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交换

鲍尔吉·原野

德维失去了左小臂，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却有着一双如三岁婴儿般好奇的眼睛。他家墙上挂着一头熊的头颅标本。德维在熊面前诉说了一大通独白：“熊妈妈，安加拉河水涨高了一尺，拜特山峰已经开始变青。”

随后，德维开始讲述关于这头熊的故事：

那年春天，某天我带着儿子朱格去山上打猎。朱格喝了山涧的水之后就病了，我们只能住在山上，吃光了带来的肉干。我们快要饿死了，而朱格肯定会先饿死。

有天傍晚，我们的运气来了。在一个岩洞边，发现了一头饥饿的熊仔。我刚架好猎枪，就听到母熊发出的低吼声。我明白，枪口不能指向它的孩子，便放下枪。母熊转身走了。它走得很慢，也是由于饥饿而引起的虚弱所致。我看着它离开的方向，突然反应过来：我儿子就躺在那儿！我摇晃着走回去，发现朱格还安然地躺在树枝上。在离我们十几米远的树后，母熊正在看着我们。过了一会儿，它就走了；再次回来时，它还带着熊仔。

我明白了：它们要饿死了，因此想吃掉我们；可我们也没食物，想吃掉它们。但我没有把握一枪打死母熊，它会在我装子弹的空隙扑过来。我可以一枪打死熊仔，但母熊也会一掌打死我儿子。好在我有枪，它不敢妄动。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朱格已经昏迷了。我非常着急，但又没有丝毫办法。我一动，母熊就会扑向我儿子。

母熊的眼睛始终看着我的枪。我想了想，将枪扔下旁边的悬崖。母熊见此情景，头往地上直撞，這是在表达对我的感激之情——我能看到它流出的眼泪。这回公平了。我心想：搏斗吧，要不然你们走开。

谁知，熊不走，也不上来扑我。这下我没办法了，但我转念一想：母熊肯定想为幼仔谋得一点儿食物。为了让它们离开，也为了儿子，我用刀割断左小臂，扔了过去。我眼睁睁地看着熊仔撕咬我的左小臂……这时，母熊走过来舔我的伤口。它带刺儿的舌头舔着我伤口上的血，我闭着眼睛对母熊说：“吃掉我吧，别伤害我儿子。”

我昏了过去，最后被母熊的吼声惊醒。它看着我，然后疯了似的奔跑，从悬崖边扑了下去。我费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母熊自杀了。要知道，动物从来不自杀，但熊妈妈却跳下了悬崖。我胆战心惊地爬到悬崖边往下看——母熊躺在一块石头上，嘴和鼻子上都是血。它死了。

就这样，我们吃了熊的肉，活了下来。而我的伤口被母熊舔好了。

名师点评

本文中展现出来的爱让人动容，父亲为了儿子的安危，亲手割断自己的左小臂给熊仔吃；而熊妈妈因为感激，也为了让熊仔能够活下去，从来不会自杀的熊妈妈选择了跳崖。世间的母爱都是相通的，那就是成全和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