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妍
(1.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2.宿州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安徽 宿州 234000)
民国初年,社会动荡不安,内部政权的更迭和外部列强的威胁加重了民族危机,普世王权的瓦解并未消除国民思想中带有封建思想表征的文化遗毒,权力的贪欲、迷信的服膺、帝制的幻想在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中依然占有一席之地,怀抱救国救民之志的知识分子积极探索民族振兴之路,他们从近代一系列器物、制度变革失败的历史中汲取了沉痛的教训,意识到传统封建文化观念的盘根错节,以儒家等级观念为核心的伦理体系和价值观念已严重掣肘了民族的现代化发展路向,知识分子在落后焦虑的驱动下将目光转向了文化启蒙,陈独秀在时代转型的语境中引领了文化的发展路向,建构了新文化的言说体系和阐释模式,彰显出知识分子的公共关怀意识。
民初皇权式微与民权伸张相伴而生,国家专制政体濒临崩塌,社会空间得以拓展,现代传媒获得迅猛发展,社会空间与现代传媒的良性互动催生了民初的舆论场域。随着专制皇权逐渐让位于民权,文化空间的建构呈现出开放性、多元化、批判性的趋势,此时的文化彰显出“去古典化”走向现代性的发展理路。知识分子脱离了以宗法制家庭为生存凭藉的私人领域,积极介入社会公共领域,他们运用大众传媒的议题建构功能设置社会的热点话题,以文字符号为媒介,为社会成员提供意见表达的有效渠道,促进民众积极参与社会公共事务,引导公共领域沿着社会的维度延伸拓展。
公共性概念指涉到“举凡对所有公众开放的场合”[1]2。中国近代公共领域的发展与社会空间的拓展有密切关联,随着社会结构形态的变迁,以皇权为核心的国家权力逐渐失效,而以民权为核心的社会权力在与国家权力的博弈中取得合法性,社会空间得以逐渐展开。皇权体制的崩溃和科举制度的废除使传统士绅阶层失去了赖以依凭的制度保障,在生存意志的驱动下,他们纷纷投身于各类文化机构,新式学堂、报馆、学社的兴起为士绅阶层的转型提供了历史机缘。在国家体制无法保障士绅阶层基本生存需求的境遇中,他们的社会身份和社会功能发生了重大变化,体制内的维持皇权功能被消解,民间社会代言人的角色在批判旧秩序的过程中得到增强。他们脱离了国家权力的精神控摄,在民间社会寻觅到践行自我价值的文化路径,实现了从士绅阶层到现代知识分子的转型。传统士绅阶层积极投身于教育事业和出版产业,依托都市空间的报刊杂志、社团、高等院校构筑了开放性的关系网络,形塑了普泛的意识形态。“从功能的意义上说,学校、报纸和结社,既是现代中国的公共网络,也是中国特殊的公共领域。”[2]陈独秀作为人际传播网络中的意见领袖,在公众中具有较高的社会认同感,他依凭在报刊界和教育界的威望,引导了社会的舆论倾向,书写出反映国族共同体信念的公共意见。
“公共领域说到底就是公众舆论领域”[1]2,舆论是社会集体意识的外化,是公众凝聚的民意。高一涵强调舆论是民主国家的基础,“共和国本建筑于人民舆论之上”[3]23。舆论体现了民众意志,是在充分自由讨论的基础上实现的,“以感召同情者之声应气求”[3]29。公共舆论是社会群体为凝结共识针对社会问题进行公开理性的交流讨论。陈独秀在社会关系网络的营造中促进了新文化场域的建构,他利用社群媒介普及新文化理念,为新文化的空间延展提供意义解释,并从公共舆论角度确定了新文化的合法性地位。
公众舆论关联到“有判断能力的公众所从事的批判活动”[1]108,陈独秀创办《新青年》之际,正逢袁世凯公然倡导封建礼教,吹捧孔子学说,恢复祭天制度和清朝祀孔礼制,定孔教为国教并写入宪法,维护纲常名教。在教育上,推行以孔子之道为本的复古政策,要求中小学恢复读经,歧视女子教育,宣传迷信鬼怪,散布封建忠君的舆论。民初袁世凯实施的文化逆流引发了知识分子的强烈抨击,陈独秀意识到伦理道德是思想文化觉悟的关键节点,中华民族止步不前的羁绊在于孔教所代表的道德礼法,中华民族因受儒家历史循环论的影响,奉行“万代不变之宗”,墨守成规,缺乏与时俱进的意识,而以进化论为信仰的西方国家创建了现代文明秩序,宣扬封建道德秩序的孔教违背了法律的平等原则,严重阻滞了主体生命的自由意志,与现代民主国家绝无调和兼容的可能性。陈独秀从中西文明对比的视角痛斥了孔教别尊卑明贵贱的等级意识,控诉了儒家思想基础上的宗法制度的弊端,在精神重建的意义上反思专制传统所造成的奴役麻痹的国民性格,《新青年》杂志的创办源于陈独秀唤醒国人伦理觉悟的企图,伦理的觉悟指涉到儒家伦理道德体系的祛除及科学民主价值理念的重塑。“公众舆论在原则上是反对专制独断”[1]92,陈独秀以批孔为靶心,延伸出对儒家等级制度、礼教规范、思维模式的批判,其对儒家批判的思路契合社会的精神导向,表达出型塑自主人格的普泛性心理诉求。
陈独秀反孔批儒的理论依据是科学理性精神,康德曾经提到,公共性原则的前提条件是公开合理运用自己的理性,理性在本体论意义上被视为世界的本源,社会和自然是理性外化的产物。在认识论范畴,理性是人类认识外在事物的逻辑认知方式,人类历史的发展表现为运用理性对外部世界进行批判的过程,埃利希·弗洛姆说:“理性是人获得真理的手段”[4],人类借助理性获得普遍性规律从而得以控制自然和社会,理性的核心内涵是不满足于现状超越现实的批判能力。民初袁世凯的复辟行为造成政治体制的无序和价值信仰的真空,康有为积极推进儒学宗教化的制度性实施,陈独秀从价值信仰角度提出“科学代宗教”,确立科学作为衡量社会秩序的标准。科学指涉到人类对自然世界和精神意念的理性认知,陈独秀信奉科学为解决民族困境的利器,他对带有虚幻色彩的宗教持批判立场,否定宗教以玄学存体来解决问题的神秘态度。众多有识之士从反宗教视角对孔教展开猛烈的批判,胡适立足于实用主义理论否认宗教与实体世界的关联,高一涵在《甲寅》杂志上发表《宗教问题》,否定了宗教的唯心主义色彩,新式知识分子将科学态度、科学精神置于科学成果之上,其崇尚科学反对宗教的立场使民间的祭孔、鬼神崇拜、敬菩萨等迷信活动有所遏制,民众的科学意识得以增强。借助《新青年》的传播,社会普遍意识到科学方法的合理性,“科学方法之重要,渐渐为公众所承认”[5]。陈独秀言说的科学理念超越具体学科的限制,化约为带有工具论色彩的方法意义,其追求真理的科学态度确立了普世性的文化范式,规约了舆论的发展导向。
蔡元培被任命为北大校长后,力邀陈独秀入职北大,陈独秀将《新青年》从上海迁往北大,兼负编辑与教师的双重身份。文科学长的身份赋予陈独秀革新陈腐教育体例的权力,他秉持师生平等、言论自由的原则,倡导师生共同研讨获取知识,增加选课制度的灵活性,坚持开放办学面向社会的理念,允许旁听生到校听课,将传统的精英教育转变为大众教育,在《答顾克刚》一文中写道:“一群之进化,根本故在教育、实业”[6]。他深信,唯有通过教育,国民的爱国心才能得以培育,公共危机意识才会成为社会的普遍性共识。《新青年》编辑部的迁移使学生得以接触到时代的文明气息,“知识一旦被获致,便会被无偿地用于服务于所有的人”[7]。学生不仅是现代文化的接受者,更是文明理念的传播者。《新青年》昭示的科学民主理念契合青年的心理结构,成为年轻阶层公共性的交谈话题和联系纽带,青年通过阅读、交流形成一个巨大的谈话圈子,他们突破地理的界域,互相赠送彼此传阅,体现出公共领域建构的开放性原则。
陈独秀在北大积极支持学生活动,《新潮》杂志的创办得力于陈独秀的经济援助与精神支撑。北大学生傅斯年、顾颉刚、徐彦之在开放性校园氛围的感染下,萌生了创办《新潮》杂志的想法,针对资金问题,陈独秀做出的承诺是“经济方面,可以由学校担负”,有效解决了杂志的经济之虞,校方从北大经费中拨出两千元作为《新潮》杂志的办刊经费,作为每年学生经费只有四万元的北大来说,两千元拨款实属不易。在陈独秀的推荐下,《新潮》杂志由亚东图书馆代理,亚东图书馆位于全国的报刊中心——上海,其先进的印刷器械和迅捷的传播效应有助于《新潮》杂志在文化市场中影响力的扩展。陈独秀利用《新青年》的媒介平台助推《新潮》杂志的营销,《新潮》前期的每一期目录都在《新青年》刊载,《新潮》杂志继承了《新青年》科学民主的精神衣钵,销量可观,一出版即在一周内销完,继而再版三版。许钦文于1935年在《青年界》发表文章《我在青年时代所爱读的书:新青年和新潮》,“凡是这两种杂志,读得到的都爱读”[8]。《新潮》杂志的成功与陈独秀的协助有莫大的关联,师长的角色赋予陈独秀文化引路人的身份,他以真诚的态度扶持了学生团体的创建,为新文学的持续发展培育了主体力量。
布尔迪厄在阐述文化场域的内涵时,提出文化场域是在斗争和冲突中获得的,政治资本、经济资本、文化资本之间的博弈演绎出文化场域的动态流程。“斗争是通过争夺符号资源与物质资源进行的。”[9]在校园这一公共性文化场域里,经济资本和政治资本往往处于弱势,而文化资本的认同度却很高,文化场域的形成即是对文化资本和文化权力的争夺过程,同时也正是在这种争夺中,文化资本脱离政治资本而获得自主性,陈独秀通过对文化资本的争夺与掌控,促进了现代文化场域的形塑。一校一刊结合之后的北京大学经历了从政治资本向文化资本倾斜的过程,即舆论场的“社会性”改造的过程。《新青年》移至北大之前,学校的舆论场从属于政治资本,体现为封建官本位思想和阶层差序的结构失衡,校园风气被传统的宗法等级体制和礼法社会结构所裹挟,顾颉刚在回忆录中写到北大改革之前的颓败气象,教师或出身官僚,或不学无术,或刻板教条,学生大多出身地主官僚家庭,纵情享乐,无心向学,刻意钻营,科举时代出仕为官的习气漫延在校园内。随着《新青年》的移入,主导舆论的封建官僚思想正式失效,对抗政治资本的文化资本获得了正当性,并在博弈中取得了相对的独立性,现代性的舆论场域逐渐形成。
广泛的文化、社会变革一般要经历开拓和传承两个阶段,变革者的开拓性工作为第一阶段,开拓者励精图治完成起步性工作,继而作为传承力量的“生效者”推进其工作,使其合法化,一旦变革获得了合法性,便意味着这种变革取得了相当程度的成功。在推动社会文化结构变革的舆论场域中,陈独秀可谓“开拓者”,《新青年》的北移及北京大学的延聘促进了现代文化理念的传承,大批“生效者”在接受现代思想的熏陶后,通过社团活动启民智申民权,促进了文化舆论场域的拓展。
社团作为文化公共领域的组织形态,是凝聚多元阶层的社群媒介。陈独秀从社会发展的宏观视域强调了合群的必要性,倡导“内图个性之发展,外图贡献于其群”[10],他鼓励青年创建社团,并以在场者的身份竭力支援并积极参与了社团的公共性文化活动,在他的引导下,工读互助团和平民讲演团颠覆以知识作为社会结构分层的标准体系,摧毁阻隔在知识分子与工农大众之间的不可逾越的鸿沟。青年通过演讲、创办补习班等方式推动民众从以家庭为载体的私人领域走向以社会为平台的公共领域。
一战后,受劳工神圣口号的影响,工读主义思潮弥漫全国,大批青年在救国救民思想的激励下赴法勤工俭学,国内倡导工读运动的趋势愈演愈烈,工读互助团的发起即源于国内的工读主义教育思潮,倡导者为王光祈,发起人有17人,其中陈独秀、胡适、李辛白、高一涵、程演生、王星拱均名列其中。陈独秀高举工读互助的旗帜,捐资赞助青年半工半读,号召青年在接受文化教育的同时进行职业的锤炼以打破劳力者与劳心者的阶层区隔“中国急需发达工业,但同时必须使重要的工业都是社会的不是私人的”[11],鉴于工业发展的迫切需求,陈独秀认为教育的目的在于培养社会需要的人才,传统的学校教育拘囿于书本理论知识,缺乏实践技能的磨练,陈独秀大声疾呼与理论教学相契合的职业教育,强调职业教育在立国立人中的重要意义。工农互助团鄙弃传统的视劳力为卑贱的等级观念,坚持工读结合,与陈独秀倡导的教育实践化与民主观念有密切的关联。陈独秀鼓励工读互助团成员熟悉了解工厂农村的实际生活,亲自带领学生去长辛店劳动补习学校教授工人,传播文化知识。工读主义思潮扭转了文化接受的空间格局,促进了现代知识从封闭的学院转向开放的社会,构筑了以知识青年为传播载体、以工农大众为接受主体的网络性社会结构关系。
平民讲演团创立于1919年,宗旨在于通过街头、乡村、工场、茶馆等公共空间的讲演唤起国民的自觉心。陈独秀、李大钊、李辛白、高一涵参加了平民讲演团,实践了社团的平民主义宗旨。在陈独秀的建议下,长辛店工人学校得以创办,他参与设计了学校招生简章和主要开设的课程,呼吁减时增资作为实现教育平等的基本条件,号召青年学生利用暑假在家乡演讲,将新文化理念从北京拓展到偏僻乡镇。学生回到家乡后,积极联络进步青年和开明士绅筹建演讲会所,宣传民众普遍关注的公共性议题如生活常识、科普知识、民族历史、国际形势等。为了吸引听众,讲演团出资“购置话匣子新张多种”“购买传染病虫图书”[12],民众在青年热情的感召下,对演讲内容充满了好奇,聆听者围观者众多,《北京大学日刊》登载的关于平民讲演团启事的新闻中频频出现“听众不少”“听者极众”“听演讲者极踊跃”的报道,现场聆听者受感于演讲的盛况,于亲朋好友间争相传颂,有识之士甚至远道而来参与活动,现代文化的普及范围通过人际传播不断得到拓展。平民演讲团的活动提升了工人、农民等有战斗力阶层的思想觉悟,促进社会共同体的结盟,有效建构了开放的舆论生成及流通系统。在动荡的时局中,平民讲演团的活动持续了七年之久,讲演团的成员走出校园和书斋,走向开放的公共场域,他们广泛联络了社会各阶层,普及了文化知识,使新文化的传播范围从高端的象牙塔推广到底层的工农群体。
在传统社会,知识被赋予政治意义,衍化为一种缔造合法性权威的政治资本,其封闭性状态阻碍了民族的新生之路。工读互助团和平民讲演团接受了陈独秀倡导的科学民主理念,他们以传播新知、改造社会为己任,自觉承担了知识从智力资源向社会资源转化的使命。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知识逐渐突破学校体制的约束和贵族阶层的垄断,转化为人人受益的社会化资源,民众的历史主体性位置在知识平民化的进程中得以提升。
现代传媒是知识分子建构公共领域无形空间的重要方式。报刊作为大众媒介,具有信息传播的基本功能,是编辑与公众意识交流的纽带,承载着建构、扩散社会舆论的使命,是拓展社会文化空间和沟通社会阶层的有效工具。“出版是一种话语权力,是文化传播。”[13]报刊编辑借助媒介权力的话语规约功能掌控着信息传播的舆论走向。
大众媒介具有议题设置的功能,议题设置是媒介产生社会影响的源头,传媒通常会依据当前形势对各类事项的重要性作出判断并以此决定报道的先后顺序,通过突出议题影响受众的认知。陈独秀为了提高公众的参与度,积聚人气,《新青年》涉及的话题如青年问题、孔教、女性贞操、白话文、劳工问题等表达出对社会公共事务的积极参与意识及对公众话语体系的迎合。报刊的公共性话题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他们争相购买订阅,现代文化的舆论场域在读者的接受视域中得以建构。在袁世凯上演帝制丑闻大肆宣扬孔子之道时,《新青年》设置了“孔教问题”的议题,一系列批孔的文章得以刊发,形成了批判孔教的舆论热潮。传统的文化秩序已无法适应现代民主国家的建设,对儒家伦理的批判唤醒了国人对理想民族话语的渴求,《新青年》中“文学革命”的议题展现出陈独秀民族国家想象的建构谱系,《文学改良刍议》 《通信:文学革命与文法》 《文学革命之反响:王敬轩君来信》 《文学革命论》等文章引发了白话文学的探讨,《申报》 《每周评论》 《北京新报》 《新潮》等报纸详细报道了文学革命对时代的巨大冲击,在媒介力量的推动下,文学革命成为社会广泛关注的焦点。
“资产阶级公共领域的成败始终都离不开普遍开放的原则”[1]94,《新青年》开篇《社告》申明“放眼以观世界”的办刊宗旨,倡导百家争鸣,表现出面向世界的开阔视野。在栏目的设置上,《世界说苑》和《国外大事记》作为《新青年》的两个专栏,刊发了有关法兰西近世文明、美国民族精神、俄国屠格涅夫小说等一系列作品。为了加强与受众之间的交流互动,陈独秀为读者开辟自由发抒意见的“通信栏”,通信栏因其预设的“思想草稿”的性质适宜于刊发最具锋芒的言论或前瞻性的思考,早期文学革命提出的“废孔教、废文言、废汉文”及“选学妖孽、桐城谬种”的评价等激进性观点都是利用通信栏话语的“不成熟状态”得以刊发,读者也因通信栏的非正式性对激进性言论持宽容谅解的态度,通信栏为知识分子尖锐性批判观点的建构起到了投石问路和社会缓冲的作用。通信栏通过读者提问编辑回答的方式为公众指点迷津,对话状态的营造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自由表达的空间在宽松的文化氛围中得以形成。
为了集中讨论核心议题以便读者阅读,从4卷1号起,陈独秀对《新青年》通信栏内容加以规范,整合同质性论题,或加标题或列出提纲,将来信和复信同时刊发,编辑会根据主题加上跋或者按语,这种方式使讨论更清晰直观,主题更有针对性,公众在参与讨论的过程中准确识别论题的中心要旨。周策纵肯定了《新青年》通信栏的作用,“《新青年》通信栏,成为中国杂志上第一个真正自由的公众论坛”[14]。通信栏因其自由的言说状态呈现出开放的公共特质。陈独秀借助报刊传媒提供了自由发表言论的阵地,通过与读者的沟通交流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公众的理性认知。
为了获取公众的关注,扩大杂志的影响力和权威性,陈独秀采用“以名家托举名牌的意识去编辑”[15],在2卷1号上发布通告刊载为新青年撰稿的当代名流,将名彦硕儒纳入内部编辑的范围。在《新青年》迁至北京后,借助北京大学的教师资源,编辑队伍进一步扩大,陈独秀邀请在青年中颇有威望的傅斯年、罗家伦为杂志撰稿,以此来吸引青年的关注。为了扩大《新青年》的影响力,陈独秀借助时代具有影响力的媒介加以宣传,创刊前,他曾在章士钊主编的《甲寅》杂志刊载《新青年》的具体出版时间,《教育潮》专门刊发介绍《新青年》的文章,《新潮》杂志在1卷2期专门向读者推荐《新青年》,“我们现在就把新青年郑重介绍给读者”[16]。此外,《语丝》《青年界》 《申报》 《北新》等杂志也刊登了《新青年》的出版消息,报刊杂志之间的互相宣传,强化了被推荐媒体的公信力。
陈独秀积极开拓图书市场,《新青年》发行渠道遍布全国各地,建构了相对完备的发行网络。广泛招募代派处是推销杂志的重要方式,《新青年》1卷2号登载了覆盖全国的代派处、代理销售处、地方发行所,地域遍及49个省市,在海外的新加坡还设有两个代派处,至3卷3号起,代派处增加至80处,发行地包括成都、重庆、云南奉天等偏远地域,在日本也设有销售处。这些代派处类型多样,既有公益性单位如学校,又有商业性单位如布店、笔店,甚至还有个人名义的销售处,代派处通常设立在人员频繁出入的场所,读者更容易接触到刊物,方便订阅,这种连锁营销方式为《新青年》建立了通畅的销售网络。新文化思想借助广泛的发行渠道从校园辐射到社会,构筑了以北京上海为中心向内陆地区发散的传播格局。在《新青年》的思想引领下,全国各地纷纷创建了宣扬新文化的舆论阵地,《浙江新潮》 《武汉星期评论》 《湘江评论》 《泺源新刊》 《皖江日报》等报刊成为具有时代影响力的公共论坛。
批判性是公共领域建构的显著特征,陈独秀从“破”的角度和革命的立场解构了建立在儒家伦理上的传统文化秩序,依循科学救国的逻辑思路消解了宗教戒律的强制性,确立了知识理性和民本主义的价值导向。学校、社团、报刊是陈独秀建构文化公共领域的开放空间,他以教师和编辑的双重身份发挥了学术精英的公共影响力,为文化传承培育了主体力量,利用《新青年》迎合了公众的共同意志,从社会的立场表达了公众的利益诉求,为公共领域的存在和发展提供了意义阐释和合法性论证。