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与释迦牟尼教育哲学思想之比较 *

2021-12-06 08:25于秀丽吕翠薇刘卫财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释迦牟尼弟子孔子

于秀丽,吕翠薇,刘卫财

(佳木斯大学 a.人文学院 b.马克思主义学院,黑龙江 佳木斯 150007)

在卡尔·雅斯贝尔斯并誉的“四大圣哲”中孔子和释迦牟尼同为东方人,并且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他们分别成为东方两大文明古国的文化巨人,影响东方文明至今。孔子和释迦牟尼的教育哲学思想具有共融共通之处,也存明着明显的差异。对二者进行比较研究,有助于深入理解中国传统的教育精神,也有利于理解中国传统文化乃至东方文化的精髓。

一、孔子和释迦牟尼思想背景之比较

孔子和释迦牟尼生活在同一时代,释迦牟尼比孔子早出生14年。当时中国处于春秋时代,战乱不断,孔子形容为“礼崩乐坏”。释迦牟尼生活的北印度迦毗罗卫国是今天尼泊尔境内的一个小邦,印度各邦之间战火不断,冲突频繁。孔子是没落贵族的后裔,父亲已有一妻一妾,为了能生一个健康的男孩承担家族祭祀大任,年老时与十六岁的颜征在生下孔子。孔子父母的结合不符合周礼关于“士一妻一妾”的规定,因而孔子有着尴尬的身份,且三岁丧父。母亲带他来到鲁国的国都生活,从小体会人世艰辛。“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1]孔子说自己“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伦语·子罕》)释迦牟尼是净饭王的长子,在众人多年的盼望中由王后摩耶夫人所生,虽然摩耶夫人不久便去世了,但他得到姨母悉心养育。释迦牟尼因被预言将成为弃绝者或者转轮圣王,为此净饭王给他提供了没有疾病、衰老和死亡的优美快乐的生活环境,使他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分别生活在礼学文化和宗教文化背景之下的孔子和释迦牟尼的成长经历迥异,但都受过良好的系统教育。孔子精习六艺,释迦牟尼精通当时刹帝利应掌握的所有知识。由于不同的文化背景和不同的成长经历,在面对战争、死亡、疾病、痛苦等人生苦难时,孔子主张积极应对现世,释迦牟尼主张努力超越现世,反映在他们的教育思想中,形成了二人相融且相异的教育观。

二、教育目的之比较

孔子主张积极入世,从鲁国的季吏到司寇和中督宰,以及十四年的列国游历,几次要入仕问政都不如愿,仕途坎坷,但出仕的心念一直持续到晚年。孔子一生致力于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教育的目的也在于救世,为社会培养治国人才,进而实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伦语·公冶长》)的社会理想。释迦牟尼主张出世,本人是迦毗罗卫的王子,法定王位继承人,也得到了臣民的爱戴,但他为了寻求摆脱生老病死的人生苦难,离开王室成为苦修的弃绝者,并最终悟道成为彻悟者,被尊称为“牟尼”。释迦牟尼终其一生在宣扬自己证得的无上真理,教导人们发现自身的佛性,从而脱离人生苦难,达到觉悟,教育的目的在于救人。

“救世”和“救人”有极大的融通性,也有明显的分别。

“救世”主要在救人,不救人无所谓救世,“救人”也即救世,人是世间人,世是人间事,这是二者最大的融通性。此外,子贡曾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伦语·公冶长》)在此可见,孔子根据其弟子的资质与其谈论自己的主张,他的“性与天道”并未与弟子们交流,但并非不存在。在《伦语》中,孔子多次谈到仁,解读“仁”的丰富内涵,并评论自己和弟子们是否达到“仁”的境界。从其谈论可见,“仁”的境界在现世可以无限接近,但达到者无几。这一点与释迦牟尼致力于“救人”,使世人觉悟成佛,但在现世人们能够努力修行精进,最终证悟成佛则极难实现有融通性。

孔子和释迦牟尼教育目的的实现都立足于现世,但教育目标的指向却不相同。孔子的教育目标指向现世,以培养人才为方式,以人才治理国家,从而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对于能否实现和在什么程度上实现“性与天道”,孔子并不执著。他重视现世的世俗生活,主张“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伦语·先进》)在现实世界中“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伦语·宪问》),从而“尽人事”。释迦牟尼的教育目标指向终极,是超越现世的。在他看来现实世界是梦幻泡影,“如露亦变如电”,现世的修行只为悟道,不仅不应执著于现世,也不应执著于悟道,因为佛性“应无所住”。当然也不能住于“无住”,所以现世人生虽然虚幻如泡影,依然要自救救人。[2]

三、教育对象之比较

在教育对象上,孔子和释迦牟尼有两个突出的相同点:其一是弟子人数众多,对后世有影响力者有数十人;其二是教育对象的选择上没有门第分别,不分贵贱有教无类。孔子有弟子三千,七十二贤人,《论语》载孔子“自行束脩以上,未尝无诲焉”。(《伦语·述而》)三千弟子中,有贵族南宫适,有富商子贡,有平民顔回、子路、曾参、子夏、原宪等,也有尝为“梁父之大盗”的顔庚。弟子中也不分贵贱贫富,唯论德行和学识。孔子打破了官学传统,成为兴办私学的伟大肇始者,为平民受教育打开了大门。释迦牟尼主张“众生平等”,人人皆有佛性,因此其僧团接受不同种姓的人出家为僧。在他的一千二百五十人的僧团中,摩诃迦叶、目犍连、富楼那、须菩提、舍利弗、迦旃延等是婆罗门种姓,阿难陀、阿那律和罗睺罗等则是刹帝利种姓的释迦族王子,号称“持戒第一”的优波离是首陀罗种姓,还有如央掘摩罗这样受邪师唆使嗜杀成性者。佛陀的弟子既不分尊卑也不分利顿愚智,而是根据出家时间即僧腊长短,长者为师兄,短者为师弟。

孔子和释迦牟尼在教育对象上最大的不同在于孔子是师者,所教导的对象是世俗中的子弟,释迦牟尼是佛教教主,教育的对象是佛教信徒。另一点不同在于孔子没有女弟子,释迦牟尼则有女尼和女居士,称为比丘尼和优婆夷。相比较而言,释迦牟尼的教育对象更加广泛,当然这与他们的教育目的不同是直接相关的。在孔子的时代参与国家治理的只有男性,官学里也只有男性可以接受教育,女性的教育则由女性家长或其他专职人员完成。释迦牟尼教育目标在于救人,包括救度男人也包括救度女人,即在家出家男女四众,只是受教育的比丘尼和优婆夷的戒律相较比丘和优婆塞更为严格。

四、教育方法之比较

孔子和释迦牟尼的教育目标和教育对象不同,但在教育方法上却极为相近,主现体现在注重学生个体差异因材施教,运用对话提问并注重启发,根据情境对机施教,注重学、思、行相结合,强调刻苦和反复学习的重要性,注重言传和身教相结合,强调学习兴趣的重要性等几个方面。

孔子和释迦牟尼因为在教育对象选择上主张“有教无类”,所以教育对象必然形形色色,存在较大的个体差异。孔子和释迦牟尼在教育中都注重区别个体差异,如智力水平和性格特点,根据学生个体特点进行有针对性的教育。孔子说“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伦语·雍也》)不同智力水平的学生区别教育。孔子深入了解弟子的个性特点,“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伦语·先进》),对其教育方式因人而异。子路与冉有向孔子请教:“闻斯行诸?”(《伦语·先进》)孔子对子路的回答是“否”,对冉有回答的则为“是”,皆因二者个性不同。释迦牟尼说佛教有八万四千法门,对于不同的弟子教育也有所不同,对摩诃迦叶这样悟性高的学生,释迦牟尼传授无上心法,对周利槃陀这样的愚钝的弟子,教他“拂尘除垢”,边做边念诵,日久智慧增长,最终证得阿罗汉果。

《伦语》中记述的多为孔子与弟子之间的对话,孔子的教育与今天的课堂教育不同,通常采用提问或对话方式进行,并且注重启发诱导。如关于什么是“孝”,孔子不仅对弟子的回答有所不同,而且用不同的回答启发弟子深入思考。孔子以“无违”回答孟懿子问孝,告诉樊迟“无违”是指“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孟武伯、子游、子夏问孝,孔子分别回答:“父母唯其疾之忧”;“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伦语·为政》)《伦语》中记述弟子们对同一问题或事件进行探讨和提问的之处很多,孔子认为“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伦语·述而》)释迦牟尼讲法时,通常也以问答形式进行,佛经中类似的形式笔笔皆是。如《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中是十二位菩萨由深入浅分别发问,《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则是释迦牟尼与须菩提的问答,随处可见“于意云何”“佛有慧眼不”等类的问句,对须菩提等弟子进行启发诱导。《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卷一》中载:阿难陀遭遇摩登伽女幻术,被困淫室为文殊师利菩萨所救,释迦牟尼连续十几次向阿难陀发问,又一一反驳了阿难陀的回答,步步引导他深入理解佛法精深之义。

孔子在教育过程中,强调学、思、行结合,认为“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伦语·为政》)反之,“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伦语·卫灵公》)“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伦语·子路》)学思结合、学以致用才是孔子所主张的。释迦牟尼也有相同的观点,只是表述不同而矣。佛教中用“戒、定、慧”来概括修行的内容和方法,其实质强调的是学习、思考和身体力行。正因为如此,孔子和释迦牟尼在教育过程中都注重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况,相机施教,提升教育效果,达到学以致用。孔子说“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伦语·为政》),“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伦语·子罕》),强调珍惜时间刻苦努力和反复学习的重要性。释迦牟尼也强调学习佛法要勇猛精进,要供养十方诸佛,经百千万亿劫而不退转等,同样也是强调刻苦努力温故知新。在言传身教方面,孔子是万世师表,释迦牟尼则是佛教的创始人和教主,是佛教四众弟子的偶像和师表,他们在教育过程中都坚持言教与身教的结合,“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伦语·子路》)。“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伦语·卫灵公》)的境况下,孔子镇静自若讲学、弹琴、歌唱,感染学生。释迦牟尼在阿耆达国结夏安居,因无供养率先以马麦充饥,使弟子们深受感动。孔子还强调弟子自身学习兴趣的重要性,认为“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伦语·雍也》),释迦牟尼对此没有明确的表述,但对四众六度的教导过程中,强调自性、自悟的重要意义,这无疑都需要主观上的自觉自愿。

五、教育内容之比较

在魏晋时期,中国思想文化开始出现了儒、释、道相融合的局面,特别是宋明理学时期,佛教思想与儒家文化的融合更为深入,儒学向理学方向发展时吸收了佛教和道教中的本体论和思辩成分,佛教文化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由释迦牟尼传至摩诃迦叶,由菩提达摩在南朝梁武帝时传到中国,又经过五世发展由六祖慧能大师发扬光大的佛教禅宗则可以视为中国本土佛教,其思想精髓也成为儒家教育内容的组成部分。但是,在孔子和释迦牟尼的时代,因为二者身份不同,其教育内容有本质区别:孔子以世俗道德伦理、治国理政之道为主要教育内容;释迦牟尼以出世的佛理、修行觉悟之道作为教育内容。孔子的教育内容指向社会生存发展,释迦牟尼的教育内容指向超脱生死轮回。在世俗教育和宗教教育的区别之下,孔子和释迦牟尼在教育内容上依然存在相同特点。

孔子和释迦牟尼的教育内容都极为丰富,体系完善,都以心性教育为根本,以伦理教育和生活教育为支点,包罗万象,涉及宇宙人生方方面面。孔子的教育内容不仅包括了礼、乐、射、御、书、数“六艺”,还包括对人生志趣、生活细节等很多方面,有宏观引导,中观教育,也有微观指点,涉及弟子个人思想观念、道德修养、学识文化、治国方略、生存技艺和身心健康等各个方面。释迦牟尼的教育内容通过佛教“三藏”中“经”和“律”部分可以看出极为广泛,六度四众戒、定、慧的学习修行也涉及到个人心志、习惯、学识、技艺、健康等等方面。孔子的教育核心是培养具备“仁”的境界的君子,释迦牟尼教育的核心是培养转迷开悟的觉者,都把心性教育作为教育的根本,都体现了远大的教育理想和强烈的教育责任意识。孔子关于礼和乐的教育,一方面反映仁的思想内涵,另一方面体现社会伦理规范,是仁的外化。《礼记》和《仪礼》中对人的行为规范有理论论证,也有细节规定,成为士的行为准则,孝、悌、忠、恕、恭、宽、信、敏、慧等等,都属于伦理范畴。释迦牟尼的教育中“戒”和“律”是四众的行为规范,既是宗教教义,也是止恶修善的世俗伦理教育。当然同为伦理规范,孔子所教育的“礼”规范与释迦牟尼所教育的“戒”规范有明显区别。正因为孔子和释迦牟尼的教育内容都包涵细致入微的伦理规范,所以二者的教育也必然包含着生活教育内容,发挥生活教育功能。

孔子和释迦牟尼不仅在教育哲学思想上有较大的相似之处,在师生关系上他们的观点也极为相似,甚至教育生涯中有很多相似的事例。从《伦语》《史记》和关于孔子的众多传记中可以看出,孔子虽然强调师道尊严,但孔子与弟子之间的师生关系是平等交流,且充满人性关怀的。孔子不仅不是迂腐顽固的封建家长,而且是有血有肉平和智慧的仁慈长者。他一生大多数时间与学生在一起,讨论列国时政,畅谈人生志愿,品评弟子的性情学识,有赞扬和肯定,也有批评和斥责,有对学生颜回早亡的痛惜,也有因学生伯牛病无可医的悲叹。释迦牟尼与其弟子的师生关系与孔子相似,尽管释迦牟尼是作为彻悟的觉者而受人无限景仰的,但他并非高高在上,而是与僧团成员一样托钵乞食,饭毕收衣钵洗足,敷座为弟子开示讲法。[2]对弟子的成就赞誉鼓励,对弟子的迷惑引导教诲,有时呵责,有时抚慰,在弟子病重弥留时不仅能亲往开导,也能亲身照顾。孔子和颜回、曾子可以片言只语心领神会,释迦牟尼和摩诃迦叶不立文字妙法心传,都达到了师生间的高度默契。

作为东方文明古国的文化巨人,孔子和释迦牟尼都对教育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其教育思想至今还影响着当代的教育理念和教育实践。孔子的教育思想得到了较充分的研究和继承,但释迦牟尼的教育思想还有待进一步梳理分析。“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未由也已。”[3]颜渊这一段喟然赞叹用以称扬孔子在教育哲学思想和文化上的伟大贡献并不为过,用以称赞释迦牟尼的教育贡献也可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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