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杰 孙凤霞 戚团结 王 琮 徐春军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肝病科 (北京, 100010)
徐春军教授,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师从肝病大家关幼波教授。现任中华中医药学会肝胆病分会副主任委员,全国卫生产业管理委员会治未病分会副会长,中国民族医药学会肝病分会副会长,中国民族医药学会慢病管理分会副会长,世界中医联合会肝病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北京中医药学会肝病专业委员会名誉主任委员,北京中医药学会养生康复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北京中西医结合学会理事,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及科技成果评审专家,北京市自然科学基金及科技成果评审专家[1]。现将徐教授治疗肝癌、肝硬化验案枚举如下。
1.1 病案 患者王某某,男,52岁,初诊日期:2017年8月29日。20年前于外院确诊慢性乙型肝炎,服用降酶保肝类药物治疗好转后自行停药,2008年复查HBV DNA提示1×102IU/ml,较前无明显变化,开始规律服用拉米夫定抗病毒治疗。2017年8月25日于北京地坛医院复查时,上腹部CT提示:肝S8段呈现占位性病变,考虑原发性肝癌,肝硬化,脾肿大,少量腹水,门静脉海绵样变性,食管静脉曲张,胃底-左肾分流。患者为寻求中医药治疗遂来诊。现症见:行走欠稳,无明显肝区疼痛,纳尚可,乏力,睡眠可,双下肢轻度浮肿。既往史:糖尿病史。舌苔薄白腻,脉象弦滑。辅助检查:肝功能:DBil 23.7 mmol/L,TBil102.5 mmol/L,TBA109.8 μmol/L,ALT44.0 U/L,AST 78.6 U/L,Alb 31.2 g/L。现代医学诊断:①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②肝炎肝硬化失代偿期;③原发性肝癌。中医诊断:积聚 肝郁脾虚,气阴不足,湿毒瘀阻。处方:生黄芪60 g,生薏米20 g, 茵陈、藿香、炒白术、泽泻、黄精、枸杞子、当归、 白芍各10 g,茯苓、泽兰各15 g,鸡血藤、焦三仙、金钱草、白花蛇舌草各30 g。14剂,1剂/d,水煎服。
2017年9月12日二诊,服上方14剂后患者乏力好转,纳可,肝区无明显疼痛,睡眠差,二便调。双下肢轻度浮肿。舌苔黄,脉弦。处方:上方加郁金、天葵子各10 g,炒酸枣仁15 g。14剂,1剂/d,水煎服。
2017年9月26日三诊,患者乏力好转,纳可,肝区无疼痛,睡眠可,二便调。舌苔黄,脉弦。持续予以汤剂治疗并随症加减,4个月后复查肝功能(2018.2.10):DBil 28 mmol/L、TBil 102.4 mmol/L、TBA 125.7 μmol/L、ALT 26.7 U/L、AST55.9 U/L、Alb 30.1 g/L。患者诉精神可,无明显乏力,纳食可,无腹胀,睡眠可,双下肢无水肿,诉复查腹部B超未见腹水,余较前比较无病情发展,嘱患者定期复查,坚持服用中药。
1.2 病案探析 本病例患慢性乙型肝炎多年,2017年8月确诊肝癌,肝硬化失代偿期,此类患者平均生存期仅为3个月,徐教授治疗本病经验极其丰富,思路灵活,方法独特,认为本病多有气虚阴虚、湿热与痰瘀毒邪,故治疗时多采用补气益阴,清化湿热毒邪,活血祛瘀法。常用生黄芪、党参,意在补气以扶正,白芍可酸敛肝阴以养血柔肝而止痛。《本草备要》载“补血,泻肝,益脾,敛脾阴”;白术味苦、甘,性温,归脾、胃经。长于补气健脾,燥湿利水;泽兰治疗原发性肝癌,取泽兰“长于通肝脾之血,活血而不伤血”之功,与当归同用,共奏活血化瘀之效,以利于肿瘤回缩[2]。
患者自确诊肝癌后,寻求中医药治疗,徐教授予以健脾益气养阴、疏肝活血、解毒化瘀之方药,二诊时患者乏力明显好转,原方加用天葵子清热解毒,消痈散结,利尿消肿;炒酸枣仁养肝安神,滋阴宁心;郁金活血行气解郁,利胆退黄。患者坚持中药治疗,4个月后各方面情况良好,无明显不适,血生化指标无明显波动,腹水消退,病情稳定。徐教授治病求于本,治疗中多用补虚、清热解毒、活血化瘀之品,注重以扶正为主,祛邪为辅,遏制肝癌病程进展,医治患者疗效斐然,患者存活至今,一年来病情稳定[3]。徐教授治疗肝癌,尤其注重中焦脾胃气机的调理,辅以活血化痰、解毒利湿并结合现代医学研究,全面调整患者免疫功能,从而达到延长患者生存期,提高生活质量的目的[4]。
2.1 病案 患者舒某某,女,74岁,初诊日期:2011年11月8日。慢性丙型肝炎病史20余年,曾于当地医院诊断为肝硬化腹水10余年,近半月余明显乏力,腹胀,纳差,于当地医院查凝血酶原活动度38.2%,诊断为肝衰竭,欲求中药汤剂治疗,遂远道来诊。现症见:乏力头晕,怕冷,腹胀,肝区隐痛,腰膝酸软,失眠,便溏,舌质淡,脉沉。查体可见肝病面容,腹部膨隆,下肢可凹陷性水肿。舌暗红,苔黄腻,脉沉滑。辅助检查:腹部B超:肝硬化,脾大,腹水。现代医学诊断:①肝功能衰竭;②肝炎肝硬化失代偿期。中医诊断:臌胀病 阴阳两虚,水饮内停。治法:阴阳俱补、活血化湿利水。处方:生黄芪100 g ,楮实子、茵陈、赤芍、泽泻、枸杞子、山茱萸、石菖蒲、郁金、龟板胶、大腹皮、阿胶珠、黄精、二丑、冬瓜皮各10 g,炒白术、当归各20 g,泽兰、生薏米、炒酸枣仁各15 g,黑附片5 g(先煎)。14剂,1剂/d,水煎温服,2次/d。
2011年11月22日二诊:患者纳差好转,乏力怕冷、腰酸、腹胀症状明显好转,双下肢轻度水肿。效不更方,继续服用上方14剂。
2011年12月6日三诊:患者各方面症状明显好转,腹部B超示腹水消退,继续巩固治疗,处方如下:生黄芪60 g,炒白术、当归各20 g,楮实子、茵陈、赤芍、泽泻、阿胶珠、黄精、枸杞子、山茱萸、石菖蒲、郁金、龟板胶、冬瓜皮各10 g。泽兰、制鳖甲、煅牡蛎、生薏仁米、炒酸枣仁各15 g。14剂,1剂/d,水煎温服,2次/d。
患者为外地老年患者,病情好转后,要求回老家保守治疗,因路途遥远,嘱托患者在当地继续服药治疗,巩固疗效。
2.2 病案探析 本例患者年老体弱,病程日久,肝硬化腹水,属失代偿期,患者阴阳俱虚,水饮内停,徐教授治疗本患者未用苦寒之防己,而应用二丑消痰泻水,并用黑附片、炒白术、生黄芪温阳健脾益气,尤其大剂量生黄芪补虚扶正[5];阿胶珠、龟板胶、黄精滋补肝肾;当归、赤芍、 泽兰、补血活血;茵陈、石菖蒲、郁金、生薏米化湿;二丑、冬瓜皮利尿消肿[6]。患者三诊时调整药方,去掉大补阳气之附子,谨防助火伤阴,去掉二丑防止攻伐太过伤正气,调整理气药物,同时减少生黄芪用量,患者病情好转,可缓缓图之,由骏补改为缓补。及时把握患者的病机变化。
肝硬化为恶疾,伤人正气,其晚期则虚劳虚损,患者往往表现为纳差,消瘦,怕冷乏力等阴阳两亏的症状,治疗应以扶助正气为主,兼祛除水邪[4]。徐教授运用温阳益气,补益精血的方法,治疗肝硬化晚期、正气大伤的患者,可使祛邪而不伤正。患者腹水消退后,继续予以补虚扶正,制鳖甲、煅牡蛎活血化瘀,山茱萸、龟板胶、阿胶滋补肝肾治疗,巩固疗效,体现缓则治其本,嘱患者长期汤药治疗[7]。
3.1 病案 患者刘某某,男,67岁,初诊日期:2011年10月18日。慢性乙型肝炎病史10余年,肝硬化3年,未经系统诊治,半月前患者劳累后出现胸闷,腹胀满闷,纳差,双下肢重度水肿,遂就诊于我科,刻下见:纳差,恶心,乏力,心烦气短,腹胀,舌质红,苔白腻,脉沉细。查体:面色晦暗,腹部胀大如鼓,质硬,可见腹壁静脉曲张,双下肢重度水肿,肝掌(+)。辅助检查:肝功能ALT 56 U/L,AST 62 U/L,Alb 27 g/L,TBil 28.8 mmol/L,DBil 13.4 mmol/L;腹部B超:肝硬化、腹水、胸水、脾大,平卧腹水11.6 cm。现代医学诊断:肝硬化腹水。中医诊断:鼓胀气虚湿阻,水饮内停。治法:益气化湿,健脾利水。处方:生黄芪80 g,茵陈、藿香、防己、当归、白芍、二丑、炒白术、黄芩、猪苓、泽泻、茯苓皮、制鳖甲、大腹皮、荷梗、枸杞子、枳实子、车前子、葶苈子、青蒿各10 g。14剂,1剂/d,水煎温服,2次/d。
二诊:2周后,患者气短、乏力腹胀症状明显好转,双下肢轻度水肿。继续服用上方巩固治疗。
三诊:1月后,患者症状消失,双下肢无明显水肿,复查肝功能(-),腹部B超:肝硬化、脾大,未见腹水。处方:制鳖甲、煅牡蛎、生黄芪各30 g,茵陈、藿香、茯苓、当归、白芍、炒白术、黄芩、猪苓、泽泻、赤芍、荷梗、枸杞子各10 g,丹参15 g。14剂,1剂/d,水煎温服,2次/d。嘱托患者继续巩固治疗3个月,定期复查相关指标。
3.2 病案探析 徐教授认为本病由于先天禀赋不足,慢性肝炎迁延不愈,本身调养失宜及治疗延误所致。本病初发之时,多因湿热毒邪加之情志郁结,殃及脾胃,脾失健运,日久则水湿停留,积蓄腹中。湿伤脾阳耗气,灼血耗津,湿热久羁,以致肝肾阴亏虚火内耗,脾阳不振,湿留不化日久则蕴热。湿热与虚热相合日渐伤正,终致气血两虚,气虚则血行滞缓,气血运行不畅,则津液不能疏布,日复一日,著而不去,聚于腹中。脾失健运,湿困日久而热蒸生痰,入于肝经,阻于血络,形成瘀血,痰瘀交阻,反又影响肝脾运化,造成后天生化无源。新血不生,恶血不去,三焦阻塞,决渎无权,终成肝硬化腹水[8]。
本例患者徐教授采取生黄芪、防己、二丑联用,补足正气的基础上,应用峻下逐水药物,迅速祛除体内水饮之邪,是扶正祛邪法则的临床应用[9]。本方的用药特点是应用大剂量的补气药,生黄芪可补一身元气,大剂量应用需要配合行气、理气的药物,从而补而不滞;气有余便化火,大剂量补气药应用的同时还需配合清热药物,起到反佐的作用,既能消除药物的副作用,又能帮助药物更好的被机体吸收;应用茵陈、藿香化湿行气,助于利水[10],患者三诊时调整药方,患者水肿已消,故去掉防己、二丑、葶苈子防止攻伐太过;保留猪苓等利尿药物,平缓而不伤阴精正气;调整理气药物,去掉枳实子、大腹皮,同时减少生黄芪用量,气有余便化火,且理气药不宜过多。待腹水消退,予以补虚扶正,活血化瘀,软坚散结治疗为主,延缓肝硬化的进展,此患者病情虽好转,但仍需要长期调理。
徐春军教授擅长对顽固性肝硬化腹水、肝恶性肿瘤、肝衰竭的中医治疗,疗效显著,原发性肝癌的治疗中,多用补虚、清热解毒、活血化瘀之品,注重以扶正为主,祛邪为辅,重视条畅气机、凉血解毒,在肝病的病理及治疗上有独到的见解,认为:肝病多有气郁、湿热与痰瘀,并且这三方面代表肝病的不同发展阶段,可以说是肝病的一般进展规律,肝病早期多在气病,可有气郁为病理基础的气虚、气滞;中期多为湿病,往往伴有中焦脾胃功能失调,可有脾虚为病理基础的湿着、湿滞、湿热;晚期多为痰病,往往有肝肾不足为病理基础的痰浊、瘀血,晚期重症肝病虽然证型斑驳复杂,易无从下手,顾此失彼,但这种复杂的病症无疑是从气血不足,肝脾虚弱而来[11],故徐教授认为此为重症肝病的根本所在,故在遣方用药上运用大剂量补气药物同时调理脾胃,和中理气,病情越是危重,越要缓缓图之,切不可妄图速效,但坚持此用药原则长期持续治疗,往往可收获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