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江平诗歌浅论

2021-11-30 15:31王煜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1年11期
关键词:乡土意象

摘 要:姚江平,山西黎城人,是“太行诗群”的核心成员。本文首先探讨了姚江平对于土地,故乡的书写。在他的诗篇中,表现出一种向故土、向田园的复归意向,这是他作为农民的儿子对故乡生活和记忆的摹写。其次,主要写了“西井”,“西井”是诗人生活中和诗歌中的一个重要地理坐标,在诗人的观照下,“西井”通过地理的形式最终成为诗人心灵的一部分。最后,主要分析诗歌意象和风格,姚江平的诗歌創作时刻关注着大自然,大自然中的一花一草都在他的目光里闪烁着值得尊重的生命光辉。

关键词:姚江平 乡土 西井 意象

姚江平作为一个走出乡村的知识分子,始终对故乡饱含深切的依恋,他的诗心、诗情都来自脚下的土地,他怀着赤诚的心诉说着乡村的美好。作为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诗人,他的诗包含着这一代人的乡村生活的体验。在创作之余,他还致力于对诗歌团体的建设,在长治地区,于新世纪崛起的诗歌群落——“太行诗群(长治诗群)”,姚江平就积极进行了参与和建设,并且成为其核心成员。

回顾中国文坛的发展,山西这块文化沃土不仅滋养了赵树理这样的文学大师,马烽、西戎等当代优秀作家也在这里留下了精彩的篇章,但是他们都以小说创作见长,而一个地域要实现文化多元化,需要多种文学体裁的全面发展,才能支撑起文化的璀璨星空。从山西诗歌近三十年的发展状况来看,山西文化在诗歌领域也取得了不俗的成就,除“长治诗群“外,还出现了以太原、忻州为中心等诗歌群落,丰富了山西的精神文化内涵。

一、回望乡土

姚江平于1966年出生于长治市黎城县的三十亩村,诗人对于这个村庄的记忆,是和贫穷、饥饿连在一起的。诗人是这样回忆他的往昔生活的:“苦苦菜/他还记得我是谁家的孩子/他鲜嫩的叶子喂养了我的童年”。贫穷的山村,匮乏的物资,使得他在童年时期常常吃野菜才得以果腹,也正是这样的生活体验,才让诗人常常在诗歌中,把那些最常见的农作物,作为吟咏的对象,他用最真挚的感激之情表达着对他们的热爱。

(一)走出乡村 1982年,十六岁的姚江平考入晋东南师范学校,带着全家人的希望,第一次出远门,离开乡村,进入城市。热爱读书的他,沉浸在书中,从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中获得精神的滋养,在那个文学狂热的80年代,他怀抱着文学梦想,开始诗歌创作,从1983年创作开始到今天,可以说在他生活和工作的每个阶段都有诗歌为伴,同样,他的诗歌也见证了他的工作轨迹:“三支粉笔/熬一锅粥/喂很多饥饿的眼睛”,是他从师范学校毕业,初为教师的诗篇,“和暗夜里的灯光亲近/和一叠叠稿纸亲近/和一摞摞书籍亲近”,是他十年公务员工作的生活剪影,后来他在西井镇度过七年的乡官生涯,在这之后,他一直在法院工作,至今已有十五个年头。

江弱水说:“我们在人世间尝尽了风雨,尝够了辛酸,劳苦倦极,疾痛惨怛,穷则反本,于是不由自主地思念起家乡的岁月、童年的时光,心理上即刻回到母亲的怀中,被环绕,被呵护,获得一种彻底的安全和信托。”a据此,我们可以明白诗人对家乡的眷恋之情和反复吟唱的原因所在,故乡是诗人自我精神的载体,诗人试图通过故土找到灵魂的归宿。

(二)返乡的渴望 海德格尔认为:“诗人的天职是返乡,唯通过返乡,故乡才作为达乎本源的切近国度而得到准备。”b诗人渴望回到故乡,回到那个记忆里最温暖的地方,故乡才让诗人内心真正踏实,有飞回的鸟群与归来的羊群和诗人做伴,就足够了,这些代表乡村的事物通过诗人心灵的浸染,散发出独特的魅力。在姚江平的诗歌中,有大量的诗篇描绘乡村大自然的美景,描绘那最美好的精神原乡。

在他的《我坐在月光下的乡村》就展现出乡村月光下美好的诗境,诗人对“乡村事物”的定义是“月亮一样干净的”。是的,对于一个在乡村度过童年的孩子来说,乡村总是最绝少功利性的,最干净的。这样的比喻提升了乡村及其所代表的事物在现代城市文明进程中的高度,接下来,诗人罗列出了一长串与田野有关的事物。无论是“青蛙,蚂蚁,蝴蝶,蜜蜂”,还是“喇叭花,野菊花,桃花,杏花”,这些微小的事物都属于真正从灵魂里热爱田野和乡村的孩子们的。这些乡村的自然景物已经融入诗人的生命体验,融入诗人的骨肉。

在《回故乡》一诗中,姚江平是通过回故乡的所闻所感中,把对故乡的热恋之情表达出来。大山,峡谷的风和露水,这都是城市中没有的自然风景,诗人行走其间,倍感亲切,也只有熟悉的乡间俚语更能配合此情此景,接着,诗人由对自然景物的描写转向乡村特有的生活图景和农具器物,土炕、毛驴和磨盘都与诗人曾经在乡村的生活记忆密切相关,当诗人返乡再看到它们时,过去在乡村的艰苦生活被诗人过滤掉了,留下的只有诗人带着牧歌韵调的诗。“月是故乡明”,此时的诗人,得以行走在乡间,沐浴在故乡的月光之下,喜悦之情跃然纸上,牵着诗人幸福的松鼠和飘扬的雪花也为整首诗增添了灵动之感,读起来轻快明朗,却意蕴无穷。诗人把返乡写进诗,诗也让人得以重温返乡的美好。

二、心灵的栖息之所——西井

法国诗人波德莱尔所言:“要看透人的灵魂,就必须在他的作品中搜寻那些最常见的词。这些词会透露出什么让他心驰神往。”c在姚江平的诗歌中,“西井”是最常出现的词语,也是诗人一以贯之吟诵的对象,它是领会姚江平诗歌世界的关键词。

(一)西井简介 西井是位于山西省长治市黎城县北部的一个小镇,诗人在这个镇子里工作了七年,也是在这里,他以基层乡官和诗人的身份,完成人生的大转角,西井对于他的意义,正如诗人自己所说:“我的诗,和西井站在一起,就有了故乡;西井,和我的诗站在一起,就有了灵光。”怀着对那里深沉的爱,他写下关于西井的诗篇,在2005年,他还携带着他的西井组诗被选拔参加了《诗刊》的“青春诗会”。

(二)成长拾忆 在《必须像一个人》这部诗集里,收录了他对西井镇大量的描写和抒情。

在西井的大山里行走/实在是愉悦/亮开嗓子狠狠地吆喝几声/丹霞地貌的悬崖/一层一层的,重重的回音/使你想到沧桑,想到诗意地栖居在大山里的/人、牛和微笑的山羊……d(《在西井的大山里行走》)

这首不加雕琢的诗歌,写出了诗人在行走西井大山时的愉悦心情,行走其间,让人不禁吆喝几声,重重的回音,可见大山之空旷和高大,这里的大山厚重深远,亦如诗人对家乡的爱深沉而厚重。生活在这里的乡亲、牛、羊也必定是惬意的。

在他的《要是在西井遭遇一场大雪》中,描绘出白茫茫的西井镇,有点抽象,也有点印象派画家作品的风格,在这里既看不到充满丰盈生命活力的自然世界,也感觉不到家族血脉的流动,同样也没有地域文化的诠释。相反,倒是在想象的茫茫大山中,听到了喜悦和新生。

如姚江平所说的那样,西井是个出发的地方,他要把他的诗歌打磨成一把雪亮而锋利的犁铧,将西井这个小小的地理上的点,开拓成一片灿烂而辽阔的疆域。在他灵魂的观照下,西井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地理坐标,而是有着独特价值和非凡意义的精神寓所,这个在地图上不过零星一点的小镇经过其诗意的感悟,最终成为他心灵家园重要的一角。诗人也就这样满怀深情,静静地诉说着这里天然的美好与淳朴。

除了书写了西井的自然风物,还有在那里作为乡官的生活体验,他用不事雕琢和最朴素的语言表现出底层生存的现实诗篇。

在《乡官生活》中就是这样写的:“有时到田间做点农事/是为了亲近爱我护我的乡亲/有时什么也不做/偶尔抬眼/看那静默的青山/让阳光很自然地披满全身”e。从官场的角度看,一个芝麻大小的乡官或许并不算什么,但在普通农民的眼里,他毕竟是官,似乎也是应当高高在上的。但姚江平写的乡官其实还是普通的农民,就是他们中的一分子。

西井的魅力,对于诗人而言,不仅在于其美丽的自然風貌,更是在于诗人与其难以割舍的乡土亲情,在西井的七年里,姚江平带着一颗诗心做着一名最基层的乡官,他在诗中把那里的山比作热情的表哥,那里的水,比作亲切的表妹,那里的人,比作亲爱的父母,他深切地赞美着这里的山山水水,父老乡亲,就是姚江平对在西井工作时最真挚的情感表达,可以说,西井让诗人姚江平成长、成熟,也成了他生命里的精神家园。

三、诗歌意象

姚江平的诗歌意象主要由自然系列和社会系列构成。自然系列主要包括植物类意象(草,玉米,柳林等),动物类意象(蚂蚁,鸟,蜜蜂等);社会类意象主要包括人物类意象(父亲,母亲,农民等)。以下,笔者将主要选择自然类的意象来深入诗人的精神世界,感受诗人的诗心。

(一)植物类意象 在植物类意象里,“草”和“玉米”是诗人姚江平情有独钟的描写对象。在中国悠久的诗歌传统里,随处可见的草,尽管微不足道,踪迹却遍及诗词的角落,无论是 《诗经》中写到的“无草不死,无木不枯”的对生命短暂,时光流逝的伤感,还是白居易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中对草蓬勃生命力的赞叹,都引发了关于生命的种种哲理思辨。

姚江平笔下的草也有其独特的意蕴:

铅云压下来,它挺了挺身/雷云砸下来,它怂了怂肩/阳光里,它是风景/暗夜里,它是宁静/站在两年前因一场大病死去的二旺的坟头/它每天清晨都要洒一行清泪/如果有一天,这些草敲响我的门扉/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们都是我的亲戚 f

他笔下的草,是卑微,是渺小,是弱不禁风,同时又是顽强生命力的代表,这些草不畏风吹雨打,随处皆可生长,甚至被赋予人的情感,每天清晨都要为二旺的坟头洒一行清泪,可能还会“敲响我的门扉”,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亲戚”。在这里,草作为卑微之物,被注入鲜明的主体精神内涵,在其外在形象与主旨之间形成强烈的生命张力:虽然卑微,却展现出骄傲的生命姿态,虽然渺小,却传达出伟大的生命境界。草本无心,诗人有情,把草比作自己的同类,当作自己的亲戚,他和这些草,早已流淌在大地的深处。

玉米是重要的农作物,生长在太行山的诗人姚江平热烈地赞美着这片养育他的土地与生长其上的庄稼。北方的的七月,遍地玉米,在阳光下恣意生长,等待着秋日里被农人收获,以保障在寒冬里人们的温饱,正因为如此,有了诗人笔下这样的《玉米》:

“站在平民的世界/玉米是最骄傲的一族”,“大道自然的玉米/美玉天成的玉米/情深意长的玉米/恩重如山的玉米”,玉米是乡村里最普遍的作物,诗人却在诗歌里反复吟唱,那是他远离乡土后对那片土地最赤诚的追忆和感恩。

“我和我的玉米,都是劳作的产物/我和我的玉米,都是村庄的风景”,“我和我的玉米,都有着朴实无华的思想/我和我的玉米,都咬紧牙关一节节成长”g, 这就是姚江平的玉米,与他一起在土地上成长,在精神上,人与玉米有了血脉的联系,拥有相同的朴素和坚强。如果没有和土地的血脉相亲,诗人是不会有这种深沉的感情的。

他热爱这片土地,也深爱诗歌。这些乡村中代表性的事物,玉米、草,等等,都是他在深情回望家园时对故乡爱恋的体现。

(二)动物类意象 在此类意象中,蚂蚁和鸟是诗人诗歌中的重要意象。

在诗中,诗人是采取了物我融合的方式来表达诗意的。如在《一群蚂蚁在山上爬着》中,写一群蚂蚁沿着山脊爬着,全不在意野花的绽放,一阵风有的会被卷下悬崖,一团雾会让它们辨不清方向。虽然没有路径,但它们都保持积极向上的姿态,每天如此,“背顶着天,脚抓着地”,“不以自我的小而隐匿/不以自我的黑而退缩”h。写蚂蚁,言有此而意在彼,实际上是在歌颂一种人的精神力量,在这首诗中,我们看到了坚定的意志,看到了集体力量的强大。蚂蚁就是这般不畏牺牲,团结勇敢地前进着,从中可以读到的不只是蚂蚁的精神,还有诗人那丰富的精神内涵。蚂蚁象征着渺小、丑陋的弱势群体,诗人却通过描写蚂蚁专注、不屈、团结、勇敢的精神,向我们展示这个群体闪光的一部分。每个人都有其价值,每个群体都蕴涵着强大的力量。

在《鸟巢是空的》中寄托了诗人的双重感伤:一是鸟巢是空的,诗人在回归上表现出一种无奈的感伤;二是想着它们归来的表情,想着它们马上就要投入这个温暖的鸟巢时,作为诗人的他又不得不辞别家园的感伤。相对于乡村的景物来说,寄托了诗人真情实感的“鸟巢”充满了灵动,在情感深处引发了诗人彻骨的还乡意绪。

四、结语

姚江平首先是个诗人,其次也是个政府官员,对于姚江平来说,作诗和做官是相辅相成的,因而,在他的诗歌中,民间的苦难历程与仕途的任重道远共同铸就了他诗歌的深度。姚江平热爱养育他的这片土地,没有土地就没有家园,他热爱这片土地上的庄稼、农民、粮食,热爱这片土地的花草鸟兽,这些都是他的“亲戚”。他让乡村进入诗歌,完全是一种本能的行为,乡村的事物已经把他同化了。经过多年的沉潜,姚江平找到了自己的诗歌地理坐标,“西井”不仅是诗人心灵的栖息之所,也见证了诗人的成长。姚江平的整个诗歌中对植物的亲近、对土地的感念、感情真挚的爱与痛,父辈影响下踏实勤奋的人格和品质,深沉的爱和博大的情怀,让诗歌中弥漫着人性美的气息,极富感染力。

虽然姚江平的诗在文学史中没有占据显赫的地位,但是他的诗歌创作为山西地域文学的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相信在山西这片文化的沃土上还有优秀的文学工作者不断涌现出来,让山西得地域文化焕发光彩。

a江弱水:《诗的八堂课》,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156页。

b 〔德〕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31页。

c 〔德〕胡戈·弗里德里希:《现代诗歌的结构:19世纪中期至20世纪中期的抒情诗》,李双志译,译林出版社2010版,第31页。

dgh姚江平:《必须像一个人》,北岳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93页,第97页,第75页。

e 杨占平、胡晓青:《2001—2003赵树理文学奖获奖作品集》,北岳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150页。

f姚江平:《大地,大地》,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第2页。

参考文献:

[1] 江弱水.诗的八堂课[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

[2] 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

[3] 胡戈·弗里德里希.现代诗歌的结构:19世纪中期至20世纪中期的抒情诗[M].李双志译.北京:译林出版社.2010.

[4] 姚江平.必须像一个人[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5.

[5] 姚江平.大地,大地[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16.

[6] 杨占平,胡晓青. 2001—2003赵树理文学奖获奖作品集[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9.

作 者: 王煜,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 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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