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小燕
主人家里养着两只狗,一只板凳狗,一只大黄狗。大黄狗被拴在大门口,看家护院。板凳狗随着主人,自由玩耍。板凳狗被主人放在大盆子里,天天洗澡,大黄狗的窝,已经半年没人打扫了。
一开始,大黄狗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辛辛苦苦看家护院,防贼防盗,日夜守候着主人一家人的安宁,怎么比不上那啥都不干的板凳狗呢?
每天主人去地里前,总要把板凳狗抱在胸前,又亲又逗,好一阵抚摸,或者跟它玩上一阵子,才会走。有时候干脆把板凳狗抱在怀里,或者让它跟在身边,一起上地里去。
大黄狗看着这些,又急又眼热。它也想得到主人的爱抚,它也想跟主人玩儿,它也想跟主人一起,到那长满庄稼开满野花、有着各式各样的彩蝶的田野上去。可是主人看都不看它一眼,好像它根本不存在。
傍晚的时候,主人回家来,板凳狗跟在身边,蹦蹦跳跳的,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它走走停停,一会儿等主人,一会儿让主人等它。街门斜对面有一丛马兰花,板凳狗不吃花,它也不认识花。每次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却总是忽地掉转头跑过去,两眼放光,像发现了什么新玩意儿似的,到那花丛边,把那马兰花当做紫色的蝴蝶,又扑又跳,拿脚拨动花头,花头便如蝴蝶般飘动起来。板凳狗便歪着脑袋,一边拨动着马兰花,不让它停下来,一边眼睛热切地盯着马兰花,围着马兰花疯狂地转圈圈。
大黄狗着急的,蹲倒起来,拖着铁链,转着圈儿,往前扑了又扑。摇着尾巴,满怀渴望,舌头伸得长长的,“呼哧呼哧”的,一面急切地望着主人,迎接主人,向主人示好;一面也想像板凳狗似的,跑过去跟马兰花玩儿。可是它脖子上有铁链,怎么挣也挣不脱。主人望都不望它一眼。尽管干了半天活,主人已经很累了,可还是很有耐心地等板凳狗玩够了,才轻唤一声,和板凳狗一起进门去。
吃的东西呢,更是不用说。板凳狗是在房子里,和主人一起吃的,主人吃啥它吃啥。大黄狗就不一定了。剩下饭了,它就吃剩饭。主人和板凳狗吃肉喝汤,它就吃骨头。要是锅里一点剩饭也无,家里又没馒头什么的,主人就说:“算了,一顿不吃又饿不坏。”大黄狗就得挨饿。夏天还好说,冬天真是太难受。
冬天地冻住了,主人不干活,就整天待在家里,或看电视,或玩手机,或玩牌。板凳狗儿守在他们身边,或被抱在怀里,放在膝上,或坐在沙发上,高兴了就跳下去,在温暖的有火炉的屋子里窜来窜去。
而大黄狗,只能待在冰天雪地里,伸展着四肢,时刻警惕地支棱着耳朵,聆听着来自天上地下的任何一丝异样的信息,守护着主人的安全。
在这聆听的过程中,它也有它的欢喜,比如头顶大树上有一只鸟窝。以前是两只喜鹊,后来又生出了一窝。整日叫喳喳的,甚是热闹。
大黄狗天天在这“喳喳喳喳”的吵闹里,渐渐也就把喜鹊一家,当做它的家人了。哪只大喜鹊或小喜鹊病了,声音哑了,都会引起它的担心。
有时候它也想朝树上扑扑,看看它们长着什么样子。但是它不敢,怕吓坏小喜鹊。它也知道,喜鹊大都长的是一个样子。而且喜鹊窝很高,它扑不上去。
至于板凳狗,它也明白了:板凳狗确实长得比它娇小可爱,比它会讨主人欢心,但是它可不愿长得像板凳狗那样小。作为狗类,它为自己的高大威猛骄傲,这是它的荣誉,也是它的信心。
它的骨子里流淌着祖先沸腾的热血,不甘于一生无所事事地活着。替人看门,是它的工作,也是它的使命,有哪一种生物能进化得跟人一起协同工作,使人离不开它们呢?当然是狗了!
它能听懂人类说话,懂得人类的感情,知道他们的喜怒哀乐,了解他们的行为。
它才不愿像板凳狗那样,什么也不做整日围着主人转圈圈。当然,那也是人家板凳狗自己的能力。一只狗有一只狗的活法。你说你哪天狗头上开出个花骨朵,让世界瞩目,那是不可能的事。况且它也没想过自己让世界瞩目。如果不能奔跑,不能自由的生活,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喜鹊的鸣叫,像一朵花一样,倾吐芬芳,欣喜地观望这个世界,也甚好!
不然,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