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丹,张 洁,陈明岭
(1.成都中医药大学,四川 成都 610075;2.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四川 成都 610075)
SAPHO(Synovitis-acne-pustulosis-hyperostosis-osteomyelitis syndrome)综合征是一组以滑膜炎、痤疮、脓疱病、骨肥厚、骨髓炎为病变的临床综合征。其发生机制可能与循环免疫复合物、环境因素及前列腺素有关,以骨关节病变及皮肤病变为常见临床表现[1]。因此病发病率较低,且发病机制尚不明确,病情缠绵难愈,目前尚未形成比较系统且完善的治疗方法,现多采用对症支持疗法。纵观目前临床已有的治疗报道,中西医结合是治疗该病提高临床疗效的重要治疗趋势。而中医药治疗可发挥其整体审查、辨证论治的优势,通过对病因病机的分析以抓住疾病本质,提出根本治法,从而提升该病临床疗效。陈明岭教授师承全国著名皮外科专家艾儒棣教授,为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四川文氏皮外科流派传承建设项目”负责人及主要继承人。陈明岭教授治学严谨,善用经方,革故鼎新,擅长以中医药防治皮肤病。现将陈教授采用中医药治疗SAPHO综合征1例的经验总结如下。
患者,男性,33岁,1年多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双手掌面及双足跖面散在脓疱,伴有少量点状出血,上覆鳞屑,自觉瘙痒,偶感腰痛不适,于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皮肤科就诊,诊断为“掌跖脓疱病”,予以外用药治疗(具体不详)后无缓解。2019年3月4日,患者自感腰背部疼痛加重,于四川省人民医院行全身骨显像,结果提示:双侧胸锁关节、左侧骶髂关节及第5腰椎均有病变。2019年8月21日,患者因“反复腰骶部疼痛1+年,前胸疼痛伴皮疹半年,加重3月”于四川省骨科医院住院治疗,诊断为SAPHO综合征。住院期间予以沙利度胺片25 mg,每晚1次;来氟米特20 mg,每晚1次,调节免疫,结合中医治疗如针灸推拿、中药贴敷等温经通络止痛。出院后患者仍觉关节疼痛。之后皮疹反复发作,发生规律为爆发性出疹2周,好转消失维持1周,现患者为求中药长期维持治疗以缓解症状,遂于陈教授门诊就诊。查体:双手掌部可见大量米粒大小脓疱,部分融合,双足跖面可见少量散在脓疱,部分干涸伴有大量脱屑,胸锁关节及第五腰椎棘突处有轻微压痛。Schober征(+)、双侧4字征(±)、骨盆挤压及分离试验(-)、双髋关节叩痛(-)。
辅助检查:2019年3月4日SPECT示:①双侧胸锁关节、左侧骶髂关节及双侧肋软骨结合处点病变,慢性炎性病变?与免疫疾病鉴别。②第五腰椎病变。
2019年8月21日胸锁关节CT示:胸锁关节及右侧胸锁关节密度增高,关节面毛糙;C4~C6胸椎缘毛糙、模糊,密度增高。
2019年8月21日腰椎CT示:腰椎序列连续,腰曲变直,T11、12及L2~L5椎体缘见斑片状异常信号,局部终板毛糙、侵蚀、许莫氏结节形成;脊柱改变多系血清阴性脊柱关节病。
2019年4月25日查血示:C-反应蛋白12.2 mg/L↑,免疫球蛋白G18.66 g/L↑,免疫球蛋白Ag/L↑,白蛋白39.5 g/L↓。
2020年5月23日血常规示:白细胞10.6×109/L,红细胞6.8×1012/L,血小板346×109/L;尿便常规正常。
一诊(2020年7月20日):患者诉胸锁关节、脊柱关节处疼痛,弯腰活动困难;双手掌部有大量米粒状大小脓疱,双足跖面可见大量鳞屑;伴有怕冷、口干口苦,纳可,二便正常;舌质淡暗,苔白腻而厚,脉弦细。诊断为SAPHO综合征,辨证为少阳病证,治以和解少阳,寒热平调。方用小柴胡汤合桂枝芍药知母汤加减,处方:竹叶柴胡10 g、黄芩10 g、法半夏10 g、太子参15 g、干姜10 g、大枣10 g、甘草6 g、薄荷5 g、桂枝10 g、白芍20 g、知母10 g、白附片10 g、麻黄10 g、防风10 g、炒白术20 g、醋延胡索20 g、蜈蚣2条、青蒿20 g、独活10 g),共6剂,配合院内制剂白疕软膏外用皮损处。
二诊(2020年7月27日):患者诉关节疼痛无明显缓解,双手掌部脓疱明显减少,可见大量鳞屑,伴有口干,舌质淡红,苔薄微腻,脉弦。治以上方改白附片20 g、蜈蚣1条、醋延胡索30 g,共7剂,嘱仍配合外用白疕软膏。
三诊(2020年8月24日):患者诉关节疼痛较前缓解,手掌部脓疱明显减少,鳞屑减少,口干改善,舌淡红,苔薄白,脉弦细。治以上方改白附片30 g、白芍易为酒白芍30 g、加骨碎补30 g,共7剂,外治同前。
四诊(2020年9月28日):患者诉上次就诊次日出现关节疼痛加重,皮疹爆发约2周后消失,自诉就诊当日曾急速跑步。上述症状约2周后缓解,刻下:胸锁关节轻微活动未觉不适,腰腿痛明显减缓,自觉胁肋部不适,但未触及明显压痛点,手足部脓疱明显缓解,且目前已维持半月余未发,好转时间延长,治以上方去蜈蚣,易太子参为人参片15 g,加用桑寄生30 g,夏天无6 g,共7剂,外治同前。
1个月后电话随访,患者反馈服药后关节疼痛较前大有好转,手足部脓疱数目明显减少,且发生频率明显降低,未出现皮疹爆发现象。目前患者仍在门诊定期口服中药治疗,定期复查相关指标,结果显示正常,病情维持稳定。
SAPHO综合征的发生是在人体正气亏损的基础上,外来邪气乘虚而入,最终导致湿热毒邪作用于骨、关节从而出现骨痛、肿胀,作用于筋脉肉皮肤从而出现各种皮损[2]。在中国古代文献中并没有关于SAPHO综合征的中医病名具体论述,但对于其所主要表现出的骨关节及皮肤的病变分别都有古文论述。其中,骨关节受累以胸锁肋关节最常见,其次是脊柱、骶髂等。《素问·长刺节论》云:“病在骨,骨重不可举,骨髓酸痛,寒气至,名日骨痹”。皮肤病变以对称性掌跖脓疱病以及痤疮最为多见[3]。本案患者以掌跖脓疱病的皮肤病变为主,类似于中医“瘑疮”,《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记载[4]:“瘑疮每发指掌中,两手对生茱萸形,风湿痒痛津汁水,时好时发久生虫”“此证生于指掌之中,形如茱萸,两手相对而生,亦有成攒者,起黄白脓疱,痒痛无时,破津黄汁水,时好时发,极其疲顽”,详细描述了掌跖脓疱病的发生部位、临床特征。在辨证方面,陈教授从六经辨证入手,依《灵枢·经脉》云:“胆足少阳之脉……是主骨所生病者……胸肋、肋髀膝外至胫绝骨外踝前及诸节皆痛,小指次指不用”;结合《素问·厥论》言:”少阳厥逆,机关不利,机关不利者,腰不可以行,项不可以顾[5]”,考虑此患者病变所累及的胸锁关节、前胸壁、脊柱及骶髂关节为足太阳膀胱经和足少阳胆经循行处,结合患者伴随症状,辨为少阳病证。患者素体正虚,又因六淫之邪外感乘虚侵袭人体,导致经络痹阻,经气不利,关节疼痛迁延不愈;少阳枢机长久不利,营卫气血失调,体内津液敷布障碍,致痰湿停聚,郁而化热,湿热蕴结,失于通利宣泄,蕴结成毒,发于肌肤而成掌跖脓疱病;少阳经阳气薄弱,受邪后正邪抗争,邪胜则阳微而怕冷;少阳受邪而病,邪热熏蒸,胆热循经上泛而致口苦,津为热灼,不能上荣清窍则口干;少阳布于胁肋部,邪犯少阳,经气不利,不通则通,故见胁肋不适;患者病久,关节痹阻疼痛,内有痰湿积聚,郁而化热,加之少阳胆气郁阻,脉象紧张,故见舌淡暗,苔白腻而厚,脉弦细。
在治法方药方面,陈教授以小柴胡汤为主方进行加减,以和解少阳、通利枢机为治疗大法,配合桂枝芍药知母汤寒热平调、清热除湿,以达到药至病所的目的,极大改善了患者关节疼痛,减少掌跖部皮损发作数量,降低复发率。原方以柴胡为君药,其苦而微寒,可入肝胆经,从而疏散伏藏于肝经之郁热;与黄芩合用,结合其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凉血之效,可清散少阳证之半表半里之郁热;正如施今墨言其“既可调肝胆之气机,又能倾泻内蕴之湿热”[6]。运用太子参及大枣以扶正祛邪,并健脾益气以防止邪气内传;以干姜代替生姜,并与白附片、甘草合用,取其回阳通脉之效,使阳气得以温煦四肢末端;桂枝可温通经脉,助阳化气,与白芍同用,一方面可养血调经止痛,另一方面可调和营卫,同时与附子合用亦可达助阳解表之功用;防风、独活祛风胜湿止痛,可缓解关节疼痛;加用蜈蚣通络止痛,搜风止痉,醋延胡索行气止痛。诸药合用,通利少阳枢机,佐以清热除湿止痛以达和解少阳、寒热平调之效。二诊时加大白附片及醋延胡索剂量,以加强温经行气止痛功效。三诊时继续加大附子、白芍剂量以温经缓急止痛,基于肾主骨的中医理论,加用骨碎补以补肾强骨。四诊时,陈教授考虑短暂病情加重与患者运动时身体应激状态相关引发,加用桑寄生以补肝肾、强筋骨;夏天无以行气止痛。治疗过程中始终辅以院内制剂白疕软膏(生黄柏、制黄精、当归、苦参、地肤子、花椒、青黛、冰片等)以清热解毒、润燥止痒,发挥内治结合中医特色外治的优势。
现代药理学研究显示,柴胡具有镇痛解热、增强免疫功能的作用;附子可抗寒冷、抗炎,调节免疫功能以达镇痛、镇静作用;骨碎补可促进骨对钙的吸收,推迟骨细胞退行性病变,降低骨性关节病发生率;白芍可调节机体细胞及体液免疫,可松弛骨骼肌,具有明显的镇痛抗炎作用[7];蜈蚣、苦参等均为治疗过敏性皮肤病的要药,其中苦参是一种免疫抑制药,可治疗多种免疫性疾病[8]。
陈明岭教授以中医疗法论治SAPHO这一骨关节合并皮肤病变的难治性综合征,发挥了中医整体观念及辨证论治优势,取得了良好的临床疗效,表明中医药对SAPHO综合征这一难治性疾病有其优势。长远来看,本病的中西医结合治疗将是未来的主要趋势,中医治疗理论博大精深,治疗手段多样,因此中医药治疗SAPHO综合征仍需进一步深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