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珂依 林广思
CAI Ke-yi,LIN Guang-si*
近年来随着全球变暖、疫情肆虐等危机的加剧,国际各界皆在积极寻求生态宜居、美好健康的生活环境。中国相应提出建设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存的人居环境,即“美丽中国”。2012年党的“十八大”首次提出建设美丽中国,2017年“十九大”报告指出“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建设美丽中国”,将美丽中国建设推向加快实施阶段。目前,我国已步入有条件、有能力解决生态环境突出问题的窗口期,和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丽生态环境需求的攻坚期。从肇始到进阶,美丽中国建设始终如一地坚持以生态文明为核心,营造“天蓝、地绿、水净的美好家园”[1],同时越来越强调将人民美好生活需要作为其奋斗目标和核心内涵[2]。
美丽中国建设作为国家大力推行的政策,以人居环境为主要空间载体,受到人文社科、城市规划、风景园林等各界的踊跃关注。其中人文社会学科是开展学术研究的主力,其研究初期聚焦于美丽中国的理论内涵、哲学智慧、法治意义等[3~4],近年来将研究重心转移到科学评价美丽中国建设和构建指标体系上[5]。谢炳庚[6]、甘露[7]、胡宗义[8]等学者多从生态、经济、社会、文化、生活等角度构建美丽中国的建设评价指标体系。人居环境建设的相关专业虽然将美丽中国建设视为极佳的发展契机,但是对美丽中国的认知大多停留在政策指导阶段,对其理解存在内涵模糊、外延空泛的问题。认知偏差导致相关研究仍处于探索阶段,难以转化为实践[9~10]。人居环境建设相关专业亟待回答美丽中国“是什么”和“怎么建设”两大问题。
“美丽”在《国语辞典》中被解释为容貌漂亮、俏丽,或事物秀丽,或文词华丽,令人赏心悦目,常用于形容形式、比例、布局等接近理想境界的事物。但若对美丽中国的“美丽”的理解停留在字面意思上,则美丽中国便有步“城市美化运动”后尘之嫌。城市美化运动虽然恢复了城市中的视觉秩序与美感,但是过于注重视觉和形式上的美化[11],未能从环境卫生和城市生态着手,建立更可持续的“美”并将“美”的概念延伸到社会和生活层面。美丽中国当以此为鉴,不以视觉美化为单一手段和最终目的,用可持续的方法切实改善人居环境的美。
除此之外,美丽中国的具象描述中经常出现“天蓝、地绿、水净”,强调生态建设是美丽中国建设的基础。目前全人类正共同面临着不可持续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导致的生态系统失衡和人类健康受损的问题。基于此,美丽中国建设呼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解决突出生态环境问题,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倡导低碳生产生活,全面推动生态建设。
结合以上两种解读,本文认为美丽中国使用“美丽”这一非常通俗的词汇,既不单指感官上的美化,也不局限于生态建设,而是描绘了环境优美、人人居有所乐的新时代人居环境。当前,学界对美丽中国的普遍理解是在生态文明建设指导下的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的五位一体[8]。这五个维度其实可以划分为两个方面,即生态自然和社会生活,美丽中国强调两者的共生共赢。其中,核心词“美丽”融合了生态、社会、生活等维度,弱化了感官层面的美观,强调本质上的好,其含义可以被更准确地概括为“美好”。美丽中国由自然系统和人工系统共同构成,其关注内容主要涵盖两方面,一为自然环境的美,二为人民生活的好,实为“美好中国”。美丽中国的基础是自然生态之美,即生态伦理和生态正义基础之上的生态文明建设;其轴心和目标是社会生活的和谐幸福之美,即让人民的生活更加美好。
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2020年我国居住在城镇的人口占总人口的63.89%[12],随着新型城镇化建设,建设美丽中国将越来越依赖建设“美丽城市”。先于此,已有大量人居环境建设依托城市开展的范例,如“园林城市”“森林城市”“公园城市”等将国家层面的政策以具体的实施方式和细化的考核指标落实到城市中,层层推进建设生态宜居的中国。
近年来,“美丽城市”的概念持续受到重视和完善。2010年上海世界博览会(EXPO)将主题定为“城市,让生活更美好”(Better City, Better Life),宣扬了中国的美丽城市愿景。2016年,生态文明贵阳国际论坛年会公布了《中国特色“美丽城市”评价指标体系》,指标包括生态自然美、人文特色美、经济活力美、社会和谐美、政治清明美和生活幸福美,展现出对以人为核心的社会、文化和生活的重视,彰显了“美”的新维度[13]。
目前美丽中国或美丽城市的研究大多按生态、经济、文化等宏观维度分类[9],难以为人居环境建设的相关专业提供具体指导意见。本文就城市绿色空间这一具体空间类型开展针对性研究,并构建相应的多维度审美。
城市绿色空间是城市里自然或半自然的土地,包括城市园林、城市森林、都市农园等[14]。就其提供的服务来说,城市绿色空间属于生态系统,能提供支持服务、供给服务、调节服务和文化服务[15]。就其承载的功能而言,城市绿色空间的生态[16]、健康[17]、经济[18]、社会功能[19]已经在生态学、地理学、医学、经济学等学科得到了广泛研究和证实。城市绿色空间的服务和功能可以被归纳整合为自然生态和社会文化两方面。城市绿色空间既是城市生态系统的重要载体,又与市民日常生活紧密关联,是社会空间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促使生态和生活的交流互动从而推动可持续发展意义非凡[20~21]。
城市绿色空间既涵盖众多自然要素,又是城市人工环境的一部分,其审美应当兼具自然和人为两个特点。陈望衡基于环境美学提出了“生态文明美学”,兼顾生态和环境,可以引为借鉴。生态文明美学认为人类对自然环境的审美包含了对象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22]。自然属性是自然物的本体价值,是自然美的基础;社会属性是自然物对人类以“居”为核心的生活价值,是生活美的基础。自然美和生活美的共生是生态与文明的共生,构建了生态文明的内涵[23]。
2.2.1 自然美
生态文明美学强调自然环境中美的生态性,用生态公正和生态平衡的视角审视自然界、社会界的美[23],将传统的以人为审美主体、自然为审美客体的单向关系拓展成双向的互补、互生关系[24],肯定以动植物为代表的自然也有审美的权利[25]。动植物以生存为核心标准“审视”环境的优劣,有助于促进生物多样性和生态宜居环境的有序发展。人和自然共为审美主体的审美结构转变,将从根本上导向生态与文明的共生。
借鉴生态文明美学,美丽中国视角下的城市绿色空间自然美提倡依据生态价值,重新定义城市绿色空间中自然要素的审美价值。以往人们的审美标准大多将人类的利益置于最高位,追求城市绿色空间视觉上的美观。但是在美丽中国语境下,城市绿色空间作为生态系统的一部分,其生态层面的审美价值不容忽视。其审美应当以生态平衡为先,保护优先,最少干预[26],重视生态公正和生态效益,展现可持续发展的潜能。
2.2.2 生活美
城市绿色空间不仅是生态系统的一部分,也是人居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审美与生活息息相关。吴良镛认为人居环境不只是物质建设,人居环境的审美文化是人类文化艺术的集合,人居环境的美即是生活的美[27]。更进一步来说,城市绿色空间构建的人居环境对于人类的意义正如“家园”一样重要[23]。中国共产党“十九大”报告27次提及“美”,构建了一个由个体、家庭、国家和世界合力构成的美的家园系统[28],将美丽中国的意义延展为承载人民美好生活需求的家园。
作为人居环境的一部分,街边绿地见证了市民日常生活的轨迹,城市公园承载了人们的游憩、娱乐等活动。这些生活碎片是城市绿色空间区别于无人工痕迹的纯自然空间的特点之一,赋予了城市绿色空间人文意蕴,构成了生活美。城市绿色空间建设也应为人类创造美好家园,将“乐居”作为最高目标[29],提供更丰富的文化服务,承载更美好的生活。
2.2.3 自然美与生活美的共生
城市绿色空间具备生态系统和人居环境的双重身份,在美丽中国建设背景下的审美也应承载自然美和生活美的共生。这种共生关系的核心是生态文明建设,是人类的可持续生存和发展,其内核依然是以人为本。然而,与过往工业文明追求的以生态为代价的“以人为本”不同的是,生态文明更重视生态与文明的良性关系,在遵循生态公正的原则基础上为人类创造美好的家园[23]。在美丽中国建设背景下的城市绿色空间审美建设中,自然要与生活携手,共建满足人民更高层次要求的“生态乐居”[30]。
自然美是城市绿色空间审美的重要部分,并且为激发生活美创造了前提。提升城市绿色空间审美品质应该从自然入手,以生态系统服务为导向,健全生态基础设施,全面优化生态系统服务。这也被俞孔坚认为是规划建设美丽城市的途径之一[26]。生态基础设施通过供给服务、调节服务和支持服务重塑城市生境,缓解洪涝灾害,提升空气质量,塑造城市绿色空间的自然美;同时通过文化服务提供娱乐游憩、审美、文化和精神等层面的人居环境服务,提升城市绿色空间的生活美。两者并行,能够保障自然和人文功能正常运行[31],塑造美好的城市人居环境。
健全生态基础设施应该从影响生态系统服务的关键点入手。目前学界已有大量与生态系统服务相关的研究,例如量化城市绿色空间格局的破碎化和连通性对生态系统服务的影响[32],分析城市绿色空间结构与热环境的关系等[33]。未来亟需进一步研究城市绿色空间的生态系统服务的绩效。通过相关研究理解生态系统服务的作用机制、评价指标,切实有效地提高城市绿色空间的生态系统服务。
城市绿色空间的自然美和生活美需要人类的参与和激活,因此需要提升城市绿色空间的可达性,拉近城市绿色空间与人类活动的空间距离与心理距离。
在市域范围的城市绿色空间分布上,宜在数量、面积和服务质量上合理分布各级城市绿色空间,进而增加居民接触绿地并开展游憩活动的可能性。同时建议弱化城市绿色空间与周边环境的空间阻隔,进一步拉近居民日常生活与城市绿色空间的距离。例如借鉴广州的“拆围透绿”策略,拆除公园的围墙,改植乡土花灌木,打造“城市在公园中,公园在城市中”的城市面貌[34]。在城市绿色空间内部应当提升其可供性和包容性,即提供与使用者的自身条件相匹配和对应的资源[35],以及主张场地适应并服务所有使用群体[36],为不同使用群体提供平等、优质的活动条件和游憩设施,从而缩短城市绿色空间与所有使用人群的心理距离。
中国幅员辽阔,受到地理因素和历史背景的影响,不同区域会逐渐形成相异的文化背景,这些文化背景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市民对城市绿色空间的审美评价[37~38]。广州在历史上作为广东省州府,是政治、经济、文化的核心,其景观建造强调构筑区域文化,而景观的存在又反过来对城市的文化塑形和审美倾向提供了良好的引导作用,文化、景观在良性循环中得到交互提升[39~40]。
若能根据城市所在的区域特色和市民共享的文化背景,挖掘地方文化中的审美倾向,并将其具化为市民偏爱的景观要素运用到城市绿色空间的设计和管理中,那么城市绿色空间审美将展现更丰富的本土性和文化性,并与市民生活产生更强的交互融合。
正如朱爱军所言,“美丽中国”“美好生活”与“中国梦”都是以“立美宜人”为根本旨归[41],美丽中国建设的最终目标是为人民创造更美好的生活。陈望衡也提出城市建设宜以美学为主导,让城市的“生活”主题得到真正的实现,实现生态与人文的统一,焕发城市的个性魅力[26]。
城市绿色空间同时承载生态系统和人民生活,两者互荣共生,城市绿色空间的建设需要统筹两者的平衡。以生态优先和人民乐居为价值导向,从自然美和生活美着手建设城市绿色空间,将创造环境优美、文化底蕴丰富的美好生活,最终实现“中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