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漆器人物形象的社会文化因素及审美特点

张劭昳

一、明代社会文化对漆器人物形象的影响

（一）雅士心态的转变

明代早期，雅士乐于追求风雅之事，喜欢畅游于天地之间，通过登高游水，观察自然景色，与自然融为一体，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进而感悟宇宙人生，在追求山水趣味的同时，通过参加文会活动来获得风雅之趣。而雅士之间的文会雅集活动往往是切磋才艺，或吟诗作对，或弹琴赋歌，或对弈品茶。因此，明代早期描绘雅士人物形象的漆器数量很多，大多是描绘雅士的文会雅集活动。

明代早期，小农经济是社会的主要模式，以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方式来维持封建社会的稳定。但是，自明代中期以后，资本主义萌芽开始出现，商品经济不断兴盛，小农经济的社会模式不断地受到冲击。经济模式上的变化，必然会导致思想意识发生变化，这就导致了人们的义利观开始改变，利益在人们的观念中，上升到了更高的位置，与义气相当，甚至超过了义气，人们对于追求自身利益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特别是对于金钱财富的追求蔚然成风。雅士也无法再独善其身，慕俗心态越来越明显。[1]因此，明代中期以后，描绘雅士人物形象的漆器数量明显减少，漆器更多地开始转向其他题材的人物形象。

（二）商人社会地位的提高

明代早期，商人的数量不是特别多。明代中期以后，商业有了长足的发展，商人的数量不断扩大，商人的社会地位也逐渐提高。由于明代中期以后，商人的社会地位得到了提高，所以，反映在漆器艺术中，就是漆器中出现了一些货郎的人物形象。

（三）市民的壮大

明代中期以后，随着商品经济的兴盛，社会的结构开始发生变化，商业发展空前繁荣，出现了工商业城镇，并不断发展，城市的规模和数量与日俱增，大大超越明代早期。城市规模和数量的增多，直接导致了市民的壮大。由于市民的壮大，市民意识不断增强，人们更加关注市井百姓的生活，反映在漆器艺术中，就是明代中期以后，漆器中存在一些描绘市井百姓日常生活的场景，出现了一些市井百姓的人物形象。

（四）明小说的兴盛

明代早期，由明代统治者所控制的官方刻书机构，一般只刻印儒家经典以及文人的诗词文集。因此，明代早期的小说类文学作品数量较少。明代中期以后，市民不断壮大，市民成为日益庞大的文化消费群体。小说类文学作品通俗易懂，很容易被市民接受。[2]明代中期以后，印刷技术也得到了显著提高，印刷技术的提高，直接有利于书籍的出版，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小说类文学作品的传播与兴盛。明代中期以后，私人书坊的建立，打破了由统治者主导的官方印书场独占市场的局面，书本印刷逐渐交由私人书坊兴办。当时，由于市民的不断壮大，成为主要的文化消费群体，私人书坊为了获取利益，必须要迎合广大消费群体的需要，因此，小说类文学作品被广为传刻。[3]反映在漆器艺术中，就是明代中期以后，漆器中存在一些描绘表现明代小说类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场景，描绘了明代小说类文学作品中的一些经典人物形象。

综上所述，明代社会风尚对于漆器艺术中的人物形象，具有重要的影响，雅士心态的转变，商人社会地位的提高，市民的壮大，明小说的兴盛都直接影响了漆器艺术中的人物形象。

二、明代漆器人物形象的主要类别和特点

（一）雅士形象

明代漆器艺术中存有很多雅士形象的人物形象题材，多描绘雅士的文会雅集活动，主要表现题材有雅士的吟诗作对活动，携琴访友活动，对弈烹茶活动，登高游玩活动，大都为了彰显雅士的气节，以及雅士对于提高自身修养的不断追求。明代漆器中的雅士形象，大都置于自然山水，亭台楼阁之中，真实地展现了明代雅士文会雅集活动的面貌。

1.耆老雅士形象

明代漆器艺术中的这类雅士形象年老且德高望重，具有深厚的文化修养。如剔红抚琴图八方盒，该漆器中抚琴的耆老雅士形象端坐在椅子上，将古琴置于自己的双腿之上，两只手正在抚琴，从他上挑的眉毛表现出了他严肃认真的神情，刻画出了他全身心地投入抚琴之中的神态。

2.士大夫雅士形象

如剔红“滇南王松造”文会图委角方盘，该漆器中的士大夫雅士形象正在进行文会雅集活动，三五成群，或宴饮，或观画，或投壶，充满了雅趣。

从整体风格上来看，明代漆器艺术中的雅士形象，大都较为呆板，人物没有面部表情，人物的动作比较僵硬，缺少人的生机与活力，人物之间虽然存在互动关系，但是，由于没有细致地刻画出人物的表情，使得人物之间缺少情感的交流，只是把人物僵硬地组合到一起。人物形象的刻画都比较简化，刻画人物的线条也比较生硬。对于人物五官的刻画，比较简略，用了很简单的线条来刻画人物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没有深入地进行刻画。对于人物衣着的刻画，也比较简单生硬，用僵硬的线条刻画出人物服饰的整体轮廓，用极为简单的线条刻画出人物的衣领，并用十分粗壮的线条刻画出人物衣纹的褶皱，对于人物帽子和鞋子的刻画，也只是刻画出了帽子和鞋子最外边的轮廓，帽子和鞋子的内部并无十分精细的刻画。

（二）市井百姓形象

明代漆器艺术中，存在一些描绘市井百姓日常生活的场景，刻画了一些市井百姓的人物形象题材，主要表现的题材有卖货、划龙舟等，充满了生活趣味。

1.货郎形象

从整体风格上来看，明代漆器艺术中的货郎形象，比较憨厚可掬，面露微笑，从货郎形象的体态上来看，人物比较丰腴，面带富贵之相，这反映了明代中期以后，商人地位的提高，以及人们普遍对于财富、奢华生活的追求。如剔彩货郎图圆盘，该漆器中的货郎形象，正在向孩童贩卖物品。不仅将人物的动作姿态刻画的更为生动，而且刻画人物的线条也更加灵动，不再一味地追求圆润工整，而是更为流畅自然。人物之间的组合关系也不再僵硬，而是通过人物神态的刻画，使货郎和孩童之间有了情感的交流和互动关系，整个画面也更为完整生动。[4]

2.划龙舟人物形象

明代漆器艺术中的划龙舟人物形象，主要表现了市井百姓日常生活中的趣味活动，展现了市井百姓生活中的乐趣。如剔彩龙舟图荷叶式盘，该漆器刻画了两个正在划龙舟的孩童的形象，将孩童头顶上少许的头发，肥硕的面庞，微胖的体态，圆乎乎的手掌都刻画了出来，从两个孩童的神态中，可以看出他们的认真努力，丝毫不懈怠，表现出了两个孩童之间的相互协作，认真拼搏的精神，表现出了明代市井百姓日常生活中的乐趣。

（三）吉祥寓意人物形象

明代漆器艺术中，还存在很多吉祥寓意人物形象的题材，承载了市民对于世俗生活的美好愿望与寄托。

1.祝寿人物形象

明代漆器艺术中的祝寿人物形象，主要表现了祝寿的场景，承载了人们希望能够长命百岁的美好愿望。如剔红群仙祝寿图圆盒，该漆器刻画了众位仙人的形象，众位仙人有的手捧寿礼，有的手捧美酒，有的吹箫祝贺，画面十分热闹。众位仙人形象大都额头突出，圆脸长耳，刻画出了仙人充满智慧、长寿健康的形象。通过人物形象神态的刻画，将众位仙人的喜悦之情表现了出来，并通过人物的组合互动，表现出了仙人之间和乐融融的氛围，烘托了喜庆的主题。

2.指日高升人物形象

明代漆器艺术中的指日高升人物形象，主要承载了人们希望家里的官员能够升官晋爵的美好愿望。如剔彩指日高升图捧盒，该漆器中刻画了四个人物形象，其中，正中间德高望重的老者端坐在椅子上，位于画面的中心位置，前来拜访的年轻人眼神看向端坐着的老者，左手向上指着画面中高高升起的太阳，暗喻指日高升。该漆器寄托了平民百姓希望家里的官员能够得到统治者的赏识和青睐，官位能够像高高升起的太阳一样，步步高升，希望家里的官员能够在朝堂上施展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同时，也能够提升相应的社会地位。

3.三甲及第人物形象

明代漆器艺术中的三甲及第人物形象，主要承载了人们希望自己的子弟能够入仕做官的美好愿望。如剔红人物方盘，该漆器中刻有六个人物形象，其中，有三人头戴乌纱帽，身着圆领袍。明代洪武元年二月，明太祖诏复衣冠如唐制，定官员常服用乌纱帽、圆袍领、束带、黑靴。自此以后，乌纱帽和圆领袍成为官员的标志。这三个官员持鞭骑马，互相交谈，春风满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前有两个侍从持金瓜开道，后有一个侍从持扇跟随。该漆器暗喻三甲及第，寄托了平民百姓希望子弟能够通过科举，在朝做官，为家族赢得荣誉，从而获得一定的身份地位，过上比较富足的生活。

（四）乡间渔牧形象

明代漆器艺术中存在一些乡间渔牧形象，多描绘乡间渔夫捕鱼和牧民放牧的生活场景，真实地展现了明代乡间人民自得其乐的劳作生活，体现了乡间的生活趣味。

1.渔夫形象

明代漆器艺术中的渔夫形象，主要表现了乡间渔夫捕鱼的场景，展现了渔夫劳作的日常生活。如剔红雕漆“渔夫”图小圆盖盒，该漆器中渔夫正在乡野之间，湖泊之上，划着一艘渔船，渔夫正在撒渔网。通过渔夫姿势的刻画，生动地表现出了渔夫捕鱼动作的娴熟，刻画得很真实。从渔夫的神态来看，渔夫十分认真地观察着渔网和水面，一点也不懈怠，刻画出了渔夫勤勤恳恳的形象。

2.牧民形象

明代漆器艺术中的牧民形象，主要表现了乡间牧民放牧的场景，表现出了人物形象淳朴憨厚的特点。如剔红牧牛图方盘，该漆器刻画了三个牧民形象，其中，重点刻画了正中间的牧童形象，该牧童头扎两个小发髻，用双手用劲拉拽牵引水牛的绳索。其他两个牧民，一个坐在地上休息，一个坐在水牛的背上。坐在地上休息的牧民面色从容，头戴斗笠，略微耸肩，两手撑地，跷着二郎腿，悠闲地看着正中间牵拉水牛的牧童。从整个画面来看，三个牧民都非常悠闲从容，并没有把放牧当作一件辛苦的事情，而是充分享受放牧的过程。

（五）明小说人物形象

明代漆器艺术中存有一些明小说人物形象的题材，主要表现了明小说中的故事场景以及故事人物。如黑漆嵌螺钿赠马图长方几，该漆器刻画了《三国演义》中，曹操赠赤兔马予关羽的故事场景。该漆器中生动地刻画出了关羽的面貌特征，用弯曲的线条刻画出了关羽的卧蚕眉，将眼睛刻画地又长又窄，以此来表现丹凤眼，刻画出了关羽高大威武的气势。该漆器中曹操的形象面露微笑，双眼紧紧注视着关羽，从曹操的神色中，可以看出曹操对于关羽的敬佩之情，以及曹操对于人才的爱惜，真心实意地希望关羽能为自己所用。

综上所述，明代漆器中的人物形象主要有雅士形象、市井百姓形象、吉祥寓意人物形象、乡间渔牧形象、明小说人物形象，各种不同题材的人物形象各有其特点。

明 仙奕奕图漆盘

三、结语

明代漆器中的人物形象，主要有雅士形象、市井百姓形象、吉祥寓意人物形象、乡间渔牧形象、明小说人物形象。明代漆器中各种不同题材的人物形象各有其特点，体现了明代漆器人物形象题材的丰富性。明代漆器人物形象的风格也在不断地转变。明代漆器艺术中的人物形象的线条的刻画，由追求圆润向棱角分明转变，线条逐渐变得更加自然灵动，富有变化。明代漆器艺术中的人物形象的面容神态，由僵硬向自然转变，人物从面无表情转向充满情感，使得人物拥有了像正常人一样的情感，使得整个漆器画面更加富有趣味。明代漆器艺术中的人物形象的动作静止中又富有动感，人物形象的动作从整体上来看，是趋于静止的，但是从细节上来看，又是充满动感的。如剔红老子骑牛八方盘，该漆器中的三个人物的动作，从整体上来看，都是趋于静止的，定格在整个漆器画面之中，但是，将三个人物分开来，从细节上来看，每个人物都是富有动感的。该漆器中的老者形象正骑在牛背上，向前前进，老者的下半身是朝前正坐的，但是，由于老者想要朝后看他的两位侍童，所以，老者的上半身是在朝后扭转的，通过人物扭转体态的精细刻画，表现出了人物一边骑牛，一边朝后观看的动感。该漆器中的两位侍童形象，正走在老者的身后，左边的侍童正在挑着担子，右边的侍童正在背着行李。左边的侍童挑着担子，背部弓起，两只手抓着担子两端的行李，左脚在前，右脚在后，通过人物动作的刻画，表现出了人物一边行走，一边挑担的动感。右边的侍童背着行李，背部略微驼起，两手交叉，一步步向前行走，通过人物动作的刻画，表现出了人物背着行李，努力向前行走的动感。该漆器中的人物形象静中有动，通过每个人物形象动作体态的刻画来体现他们内在身体的动感。明代漆器艺术中的人物形象的衣着服饰，由简洁向精细转变，漆器中对于人物形象服饰的刻画越来越细致。明代漆器艺术中的人物形象之间的互动关系渐趋流畅自然，人物形象之间从僵硬的组合转向有情感的交流，使得整个漆器画面更加生动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