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准扶贫”背景下中国乡土文学中的“官民”形象书写

2021-11-29 15:35卢春苗
海南开放大学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精准扶贫精准农民

卢春苗

(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初等教育学院,江苏 南通 226001)

“当前农村,似乎仍然静悄悄地连蟋蟀都不语,却在发生着惊心动魄的变革。农村是孕育中国悠久而灿烂文化的摇篮,也是培育中国共产党成长壮大的地方。”(1)王宏甲:《塘约道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页。精准扶贫文学以“农村”为叙事时空背景,以农民与扶贫干部为人物核心,形成了独具中国特色的“精准扶贫文学”大叙事。在中国精准扶贫文学作品中有大量农民形象与干部形象,他们在精准扶贫景象下以不同的面貌体现在不同的扶贫文本中,官与民之间的关系也存在迥异的形态。对他们形象与关系的书写体现了作家们对人生的百态与社会现象的深刻体察,是对新时代“官民关系”的新观照。农民形象的书写体现了中国土地上农民的政治、经济、文化内生力,也体现了他们精神与人性上的复杂性,而精准扶贫干部形象的书写则折射了官场政治生态、红军精神的传承、国家扶贫的情怀。本文以《高腔》《塘约道路》《山盟》《大国扶贫》《通江水暖》为研究文本,透视不同类型作品中体现出来的官民复杂动态关系。

一、扶贫文学视域下中国农民形象分类

随着政治学与社会学学者对贫困农民主体性的审视与对“精神贫困”的关注与理论建构,精准扶贫对象以“精神性”为标准分化为“精神贫困型”与“内生力型”两类。审视精准扶贫对象的精神主体性成为研究精准扶贫文学的基础理论性问题。本文以此依据对精准扶贫文学作品中农民形象进行分类:内生力型贫困农民指的是物质上贫困匮乏但是静默沉稳又充满活力的作为精准扶贫对象的农民,他们具有强烈脱贫的主体性意识,成为精准扶贫内源动力;精神贫困型农民指思想道德、价值观念、习惯与风尚等不能满足现实需要,思想观念保守、脱贫意志匮乏、生活目标游离的贫苦农民,他们脱贫主体性缺失,成为脱贫攻坚中的阻力。在《高腔》《塘约道路》与《山盟》三部“精准扶贫史诗级”作品与《通江水暖》《大国扶贫》等扶贫主题文学群象中,作家们恰恰塑造了内生力型、精神贫困型两种不同中国农民形象群,体现了中国精准扶贫背景下的农民的社会生活与人的精神境象。

(一)内生力型农民形象

生命自身释放内生力才是最高价值的成长。在中国的精准扶贫文学作品视野中出现了一批充满内生力的农民,他们充满干劲,对自己的家园有共同的系念与牵挂。他们或是有民间文化情怀的贫苦农民,或是自尊自立的朴素百姓,或是心系故土、回归农村的民营企业家。他们撑起了中国农村经济文化的脊梁,用行动诠释着大写的中国农民精神。

1.“本土者”——内源力型农民

“戏台和唱词串联起一个家庭甚至一个村庄的过去、现在与未来,赋予小说起承转合的戏剧化节奏感,而高腔本身提精神壮声势,既有悲壮激烈的高亢,又有千回百转的蕴藉。”(2)李明春:《山盟》,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序言。《高腔》中的官民关系借“高腔”这一四川戏剧元素呈现出起伏的诗意,在“唱”与“帮”的戏剧节奏中,使得具有中国文化情怀的精准扶贫干部与具有民间文化内生力的农民之间形成了一种诗意的互动关系。《高腔》中出现了以米兰香、柴云宽为代表的有文化内生力的农民,他们顺应了生态、弘扬民间文化等社会热点,演奏了起承转合的精准扶贫“高腔”。

米兰香是《高腔》中出现的农村青年女性,如一首律诗,平平仄仄铿铿锵锵中呈现出中国农村女性的柔韧与刚强。她出生于一个原生态的农村艺术家庭,从小浸润在民间艺术气息浓郁的环境中,她热情善良、坚韧,如曲般优雅,对中国民间艺术爱的深沉,对“高腔”这一四川戏剧文化有着先天的青睐,虽然身处物质的窘境中仍然对高腔这一民间艺术有着执着,而扶贫干部滕娜正是以艺术为突破口,打开两人精神困顿的桎梏,最终将生活与艺术融合在一起,抱元守一,回归初心,实现了艺术与生存的合一,人生的“黑暗”反而更磨练了米兰香的意志,让她有更强大的精神力量和对党忠诚的信仰,最终她将民间文化融入生活、融入经济、融入政治中,为精准扶贫涂上诗意艺术的底色。

冬哥是有理想有情怀的老派农民的代表,他身上有一股朴实、肯干、上进的精气神,他从小多才多艺,是出名的打工诗人、农民吉他手,用他嘶哑苍凉的歌声传递着对命运的不屈服。他穷得有骨气,有老式农民的不服输、内向、要面子的特点,当在扶贫干部石承的帮助下凑足了做手术的费用,能够有希望站起来时,他那院子里颂扬共产党的歌声由苍凉转为喜悦,成为精准扶贫文学中最美的歌声之一。

“夏莲如同跌宕而来的山泉,哪怕摔成八瓣也叮当有声,一双杏眼,饱含质朴。”(3)李明春:《山盟》,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114页。《山盟》中的夏荷自立自强,如荷花般清幽淡雅,莲般洁净,如一首绝句,质朴真淳,蓝天无云,是中国农村中坚韧自爱、自强忠贞、遵从孝道的年轻女性。《塘约道路》中也有一群“穷则思变”的具有内生资源的农民,他们谨守着中国农民最朴素的智慧,勤奋肯干,把脱贫致富作为全村人的最高追求。从踏实肯干的村长左文学,到爱读《老子》的曹书记,从一群奉献自己的老志愿者到勤劳朴实的先进农民,无一不展示着中国农民的内生力量。《大兴之道》中“内外因素的叠加共振,村民们我要脱贫的口号叫得山响,内生动力被激活。”(4)何建明:《时代大决战》,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49页。更是中国农民内生力被激发的典范。

米兰香、冬哥和夏荷他们都是中国最普通的奋斗在土地上的农民,他们自尊自爱,热爱生活热爱劳动,愿意付出,辛勤劳动,骨子里有一种不屈服的品质,他们是普通平凡的,但是中国“农民”两个大字正是由一个个小小的平凡的普通的“米兰香”“冬哥”和“夏荷”们组成。尽管他们身上也有一种过度的自尊导致的“要强”“不肯承认贫困”的心理,但他们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未来,自爱自尊,加入脱贫攻坚的时代主题中,成为精准扶贫的内源力。

在内生力型农民的书写中,中国作家寄托了对中国千百年来传统农业文化的敬畏与传承、创新,对深耕于农业文明中静默沉稳又多变创新的中国农民品质的颂扬,呈现了习近平主席领导下“精准扶贫”战略下中国农村的政治经济变迁以及农村文化生态、社会习俗、人性心理的演变,寓意对中国美丽乡村建设的美好愿景。

2.“返乡者”——回归的农民企业家

他们是脚踏实地为家乡奉献自己的农民或农民企业家,用拼搏、创新主动为家乡人民谋福利,创建一个共同富裕的“大同世界”。《通江水暖》中内生力十足的民营小企业家是“内生力型农民”的一种代表。

作为返乡农民的代表,通江爱心社社长贾芝华回到自己的故乡成立公司,带领更多的通江人奉献爱心:“我先是自己打工,然后带出一支队伍,再后来成立了自己的公司。”(5)何建明:《时代大决战》,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99页。为家乡的慈善事业做出贡献;闫仁安是先富带动后富的先进农民形象,他的初心是“一个人富裕,不是真正的富,只有带动大家都富起来,过上好日子,那才是真的好。”(6)何建明:《时代大决战》,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58页。他普及自己的技术,带动一方葡萄种植业的发展;返乡投资的民营小企业家们扎根通江,为通江经济发展注入活力,开辟生态经济之路;《山盟》中的企业家梅琪关爱农村父老乡村,帮助他们度过危难……这些返乡者对故乡对自然的热爱敬畏之情可谓真挚,他们以一己之力支持国家扶贫事业,有精准的经济学眼光和敢于创新拓取的精神,拥有强烈的家乡情怀和带领农村共同富裕的情怀与可贵的生态意识,成为中国精准扶贫事业中令人敬佩的一群人。他们彰显了中国小型农民企业家的创业精神与民族尊严、崇高的情怀与价值追求,创造了与民族精神和革命精神一脉相承的“中国精神”。

(二)精神贫困型农民

杭承政、胡鞍钢从行为科学的视角提出“精神贫困现象的实质是个体失灵”,从“个体失灵”“行为失灵”“志向失灵”等概念切入,分析了“精神贫困”的内涵。所谓“精神贫困”是指“贫困人口缺乏志向、信念消极和行为决策不理性,从而影响其脱贫的行为现象。”(7)杭承政,胡鞍钢:《“精神贫困”现象的实质是个体失灵——来自行为科学的视角》,《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7 年第8期,第97页。精准扶贫文学作家以犀利敏锐的文学视角在扶贫作品中也刻画出这样的“精神贫困者”群像。比如《山盟》中好吃懒做的“闲散分子”凯子、贪小便宜哭穷喊穷的郝婆,又如《大国扶贫》中“等靠要”农民代表、《通江水暖》中安于贫困、悲观惰性的方山村人等,他们从不同的层面揭示了中国农民中在行为或志向上固守贫苦、个体失灵的现象,也能体现出来新时代风貌下部分中国农民的精神狭隘与局限性。

《山盟》中凯子是懒散型精神贫困农民。凯子是新生代“精神贫困”农民的代表,他褪去了对农村土地的执着,在精神上归依了城市,努力想要活出与农民的不同,想要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身份,他梦想过,挣扎过,却唯独没有奋斗过,他没有冬哥热爱生活的勇气,也没有改变生活的行动,他是一个标准的个体失灵的精神贫困者。他秉持“叫花子理论”,好吃好闲,穷不哭穷,苦不言苦,在这贫困中缠绕着的是过度的自尊、虚荣、懒散与所谓的骨气。

《山盟》中的郝婆是“哭穷”型精神贫困农民,她的儿子是大老板,但不赡养老人,郝婆藏起自己的私房钱,天天哭穷喊穷要精准扶贫的指标,《通江水暖》中的方山村人是“等靠要”型精神贫苦农民,他们安于贫困、不思进取,以向政府等、靠、要为主要的谋生手段,缺少人生目标的规划,更没有为之奋斗的意念与行动。

“精神贫困型”贫苦农民的形象书写反映了部分中国农民固守思维,安于贫困、懒惰闲散的不良品质。这些形象的出现,合乎人情人性,是作家追求客观写实风格的体现。但是这些人摆脱精神贫困后释放出的思变、创新的思维体现了他们最终能反思自我、力求上进、改变命运的品质。而激发他们的内生力,从文化、教育等方面对其进行“精准扶贫”则是精准扶贫文学农民形象书写的深度与理性思考所在。

二、精准扶贫“官员”干部形象书写分类

精准扶贫文学视域下作家勾画了一个官员干部形象图谱,他们或是政府派驻农村的年轻扶贫干部,或是老而弥坚、忠贞不渝的老党员,或是运筹帷幄、高瞻远瞩的省委领导,或是原住基层村镇干部。本文主要从驻村干部、基层乡镇干部、省市领导三种在精准扶贫中产生重要影响力的干部形象解读精准扶贫文学官员众生相。

(一)年轻驻村扶贫干部“第一书记”

“做人,做大写的人,清清白白,勤勤恳恳,不求光环,不求缤纷,只愿做棵禾苗深深扎根。”这是电影《第一书记》的主题歌,真的是唱到了驻村扶贫干部的灵魂深处,勾起多少驻村第一书记的酸甜苦辣、悲喜之情,唱出了他们的精神与价值追求指向。驻村干部(第一书记)是精准扶贫中的一个承上启下的角色,他们是脱贫攻坚的先锋,俯仰之间,勾连了中国城市与农村的政治生态,他们是政策的执行者,亦是百姓的贴心人,是精准扶贫文学作品中特有的一类文学形象。《高腔》中的丁从杰、《山盟》中的石承、蓝喆、《大国扶贫》中的吴杰、丁强、杨雪梅都是年轻扶贫驻村干部的典范。

以《高腔》中丁从杰为代表的是中国新生代敢为愿为有为的一群年轻干部。丁从杰是一个有文化情怀、人文关怀、生态视野的扶贫干部,他有着较高的政治觉悟、精准的经济眼光、生态意识与对农民的殷殷热爱情怀,年轻有为,杀伐果敢,平易近人,注意扶贫的艺术性,与农民形成一种和谐的互动关系。他自愿投入到精准扶贫工作中,积极主动与被扶贫者沟通交流,了解他们的精神世界与生存现状,主动化解农村中几大家族之间的矛盾,从生态的角度为农民谋出路。他沉潜到农村的底层,多观察、善思考、勤总结,他代表了中国新生代敢为愿为有为的一群年轻干部,他们是迅速成长起来的第一代驻村扶贫干部。《大国扶贫》中的四川省“优秀第一书记”丁强、李林蔚、杨雪梅也都是敢为愿为有为的驻村干部典范,他们扎根基层,将精准扶贫的政策落实到细节中,用良心丈量扶贫工作,与农民风雨同舟,在政治情怀与能力方面迅速成长,是中国基层政治新生态的代表。

而石承与蓝喆属于成长蜕变型年轻扶贫干部,他们有一定的政治能力和热情,懂得官场的艺术,但是最初对做精准扶贫驻村书记比较抵触,他们不像丁从杰一样从一开始就敢为愿为有为,他们对乡土的热爱与扶贫的思想觉悟是在扶贫的过程中慢慢形成的,他们的扶贫热情是伴随着中国大地上精准扶贫大事业慢慢而成长起来的。他们的内心对做驻村干部有一定的抵触,把扶贫简单当作一项政治任务,在遇到扶贫对象的刁难后,恨其不幸,怒其不争,对扶贫工作产生了怀疑。但是,扎根于农村的经历让他们找到了党员的初心,他们开始真正走进扶贫对象的世界,了解他们的困难与内心世界,真心实意帮助他们脱贫,并重拾乡土情怀。他们内心对党的忠贞与崇高精神的觉醒则象征了中国扶贫事业的伟大成功。

(二)基层乡村干部形象

“脱贫攻坚,基层干部使命如山,他们除了冲锋陷阵,真的别无选择”(8)何建明:《时代大决战》,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57页。,基层的乡村干部是精准扶贫的“润滑剂”,上承驻村干部、市委领导干部,下接村民大众,面对的政治生态比较复杂多元。对下,他们要处理乡村人际关系与人文生态,宣传精准扶贫的政策,与群众进行深度的交流;对上层领导,要针对本村的实际情况进行规划,让上级领导深入了解农村的实际状状况,以便规划大局。如《山盟》中的范镇长、黄主任,《通江水暖》中的刘群才、刘清谊、陈帮洪、周红梅、朱丽珍,《塘约道路》中的左文学、曹友明,《高腔》中的牛春枣都是出色的乡村基层干部代表。

“当干部的,只有沉下身子,与群众面对面,心交心,才能让大家知晓政策”“用情,是一种诚意,更是一种责任。”(9)何建明:《时代大决战》,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95页。《通江水暖》中的刘群才、刘清谊、陈帮洪、周红梅、朱丽珍扎根农村,为民生谋福,“通江新巾帼修通开了人心之间的通途,让干部和群众之间,不再有隔阂与误会,心与心一起跳动,并肩作战,脱贫致富。”(10)何建明:《时代大决战》,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82页。《塘约道路》中具有朴素的农民智慧的左文学、曹友明则体现了新一代乡村基本干部的锐意进取的精神,他们吸收中国农民的传统智慧与哲学智慧,用知识与新思维带领村人致富,他们敢于创新,为农村规划未来的蓝图,奔波于上层领导与村民之间,力求变革,创造了闻名全国的“塘约道路”。范镇长、黄主任是《山盟》中的两个乡村基层干部形象。精准扶贫作品中乡村基层干部与第一书记的关系呈现两种情况。

以范镇长、牛春枣、左文学为代表的乡镇干部将第一书记看作同路人,是责任共担者。两者的关系是水乳交融。基于为天地立命,为民生谋福利的情怀,他们在工作中合作和谐,在接触中产生感情,政治经济目标追求趋一,可谓“道同相为谋”,共同绘就中国扶贫的壮举;而以黄主任、米万山为代表的乡村干部将第一书记作为自己的政治利益竞争者、权利的竞争者看待,他们不愿意配合第一书记进行农村的改革与创新,固守着自己的既得利益,与驻村干部干部就扶贫指标、落实情况、实际操作、返贫现象、占用扶贫指标等问题产生矛盾冲突,体现了其政治意识的狭隘性,但是最终他们难以挡住精准扶贫的大势,只能服从人民的整体利益,在被迫转变中慢慢认识到自己的自私狭隘,与驻村干部的关系也从不和谐走向和谐。

(三)省市领导大官形象

相比基层的乡村干部与第一书记的形象,精准扶贫文学作品中的大官形象则相对比较单薄,没有战斗在一线上的扶贫干部形象丰满,作者对其人物描写的方法也比较单一,限于精准扶贫作家的观察视角和采访的视角,省级以上的领导干部形象在整个精准扶贫文学作品群呈现的比重偏少。“运筹帷幄”、“大局意识”是捕捉他们形象的关键词。《山盟》、《春江水暖》、《塘约道路》的笔墨都集中在驻村书记、基层干部与农民身上,省级以上的干部领导隐在叙事的幕后,《春暖乌蒙》《大国扶贫》中则运用了采访、第一人称叙事、夹叙夹议等叙述技巧将“大官形象”融入叙事层面。

如《大国扶贫》中的叙事视角比较多元,通过第一人称、第二人称、第三人称叙述视角的切换以及采访实录的叙事文体,特别以对领导访谈的文学形式将省委书记形象直接呈现在叙事层面中。亲切的第一人称叙事让我们零距离感受省委领导的扶贫情怀,对他们的政治调控能力与领导艺术有所了解,感受到他们运筹帷幄、掌控全景的气场与风度,也感慨于他们谋划布局整个省市扶贫工作的艰辛与劳苦,而他们的党性也在扶贫工作中得以淬炼升华。

还有一类人,他们不是在编的干部,但是活跃在中国的精准扶贫战场上,用他们对党的忠诚回报政府与人民。精准扶贫文学作品中出现的这批老党员形象是红色文化、老红军精神在新时代的崛起的体现。老党员们伴随着新中国的成长,见证着新旧社会面貌的变化,对时代与世道有自己的思考,对党的事业有着绝对的忠诚和奉献,他们就像山上那些红军石刻,历经风吹日晒仍不忘初心,坚守山盟海誓。《山盟》中的韩老山夫妇、石现夫妇,《塘约道路》中的老党员志愿者,《通江水暖》中的老支书,都是精准扶贫文学作品中的老党员形象。

《山盟》中的韩老山有着山一般厚重沉稳、坚贞不移的品质,他知足常乐、安于清贫、坚守信念,以“火塘山”为对党对祖国忠诚的精神坐标,他把这个战场遗址作为共产党坚固的阵地,和妻子坚守55年,以绝对信仰的能量与共产党的精神共振,为火塘山镀上忠诚、信仰的精神品质。“塘里的火是不能熄灭的,许多人家几辈子只生一次火,由祖宗那里燃到子孙,当地习俗,熄了火塘,如同断了香火”。(11)李明春:《山盟》,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185页。李明春借“千年火塘”于深邃中孕育新的轮回来象征革命精神的生生不息。《山盟》中的“老党员”石现夫妇则沉潜到在乡村基层工作中去淬炼自己的党性。作为红二代,在前一任村支书(石现的父亲石新)去世后,石现放弃了在城市政治发展的前途,回到山村当村支书,几十年如一日坚守在基层岗位上,他是中国扎根基层的老党员干部的缩影。

人间终有一些品质可以穿越时空,直接抵达灵魂深处,我想对党的忠诚就是其中一种。无论第一书记还是乡村基层干部,无论是省市领导亦或老党员,区分他们的只能是官职的高低,在灵魂与党性上,他们一样纯粹一样高贵。

三、传承与创新——“精准”背景下官民书写的意义

“精准扶贫”文学拓展了新时期以来乡土小说的内涵与外延。从其叙事主题与模式来看,精准扶贫文学有对现当代文学史上乡土文学的继承与创新,乡村题材、农民与干部的人物形象、社会结构与人性、思想观念转变是精准扶贫文学从体裁、题材、人物形象、主题、叙事结构等方面对传统乡土文学的继承。但由于精准扶贫文学“精准”的专有视角,这批文学作品出现了一些新的主题与新的语言风格,特别作品中驻村干部与乡村干部关系的书写是精准扶贫政策下特有的现象。而且精准扶贫文学作品注重强调了“党性”“红色血脉”代际传承的现象,这些都是传统乡土小说中不具备的特质。所以,对“精准扶贫”背景下乡土文学中官民形象丰富了传统乡土作品的视域和维度,让“乡土”概念更加契合习近平主席实施精准扶贫政策以来的农村社会。

(一)红军精神的传承与变迁——乡土新境象

精准扶贫文学群像中官员形象书写意义之一,在于揭示了红军精神的传承与变迁,体现了时代变迁中中国人寻求共同的政治理念的远大愿景。这是精准扶贫文学对传统乡土主题的拓展与升华。

李明春在《山盟》中通过石家四代祖孙的名字呈现了中国文化中“红军精神”的传承现象。祖父石新寓意“以斧头,砸碎旧世界,镰刀开辟新乾坤”,他们这一代人见证了新旧时代的变革,充满革新世界、另辟乾坤的激情,是与共产党新时代共生共存的一代人;父亲石现意为“远大理想,任重道远”,他们肩负着建设国家富强的远大愿景,是祖国农村建设的中流砥柱;儿子石承寓意传承中国红军精神,不停奋斗,继往开来,为祖国繁荣共富开拓新格局;孙子石盟寓意谨守党盟,“世风日下,生怕后人忘本,取名石盟,希望他像山上的红军石刻,山盟海誓,风吹雨打不变心”(12)李明春:《山盟》,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59页。。扶贫的主题与共产党的信仰奋斗联系,作者在精准扶贫视野中彰显中国共产党为民的情怀与对红军精神的传承与坚守,体现了新时代变迁中中国农民向往美好的愿景与共产党寻求的政治理想高度一致。精准扶贫文学作家借山盟石刻、火塘、王坪25048红军烈士群、无名烈士群、空山会战纪念地、塘约“乡村殿堂”等地理坐标将红军革命精神赋形化,将无形的红军精神物化到有形的地理载体中,让今天的中国人更形象地去体察中国共产党的精神核心,这也是中国作家政治情怀的一种体现。

我们可以在精准扶贫文学作品中随时寻觅并凝视到红军精神的传承:《通江水暖》里鹦哥嘴村专门设立红军纪念室,村子里的老辈子有不少是红军出身,如闫仕安的爷爷是红军,父亲参加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战争,他们家庭一直秉持着无私奉献的红军精神;唱歌乡的“通州女红军”的传人们用不同的方式奉献大爱,演绎人生传奇,如“红三代”周红梅,灵魂里流动着红军勇于拼搏、积极进取的血液;朱丽珍以女红军的干劲拼劲,以女性的强大韧性,迎难而上,投身精准扶贫事业中。他们在新时代新景象下阐释着新的红军精神。

但是,有些作家还用犀利的笔触揭示了承诺的分量在一代又一代的传递中逐渐减弱的事实。例如《山盟》中“红三代”石承把扶贫当作一份竭力想摆脱的工作,他身上缺少了一份党员为民的无私精神,这也是当代复杂的社会环境下一部分党员的真实写照,尽管读者品味到了不完美,但这正体现了精准扶贫作家们的清醒的理性意识和民间立场。

(二)折射官场的政治生态

精准扶贫文学中对官民形象书写的意义还在于它折射了精准扶贫视域下中国官场的政治生态,反映了乡村基层的政治文化生态,映射精准扶贫文学官与民之间寻求共同政治、经济追求中建立起来的和谐自然的关系。

精准扶贫文学反映的政治生态的底色和主流是中国政治生态中的良性因素,“上下同欲者胜,风雨同舟者兴。”无论是遍布农村的乡村基层干部,还是市级省级干部,都投身精准扶贫的时代课题中,呈现中国精准扶贫的现状、主题与工作细节,中国的男性与女性干部成为精准扶贫中“阳刚”与“阴柔”并济的能量,以共同的精神追求与信仰力,以个人为基本点,用他们的痛与乐、苦与甜、梦想与拼搏、灵魂与肉体成就精准扶贫事业,将小我完全融入到大我中,彰显爱国爱民心,体现党性的纯粹与无间的信仰力。

但是,在精准扶贫的视域中,也存在着政治生态的非良性因子,而作家们也在尽量客观地呈现这些问题。如在《山盟》中李明春没有刻意回避中国官场政治生态中的一些问题,力图“让读者从中获取切中时弊的思想启示”,也力求寻找中国政治生态中的良性元素,寻求政治与民生的最佳平衡点。在精准扶贫视域中,整个官场不同层次的官员对于精准扶贫事业的态度比较复杂。比如《山盟》中的有些城市官员不想扎根基层,找理由推脱不肯回到农村,有些官员圆滑世故,李明春没有刻意美化遮掩,而是以尽量客观写实的笔法刻画出官场的一种不完美的镜像。

“有人提醒石承,这事儿还得把贾主席挽紧,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多,别说出个主意,或许生个儿子都行”(13)李明春:《山盟》,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57页。

“自掏腰包请客,股长们去,贾主席说搞个工会活动,访苦问贫,几个股长马上放下杯子,嚷嚷工作忙,话完,大家把杯子一碰干,石承可还不敢嫌少,堆着笑脸陪大家唱够。”(14)李明春:《山盟》,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58页。

石承为了凑足扶贫款项,不得不向老领导“取经”,在筹款的宴会上,李明春用幽默诙谐的笔墨刻画了一副惟妙惟肖的官场“变形记”,官员的世故圆滑,基层干部的为难心酸一目了然。

在刻画范镇长这个人物上,李明春较为原生态地描摹了一个普通平凡又有着自私圆滑的乡镇干部形象。范镇长无疑是有政治才干,也愿意为民做事的一个乡镇干部,在精准扶贫工作中兢兢业业,但是,他身上的人性的狭隘不足也体现出来。他的儿子在学校欺负贫困户冬哥的孩子山仔,范镇长及其妻子纵容儿子的霸道,公权私用促使山仔被迫转学,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后,又千恩万求地带钱去冬哥家里希望摆平,最后也只是怕儿子再惹麻烦,把他送到城里的学校去了。在这一事上,范镇长的以权谋私、在亲子关系中纵容不作为、世故圆滑的方面被放在文学的视镜下特写,体现了政治生态中的少部分不良因子,也体现了文学家直面现实的勇气与魄力。

精准扶贫文学中还反映了中国政治生态的很多方面,如驻村扶贫干部(第一书记)与老派村干部就扶贫指标、落实情况、实际操作、返贫现象、占用扶贫指标等问题产生的矛盾冲突,折射出官场的复杂曲折与权力的更迭变化;如基层乡村干部为民谋发展中与镇、市级干部之间的磨合冲突,以及基层工作的心酸挫折等等。

(三)农民文化与大国文化书写的彰显

精准扶贫文学谱写建构中,文学既是个人的声音,也是人民的声音、国家的声音,个人叙事与国家叙事交织,两者的融合在于价值、理想上个人与国家的同一性,个人以人类的理想为圆点,基于对家国命运的关注展开对政治、文化的书写,而这种个人追求恰恰与国家主流价值观、文化理想、政治构想相一致。此种一致性构成了精准扶贫文学的最高价值与精神追求。

1.农民文化与品质的彰显

农民形象的书写有着深刻的意义,它颂扬了中国农民身上具有的民间文化情怀,呈现了中国文化的永恒魅力以及政府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弘扬。习近平主席在十三届全国人大第一次会议上讲过:“中国人民的特质、禀赋不仅铸就了绵延几千年发展至今的中华文明,而且深刻影响着当代中国发展进步,深刻影响着当代中国人的精神世界。”(15)习近平眼中的中华文化精髓,http:∥news.cnr.cn/native/gd/20160930/t20160930_523172816.shtml,2016-9-30.中国人浸润于儒释道文化中,传承了中国文化静默奉献、坚韧执着又灵动如水,思辨进取的精神品质,形成了有着东方智慧文化品质的人群。中国人民弘扬和传承中国民间文化,让文化说话,是新时代中国人民的使命,激发中国农民身上的民间文化特质和艺术情怀是中国文化发展在新时代的一道使命。

《通江水暖》中质朴进取的通江好儿女身上沉淀着通江多元文化底色。通江深厚的红军文化、佛教文化、生态文化、民间文化渗入通江人的身体与灵魂里,形成了诚朴坚韧、开拓进取的通江人民。如《通江水暖》中巴山人的奉献、坚定无畏、创新、诚信朴实、豪放、热爱家乡的精神品质,他们以智慧与魄力践行生态理念,以红军革命的精神开创新生活,以朴实纯善涤荡着城市人的心灵,让城市文化与农村文化实现了深度的交流;“懂得感恩的通江人,朴实无华的山里人,他们接受了人间多少爱,就用心回馈社会多少爱,在脱贫攻坚的道路上,通江人富了起来,但这富裕,不只是体现在物质方面,还有精神上的富裕和崇高。他们富起来了,拥有了最为宝贵的情操,将仁爱洒向多情的大地。”(16)何建明:《时代大决战》,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88页。知足常乐、感恩回馈也是通江人精神品质的一部分。

《高腔》中的几代农民身上的四川民间戏剧文化元素,《塘约道路》中乡村书记体现的老子的朴素辩证思想和农民特有的智慧,《大国扶贫》中民营企业家显现的佛教、仁爱思想,《时代大决战》里贵州山民的有苦不言,以苦作乐,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山岩般的血脉精神,《大国扶贫》中红军的故乡巴中人宁愿苦干、不愿苦熬,敢为天下先的开拓创新的“巴中精神”,都是人民所传承的中国传统与民间文化的体现。人民智慧、大国形象,成为讲好中国故事的最深的底气。

2.大国文化的具象呈现

精准扶贫文学官民主题书写在文本叙述中对国家意识形态给与明确回应,通过“生态” “生命共同体”“社会和谐”等符号,弘扬大国生态扶贫的意识成为所有作品背后的共同旨趣。同时,作品在塑造驻村干部与农民形象时,为了呈现小说叙事的诗意性或文学化,有意或无意地攫取中国传统主流文化的精华,将儒家文化、道家文化等传统文化哲学品质映射到住村干部或农民身上,体现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敬畏之情。精准扶贫过程体现了中国政府对生态文化、生态美学建构在顶层设计与实践落实层面的高度重视,而不同省份的农民形象的书写又体现了中国地方文化的多元性与丰富性。中国文化的纵深性、多元性与地域性在官民形象书写中以具象化形式呈现出来。

精准扶贫叙事方兴未艾,精准扶贫文学视域下的官民关系还在呈动态发展中,需要更多的作家去沉潜到民间,用审美的视野与理性的思考与农民、扶贫干部、基层干部一起见证时代伟大课题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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