向关联指数和价值链后向关联指数,具体的测算公式为:
(5)
(6)
上述价值链关联指数测算的原始数据来源于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全球价值链研究院构建的UIBE GVC指标体系中的WIOD2016数据库(2)资料来源:RIGVC UIBE,2016,UIBE GVC Index,http://rigvc.uibe.edu.cn/english/D_E/database_database/index.htm。。该数据库主要是基于2016年公布的WIOD数据库进行贸易增加值核算得到的,最新数据统计年份为2014年。由于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数据统计是从2003年开始的,因此选取2003—2014年为本文研究的时间跨度。鉴于数据的可得性,在WIOD2016数据库的基础上,我们剔除台湾地区、爱尔兰、卢森堡及“其他国家(地区)”样本,对剩余的39个国家和中国的双边价值链关联指数进行测算(3)39个样本国家具体为:澳大利亚、奥地利、比利时、保加利亚、巴西、加拿大、瑞士、塞浦路斯、捷克、德国、丹麦、西班牙、爱沙尼亚、芬兰、法国、英国、希腊、克罗地亚、匈牙利、印度尼西亚、印度、意大利、日本、韩国、立陶宛、拉脱维亚、墨西哥、马耳他、荷兰、挪威、波兰、葡萄牙、罗马尼亚、俄罗斯、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瑞典、土耳其和美国。。
2.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根据研究需要,本文选取历年的《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中提供的中国对其他国家对外直接投资存量作为解释变量的测度指标。
3.控制变量。本文纳入两类变量作为控制变量:一类是反映中国和东道国的经济特征的变量,主要包括中国的人均GDP(gdpper_d)、东道国的人均GDP(gdpper_f)、东道国的开放程度(open)及东道国的关税水平(tax);另一类是反映中国与东道国之间的双边关系的变量,主要包括中国对东道国的出口总额(export)及东道国与中国之间的距离成本(distc)。
表1 变量的含义及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39个国家2003—2014年的面板数据,使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运用stata16.0软件对模型(1)、(2)、(3)进行回归分析。为克服可能存在的多重共线性问题,我们将核心解释变量和部分控制变量进行对数处理(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固定效应模型的回归结果(N=443)
表2的(1)、(2)、(3)列报告的结果分别是基于前文计量模型(1)、(2)、(3)的回归估计。从(1)列的回归估计结果可见,当以双边价值链总体关联指数作为被解释变量时,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系数估计值为正且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统计检验,说明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在总体层面对双边价值链关联指数确实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有助于提高中国全球价值链的参与程度。同时,这一结果也意味着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可通过强化中国与东道国的双边价值链关系而实现“固链”效果。(2)列报告的回归估计结果显示,当以双边价值链前向关联指数作为被解释变量时,作为核心解释变量的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系数估计值同样为正且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统计检验,说明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从具体的价值链关联方式上看,的确对前向关联产生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进一步地,当我们将被解释变量换成双边价值链后向关联指数时,(3)列报告的回归估计结果同样表明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对双边价值链后向关联也具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据此,前文的理论假说1得到了逻辑一致性计量检验。比较(2)和(3)列报告的回归估计结果发现,本文最关心的核心解释变量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虽然均显著为正,但(2)列报告的估计值显著高于(3)列,说明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对价值链前向关联的促进作用明显强于价值链后向关联。据此,前文的理论假说2得到了逻辑一致性计量检验。
1.基于变量替换法的稳健性检验。按照Koopman et al.(2010)的做法,我们构建未加入纯重复计算部分的价值链关联指标[24],并基于前述的计量模型(1)、(2)、(3)进行重新回归(结果汇报于表3)。可见,相比于替换变量之前的结果,本文最关心的核心解释变量在表3报告的检验结果中无论从影响的方向性上看还是从影响的显著性上看,均未出现明显变化,由此初步证明本文的回归结果是稳健的。
表3 基于变量替换法的稳健性检验(N=443)
2.基于工具变量法的稳健性检验。参照贺培等(2017)的做法[25],引入OFDI滞后一期项和世界银行“DOING BUSINESS”数据库中的“建设许可”这一工具变量,采取二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对模型(1)、(2)、(3)进行回归。“建设许可”指标包含在该地区获得建设许可所需的程序、时间、成本及建筑质量控制、安全机制的力度、责任和保险制度、专业认证要求等内容。这在一定程度上会直接影响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但对双边价值链关联程度并不产生直接影响,因此作为OFDI的工具变量是合理的。考虑到东道国“建设许可”对双边价值链关联的影响程度可能因中国对其OFDI份额的不同而不同,本文对“建设许可”指标加以进一步处理:采用中国对该国的对外直接投资额占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总额的比重作为权重,再与原始“建设许可”指标的乘积作为工具变量,具体的计算公式为:
(7)
其中,constructionjt是t时期j国的“建设许可”分值,OFDIijt为t时期中国对j国的对外直接投资存量,Cijt为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
回归结果汇报于表4。从第一阶段的回归结果看,工具变量OFDI滞后一期和Cijt均与核心解释变量OFDI高度相关,满足工具变量与内生解释变量存在相关性的要求且通过不可识别检验、弱工具变量检验和过度识别检验(4)限于篇幅,此处未报告检验的具体结果,作者备索。,所以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是有效的。在解决内生性问题之后,表4中核心解释变量的回归估计结果仍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且对外直接投资对价值链前向关联的促进作用仍大于价值链后向关联,进一步证明了本文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表4 基于工具变量法的稳健性检验(N=403)
按照区域和收入水平两种分类标准对总样本进行划分,据此检验可能具有的异质性影响。
1.基于欧洲地区和非欧洲地区的分样本检验。按照地理位置的不同,我们将全样本分为欧洲地区和非欧洲地区,考察东道国地理位置不同时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价值链关联效应可能具有的异质性影响(回归结果报告于表5)。可见,中国对欧洲地区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显著提高其双边价值链前向关联程度,与前文基于全样本的回归估计结果相比,同欧洲地区国家的双边价值链前向关联程度受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驱动作用效果更好,即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价值链前向关联效应在欧洲地区更为显著。与之相比,对非欧洲地区的国家,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二者之间的价值链后向关联程度,对提升价值链前向关联程度没有显著的促进作用甚至起到抑制作用。
表5 东道国地理位置不同的异质性分析
2.基于高收入国家和中等收入国家的分样本检验。根据收入水平的不同,我们将全样本分为高收入国家和中等收入国家(5)根据世界银行2019年对世界经济水平的划分标准,高收入经济体的人均国民总收入达到或超过12376美元,中等收入经济体的人均国民总收入在1026~12375美元之间(样本中没有低收入经济体)。。表6的回归结果表明,中国与高收入国家的双边价值链前向关联程度和后向关联程度均随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提高而提高,且前向关联的提高程度显著大于后向关联。对东道国为中等收入的国家来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价值链前向关联效应效果显著为负,价值链后向关联效应效果则不显著。可见,针对不同收入水平的东道国,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价值链关联效应具有显著的差异。
表6 东道国收入水平不同的异质性分析
本文在理论分析的基础上,借鉴WWZ法构建和测度2003—2014年中国与39个样本国家之间的双边价值链关联指标,利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实证研究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的价值链关联效应。结果表明,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确实提高了与东道国之间的价值链关联程度,且OFDI对价值链前向关联的促进作用大于后向关联,这一结论经替换变量法和工具变量法的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此外,区分东道国地理位置和收入水平后的进一步检验证实,中国OFDI产生的双边价值链前向关联效应在欧洲地区和高收入国家的作用效果明显好于非欧洲地区和中等收入国家。
伴随国内劳动力等初级要素成本的上升及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等因素的影响,中国产业链、价值链和供应链面临“外迁”的压力巨大。如何稳定产业链和价值链,稳定外资外贸的基本盘,成为当前理论和实践部门面临的极具挑战性的课题。本文的研究结论不仅有助于我们深化认识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的价值链关联效应,而且对破解新形势下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面临的上述挑战也提供了可能的政策思路,因而具有一定的政策含义:通过加快“走出去”的方式,由于可强化双边价值链关联关系,从而有助于中国进一步深度融入全球价值链,或者说有助于中国进一步“扎根”全球价值链,在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中实现“固链”效应。与此同时,从具体的价值链关联方式上看,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对双边价值链前向关联的驱动作用明显强于后向关联。如果不求苛刻,从微笑曲线的理论角度看,前向关联往往意味着更高的分工地位,即全球价值链的中高端。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开展对外直接投资不仅具有“固链”作用,由于促进了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改善,从而又发挥“强链”功能。因此,在中国开放发展新阶段尤其是进入“引进来”与“走出去”并重的发展阶段,我们理应紧紧扣住作为构建全球价值链重要方式的对外直接投资这一重要抓手,加快实施“走出去”战略,为企业“走出去”提供政策、设施、贸易、资金和人文等方面的保障,加快转变参与全球价值链的方式,助推中国“扎根”全球价值链并提高在全球价值链构建中的地位和作用,加快实现十九大报告提出的“迈向全球产业链中高端”的战略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