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明礼
薄荷,味辛、性凉、喜湿,多生长在近水潮湿的阴凉之处。我喜欢薄荷那种苍绿,于君之侧,可平息心底的浮躁,不觉间就去除了燥热;我更喜欢薄荷那种淡淡的、似有若无的清香,汩汩流溢,悠远绵长。
我老家院后的水沟旁,就长着许多薄荷。伴随着春天的第一缕煦风,它们从冬的睡梦中缓缓醒来,在细雨的滋润下不住地舒展,不多日便蔓成一片,在料峭春寒中为大地献出一抹新绿。夏季来临,它们出落成一群绿衣少女,碧绿清透,挤挤挨挨,手挽着手,在风中快乐地起舞婆娑。我每次走近它们身旁,总忍不住摘几片,在手心里轻轻揉碎,那慢慢散发出的清香气息叫人神清气爽、胸臆舒畅。撷一片放入口中细嚼,满嘴清凉,口齿留香。夏秋之交,它们结出细碎的紫花,虽不起眼,但素雅、无华,低调到与世无争。
那片薄荷,在清浅流年中优雅安静地长在那里,静谧、浓绿、幽密。任四季的风掠过,任鸟儿叽喳,任虫儿欢鸣,任世事纷扰,它们依然按自己的节奏生根、发芽、繁茂、开花。绿叶两两相对,边缘锯齿井然地排着,淡紫的小花静悄悄吐露芳华,香气淡然若水,宛若一个妙龄女子怀抱琵琶,风韵自然流淌,令人不由地想起清少纳言写的《枕草子》,一闲情少女在镇上卖花,穿“薄荷绿色及踝长裙,长发束起,面容平淡”。
薄荷丛生,浓绿幽密,叶脉清晰,清香氤氲。其本性,一如它固有的香气,优雅安静。这是一种美德,也是它的花语。在炎炎夏日,采几片薄荷叶,洗净冲茶。斜躺藤椅,手摇蒲扇,看叶片沉浮、随意荡漾,慢品细啜,浮躁消遁,如隐士般逍遥,慢慢感觉心静了,喧嚣尘事远了。
苦夏时日,煮锅清凉薄荷粥,用水冰过喝一小碗,解暑又熨帖。李渔在《闲情偶记》中说,“粥之大病,在上清下淀,如糊如膏。”上清下淀的粥,是放水过多,火候不到。一锅好粥,加水与米的比例要凭经验,适量为上。煮薄荷粥时,先把薄荷叶放入水中用文火慢熬,至薄荷汁液煎尽后用勺子捞出残渣,然后放入淘洗干净的绿豆和粳米继续烧煮,粥即将煮好时加入适量的冰糖,用猛火再次烧沸即可。熬粥时,豆、米在锅内翻滚起舞,如情人般缠绵,汤色浅翠悦目,清香溢堂。揭开锅盖,米香豆香薄荷香,一齐扑面而来,甜而不腻,让人食欲大增。清浅流年,这清香的薄荷粥便是简单的幸福。
人间有味是清欢。想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一枝一叶,皆为浮生;一沙一土、一颦一笑,俱是尘缘。若有一处颐养身心之所,手捧一碗薄荷粥,在袅袅香气中徐徐地呷、慢慢地喝,与凡尘两不相碍,于清淡中品出原味,不亦快哉?像薄荷一样淡然于世,任夏日绵长悠远,任冬天萧瑟凄凉,安之若素,人生也就活到了脱俗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