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赵元任艺术歌曲的创作技法特点

贾睿佳，周新焱

（长春大学 音乐学院，吉林长春130022）

前言

艺术歌曲是音乐与诗歌高度契合的一种音乐形式。它是音乐与诗歌的充分结合，所以也把它叫做“诗的音乐”。其主要艺术特征可以总结为以下几点：一是歌词具有很高的文学性。在选择歌词上面，作曲家都选用一些有名的诗人及作家的著名作品当作自己创作的歌词。一些篇幅较短的歌词大多都更注重表达作者的内心情感，抒情性较强。二是作品多钢琴伴奏。钢琴伴奏常常被拿来作艺术歌曲的伴奏，它没有管弦乐队伴奏的歌曲那么宏大壮观，但用来塑造歌曲的意境上有着突出作用。作曲家在创作艺术歌曲时也尤其重视钢琴伴奏的编配，它不是简单的依附于声乐旋律，而是与声乐旋律相衬托、相结合，共同体现艺术歌曲的魅力。三是声乐旋律与歌词及伴奏的完美结合。艺术歌曲是非常重视音乐与诗歌两者间的相互交融的。在表演方面，它是用美声唱法演唱，因此要靠表演者的音乐表现力和对自己声音的控制力来表现音乐内容。

赵元任的艺术歌曲作品中最有影响力和代表性的就是《新诗歌集》中的作品了，它是在1928年出版的，一些作品流唱至今，可谓我国艺术歌曲的代表作品。例如《卖布谣》、《教我如何不想她》、《也是微云》等等。赵元任的音乐创作手法是具有独创性和民族风格的，西方传统的写作手法被他拿来与其所学的中国传统的音乐风格相结合，这一创新为今后的音乐发展产生了影响。

一、赵元任的生平简介

赵元任（1892—1982）字仲宜，江苏武进人，是我国著名的语言学家，作曲家。［1］赵元任生于天津，从小就对语言有兴趣爱好。1910年，因其成绩出色前往美国留学，主修数学专业，他勤奋刻苦的性格加上爱好音乐，学习了大量音乐理论知识，研究作曲。随后他在1913年到1949年间创作了大量歌曲，1925年回国任教，培养优秀学子。其中，他在1934年到1937年这几年间走访了中国很多地区，进行戏曲、小调、民歌等传统民间音乐的收集，以及地方方言的学习，为日后的创作思路奠定基础，据统计约收录六七百张唱片。他的创作大多都收录在《新诗歌集》，《民众教育歌曲集》，《儿童歌曲集》等著作里。到了1987年，著名编辑赵如兰把他的所有创作进行了整合，出版了新书《赵元任音乐作品全集》。

他创作出的属于中国的艺术歌曲，在中国民族音乐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在这方面的成就毫不逊色于其他专业的音乐家。不论从哪方面讲，他创作的作品都有极高的艺术价值。他的创新思想表现在将自身所学的语言学的知识运用到了创作艺术歌曲的过程中，把它们两个进行巧妙的结合。这种创作方法与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写作有很大的不同，不仅是中国新型音乐的开拓者，也为以后的作曲家们提供了前车之鉴。

二、以《卖布谣》为例

1.以曲就词，以字度调的词曲音调关系

赵元任认为“中国填曲子有一定的规律，非但要讲平上去入，并且还要讲声纽的清浊。”［2］他也说明了两个解决方案，“一种是根据国音的阴阳上去而定歌调的‘高扬起降’的范围。还有一种是照旧式音韵，仍旧把字分成平仄，平声总是倾向于低音、平音。仄声总是趋向于赵元任高音或变度音。”［3］赵元任在这个问题上，常用第二个解决。他的许多作品都是按照“平低仄高”的原则写的。

《卖布谣》中，“买、卖、落肚、裤破”等词语的读音都比较拗口，赵元任采用的写作方法是除了加入装饰音外，平音字用平音，仄音字用变音，作品音韵更加明了，在歌词和语调上表现出生动活跃的感觉。

赵元任为了使歌词语气与音乐语调更好的结合起来，他讲求方式方法，用“平低仄高”的方法解决了这一搭配问题，成功做到了词曲结合，曲调动人。

2.表达音乐形象需要的歌词调整

赵元任的艺术歌曲不仅反映了作品的“民族性”，还根据歌词中地方方言的发音创造出了歌曲的地域风格。他在歌曲创作时，对于方言和歌曲风格的关系，他的主要原则是尊重歌词的地域风格，体现了一定的地域文化。

在对待方言和每个地方的曲调的关系上，赵元任往往是根据方言的发音来对待。例如，在《卖布谣》中，整首歌的元素是基于吟诵调的，旋律细腻，婉转动人。赵元任谈到这首歌时指出，他将全曲改为无锡方言版演唱，歌词也被略加更改，例如，将“小弟弟裤破，没布补裤”更改为“小弟弟裤则破了，补裤则无不布”，将“是谁买布，前村财主”更改为“啥人买布啥，隔壁格阿大”，这样不仅改变了拗口的现象，而且唱起来清晰，听起来幽默。［4］

三、以《也是微云》为例

1.曲调的节奏与诗词的韵律相结合

1925年，胡适为《也是微云》作词，在该曲中不但情感表达极为到位，而且还能让人产生画面感，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也是微云》的第一句话为四言，第二句为九言，但二者皆为八拍，除此之外，从第一句到第六句也是如此。作曲家在进行创作时，尤为注重节奏和节拍二者的平衡性，歌曲前三拍由松而紧，最后一排则与此相反由紧而松，但也不会过于呆板。另外最后两句也在刻意的放慢节奏，乐曲中的一些重要音节，如“偏、进”等字，皆为三拍，而在乐曲即将结束时出现的“夜”字则为五拍。另外仄声字“月进”，不仅其高音是呈向上走的态势，且“进”也是本曲的高潮。随着发展，旋律逐渐上行至最高音，小字二组升fa。另外其力度方面也从“偏偏”始渐强到“进”强再到“来”渐慢，呈现出因果关系。

2.“依字润腔”处理方式的运用

因为“平低仄高”的处理原则和汉语“平高仄低”的声调有所差异，赵元任在创作中常常运用装饰润腔的处理方法来弥补“平低仄高”原则的缺憾，这就能更准确、更清楚地表达词意。

在作品《也是微云》中，赵元任在乐曲最后一句通过一字多音、装饰音的拖腔，将其运用到“相思”等平声字上，如此一来乐曲更为动人，词义表达更为清晰。

歌曲开头有两个“是”字为仄声字，同样，赵元任在处理时也是通过装饰音和一字多音的拖腔进行处理的。

3.钢琴伴奏刻画艺术形象

艺术歌曲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选用钢琴作为伴奏，通过其描绘和渲染气氛，将音乐的意境和形象更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而且如此一来也有利于加深歌曲本身所具有的艺术表现力。好的艺术歌曲需辅之以优秀的伴奏的衬托。另外，若歌曲的歌词、旋律等无法和其所需要表达的意境相契合，也不利于歌曲的演奏。所以，就艺术歌曲的构成而言，钢琴伴奏尤为重要。

歌曲《也是微云》的伴奏用八分音符的节奏型紧凑的连在一起，再加上柱式和弦的伴奏织体，营造出紧张激动的氛围，表达了作者复杂的内心感情。

通过利用该种伴奏形式，能够使演唱声部空拍时带给广大听众的空虚感得到最大限度的弥补，也不会使歌曲出现旋律线条滞留问题，是音乐旋律更具情感，将人物的内心所蕴含的情感展现出来。通过该种写作手法不但能使旋律声部更为畅通，更为优美，也有利于进一步稳定伴奏声部走向。

四、以《叫我如何不想他》为例

1.字音与曲调关系的处理

赵元任在经过研究时认为歌词和曲调的结合实质是具有一定的难度的。他提出，如果用诗歌配上节奏和曲调，便会影响语调本身所具有的自然感，也无法将诗所具有的打情表意的作用显现出来，损失本身所具有的特殊兴味。虽二者相结合存在一定的矛盾之处，但也可做到互相促进，延伸出不同于以往的新的艺术价值，给人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别具一格的美感。赵元任已经对语言进行了多年的研究，拥有丰富的经验，因此可对词曲音韵间的关系进行进一步的处理。在学堂乐歌和李淑同时期，便开始以中国歌词填西洋曲调，但在当时却并未有人觉得曲调和韵律，以诗歌间存在何种不妥。但是对声韵有较深研究的赵元任却注意到了该点，因其对声韵有着独到的见解和丰富的经验，所以能够使诗歌语言和韵律间存在的不协调的问题得到解决，并在随后创作出了许多能够将该特点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的作品。

歌曲《教我如何不想他》原名为《情歌》，歌词是由刘半农所作。它虽然是抒情歌曲，但却也表达了在当时社会背景下年轻人们追求解放，追求自由的情感。以及对纯挚爱情的美好向往。赵元任回国后，把作品《教我如何不想他》的主题内容作了说明，歌词中的“他”字可以理解成男“他”，女“她”和“它”，代表着所有心爱的他、她、它。对一首歌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

本歌词所采用的为分节式四大段。赵元任在研究时主要是通过通体式曲调进行的。可将第一段分为四句，这四句能够将“起”“承”“转”“合”这四个特点体现出来。在对#G、B、#C这几个使用频率较高的音符进行排序，17节奏出现变化，能够和歌词密切结合，如此写出的旋律不但便于唱诵也极为温柔娴雅。

通过对歌词结构进行分析可以看出，前两句为典型的排比句。对此，赵元任也在音乐方面进行了与此相似的处理，不过仅于第二句的“微”字中使用了一个略微高于其的“#C”音，将歌词中所具有的“承”的特点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这也使得歌词所蕴含的情绪以及意境完美的展现了出来，且歌唱时也尤为流畅。

另外，赵元任还尤为注重文字音节和旋律二者间所存在的关系，详细来说便是指在对歌词中所包含的叠字以及双音节字进行创作时，主要是采用同音重复或三度以内级进；一字一音时，平声调旋律最为显著的特点便是级进，而仄声调旋律则极为容易出现跳进。通过上文对《教我如何不想他》分析可知，在该曲中，“月光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都将“爱”字作为这两句中需要进行强调的字，属于去声，且对应的旋律皆将“爱”作为乐句最高音，并利用跳进的方式展现出来。而“月光”、“海洋”则属于双音节词语，因此在谱曲时一般都都以级进方式为主；“恋爱”一词为典型的一字一音，且皆为仄声，所以使用四度跳进，通过此有机的将旋律线条和歌词音调进行融合。

2.曲调的节奏与歌词的韵律关系

另外，就歌曲的创作而言，节拍节奏也是尤为重要的一个元素。其中，节拍能够对音乐强弱规律进行决定，节奏能够将音乐律动中所包含的动静张弛展现出来。赵元任提出，需按照歌词声调平仄进一步确定旋律节奏，除此之外不但需要和歌词词义组合相契合，还需要根据诗句句逗进行，一般情况下以“平宽仄陡”为主。在创作时，需根据歌词重音、语调等特点尽量和曲调节拍节奏相契合，从而使旋律和歌词所隐含的语调韵律匹配，将旋律的节奏节拍特点有效且显著地展现出来。所以他非常注重诗句是否能够和旋律节奏相契合，歌词语调重音能否和节拍重音有机结合，从而使歌词的节奏律动能够充分的结合曲调律动。

《教我如何不想他》这首作品运用了我国不太常见的三拍子，通过此将音乐的形象表现出来。此时三拍子能够使音乐更具震荡感，到第四拍子时，则能够将作者内心的情感充分的展现出来。通过变换拍子的方式表达出作者内心的情感，将节奏所具有的魅力展现出来，效果较好。

通过《教我如何不想他》开头两乐句的词曲分析可知，赵元任在进行创作时非常注重处理语调和节拍两个重音间的关系。另外再安排节拍节奏时，着重强调“天上”、“地上”的“上”字，这种安排既赋予了歌曲变化，又保留了原字的声韵，充分体现了曲调的节奏与诗句的韵律相结合这一特点，通过此也能看出赵元任的作曲技法较为熟练。

赵元任在处理旋律节拍节奏以及歌词语调重音二者间的关系时，一般都是通过以下技法进行的：

（1）、节拍方面而言，歌词语调重音一般情况下都是旋律节拍强拍音，有时也会是次强拍音。（2）、作品歌词时值方面而言，通过结合强长弱短的方法，可合理有效地强调歌词语调重音。（3）、节奏方面而言，可根据歌词音节构成情况进行，而且，双字节和三字节旋律节奏相对来说更能满足语言语调特点。

3.作品曲式和声的特性

《叫我如何不想他》这首作品按照歌词意境可将其分为四段，在第四段中分别对不同的景象进行借助，首先为对微风进行借助，其次对月光进行借助，再次对于二进行借助，最后对枯枝进行借助，通过其将四季不同的特点不同的景色展现出来。另外，对“他”深切的思念也是该首乐曲的主题思想，通过对其进行统一能够使作品更为形象，使其结构更为简洁，使一幅四季水墨画能够思展现于听众的脑海中。在音乐上，也与此一样保持四段曲式布局，以A，A1，A2，A3变奏形式进行展现，其中A段以级进为主，所以其旋律相对来说较为柔和，后三段则是基于此进行发展。赵元任在创作的过程中，根据歌词意境及其所要表达的情感，对其和声和调性布局进行精细处理，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在调性布局上，这首作品是E-B-E-e-G-e-E的结构，多次转调是表达音乐情感的需要。同主音大小调和近关系调的运用，如此一来，虽然音乐情绪色彩发生了较大变化，但是歌曲中所包含的统一的情绪意境却没有受到破坏。

作品的第一乐段为E大调，展现出一种春天的韵味，旋律较为流畅，以平铺直叙为主，对其调性进行稳定。

作品的第二乐段，“月光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一句将对他的思念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用艺术化的手法将身在异乡和异国的游子对祖国和家乡的思念展现出来。

第三月段为高潮，开头为E大调，后转为e小调，表现在“燕子，你说些什么话？”该句，如此一来，调性和节奏型出现变化，能够将作品情绪的变化更全面精确的展现出来，之后又转为G大调，表现在“叫我如何不想他”这句。从调性角度看，其也为第四乐段奠定了调性基础。

第四段第一句呈现时，调性维持于G大调上，赵元任却对其节拍进行了转变，由3/4拍变为4/4拍，如此一来其音乐情绪愈发饱满。而在呈现第二乐句时，其节拍又发生转变，变回3/4拍。此时，调性回归E大调上，如此不但能够统一全曲调性，也能够丰富乐曲结构，并根据音乐情绪合理的转换调性。

作品中四个乐段相互联系又相对应，b句实质属于全曲精神线索。利用调性转换等方法带动音乐情绪，由原来的平静开始转为激动，将游子对祖国深深的思念之情展示出来。

赵元任在创作自己的作品中会刻意的追求中国化和声，努力探索别具一格的民族风格，也是“中国派和声”发展中的先行作曲家。赵元任在“中国派”和声上有着独特的见解，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推动了我国音乐创作的发展，影响深远。贺绿汀也曾在《赵元任音乐作品全集·序》中评价赵元任：“三十年代黄自教我们和声时，他总是以赵元任的作品为例，可见黄自对赵元任评价之高。”［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