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当身 不以物惑

赵连稳

田豫（公元171―252年），字国让，汉末魏初渔阳雍奴人（今天津市武清区东北一带），曹魏时期的一代名将。他虽无吕布、赵云之勇，亦无关羽、张飞之名，但也退王门、杀周贺、败孙权，威震疆场、屡建奇功。尤其令人钦佩的是他上马不怕死、下马不爱财，上不负国家、下关爱部将，赢得百姓、甚至北边少数民族首领的敬服。《三国志·魏书》称赞他“咸高（田）豫节”，意思是说时人都佩服他的高风亮节。

有勇有谋  精彩人生

田豫年少时就出来闯荡社会，与刘备相识，并很快被他看重。汉献帝诏令刘备任豫州刺史，田豫以母亲年老，要回乡侍奉老母为由，向刘备告别。刘备涕泣着拉着他的手說：“恨不与君共成大事也。”

后来，太守公孙瓒任命田豫为东州县令。当时，曾经做过公孙瓒部下的王门反叛，投靠袁绍后，率领万余士兵进攻东州。众人都惶恐不安，想献城投降。唯独田豫临危不惧，登上城楼，对王门喊话：“公孙将军待你不薄，你却离开了他，原想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如今却与他为敌，这才知道你是个犯上作乱的人。普通人虽然只有提瓶打水的才智，但也知道守护自己的瓶子。我已接受了公孙将军的委任，做好准备，你赶紧来进攻吧。”听了这番话，王门惭愧地撤兵了。

公孙瓒虽然知道田豫很有谋略，却始终没有重用他。后来，鲜于辅接替公孙瓒的太守一职后，才任命田豫为太守府长史。这时，群雄并起，鲜于辅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田豫说：“将来能定天下的一定是曹操，要尽早投靠，免得以后遭祸。”鲜于辅听从了他的建议，因而受到曹操的重用。随后，曹操征召田豫担任丞相府军谋掾，后又任命其为颍阴令、郎陵令，迁升为弋阳太守、南阳太守，田豫所到之处，百姓安居乐业。

在南阳太守任上，田豫成功招抚了一群盗匪。当时，有个叫侯音的本地人率众反叛，几千人跟随他进山做了盗贼，百姓整日生活在恐惧之中。前任太守派兵镇压，上奏朝廷要把捕获的500多盗贼统统杀掉。田豫到任以后，晓谕囚犯，开导他们悔过自新，然后将其全部释放。囚犯们叩头谢恩，表示愿意劝说其他同伙改邪归正。很快，几千人的盗贼团伙便解散了，南阳郡百姓的生活恢复了安宁。

除了具有卓越的地方治理能力外，田豫还征战沙场、屡建奇功，颇有军事才能。魏文帝初年，北边的部族势力强大，经常侵扰边塞，文帝乃使田豫持节护乌丸校尉（管理少数民族军民事务的官员）。当时的鲜卑族有数十个部落，由素利等分别统领，他们约定共同对付曹魏政权。田豫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将对方打得措手不及，逃之夭夭。田豫从此威震沙漠，北方的部族对他十分敬畏，朝廷封他为长乐亭侯。

太和末年，割据辽东的公孙渊起兵反叛，魏明帝决定派兵征讨，但身边却没有看得上的将领。此时，有人推荐田豫，魏明帝立即下令田豫统帅青州的各路军马讨伐公孙渊。吴国派使者周贺勾结公孙渊。田豫估计周贺的兵船返回时，正是年底风大的时候，为了躲避风大浪急的海面，船只肯定要从成山岛（今山东半岛荣成东北）经过。那里地势险要，没有停泊战船的地方，周贺的人马一定会弃船登岸。于是，田豫率军在险要之地扼守设伏，以待敌军。魏军将士听到这道命令后全都嘲笑自己的主帅不懂兵法——空地待敌乃是兵家大忌，这样安排岂非将战争视为儿戏？！就在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之时，事情的发展验证了田豫卓越的战略眼光，吴军果然因为狂风恶浪弃船登岛。当狼狈不堪的东吴人马出现在眼前时，魏军将士折服于田豫的谋略，士气变得如巨浪一样排山倒海，东吴军队瞬间死伤大半，余者尽数被俘，周贺则被田豫手刃，曹魏方面大获全胜。成山大捷不仅打击了东吴的士气，更震慑了辽东的叛军，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鉴于田豫的功绩，朝廷在原来200户的基础上，再给田豫增加300户封邑。曹芳正始初年，迁升田豫为使持节护匈奴中郎将。在南匈奴驻地设置使匈奴中郎将，这既是一个官职，秩比2000石，又是直属中央统辖的特殊军政建制，手持皇帝授予的节杖，全权代表中央负责监护南匈奴。

太傅司马懿掌控朝政时，又征召田豫做卫尉。田豫多次请求退休，司马懿觉得田豫身体还算强壮，多方挽留。田豫坚辞，并说道：“我已经七十岁了，如同滴漏已漏尽、钟声已响完，如果仍然占据着官位，真是罪人啊。”朝廷同意了田豫的请求，改拜他为太中大夫，仍领取九卿的俸禄。

不收怀金  行有所止

提起田豫，无论是同僚，还是属下，都一致称赞他是位不可多得的清官，一生安贫乐道、不爱钱财。《魏略》记载了田豫不收怀金的故事。

朝廷迁升田豫为使持节护匈奴中郎将后，加官振威将军，领并州刺史。居住在北部的少数民族闻知田豫的威名，陆续派使节前来拜见，并送上一些牛马等当地特产。每次送走部落使节后，田豫都把他们的礼物悉数交给官府。一来二去，这些使节便开始疑惑，为什么田豫不收他们的礼物呢？莫不是因为他们送的礼物太显眼，让这位田豫大人不得已充了公？他们决定送些体积小、价值高的礼物。他们怀揣着30斤黄金，前来拜见田豫，当看到田豫身边有侍从时，便说：“希望您能够让左右的侍从暂时走开，我们有重要的话要对您一个人说。”田豫让身边的人暂时回避。部落使节说道：“我们看到您十分清贫，非常敬佩您的为人，所以怀着崇敬的心情送您一些牛马。没有想到您却把它们全部交给了官府，这都怪我们不懂得做事的方法。今天，我们专程秘密地给您送些黄金，您就别上交了，将其作为家产，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的田豫心中暗想，如果当面拒绝，肯定会伤了和气，不如暂且收下再做处理。于是，他故意张开自己宽大的衣袖，收下了黄金，并感激部落使节的好意。等他们返回后，田豫立即将这30斤黄金全部交给官府的库房，并写了一个奏折给皇帝，把整件事情如实禀告。曹芳下诏表彰田豫说：“春秋时有个魏绛，为了与北边的戎族搞好关系，在公开场合接受对方送来的礼物。现在你举袖接受鲜卑族送来的黄金，事后又都交给公家。朕十分赞赏你的这种做法。”随后，赏赐给田豫500匹绢。田豫将其中的二分之一放到公家的小仓库里，以备奖赏给立功的将士，另一半则送给部落使节，以示来而不往非礼也。

君子之风  甘于清贫

田豫从不营治家产，在数十年的为官生涯中，所获赏赐无不分给手下将士，以致其生活非常窘迫。特别是他晚年辞官归乡后，更是“家常贫匮”。

据史料记载，田豫辞官后一直居住在魏县（今属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过着田园生活。有个叫健步诣的部下在赴任途中路过魏县，想起田豫对自己的恩情，便去拜訪了他。对健步诣的到来，田豫十分高兴，亲自杀鸡、做小米饭招待，临走时又送健步诣到田野上说：“我何德何能啊！让你专门来看望我这么一个退休在家的老人。”健步诣听到这样诚恳的话语，又看到他清贫的生活，禁不住热泪盈眶。汝南太守是田豫的老友，从健步诣的口中得知田豫的情况，就和田豫原来的属下筹办了几千匹布，特意派人送了过来。田豫一再表示谢意，却一件也不肯收下。

公元 252 年，已过耄耋之年的田豫一病不起。临终时，他将妻子叫到身边交代后事：“我死后就在西门豹的祠堂边选择一块墓地将我安葬。”田豫的妻子略显为难地说：“西门豹是战国时期的廉臣能臣，堪称一代贤德之人。你将自己安葬在他的祠堂旁会不会不太合适呢？”田豫从容地说：“我一生无愧于天地，对得起国家和百姓，所作所为与西门豹行事几乎一致。西门豹若地下有灵，也会欣然同意的。”

田豫死后，当地官府、百姓为他画像、立碑，寄托哀思。曹芳下诏褒扬田豫，还赐给他家金钱和谷物。西晋时期著名史学家、《三国志》的作者陈寿称赞田豫清俭约素，德才兼备，惋惜他“终于郡守，未尽其用也”。田豫为人低调，性情孤傲，但他以高尚的节操赢得了世人的尊重。

为官以清廉为本，自身清正廉洁，才能率先垂范，正己正人;才能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才能化一方之民，正一方之风;才能主持公道，秉持正义;才能大公无私，无欲则刚。田豫为官，切实做到了清廉二字。他不求闻达于世，但求于民有益;不为发财升迁，但为百姓安宁，这种坦荡无私、一心为民之举，实属难得。能做到这一点，恐怕与其个人修养不无关系。在生活方面，田豫不尚奢华、追求节俭，一旦得到赏赐，首先想到的是分给手下的将士们，而不是一人独享。正因如此，在他身上才会发生不收怀金的故事。

在中国历史上，类似的故事时有发生。东汉时期，杨震“暮夜却金”的故事便是一例。杨震曾经提携过的一个部下王密，趁着夜色，带一些金银古董悄悄地拜见杨震。杨震见到之后，满脸怒气。王密深知杨震为官清廉，为人刚正，连忙解释说，这是自己的一点谢意，这么晚了也无人知道，恳求杨震收下。杨震声如洪钟，用手指着窗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能说没有人知道呢？再说，我举荐你做官，是因为我了解你的真才实学，希望你做一个廉洁奉公的好官。”杨震态度坚决，王密只好惭愧地收回金银古董怏怏地回到府中。这个“四知先生”及其子孙一年到头粗茶淡饭，当有人劝他利用职务之便给后代留下些遗产时，他说，让世人都知道他们是清官的后代，不就是最丰厚的遗产吗？

《管子》曰：“圣人上德而下功，尊道而贱物，道德当身，故不以物惑。”古人尚不为名利物欲所蔽，新时代的党员领导干部更应该把德行放在修身的第一位，不为物惑、不以情移、不为利诱、不为名扰。只有如此，才能一心为公、一身正气、一尘不染，才能廉洁自律、两袖清风，真正懂得“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中但求坦荡、无愧于心的道理。

（作者简介：赵连稳，北京联合大学教授）

责任编辑 / 金蕾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