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始终都是秘密

桑克

特 征

屋外是夏天，

屋里是冬天，或者客气地说，是早春。

屋外丁香正盛，

或者由盛转衰。

屋里的人穿着羽绒服反抗阴冷的迫害。

彼此都在看电影，

彼此都在怜悯中。

然后再说象征的灵魂的范畴，

然后再说心冷的碧绿的双眸。

旅居 H 城 二十 年纪念

来的时候并不甘心

现在无所谓了

疼的地方阴雨天的时候还疼

晴天的时候就忘了

有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如同放大镜中的掌纹

有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如同显微镜中的皱纹

高兴和难受之间

还是后者的比例更高一些

忍得住和忍不住之间

当然还是前者

性格其实没什么改善

只不过隐蔽的雾气开始消散

而骨头缝里的氤氲

也不失时机地弥漫

我也不想藏住宁静了

值得珍藏的只有爱

只有看不见的

与你交谈的劝告的声音

在哪儿住

周围的人的高矮

没有从前那么关心了

因为习惯

因为无所谓

因为书是读不完的

诗是写不完的

时间却有结尾

一个不必预测的结尾

我早知道

但我仍旧认真地写诗

写每一个逗号

夜班的水有多深

现实的考虑有多深：

只有气候值得深究

事关今后的命运

夏天看见的表面

秘密看不见。

夏天看见的表面

秋天看不见。

敷之以衣物、口罩和面具。

面具只能猜测其有

而不能完全确定，

尤其面对一个清纯的人。

秘密始终都是秘密。

表面让人激动而惊喜，

尤其白色的表面，

尤其柔软的表面，

尤其年轻的表面。

看不见让敏感的人伤感，

看不见让迟钝的人

不把看不见当做看不见。

秘密始终都是秘密。

而暗色的部分

只有极近的精灵看见。

秘密看不见。

暗色的表面神秘而阴沉，

甚至潮湿而看不见

吱哇乱叫的流水。

迷惑狐狸。

秘密始终都是秘密。

并不渴求剥开

秘密干燥的蒜皮，

而表面只能等到下一个夏天。

仿佛轮回一般，

只是相似而有那么一丁點儿

细微的差异。

什么差异？你没法子描述——

秘密始终都是秘密。

没法子对你讲出来。

不同的频道和闪电。

表面的颤栗。

午夜的祈求不算数，

早晨的回忆不清晰。

陈旧烂熟的表面，

沦为秘密的新鲜。

孤 独 人

秋天的马家沟河岸，

杨树和桦树勉强挂着几片绿叶。

行人心里全是未来的冬天。

咖啡味儿在鼻孔边缘飞旋。

我想喝杯热咖啡—— 就是现在。

烟草煤烟联合捣乱。

西班牙吉他伴奏，

而且节奏缓慢，仿佛葬礼之中的表演。

弹簧床盼望楼梯逐级坍陷

变成一个平面。

闪电被雷闪了一个跟头。

毛线帽说着钉子的誓言。

你的船在哪里？

你给我看你的藏书、日记以及书信。

把秘密以及经历彻夜讲完。

沿着闪闪发光的马家沟河岸。

它像一块闪闪发光的白铁皮，

为旧情人的婚外恋提供解决方案。

沿着婚纱店、蛋糕店——

监视探头，手机摄像孔，全都被你看见。

插头导线密谋叛乱。

分不清甜面酱和血，

反正都是蜂蜜一样的黏，

反正都是人烦鬼厌。

（选自《诗林》2021 年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