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康
当内心的嘈杂达成和解时,我日渐熟悉了平淡的技巧
趁还记得眼泪的温度,抓紧将它们冷藏
从活着走向死亡的路上,只有爱是一件大事
是时候去爱了,爱人,爱自己,爱上愤怒和平静
爱闯进房间的微光中的尘埃
我的失踪,是我对自己最大的奖励
不该为消失的事物而急切,更不要喊出名字
要找,就用沙哑的悄悄话找
不要麻烦好心的路人
从活着走向死亡的路上,只有爱是一件大事
秋风还在路上,冷先至
未寒了的地方,被诸多人事填补
半山腰里,我裹着棉被,这里的人们
已很久不种棉花,破开的口子——
与苦蓟草映在一起,飞出紫色蒲公英
在成群的绵羊和马中间,我是唯一的食肉者
天上没有了黄河水,就会被海水倒灌
我已很久不说话,很久没在草地上坐一坐了
好多东西都学不会,就像我抽烟不会上瘾
烟头闪光的地方,我看到了红花银桦
天黑了,生命是否就走到了尽头
死神伸出无数根手指,它就站在我背后
我时常从黑夜里坐起来
在人们的熟睡声中走上街头
偌大的世界,似乎为我而预备
神性在不经意间降临
一个不劳而获的人,轻易拥有了整条街道
保持静止,孤单就能变成月亮
心跳直通到高处,每扇窗户都是一只睁着的眼
你听到一个声音伏在耳边说
醒来,醒来……
(以上选自《特区文学· 诗》2021 年1 期)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听到了火车行驶的声音
为此,我消耗掉整个周末,从京基100
走到广角破旧的老楼,仍旧没有
找到我期盼中的,长长的轨道
(那应该是两条黑色质地的弧线
需要你匍匐攀爬的梯子
在它们的尽头,应该有我长久思索而不得的答案)
后来,我又听到了一阵阵马蹄声
这一定是幻觉。如此繁华的深圳
怎么可能,容得下一匹马呢?
(一匹马,可以没有草原
哪怕是戈壁,也能活下去
但绝不是,像深圳这样一座城市)
我对每个人说,这里天大地大
可是我确信,我真的听到过火车行驶的声音
也真的听到过,一阵阵飞奔的马蹄声
只是不知道,那些火车和马,究竟去了哪里?
在破败的房间里,你拉上窗帘,读经史
在此之前,你褪去了外衣,抖落连日风雨
坏脾气被揉成一团,丢在了沙发上
可双鬓,仍因暗藏着火焰而肿胀
我因你静坐的身影而感动
却看不见你,体内蚂蚁噬咬的深度
此时,风刻意缓慢
一种欺骗性的神圣落在负重者的肩上
“慈爱的人、你以慈爱待他
完全的人、你以完全待他”
你合上书,若有所悟,眼睛里泛着光芒
可散乱一地的家具并未愈合
一日三餐、住处和未卜的前程,一样不少
你拉开窗帘,阳光刺眼。远方
一条宽广的大路,正在通往巴比伦
我们都是植物人 把根向深处扎
扎向地心 也扎穿你的身体
种下一片灰色森林 将天空顶了又顶
模仿齿轮的呼吸 转动一生直到分崩离析
不需要表情 每一根链条都不会多余
曾经躺在身边的白馬飞走了
只有从缝隙中掉落的一具具发了霉的尸体
来不及流出的眼泪 汇成一望无际的黑色阴影
对不起 在我没被锈蚀以前
请让我听一听天上的声音
(以上选自《贵州诗歌》2021 年1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