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治理体系与海洋治理效能的双向互动机制探讨*

2021-12-02 03:15许忠明李政一
关键词:强国海洋体系

许忠明 李政一

(齐鲁工业大学(山东省科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济南 250353)

海洋强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支撑。进入新时代,我们党先是从生态文明视角提出建设海洋强国,后又从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视角提出加快建设海洋强国。今天的海洋强国则在不断生产和供给着守望相助、团结合作、互利互惠、共同发展、公平公正、包容平等的世界公共产品。建设海洋强国,必须着眼于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着眼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从深层次、多角度和宽领域推动海洋治理体系与海洋治理效能之间的互动。

一、海洋治理效能是通向世界强国的重要能力

任何制度都隐藏着深刻的政治理念,政治理念是政治制度的灵魂。在海洋强国的制度路径中,从海洋走向强国的思想理念一直深深铭刻在海上民族的历史中。早在2000多年前,罗马著名政治家马库斯·图留斯·西塞罗就阐述了“得海权者得天下”的强权理论:“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世界。”[1](P3)这一理论后来又受到英国、法国、德国、美国的重视。从地缘政治上看,海洋是自由的道路,海洋国家能够提供完全不同于陆地国家的资源动力能力。埃及文明和希腊文明都属于典型的海洋文明。近代以来,资本贸易依靠海洋延伸到地球的各个角落,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都通过海洋走向世界。陆地国家多把海洋视为畏途或者屏障,但海洋国家却依靠造船和航海技术把海洋变成条条大道。水上运输的快捷、平稳、效率、安全、方便,是路上运输所不能比拟的。近几个世纪以来,资本正是依靠着海洋的自由和力量到处冲撞世界。二战以后形成的世界体系本质上仍然是一种海洋体系而不是陆地体系。[2](P52)当今世界,对海洋的控制和使用能力在相当程度上决定着一个国家在与其他国家交往中的地位和前途。

(一)西方世界的海洋强国历程

人类乘船走向海洋的冲动有力地塑造了世界文明。古埃及文明直接建立在港口贸易的基础之上,他们最早开辟了黎凡特和东地中海的海上交通线,奠定了埃及文明的基础。古埃及人把王国比喻为小船,并且坚信自己的地位“经由神之土地的大海而来”。[3](P52)海上民族是那时候北非和西欧最为有力的政治势力。腓尼基人和希腊人随后创造了最早的海上殖民帝国。罗马的成长和繁荣同样建立在对海洋航线的控制上。地中海成为罗马人“我们的海”,他们留下了“航行是必须的,但生活不是”的人生信念。[3](P142)海洋航行的重要性无与伦比。

海洋不仅深入到生活之中,而且成为推动历史的力量。随着十五世纪航海探险的兴起,哥伦布发现美洲,达伽马绕过好望角到达亚洲,欧洲进入史无前例的大航海时代。欧洲开始从一个地理概念变成了一种文明概念,欧洲发现了世界,走到了世界文明的前列。自此之后的四五个世纪里,欧洲各国通过海洋进行全球贸易与殖民扩张,自由与繁荣不断发展。尽管海上霸权在欧洲各个国家之间不断交替,但直到十九世纪末期,欧洲始终处于海上霸主的地位。

葡萄牙通过海洋走向强国。1143年,葡萄牙脱离西班牙统治,建立独立王国,1415年,又凭借其领先的航海技术,建立葡萄牙帝国,开始了近一个世纪的海上扩张。葡萄牙尤其重视海洋,兴办海洋学校,大力促进海洋教育的发展,对地图学尤为重视。随着十五世纪末十六世纪初的海洋扩张,葡萄牙牢牢确立了其海上的主宰地位,相比欧洲其他国家,葡萄牙在政治、经济、文化上都远远领先,海洋力量使其成为文明世界的一颗新星。

西班牙的海洋强国之路。西班牙王朝的强国之路同样是一种海洋之路。西班牙人口不多,面积也不大,但却抓住了海洋这一利器。西班牙通过海洋的发展,获取了无数利益。凭借着其对制海权的掌控,西班牙殖民美洲,开启了财富掠夺之路。十六世纪四十年代中期到六十年代末,西班牙每年从海外获取白银24.6万千克,黄金5500千克。到十六世纪末期,流向西班牙的贵金属占世界总开采量的83%。[4](P258)

荷兰从海洋探索中走上崛起之路。十五世纪至十六世纪时期,荷兰的造船业极为发达,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造船技术;荷兰拥有当时最强大的海军,在世界各地的海洋中保护荷兰的商船。在最繁荣的时期,荷兰几乎垄断了世界的海洋贸易。十七世纪的荷兰成为赫赫有名的“海上马车夫”。荷兰的海上霸权对英国造成了严重的威胁,英国的海洋权益也受到了严重损害。十六世纪中叶,英国兴建舰船,大力建设海军,企图打破荷兰对海洋的控制,在经历四次英荷战争之后,英国战胜了荷兰。英国最终于十八世纪确立了“海上霸主”的地位。

美国是欧洲海洋力量的跨海延伸。欧洲的国家体系由海洋力量一手促成,这种海洋力量率先开发北美洲。美国凭借北美洲丰富的大陆资源和欧洲海洋文明的力量迅速崛起。海权论的鼻祖阿尔弗雷德·赛耶·马汉提出关于海权的理论体系,从历史、现实和未来的不同视角分别阐述海权对于国家的重要性。海洋能够激发和滋生国民冒险犯难的性格,提供大量商机并促进航运发展。对海洋的控制权决定一个国家的兴与衰和荣与辱,海权越来越表现为国家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海权的战略作用一直受到重视。美国面对世界最大的两大洋,一直秉承着马汉的海洋战略理论,在华府的政策(诸如“岛链”战略)中不断呈现出马汉的身影。

(二)中国历史上的海洋国家追求

事实是叙事的素材,不同的叙事方式会导致事实的不同利用。在传统叙事中,中国一直是一个陆地国家。尽管中国拥有漫长的海岸线,但海洋地缘政治长期不敌大陆地缘政治,中国主流叙事方式中的外来威胁一直来源于北方陆地。这种叙事方式深入人心,遮蔽着中国历史上对海洋的认识和探索,同时也阻碍着中国现代海洋意识的形成。

事实上,作为世界四大古文明的中华文明虽然崛起于东亚大陆,但依然有深刻的海洋意识,其大国之梦中一直有四海升平的愿景。公元前221年,秦朝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国家建立后,社会生产力有长足进步,造船与航海技术也有很大提高,中国古代的航海业进入蓬勃发展时期。秦之后的西汉时期,中国更是开辟海上丝绸之路,通过海洋与东南亚、朝鲜半岛、日本进行贸易。到汉代,海上的军事力量与国家的政治经济利益紧密联合在一起,汉武帝凭借强大的海上力量统一中国东南沿海地区,自此打通南方沿海的海上航路。一个新的陆海大国呈现出来。

公元五世纪,中国的水手们自南海马六甲海峡到达越南,开辟了当时世界上最长的海洋贸易路线,极大促进了贸易的发展。618年,唐朝建立,这也是中国文明史上的黄金时代。唐朝国力强盛,科技文化全面发展,国际交流频繁,当时中国在船舶制造业与远洋航行方面均领先世界。海上丝绸之路更是无比繁荣,中国海上贸易的航迹遍及东南亚、南亚、阿拉伯湾与波斯湾沿岸。

唐朝以后,无论是五代十国,还是宋元明各朝代,中央政府都将航海业与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密切联系起来,极大促进了航海贸易的发展。1127年,南宋建立,定都临安(今杭州),这是中国大一统历史上唯一的海港首都,可见南宋统治者对于海洋的重视。海洋贸易的兴起对国家和社会产生了深刻影响,到1128年,海外贸易占南宋朝廷岁入的20%。到了元朝,海洋贸易依旧兴盛。马可·波罗把现在的福建泉州(古称“刺桐”)称为“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记载这里有大批商人云集,货物像山一样堆积,其盛况难以想象。元朝的统治者不仅收获海洋带来的经济效益,对于海上版图的扩展也展现出雄心壮志。忽必烈大力发展海军,并多次起兵东征日本。对海洋的重视使得造船业十分兴盛,由于古代船只多为木结构,船只建造耗费大量木材,以至于到十四世纪末,国内造船业因木材短缺几乎难以维持。

1368年,明朝建立,明朝选择将其精力放在其陆上的疆土上。1405年,朝廷政令突变,先后派出七支规模庞大的舰队,由宦官郑和带领“七下西洋”,展示出中国航海业最为辉煌的一刻。但自此,中国的航海业就进入由盛转衰的下坡路。航海需要消耗巨大的财务,正经历内忧外患的明王朝无力负担,不得不放弃海洋。1421年,迁都北京后,海洋对明朝的影响越来越弱。满清入关之后,康熙帝曾下令开海通商,允许欧洲商人在各港口做生意,使清王朝一时在海外贸易上处于优势地位。后来,形革势易,清王朝以禁海作为国防手段,企图以海洋为界阻挡日渐加强的外来势力入侵。1716年,清王朝下令限制出海、禁止南洋贸易,此后一直到第一次鸦片战争的200多年里,清王朝一直在禁海闭关,直至被日益领先的海洋国家用炮火轰开国门。中国不得不重新审视海洋的作用。

(三)新中国的海洋国家进程

晚清王朝和中华民国深受外来海洋国家的重创,形成三千年未有之局。如何对待海洋成为中国经济社会变化的一个缩影,成为中国文化和政治中的重要问题。海洋的屏障作用逐渐下降,海洋的开放气流却滚滚而来。中国朝野上下都感受到逼人的海洋气势,但在如何拥抱海洋上却仍然需要跨越一道很高的门槛。

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认为,自己仍然处于外来海洋国家体系的包围之中,深深的海洋忧患意识仍然萦绕心头。新中国成立初期,背靠苏联,面对海洋,仍然是必选的国家战略。来自西方海洋国家的政治经济压力,凭借海洋天险隔海而立的台湾,美苏争霸的世界背景,都使在新中国的海洋意识中具有强烈的警惕感。以毛泽东为核心的领导人把海洋当做一个屏障,沿海地区被当做“海洋防线”,海洋仍然是保障广大内陆地区工农业发展的一道屏障。

改革开放以来,以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领导人以前所未有的魄力与决心从陆地走向海洋,从封闭走向开放,开启了面向海洋、走向世界的历史进程。中国以拥抱海洋的开放心态,勇敢走进海洋世界。中国使出改革开放的关键一招,通过政策扶持沿海城市,以沿海带动内陆,写下一段前后有序、整体发展的壮美史诗。在对外开放的过程中,中国成功地将海洋优势转化为内陆发展动力。在推动沿海城市外向型经济发展的同时,特别注意吸纳和带动内陆地区的发展,形成经济特区—沿海开放城市—沿海经济—内地联动发展的整体格局。海洋贸易内生出中国发展的巨大力量,最终带来了中国经济的迅速崛起和综合实力的极大跃升。

改革开放就是把海洋力量引入中国,利用海洋优势使中国走向富强的一个历史过程。党的十八大之后,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明确提出海洋强国的战略目标。2013年,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建设海洋强国的第八次学习会议上,总书记指出:“要进一步关心海洋,认识海洋,经略海洋,推动我国海洋强国建设不断取得新成就。”[5]总书记以俯瞰世界的视角,以一种包含着海洋意识的思维把脉中国的发展,为中国这艘正在驶向深蓝的巨轮掌舵护航。在这次会议上,总书记还就建设海洋强国战略的基本要求作出强调,即我们海洋强国建设的“四个转变”,“要提高海洋资源开发能力,着力推动海洋经济向质量效益型转变;要保护海洋生态环境,着力推动海洋开发方式向循环利用型转变;要发展海洋科学技术,着力推动海洋科技向创新引领型转变。要维护国家海洋权益,着力推动海洋维权向统筹兼顾型转变。”[5]海洋资源、海洋生态环境、海洋科学技术、海洋权益等等成为海洋强国的重要内容,成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内部要素。

二、中国海洋治理体系的内部架构

海洋强国代表着强大的海洋治理能力,海洋治理能力则根源于海洋治理体系的科学性和系统性。海洋强国作为国家战略要得到进一步落实和运用,必须在海洋治理体系的内涵上得到进一步丰富和发展。进一步说,海洋强国是一个多元要素并存的“数学矩阵”,从制度上对其中的经济要素、政治要素和文化要素进行规定和布局,对于提升海洋治理能力至关重要。建设海洋强国,必从完善海洋治理体系入手。海洋强国不仅仅是一个地理概念,也不是一个单纯的经济概念,甚至也不是一个单纯的政治概念,它是一个以地理自然为基础,包含经济维度、政治维度和文化维度在内的海洋治理体系和制度文明概念。

(一)海洋治理体系中的经济维度

1、发展海洋经济是建设海洋强国的主战场。经济发展是国家发展的主战场,海洋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路径。随着海洋经济在中国经济占比持续增高,海洋经济成为国家经济发展的有力支撑。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实现了跨越式发展,海洋经济成为推动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作为一个海陆复合型大国,我国拥有300万平方公里的海洋国土,18000公里的海岸线及6000多座岛屿,丰富的海洋资源为我国的经济发展提供了巨大的推动力。根据《2018年中国海洋经济统计公报》的数据,2018年中国海洋经济总产值已经高达8.34万亿人民币,占到国内生产总值的9.3%。尽管与发达国家海洋产业占比15%—20%仍有一定差距,但这同时说明了中国的海洋产业仍然具有巨大的发展前景。[6]

2、海洋中蕴涵着丰富的经济建设资源。美国学者林肯·佩恩总结说,历史上的统治者常常通过税收、贸易保护等机制来开拓航海事业,从而有效地巩固和强化了他们的权力。[3](P4)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将经济重心转向沿海,市场经济依托海洋优势迅速起飞,实现跨越式发展。西方海洋国家的发达之路,就是一条掌握制海权,继而开展全球海上贸易,再到领先全球的过程。今天的中国要走贸易强国之路,必然需要海洋强国的制度体系支撑。海洋强国中蕴藏的崭新国土布局、丰富自然资源、区域协调方法、自由贸易渠道,都成为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和支柱,都可以通过海洋治理体系进行统合,从而发挥出巨大的发展优势和治理效能。

(二)海洋治理体系中的政治维度

1、从政治上看待海洋强国乃是时势所必须。海洋强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之中的一个重要元概念,它与文化强国、教育强国、网络强国、质量强国、贸易强国、人才强国、制造强国、科技强国、交通强国、航天强国、体育强国等概念互为关联,互为交叉,构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独特话语体系。建设海洋强国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需要。在未来竞争中,海洋战略已经成为国家地缘政治的核心,中国选择海洋战略已经不可避免。郑永年认为,“中国成为海洋国家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不是能不能的问题”。[2](P62)海洋对于一个现代国家的发展起至关重要的作用,不从陆地地缘政治迈向海洋地缘政治,就无法成为当今世界上有前途的强国。当然,对中国来说,在建设海洋强国的过程中一定要处理好海洋地缘与陆地地缘的平衡,发展海洋地缘政治的同时,稳固陆地地缘政治,为中国未来发展营造和平的国际环境和良好的外部条件。

2、新发展格局中的海洋治理体系必须有坚固的基础。中国的海洋强国是站在历史和现实的基础上,面向未来的理性选择。海洋强国意味着更多的开放、更多的改革、更多的竞争,然而任何发展都必须建立在秩序的基础上。“秩序是我们前行的路径”“秩序是人类的第一需要”。[7](P2)秩序是人类文明之根基。在一个日趋开放的社会中,面对各种不确定因素,必须在尊重海洋规则的基础上谋求未来。这种秩序在国内必须有党的全面领导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来供给,在国际上则需要有更多的共识来支持。虽然中西方对政治中的法律、规则、制度、秩序有着不同的理解,但依据共识和规则维持秩序、达成一致仍是现实的最优选择。良好的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最近,习近平在致信中国法治国际论坛中指出:“中国坚持开放包容、互利互赢,愿同各方一道,积极开展国际法治合作,为建设开放型经济、促进世界经济复苏提供法治支持。”[8]当前,应该主动融入以海洋规则为基础、维护海洋秩序的外部环境中。大力提高海洋治理的法治化水平,不失时机地调整中国在海洋治理中的角色和定位。中国不仅要做海洋规则的遵守者,而且要做海洋规则的制定者;不仅要做海洋规则的维护者,而且要做海洋规则的引导者;不仅要做海洋规则的实施者,而且要做海洋规则的监督者;不仅要做海洋规则的承受者,而且要做海洋规则的供给者。

(三)海洋治理体系中的文化维度

1、文化是一个国家的软实力,是人们共同的精神家园。文化深入到经济、政治、社会之内,成为国家治理的精神力量,也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表现。按照尤瓦尔·赫拉利的观点,人类的文化观念是一种合作的力量,文化观念的改变是一场认知的革命,是进行新的大规模人类合作的开端,相较于人类基因缓慢的自然进化,农业革命和工业革命都是伴随着人类文化观念的变革而实现的,共同的文化观念是“绕过基因组的快速道路”。[9](P31)这就从人类学的角度阐述了文化对于国家强大的重要作用。进一步说,通过文化建设强国是一个必然选择。没有文化也可以成为一个大国或者富国,但决无可能成为强国。建设海洋强国,必从海洋治理体系上对文化进行布局,文化要有新理念、新格局和新发展。

2、文化是一个动态发展的、充满活力的事物。文化与经济状况、社会关系、政治制度等因素相辅相成,有着自身的动力机制和发展轨迹。党的十八大立足文化布局强国目标,提出文化自觉和文化竞争力问题,这给我们建设与海洋强国相适应的文化(以下简称海洋文化)带来了启示。从文化自觉上看,海洋文化不同于传统文化。传统文化是一种世俗文化,主张中庸之道与和而不同,不是一种使命性文化,而海洋文化涵盖了更多的包容特质、平等精神、自由理念和交往行为。从文化竞争力上看,海洋文化不同于传统文化的中庸之道和内敛气质,它不仅要求人们具有开拓进取、敢于冒险、不断超越的文化竞争精神,而且具备追求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使命。推进海洋文化的构建,需要加快推进民族敢于冒险犯难和坚韧不拔的内在气质和秉性。

3、海洋文化在海洋治理体系中具有重要作用。海洋强国需要通过海洋文化来支撑,但这决非意味着仅仅通过文化的外部塑造就能建设一个海洋强国。英国著名学者阿兰·瑞安在总结人类发展进程的时候说:“武装的先知是保证制度和律法有效的最终凭证,如果不掌握武力的话,单凭信念将一事无成。”[10](P491)因为信念一旦被人们抛弃,任何从信念衍生的制度都会随之毁灭。海洋强国的文化终归是海洋强国能力的外在投射和影响。这说明,建设海洋文化必须从外部引导和内部投射两个维度进行。

(四)海洋治理体系中的制度系统性

1、海洋治理体系包含多种要素,其系统的完整性和协同性须得到重视。海洋强国究其本质来说,是一套治理国家的模式。从这个意义上说,海洋强国事关国家海洋治理体系和国家海洋治理能力现代化,它具有复杂、多样的内容和表现。建设海洋强国,必然要求提供一套管用、有效的制度体系,利用这种制度体系来实现国家海洋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制度体系的安排可以规定和解释海洋强国的具体内容,可以指导和提高海洋强国的前进方向和治理效果,可以设计海洋强国的具体路径和方法。

2、构建海洋治理体系,需要从制度上规定和保证海洋强国中的机构改革。从海洋强国的大历史观察,从最初的航运安全延伸到经济安全,从经济安全发展到国家安全,这一方向的变迁直接决定着一个国家涉海管理机构的设置。目前,中国有90%以上的对外贸易需要通过海上运输才能完成。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持续发展,海洋经济日趋发达,海洋事务日趋复杂,海洋功能划分逐步细化,渔业、矿产、能源、生态、军事、国家主权等要素直接进入海洋强国的范畴之中,这必然要求根据情况变化布局海洋治理的体制和机制。下一步要明确政府海洋治理职能的边界,整合涉海机构部门之间的不同利益。应该进一步协调整合自然资源部、生态环境部、农业农村部、海关总署、中国海警局之间的职责权限,制定综合规范海洋事务的基本法,明确国家涉海机构的职责权限。同时,要明确国家海洋管理机构与地方海洋管理机构职责的边界与权力的范围,充分发挥各种治理主体的积极性和创造性。

3、构建海洋治理体系,需要健全海洋科技事业的体制支撑。海洋强国的进程不可能依靠“说”来实现,而是要通过“做”来实现,尤其是通过海洋科技来“做”。海洋科技是海洋强国的支撑,历史上的海洋强国都是在科技力量支撑下实现的。从木制帆船到蒸汽与钢铁船舶时代,海洋的运输载体发生重大变化。今天的海洋科技将涉及到气候、环境和资源的整合,需要把远海和近海统筹起来。“传统海洋科技研究由于部门、学科分割造成的科技资源碎片化、科研活动低水平重复以及无序竞争等问题,已成为制约我国海洋科技发展的瓶颈。实践表明,推动我国海洋科技向创新型引领型转变,需要进一步深化海洋科技研究体制机制创新,构建与我国国情和海洋科技发展规律相适应的创新体系。”[11]

三、推动海洋治理体系转化为海洋治理效能

完善的制度体系是事物发展的内生动力。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要求从制度体系建设上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与时俱进,守正创新,这给我们推进海洋治理体系和海洋强国治理能力现代化提出了要求和提供了启迪。海洋强国的制度体系与海洋强国的治理能力相辅相成。前者的结构性变迁必然引起后者功能性转变。把海洋治理体系的优势转化为高质量和高效率的治理效能,需要从党的领导、海洋命运共同体和海洋文化等若干方面进行。

(一)加强党对海洋强国制度体系建设的领导

1、国家治理是一门古老的学问。中国古代法家代表人物韩非子在探讨国家治理的时候要求将“法”“术”“势”三者结合起来。“法”与“术”都是治理国家的手段,而“势”则是“使众人服从的政治资本”。[12](P9)在建设海洋强国制度体系过程中,仍然需要从中国古代的治国经验中吸取有益成分。今天的“法”“术”“势”蕴藏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和党的领导之内,建设海洋强国,必须首先从依靠党的领导和中国特色社会制度体系中入手。

2、建立和发展海洋强国制度体系是巩固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重要内容。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是建设海洋强国制度体系的“法”,民主集中制是建设海洋强国制度体系的“术”,而党的领导则是建设海洋强国制度体系的“势”。建立和健全海洋强国制度体系必须把“法”“术”“势”三者有机统一在一起,保证在党中央统一领导下进行科学谋划和精心组织。

3、加快推进海洋治理体系建设,必须把党的领导嵌入其中,或者说,要把海洋治理体系纳入到党的领导体系之中去思考和部署,发挥党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作用。只有在党的领导下,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框架内,由政府、市场、企业、社会等构成的海洋治理主体,通过一系列涉海相关法律法规及部分非强制性契约,才能构建强有力的海洋治理体系。

(二)把培养国民海洋文化纳入制度体系

1、构建海洋文化,必须逐步培养国民的海洋意识。据《国民海洋意识发展指数报告(2017)》显示,2017年,我国各省(区、市)平均得分为63.71,尽管不同省份民众的海洋意识存在一定差异,但从整体来看,我国国民海洋意识发展指数得分偏低,仅仅达到及格水平。[13](P8)国民海洋意识是海洋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海洋强国的软实力组成部分。人类内心的心理意识与外部的文化相比,是冰山下面的主体。古埃及人曾经把海视为神的王国,把船视为神的交通工具,把航海视为“模仿拉神在天空中的穿行”。[3](P44)航海是一项充满活力的神圣事业,海洋民族的内心深处铭刻着深刻的海洋意识。黑格尔批评亚洲国家被土地牢牢包围的困境,曾经带给我们深沉的思考。“超越土地限制,渡过大海的活动”,不仅西方人有,我们中华民族也能有。海不是“陆地的中断”,更不是“陆地的天限”,我们一定能和海发生“积极的联系”。[14](P84)国民的海洋意识是一种潜藏的“暗力量”,是最深的国家力量。海洋强国不仅是一种物质的存在,同时也是一种精神的存在。增进国民海洋意识,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海洋文化,以海洋文化的软实力运转海洋强国的硬实力,是坚定文化自信、建设海洋强国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需要。

2、建设海洋文化,应注重挖掘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海洋因素。只有找到了中国海洋文化的根,才能生长出中国海洋文化的参天大树。中国传统认知虽然受到农耕文明的局限,但依然有浓郁的“水文化”情节。孔子多次借助于海阐述治国之道、人生修行和生财之道。“道不行,乘桴游于海”[15](P31)“知者乐水”。“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鼉、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15](P237)庄子借助于南海与北海阐明人生道理:“天下之水,莫大于海。”[12](P233-234)大海中不仅蕴藏着力量,而且存在着人生自由。庄子主张借助四海将道深藏于内。鸦片战争后,海洋因素迅速进入中国传统的天下观内。《海国图志》和《瀛寰志略》作为介绍西方海洋文化的书籍受到朝野重视。“土之外皆海也”[16](P2)“东西南三面皆大洋,北面两内海界隔”。[16](P5)从此,全球一体的概念进入中国文化,传统意义上的天下九州成为地球内的一小部分,洲、洋、海、球等概念变为中国文化中的革新因素,求富和求强的目标都要通过海洋途径才能实现。古代的海文化重点叙述道理和个人修身,民国时期的海文化已经上升到国家富强的高度,今天的海文化则必然成为中国走向世界和世界走进中国的桥梁。

3、培养海洋文化,必须吸收全人类的文明成果。“以农业文明为特质的黄色文明”与“以海洋文明为底色的蓝色文明”构成人类文明的两颗璀璨明珠。人类的文化发展史说明,“纯粹单一的文化模式难以独存,它会适宜地选择与不同的文化模式结盟、解盟甚至再解盟”。[17]中国作为人类文明的贡献者,不仅有辉煌的过去,而且有以海纳百川的胸襟和不断进取的精神对自身文明进行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的能力。我们要以高度的文化自觉认识文化转换和发展的必要性和艰巨性。在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传统文化要保持不变极为困难,文化的差异、流变和断裂乃是常态,多元文化的对话、交流和融合构成文化发展的内在动力机制。德不孤,必有邻。以宽容心态和包容精神进行跨文化交流,是中国建设海洋文化应该秉持的基本立场。当前,以数字海洋和智慧海洋为代表的海洋文化迎面而来,我们必须全面适应海洋数据化的发展趋势,尽快把数字海洋和智慧海洋纳入海洋文化之中,学会并善于使用数据来理解、设计、利用和保护海洋。

(三)以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为契机构建全球海洋治理体系

1、海洋命运共同体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组成部分。向海洋进发,发现新大陆,开发新大陆,一直是近代人类发展的一个重要轨迹。从区域发展和资源利用的视角观察海洋强国,也是中国必然要作出的战略抉择。然而,一个海洋的强国并不仅仅是强于别国,它还需要更加持久和深入的世界认同。要进一步认识、发挥和利用海洋联系世界的舞台作用,把海洋打造成联系世界、互利共赢、开放合作的海洋命运共同体。

2、打造海洋命运共同体既是建设海洋强国的重要路径,也是海洋强国深入发展的重要目标。海洋命运共同体是一种远见卓识。它不仅渗透着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天下情怀,而且体现着人类社会自古以来的共同追求;不仅是人类对未来的深邃思考,而且是解决现实矛盾的正确路径。富有远见、内涵深刻的海洋命运共同体传达了中国走向海洋强国的新智慧,能够为人们提供新的思维方式和新的解决方案。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应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旗帜,恪守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宗旨。推动建设新型大国关系和新型国际关系,须遵循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坚持互相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

3、建设海洋命运共同体,是应对百年变局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而作出的正确抉择。国际社会越来越相信,改革开放是当代中国最为显著的特征,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显著优势的集中体现,中国改革开放的大门越开越大,中国在新发展阶段奉行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推行国内大循环和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致力于实现高质量的发展,正在给世界带来重大利好,展示出中国与世界一道分享发展机遇、积极参与全球治理的大国担当。“对外开放是我国的基本国策,任何时候都不能动摇。”[18]对外开放作为我国的基本国策,已经转变为中国走向世界的基本立场。从足够大的太平洋容得下中美两国,到任何人阻碍不了世界大海大洋的相通,中国拥抱世界的决心和步伐坚定、从容而有力。在海洋成为地缘政治关键因素的时代条件下,中国作为海洋命运共同体的倡导者,不仅要做单边主义、霸权主义、强权政治的反对者,而且要做世界公平正义与和平安全的维护者;不仅要在开放合作的历史潮流中做一个领航者,而且要在互利共赢的人心中做一个奉献者;不仅要有走向海洋的坚定决心,而且要有准确识变、科学求变和主动求变的中国智慧,善于把危机转化为先机,善于把变局转化为新局,努力开拓出海洋命运共同体的新境界和新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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