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也
灰绿色帐篷追随着天空
没人能告诉,养蜂人去了哪里
秋已深,鼠尾草、雏菊和牵牛
以最后力气绽放着
为了采到蜜,蜜蜂不惜
把一朵花麻醉
风吹过蜂箱垒排而成的住宅区
当苦闷得以降解
那里便成了幸福信托公司
阳光散淡地照着万物,也照着空无
养蜂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整个山坳都在嗡嗡嗡的赞美之中
震颤着
这晚秋的萧索和淡漠
犹如世态炎凉
河底石头,露出了真相
山林静寂,仅剩溪水的潺潺和落叶的簌簌
一只灰喜鹊的扑楞吓我一跳
偶见一个荷锄老汉独行,身后的小狗
眼神落寞
所有搂抱都松开了
大地的遗言,挂在老柿树上
垄上一排晚栽的高梁
在冷风里放弃了抽穗的打算
秋天的末了,辉煌的尽头
洗劫一空的后院
绝交式的凋零多么宽广
背影越来越远,漂泊已经启程
西北风有必胜的意志
仅剩下几棵白杨,奉献纯金
为整个山野提色,为一个王朝壮行
这晚秋犹如世态炎凉
在山间行走,只要别停,别停下来
悲伤就无法把我压倒
气温自有逻辑,跟谁也不争辩
水银的工作严肃而纯粹
智慧被困在玻璃柱里
大地正在写一部寒冷理性批判
跟爱过的人说永别,让对方成为传说
我忍受不了温吞的不忠,我要酷寒
索性跑到温度计之外
与朔风和冰棱为伴
让云朵冻住,传递不了信息
让冷成为一根刺儿,永存皮肤下面
空气僵硬,连忘却的气息也散发不了
房门砰然关上,我是我自己的壁炉
冬天需要最少的词汇量
浪漫的闲言碎语不合时宜
我不做诗人,我要成为哲学家
请求严寒把人生重新雕造,要有型有款
桃花在山坡,在水边,在茫然的风中
把一朵一朵的脸仰起来
看见天那么蓝
一首浪迹天涯的诗里
一定会有桃花
剑气从桃花的额前升起
鬓角凌乱
一只提篮正被奉献于神的脚下
清明之前尚有轻寒
满坡的桃花更像大地的内伤
透过黄土传递谶言
死者的脸在花丛中一闪
这个下午是一生中所有的下午
春天用宽衣大袖
把桃花收斂
(选自《红土地文学》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